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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另一场寿宴

    李辉枫被抓之后的三个月后,之前那场寿宴所有人都还历历在目,那是川山城一代霸主,辉枫商社李辉枫的寿宴。

    那一天张灯结彩,宾客不绝。也是那一天,万丈高楼转眼坍塌,硕大的一个辉枫商社成了过眼云烟。

    今天又是一场寿宴,参加了上一场寿宴的人,多半也来参加了这场寿宴,因为原来辉枫商社,多半到了他郑信泰的手下。

    要吃饭,要生活,换个老大而已。

    这其中,就有郑评秋。

    他不一样,他不是换老大,他是换了目标,换了猎物。灭了李辉枫,下一个就是他郑信泰。

    他今天在这里坐的位置很靠边,曾经在辉枫,他都是坐老大身边那张象征第二把交椅的位置。

    现在他却坐在边上这张偏僻无比的位置,身边跟着的小弟也都被遣散了。

    他作为辉枫商社投奔过来的残余,已经在天上人间的社团里混了三个月的日子,这三个月,四会没什么人再关注他。这三个月,他名义上投了天上人间,在社团里挂了名。但实际上他找了一份在书院教书的工作,赚点零碎,养活自己。

    他倒也不着急,郑信泰应该是知道李辉枫身边有大易派过来的暗桩,甚至可能还知道暗桩就是他这个辉枫集团的二把手。但郑信泰是不是知道他这个辉枫集团的二把手就是自己儿子,他心里也没底,万一下面的人知道了他曾经是大易的暗桩,又不知道他和郑信泰的关系,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在这里坐的还是很不舒服的,毕竟这里不少人原来是他的对头,甚至仇家。当年天上人间的人有不少都和他打生打死,现在却要坐在一起给一个人贺寿。

    可郑信泰放了话,郑评秋是他一定要收到麾下的人,谁也不许不敬。

    郑评秋坐下没多久,两个人就走到他身边,小声对他说,郑信泰请他过去见面。

    郑评秋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看来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的,转身便跟着那两个人走了出去。

    两人却领着他出了酒店,转头走进了旁边小巷子里的一家不起眼的店面中。起初的时候他还有点焦虑,这两个人带着他越走越偏,他都担心是不是郑信泰真的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死他了。

    等到了地方,看见了那个灯火通明的面馆,他的心放了下来。面馆门口站着两个保镖,里面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面馆最里面还有一个男人正在吃面。

    郑评秋的心放了下来,却出乎意外地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那是一间小小的面馆,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最里面的一张长桌上。

    今天是男人的生日,他包下了隔壁的整座大酒店,让自己手下的千百小弟在里面狂欢,自己却悄悄地到了这座隔壁的不起眼的面店,给自己点了一碗面,这就是他的长寿面了。

    听见郑评秋走进来,男人回过头,开心地笑道:“你来啦?”

    郑评秋闭上眼,深呼吸,想要平息自己愤怒而惊讶的语气:“是你?”

    “对,我。今天我生日,我就想和你好好的坐在一起,吃一顿面。你小时候喜欢大肠面。”男人真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一样说道,他也确实是郑评秋的慈父,他就是郑评秋。

    郑评秋有些忍不住了,他想假装不知道郑信泰的身份,喊上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可是话到临头他又喊不出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他能在郑信泰面前也做出足够的戏,也能神色不变地编撰各种谎话。可现在他却发现不行,这已经他最后一个活着的亲人了,这个亲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眼前这个男人,哪怕此前他已经几乎忘了他的长相,可当他真的坐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郑信泰却先开口了:“坐下吧。”

    郑评秋二话不说一把把椅子拉开,一屁股做了下去,那样子似乎有些愤怒。他索性不开口了,一句话不说。

    郑信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慈爱:“爹错了,爹知道这些年对不起你。也知道那天发生的事,李辉枫那个王八蛋,知道了你的下落,找人去杀你,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你忍着丧母之痛,把那个杀手的尸体伪装成了你自己,一把火烧掉了自己的过去。就是为了报仇。苦了你了。爹为你骄傲,武功没放下,心智也够。”

    郑评秋忍了很久,却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他怎么知道的?”

    “我身边有他的人。”

    对于这个答案,郑评秋早在意料之中。他的心中没来由冒起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自己作为郑信泰的儿子在李辉枫的身边,那李辉枫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会不会也被安排到了郑信泰的身边。

    最后他还是问道:“这个人是谁?”

    郑信泰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到现在也没查出来。不过放心,我来查。”

    郑评秋冷着声音说道:“你查你的,别拦我。”

    郑信泰点了点头:“一起查。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说完,郑信泰过了良久问道:“过来帮我吧。”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现在还不能和郑信泰翻脸,他要瓦解掉郑信泰的集团,要杀掉郑信泰就不能现在和郑信泰翻脸。最后他重重一点头:“好。”

    郑信泰满脸都是欣慰,他伸手从旁边取过一个长条形的包裹,很是隆重地站起身,将包裹双手递到了郑评秋的面前:“拿着它!以后,它归你了。”

    郑评秋一脸疑惑的接过来,东西入手很沉,像是一把刀。他打开一看,却见里面是一把翠玉护手被精心雕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刀刃从花蕊的位置吐出,别致而华丽,鲨鱼皮鞘的华丽长刀。他一下子愣住了:“飞花?”

    郑信泰点了点头:“名刀飞花。咱家祖传的宝刀,别辱没了它。”

    郑评秋犹豫良久,一伸手将刀郑重的接过来。

    半柱香之后,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厅中,郑信泰款步走入酒店大堂,而跟在他身后,仅一个身位就是手提飞花刀的郑评秋。

    下面的人看到这一幕有些人都疯了。郑评秋在辉枫商社就是二把手,现在辉枫没了,转投天上人间,难道还能是二把手?

    下面有多少人辛辛苦苦干了多少年,都还是一个小头目,凭什么这个原本和他们作对的敌人,一投过来就能有这种礼遇?

    然后众人就看见,郑信泰在堂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别的桌子上都做了十几个人,只有那张桌子,比别的桌子都大,都气派,都奢侈,可上面却只寥寥摆了五张椅子,其中四张椅子上已经坐了人,那些人一看就是天上人间里地位仅次于郑信泰的。

    可就在这张桌子边上,又有人加了一张椅子,还就加在郑信泰的旁边,比其他人挨郑信泰都近。

    跟在郑信泰身后的郑评秋二话不说,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那张新加的椅子上。

    在场的人有点儿愣,和郑信泰同一张桌子上的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过了好久他们确认过眼神,想要一起站起来,可其中有一个胖子愣了半晌不知所措,最后被旁边的人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那四人齐齐站了起来以后,就一齐大声喊道:“恭祝东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顿时,整个大堂中所有人都参差不齐地站起,口中大声重复着那句话。

    郑评秋本来也想站起来,可是郑信泰的手在桌子地下按住了他的腿。他也不尴尬,就这么大落落地坐在位置上,和郑信泰一起听着这些人的恭祝。

    “不是。”终于旁边有张桌子上有人受不了了,拍着桌子大喊道,“姓郑的!”这是一个头戴花帽的三十岁男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发声的人,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他这才发现要命了,那边儿两个姓郑的,其中一个还是他顶头老大。

    郑信泰的眼睛也望向了他,那是要吃人的目光。

    那人赶忙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东家我不是说您。我是说您边上这个,这小子明显不把您放眼里啊。全场就他一个人没给您祝寿,跟尊佛一样坐在那里,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郑信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关你屁事!”

    终于在所有人喷火般的目光中,郑信泰再次开口了,这次却是冲着所有人:“各位,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宣布一下,从今日起,他,郑评秋!在我天上人间就是第二把交椅,我不在,这个天上人间——他说了算!”

    这番话一出口,整个酒店厅堂中一片窃窃私语,难以置信!

    尤其是和郑信泰坐同一张桌子的那四个人,那眼神每一个好的。

    人群中的质疑之声发酵了良久,终于有人喊了起来:“凭什么?!”

    郑评秋转眼看去,发现喊的还是刚才那个花帽男。这个人一边喊着,一边走过来。指着郑评秋就骂。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三姓家奴,一转投过来,您就给他这样的地位?这样的礼遇?他有什么功劳?他何德何能?他现在不过就是一条丧家之犬!一条刚刚没了主子,急着找人养他的丧家之犬!”

    郑信泰瞪着他,眼神中已经有了杀意:“你在我手下做事,需要本事,需要功劳。他不需要,他就算一点没有功劳,我以后这位置我也要让给他。因为他姓郑!我郑信泰的郑!他是我亲生儿子!你说凭什么?你配和他比吗?轮得到你对他说三道四,你什么身份!”

    “而且你凭什么说他没功劳!辉枫商社倒了你看不见吗?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做,那么个庞然大物自己就能没了?你真以为我亲儿子会跑到辉枫去当个二把手?你做梦呢吧!评秋忍辱负重,在辉枫潜伏这么多年,终于把辉枫瓦解的一干二净!你行吗?这功劳不比你那点儿狗屎来的大!?”

    郑信泰怒极反笑冷眼盯着那人:“你刚才说丧家之犬?你是在骂谁?”

    花帽男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全身抖得和筛糠一样,他现在已经被雷得外焦里嫩。他没想到郑信泰和郑评秋会是这么个关系,他也是被其他人推出来的,他觉得这么多人施压,怎么也能逼郑信泰妥协一下,却想不到郑信泰看重郑评秋是这个理由!

    人家亲儿子,人家不心疼亲儿子来心疼你?逼着人家亲爹赶走亲儿子来重用你?

    怕不是做梦吧?就算真的心里这么想,那也不能说出来啊!

    不占理啊。

    “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我不知道,这是,这这,是少东家啊。我们都不知道啊。这这,我我。老大,老大你饶我一命。以后我绝对为您和少东家马首是瞻。”

    郑信泰一声冷笑,那眼睛盯过去,看得人心神剧烈震荡:“你不知道?这么说,还得怪我没提前把机密告诉你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饶命饶命啊!”

    “你得罪的不是我,别来跟我求饶。”

    那人一听二话不说爬到了郑评秋的腿下,拼命地乞求到:“少东家,少东家,哦不,太子爷!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真不知道原来您和老大是,是,是亲生父子。”

    说完一边给自己扇大耳刮子,一边骂道:“我不是人,我随口胡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郑评秋面无表情,一把接住了这人的手,然后说道:“行了,别弄这套了。滚吧。”

    那人愣住了,不知道郑评秋什么意思,郑信泰却在一旁大喊:“愣着干什么?我儿子饶你一命,你还不快滚?以后别让我在川山看到你!”

    这句话基本上是给了他一条活路,可也从另一个方向宣布了他的死刑。川山城的人,离了川山城,还能在哪里有活路呢?

    郑评秋看见人连滚带爬地逃下去,忽然开口,冲着下面的天上人间众兄弟说道:“各位,我知道诸位是什么意思。原来辉枫的弟兄觉得我是叛徒,是奸细,是我一手毁了辉枫,你们仇视我。原来天上人间的兄弟,十几年没见过我这么个人,甚至大部分以前是我死对头,我这么个原来的死对头突然回来,抢地盘,抢位置,抢小弟,甚至还坐到了你们头上,你们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

    郑评秋这番话是实打实把台下众人都扒光了,把他们心里不能给人听的话摆到台面上来说。他们听得脸上就是火辣辣的疼,他们不敢承认,更不敢不承认。

    原来辉枫的人要是不认那就是对原来的辉枫没半点感情,是对原来的辉枫不忠。

    天上人间的老人要是不认,那那些在和辉枫争斗厮杀中死掉地兄弟就全白死了。这是不义。

    不忠不义的传扬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我呢也明白,我在这天上人间,无权无势。就算真的坐上了好位置,我这屁股也坐不稳。大家都是什么样的人,彼此之间心里清楚。”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也罢,我不和你们争。我不会在这天上人间占一个位置,惹你们不快。”

    台下的人这下更震惊了,他们在知道郑评秋身份地时候已经被结结实实震惊了一回,现在被郑评秋这么果决地放弃又震惊了一回。

    郑评秋这一招就是以退为进,他知道自己坐不稳位置,索性不坐。可他这不坐不要紧,还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得这么清楚。

    那这性质就变了,传扬了出去,这就是坐实了底下的小弟逼得自己老大的继承人出走。这是以下犯上啊。

    终于,想明白这一关节后,有人马上站起来阻止道:“不可不可!少东家你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往你忍辱负重潜伏辉枫,那是天大的功劳,你当时和我们自己兄弟冲突,那也是迫不得已。我们兄弟佩服还来不及呢!大家说是不是?”

    顿时,这番话引来一片人的叫好之声。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喊了起来:“少东家原来在我们辉枫的时候,最是对我们这些手下的兄弟关心,兄弟们几个没受过少东家的恩惠?不管到了哪儿,不管少东家什么身份,我们都愿意叫上少东家一声大哥。还请少东家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拂我们这些原来辉枫的兄弟!”

    他这话一出,又是一堆人的叫好。

    郑评秋长叹一声:“是我郑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我是真的累了,厌倦了这江湖,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不想再卷进这江湖恩怨了。诸位若是真的有心,以后在街面上遇上郑某,给三分薄面就行。我郑某那便感激不尽了。”

    这番话一出,把刚才自己退隐的理由从被人逼走,变成了自己不想再争权夺利了。

    一下子,所有人的里子和面子都有了。

    这个台阶给的好,既稳住了自己的威望,又急流勇退,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郑信泰在一旁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儿子叫好。

    郑评秋是什么人,当年在辉枫商社,他初来乍到一个少年,愣是凭着自己的手段混到了二把手的位置,成了李辉枫最器重的人。

    现在他是郑信泰的亲儿子,他能没手段制住这些人。

    郑信泰这个时候也瞪着和他同一张桌子的四个人,开口说道:“老螯,放周,白鲨,邓狮。你们是家里老人,有些从祖父那辈开始就为我们郑家做事。你们中有些还是见过小时候的评秋。这天上人间你们也知道,以后还需要你们多多辅佐评秋。”

    这话一出口,顿时四人中有一人连忙开口:“东家你放心,这天上人间永远是郑家的,我们绝不敢有二心。少东家文韬武略我们都是知道的,能辅佐这样的少东家是我们的荣幸。”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爹就发过誓,要世代效忠郑家。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放周生是郑家的人,死是郑家的鬼。这天上人间永远姓郑。”

    郑信泰话锋一转:“不过也好,这些年你在李辉枫那个老小子身边,想必也是极辛苦的,就暂且歇一段时间吧。”

    郑评秋也不客气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