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易梦山河颂 » 第241章 欲加之罪

第241章 欲加之罪

    萧雨歇很生气,简直要气疯了。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楚天阔的事情。对方接连两道算计,一道针对楚天阔,另一道针对黄辙,招招狠辣,其目的必然是他们镇守的沙城。

    边关必有一场血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然而敌人还没来,自己人却来了。

    兵部来了人,把楚天阔带了回去,要三司会审。他杀了金胜薛这么大的事情,兵部不过问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是普通的问询也就罢了。三司会审是个什么鬼?

    楚天阔诛杀逆贼,他还有错了不成?

    楚天阔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金胜薛死了以后,他的魂儿也想丢掉了一半。兵部一来人,他什么都没说,很配合地直接被人带走了。

    和楚天阔一起被带回去的,还有萧雨歇自己。他是这件事参与最深的人,也是最直接的目击证人,他必须出堂作证。

    其他人,兵部的人也都没个问询了一遍,留下了他们所有人的口供。

    璇宫,兵部衙门大院。

    萧雨歇被暂时安置在客房中,他在屋子的窗边,看着窗外繁华的大街,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心里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对整个北疆防卫的影响有多大。

    楚天阔被扣押,黄辙悲怒交加,其他人被问询,多多少少被耽误了手头的事情,整顿防务的事情必然会被影响。现在栗末要是大举来袭,必然出大乱子。在他看来,现在兵部最好的做法明明应该是先把楚天阔的事压下来,找状态好的人先顶替他们的职责。先维稳,维持边境的稳定应该是第一位。

    他正在烦躁的时候,丁凝走了进来。

    他这次被兵部召回来,身边什么人都没带,只带了一个丁凝。

    “少爷,会审的时间到了。”丁凝有些担忧地说道。

    萧雨歇二话不说,站起身就走,他现在心情很差,脾气也很差。

    “您没事儿吧?”丁凝小心翼翼地问道。自萧雨歇回来,她从没见过他这样。

    萧雨歇叹了口气:“很不好。现在本应该是好好安抚天阔的时候,却有人给他安了欲加之罪。这么搞,也不怕将士寒心。”

    丁凝嘟起了小嘴,看起来很可爱:“少爷,别不开心了。你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当人家也是按规矩办事。把这事儿应付过去得了。”

    萧雨歇看了丁凝一眼,神色坚决的说道:“应付?我不打算应付,我得把楚天阔完好无损地捞出来!”

    丁凝有些不满:“可是这样一不小心会把您也搭进去。再说了,帮楚天阔这事儿,不是还有楚大都督吗?”

    萧雨歇满脸担忧地说道:“别提了,之前我舅舅不是在南疆受了重伤吗。现在还躺着下不来床呢。这事儿不想让他在费神了。”

    萧雨歇冷笑一声:“知道外面那些长舌头的怎么说吗?说我舅舅阴险歹毒,养大天阔就是为了让他杀了金胜薛。用以子弑父这种最歹毒的手法杀害叛国者,就是为了逼迫所有人不敢对大易生出二心。说什么,这样的人能居高位,大易就不是善待百姓,迟早要完蛋。”

    “那些人造谣而已。”丁凝辩解道,“随便说说的,您别气了。”

    “我得想个办法,把这事儿解决。”

    萧雨歇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兵部的陆台,上到了上面一层大理寺所在的陆台。

    三司会审的地点一般都在大理寺。大易大理寺也在璇宫之上,这是一大片建筑群。主体建筑就是一座大殿,雄伟非常,斗拱高耸。

    大殿朱漆铜钉大门高五丈,门口放着两只石獬豸,门上是烫金匾额,从大门进去穿过一道宽阔的走廊就是一座巨大的中堂。

    大殿中堂穹顶高耸,通明敞亮,正是庭审公堂;单是这份高大雄伟就显威严赫赫,一个人站在这里似乎都有一种被震慑的感觉。

    他是证人,庭审一开始,萧雨歇不用马上上庭作证,证人得在传唤的时候才能站上公堂。

    步入公堂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排排整齐的座位,上面零零星星坐了一些人,都是来公堂之上旁听的。他到了公堂后,也就在旁听者的位置上等候。

    三法司会审,分别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兵部和萧雨歇都不得插手。

    然而他们不插手,却不代表其他人不暗中做手脚。进了会审大堂,萧雨歇就知道不对了,三个衙门派出来进行会审的官员,居然有大半都是和典家交好的官员。

    典家,那基本上就是来和萧雨歇他们这帮人作对的。

    这个家族够自私,都是一帮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利己,一天到晚费尽心思,就在那儿琢磨怎么能侵占公产。

    从迦叶陀的事情开始,萧雨歇他们一伙人就算是挡了典家的财路,挡了典家疯狂敛财,侵占公产的路。

    典小月跟萧雨歇作对都只能算是毛毛雨,洒洒水,边角碎料。

    现在这么大一个新闻,能狠狠做掉一个楚天阔,何乐而不为。

    堂上住持庭审的分别是三个官员:一个大理寺卿,萧雨歇不认识,四十多岁中年人,一副特别板正的样子;

    一个刑部员外郎,是个年轻人,看着很是干练,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堂上的一切;

    最后一个,都察院御史大夫,何忠,这个人萧雨歇知道,倒不是说认识,只是为了对付典家,萧雨歇把和典家有关系的人一个个的都背了背景资料。这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他和典涵江是同窗的关系,典涵江那是花了把力气把他捧上了今天的位置。

    此外还有好几个陪审的官员,萧雨歇一个个都记得他们的长相,全都是和典家有关系的。从萧雨歇他们和典家不对付开始,他就通过各种渠道去搜集和敌人的资料。每一个和典家交好的人,每一个和典家有亲戚关系的人,每一个和典家有仇的人;所有这些人的资料都在萧雨歇的脑子里。他知道,只要有一天有了机会,这些东西就都是对付典家的利刃。

    楚荒也坐在一旁,只是现在的他看着很萎靡,脸色苍白,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张脸面无表情,寒气森然,甚至那双眼睛里也满是杀意,死死盯着那些个御史大夫。

    萧雨歇看着现在的楚荒,心里也是不好受。

    就在这时,随着堂上传唤当证人。萧雨歇站起身朝证人席走了过去。

    萧雨歇边走便看取,人都惊呆了。站在当事人席位上的楚天阔满脸都是温和的微笑,那一瞬间萧雨歇都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刚才他离得远,又不能和楚天阔有交流,观不真切楚天阔的神态,只能远远看到背影,完全没发现,此时走近了才大吃一惊。

    平常的楚天阔也喜欢笑,但那绝对是邪笑,看着就渗人。他整个人给人感觉就很邪,一副心理变态的样子,要不然也不会有“丧心病狂”这么个外号。那是多少人别他害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后,发自肺腑喊出来的啊。不过,能被他害得也绝不是什么好人,他恶归恶但是守大易的法度。

    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他身上那股狠厉,阴邪,歹毒,疯狂,暴戾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温柔恭顺,一笑起来满面春风。难以想象这是一个正在上堂的人。

    这是把心魔除了以后,豁然开朗。

    萧雨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你还好吧。”

    楚天阔柔和笑着一答:“好啊。”

    “肃静。”公堂之上不要随意交谈,负责主持庭审的大理寺官员却在这时候把两人打断。

    萧雨歇不耐烦地回头:“我知道!你怕我们串供是不是?”

    楚天阔却是笑了笑,示意萧雨歇别说了,反而是他温和地开始安抚心情极为烦躁的萧雨歇。

    那大理寺官员被萧雨歇这么一吼,顿时觉得面子被萧雨歇抚了,可是毕竟公堂之上,他也不好发作。

    只是继续说道:“公堂之上,不得胡闹,庭审继续。”

    “证人萧雨歇,请说一下,您和当事人的关系?”

    萧雨歇想也没想:“表弟。”

    “你确定吗?”那个官员再次追问道。

    萧雨歇用看傻子的眼神回头望着那个官员:“我管他爹叫舅舅。我不是他表弟我是你表弟啊?”

    那大理寺官员这下也忍不了了:“你差不多得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你舅舅亲生的?是个人都知道你舅舅娘胎里就光棍!哪儿来的亲生儿子?”

    萧雨歇挠了挠额头,他好像确实不占理,最近他真的很烦躁,有些逮谁怼谁:“有,有点烦。抱歉。”

    随后才开始回答刚才的问题:“知道,天阔是收养的。”

    “那你知不知道,当事人是金胜薛的亲生儿子?”

    “知道。”

    “请问你当时,是怎么知道当事人是被他亲生父亲带走的?”

    “金胜薛的情报一开始就通报给了我们,我们知道金胜薛就在那儿,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正好这时候楚天阔被带走了,我们马上意识到他是被金胜薛带走了。”萧雨歇将当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那你怎么知道,当事人和金胜薛行踪的?”那官员继续追问。

    “楚天阔留了暗号。我们根据暗号追到了金胜薛,诛杀了国贼,就这么简单。”

    谁知这话一出口,马上有人打断,正是三法司之一的御史台的官员,御史大夫何忠,那个和典家交好的家伙。

    他打断话头,对着萧雨歇追问:“你怎么肯定,暗号是楚天阔留的?”

    萧雨歇知道,这才是真正自己该怼的人,他闭眼平静了一下烦躁的心绪:“你到底想问什么?”

    何忠也不生气,解释道:“你怎么确定,暗号不是金胜薛的人留下的?”

    萧雨歇不满地回道:“那种暗号是我舅舅独创的,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会。”

    何忠回过头,看向了楚荒,询问道:“是否是这样?我们可否知道这暗号的来历。”

    楚荒冷眼了何忠一样,冷冰冰说道:“小时候和两个玩伴一起设计的暗号,只有三个人懂?”

    “玩伴?”何忠来了兴致,“这不是还有您的两个玩伴知道吗?”

    楚荒用可以杀人的目光瞪着何忠,一字一顿说道:“那两个人是我妹妹和我妹夫,十年前已经殉国。”

    “那你怎么确定,这两个人没有把这套密码告诉过别人呢?”何忠居然继续追问。

    这句话一出口,萧雨歇直接炸毛了,他指着何忠的鼻子就骂:“我日你祖宗!你有种再说一遍!你几个意思?你意思我爹娘和国贼有勾结呗?你个孙子王八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乱扣什么帽子?你不就是看着金胜薛那王八蛋的下场你自己怕了吗?国贼怜国贼,你特么自己也想当国贼,又害怕自己也落得个没下场。所以你们拼了命的也要把那些爱国的,把那些和你们这些国贼作对的人害的家破人亡!你们就是要别人不敢对你们卖国的行为说什么!你们就是要杀一儆百,告诉别人不允许爱国,不允许和你们这样的国贼作对!”

    萧雨歇噼里啪啦一长串骂完。

    公堂上的人都愣了。

    “肃静!肃静!证人萧雨歇,你干嘛呢?”大理寺官员梗着脖子大喊。

    萧雨歇指着何忠冲大理寺官员嘶吼着:“他骂我爹娘和国贼勾结,我没当场剁了他已经很给面子了!你们别欺人太甚!”

    谁知这时,一直只是旁听的楚荒终于开口了:“雨歇。深呼吸,放轻松,戒骄戒躁。”

    萧雨歇红着眼说道:“我爹娘就死在我面前!他们都是为国捐躯的!这个小人在侮辱他们!”

    楚荒静静看着萧雨歇:“我明白你的感受,但你得知道,你现在越暴躁,越对庭审不利。为了天阔,拜托了。”

    萧雨歇听到这话,终于平静了下来,现在还要救楚天阔,自己不能这样失去理智。

    至于何忠,楚荒看都没看何忠一眼,因为在楚荒心里,这是个死人了。

    何忠却全然不知的样子,他有些得意起来,似乎胜券在握:“我只是适时的提出我的疑问,如果这就会另证人心生不爽,那我也没办法。”

    萧雨歇双手抱在胸前,脸上露出一个玩味冷的微笑:“我替我舅舅给你回答,我父母绝不会把这个密码透露给别人。”

    他现在在楚荒的提醒下,彻底调整了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白搭。”萧雨歇笑着看向何忠,“你不管怎么调查,当时的情况就是金胜薛绑架楚天阔,楚天阔留下暗号让我们追踪,我们急急忙忙赶过去,发生恶战,最后艰难诛杀国贼。”

    何忠大义凛然,一指楚天阔说道:“可他,他是金胜薛的儿子,金胜薛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大易就是为了这个儿子。但是他怎么会亲手杀了金胜薛?”

    萧雨歇忽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何忠,然后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金胜薛是为了天阔来的?”

    然后他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指何忠说道:“哦!难道是金胜薛亲口告诉你的?你才是和金胜薛勾结的国贼!”

    何忠整个人一愣,他没想到萧雨歇抓住他话头的一个漏洞,居然把脏水泼了回来!

    “我警告你,你不要胡搅蛮缠,金胜薛来大易,什么都没干,只带走了楚天阔,这不是为了楚天阔而来,还能是为了什么?”何忠大义凛然地说道。

    萧雨歇呵呵一笑:“你个损色有证据吗?还是金胜薛亲口跟你说的?这只不过是你根据已出现的表象,进行的无端揣测而已。我告诉你,金胜薛是为了攻破沙城而来,抓走楚天阔,只是因为他是沙城守将!”

    何忠自然不服,张口问道:“胡说八道!”

    可是刚一开口,萧雨歇直接打断:“我有证据!”

    然后萧雨歇洋洋洒洒开始慷慨激昂地说道:“金胜薛在对楚天阔动手的同一时间,栗末人也很快对黄辙动手,他们袭击俘虏了黄辙的妹妹,将这个小姑娘折磨至死。其状之惨烈,我等沙场搏命之人都不忍直视。我都不敢去想这个柔弱的小姑娘那时心中是何等绝望!”

    “边关生变,守将被敌国接连算计,有人生生被至亲背叛,险些丧命;有人亲眼看着至亲之人被敌国戕害,惨死面前。”

    “尔等蝇营狗苟之辈,不知支援边关,守护边关将领,反而在这里无故污蔑忠臣良将。祸国殃民,自毁长城,卖国求荣,勾结匪类。与秦桧赵构之腌臜之物有何区别?”

    萧雨歇说的那叫一个爽,他就是要生生把这事儿掰过来。把只要判了楚天阔就是污蔑忠良这个调子好好的定一定。

    何忠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面红耳赤,焦急之间只能大喊道:“你给我闭嘴!”

    “闭嘴!这公堂就是给人说话的地方!每一个心中有冤的人,都应该能在这公堂之上畅所欲言,大吐胸中郁结!交有明眼之人辨清是非!若是辩不清,也让这公堂之上的话能传出去,传到市井街巷,传上百年千年,让那些百姓民众好好听听,好好传传,让他们评评理!”

    “岂有此理!”何忠一张脸涨得通红,面目扭曲,须发皆张,眼看还想骂。

    住持庭审的大理寺官员终于打断道:“够了!公堂之上,不是让你们咆哮的地方!说可以,但不能随便嚷。要说和这事儿相关的事,要有允许才能说,要说的有礼有节。”

    萧雨歇别过头去,一脸不屑,将这个大理寺官员的话视为放屁。

    大理寺官员,再次开口说道:“何御史只是提出合理质疑。谁也不能说,被告人和金胜薛一定没有关系,毕竟他们难以辩驳的血缘关系。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

    “造谣也讲个基本逻辑啊!金胜薛他是天阔亲手杀的,说他俩勾结?”萧雨歇依旧怼了回去。

    “你是否亲眼看到了楚天阔杀死金胜薛。”大理寺官员再次问道。

    萧雨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压制着自己愤怒的情绪:“他俩当时捅在一起,人都是我亲手拽开的!你说呢?”

    这事儿他不想说假话,这就是当时的真实情况。

    “那你这就是坐实楚天阔不但和金胜薛没有勾结,而且,亲手杀了金胜薛。”何忠冷笑一声。

    萧雨歇一点头:“正是。”

    何忠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似乎是看到猎物终于进了陷阱:“确实!国法是判不了他。他做了什么?不过是一个杀了亲生父亲的——弑父之人而已。”

    萧雨歇觉得好笑:“哈哈,几个意思?要么不忠,要么不孝。两头堵呗?这就是三法司会审?还有人能因出生判罪!”

    “可他毕竟亲手弑父!”何忠毫不让步地说道。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冷喝。

    “弑父?”

    楚荒的眼睛变得凶光毕露,一掌重重拍在眼前的桌子上,“老子还活着呢!他弑的哪门子父?你是不是要亲手把老子宰了,然后嫁祸给我儿子!”

    “楚荒!”住持庭审的大理寺官员想要出声劝解。

    可这回楚荒连大理寺的面子也没给,他大吼着:“天阔是我儿子!弑杀卖国逆贼是为大功!有何罪过?”

    说完,楚荒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