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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达摩参禅

    游迢愣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花里胡哨料子和款式的衣服,镇上也没有人穿过,她的手抚上一件玉色的上襦,肩部用硬纱缝了肩领,领子上立了一只逼真的蝴蝶,似是用线纱制的。游迢用手指触了触蝴蝶的翅膀,颤颤巍巍,颇为灵动,蝴蝶的口中坠着金线金珠,直垂到上臂。

    游迢咂舌,“在凡世,你娘都穿这样的衣服吗?”

    星衍笑了,“我娘在府里是穿得这样简单,若是要入宫或是有什么仪典,还要隆重得多呢。”

    游迢点了点头,“不怪你也每日穿得整整齐齐,所以这些衣服是你拿了凡世的衣料去做的?”

    星衍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天我每日与程姨在家修习,也帮不上很多忙,便画了图纸,程姨果然喜欢,拿了你的尺寸去镇上制了成衣,有些镇上的裁缝都拿不准,还是程姨亲手缝的。”

    游迢愕然,“我娘以前从不让我留心这些身外之物,只说修士简单质朴,便是应了‘大道至简’。”

    星衍道:“程姨其实很关心你,我与她在家,她经常便会提到你......”

    第二日,游迢早早便在道院门口当值,她穿了昨日星衍拿来的那套玉色上襦,配了丁香色下裳,腰间束了金色的腰带,腰带一侧也缀了金线金珠,倒与肩头的装饰登对。她听了星衍的话,没再用头绳束辫子,而是盘了两个螺髻,露出了颀长的脖颈,螺髻上贴了蝶型珠花,这一身打扮,观之灵动秀雅,正是可爱可亲的少女。

    多日未见的费怡雯看着站在道院门口的游迢,久久没动,似是想将她打量清楚。费怡雯已入了“天”字班,不需要被理事弟子“问道”,她终究意味深长看了游迢一眼,敛起裙角走了进去。

    林蘅望着道院门口正侃侃对答的游迢,心中一阵恍惚,好像那个抚琴的少女,突然就长大了。他走上前去,道了一声“游道友”,那声音低沉悦耳,游迢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一阵不明的涟漪袭来,她垂下头去,还了一礼。

    殷夏菡目不斜视,跨了门槛径直走了进去,仿佛“问道”这个事情并不存在,游迢也没有理会她。

    这天,游迢正在陆先生的书房中整理书简,房间里几乎都是音律一学的书作,游迢将各种曲谱按照乐器门类分编,又按曲谱的难易程度从上至下排列,倒做得耐心细致、有条不紊,她的身形在一列列书架中穿梭,额角也沁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桌榻旁的陆先生放下了手中的笔,“游迢,你过来一下。”

    游迢应声,理了一下鬓发,才发现被汗珠打湿,她望着陆先生姣好的面容歉意地笑了。

    陆先生声音温和,“无妨,自你成了理事弟子,在诸位先生中有口皆碑,连教习阵法的冯先生也说你十分刻苦,虽然你不擅阵法,却能将几十种阵法排布倒背如流,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游迢赧然,“陆先生见笑了,我不过是死记硬背,若是用起来恐怕还欠灵活,是冯先生谬赞了。”

    陆先生笑意更盛,牵起了她的手,“且你谦虚自持,不骄不躁,更是难得,《驭音决》你参悟得如何了?”

    游迢慌张,抬起头看了陆先生一眼,只见她清妙的美目冲她眨了眨,“林蘅的典藏是为你求的,他还在‘地’字班的时候,每到你抚琴的时候,总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

    游迢的一张脸皮直红到了脖子根,陆先生像是过来人一样了然地拍了拍她的手,“我来道院二十年,你是我见过的学生中最有音律天赋之人,想来能懂我的话。音由心生,心为音动,一个能懂你琴心之人,必是此生难逢的知己,道途漫漫,恐怕再难寻知心知情之人......”

    陆先生的声音渐渐轻了,游迢想起了她与林蘅在溯望亭的琴埙合奏,那时天地辽远,那时两心无猜。

    陆先生的思绪转了回来,道:“《驭音决》本就是我为你挑的琴修心法,那时未想到你能做理事弟子,能进‘千卷阁’,现在想来,若是这三章你都能洞悟,那么‘千卷阁’内,还有一些你能参悟的典籍。”

    她指了指琴案上一张白玉古琴,“那是我的‘访寒’,你也试试,便奏《达摩参禅曲》来。”

    游迢领命,心道《达摩参禅曲》并不简单,世间万象,三千世界,不知她能化用多少。

    游迢抚了抚琴弦,只觉得陆先生的‘访寒’颇为孤决,不愿为她所用,她闭上双眼,想到《化音》一章中“推己及人,人人即我”,手上不自主娴熟地拨弹起来。

    高僧神光讲经之时,人群将小小的雨花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巷里巷外,更是水泄不通。当地人称:“神光讲经,委婉动听,地生金莲,顽石点头。”每为信众开释,未有不听服者,皆有所得。达摩在人群中听释,所思却不尽然,他微微摇头,神光见之,认为不尊,达摩不语,悄然离去。然多年后,达摩择洞禅居,作壁上观,神光在洞外苦守,寒冬侍立,并无怨言。达摩叹息,遂传法与神光。

    陆先生在雨花寺外,见寺中人头攒动,信众不减。雨水将薄荷色的裙角打湿,她叹息一声,来到檐下,将裙角的水滴抖了抖,油纸伞被收了立在一旁。

    有沙弥途径,颂了一声佛号。陆先生苦笑,“不愧是神光大师,我冒雨而来,竟仍无法近身一观。”

    那沙弥抬起头来,竟是达摩的脸,“壁观已久,待有缘人。”

    陆先生一惊,恍惚之间,发现仍是那个竹室,游迢的琴声已停了,正抬头望着她。

    陆先生不由自主低头看去,哪有什么滴水的裙角,也闻不到雨打湿的泥土气息,可耳边仿佛还有雨花寺的钟鸣。

    她当下慨然,“如露如电,如幻泡影,游迢,你的琴技竟已至斯。”

    游迢不好意思笑道:“雕虫小技,没的让先生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