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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圣阶下的异教徒,第四幕

    “你要怎么做?你……你要杀了他们?!”

    “是‘身在梦中的他们’,酒保。”希格莱特解释道,“梦中的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他们,我也并没有触犯什么醒来之后的世界里会有的禁忌。尽管对于他们而言,会有真实的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死亡之后重生。”

    “你真的要这么做?你……你简直是个疯子!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人的死活?你又怎么能保证他们在梦中死去后之后会在现实中醒来?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什么地方,你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希格莱特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在向着涤水河行进的半路上遇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她的语气平静地可怕。

    “一个粗壮的男人,一个很年轻的、脸很小巧的女人。他们俩并没有注意到我,但是我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在涤水河边徘徊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仅仅是想亲眼看一看那条河,想亲眼看一看河对岸的神秘景色,他们的精神状态几乎已经崩溃。但那条河就在不远的前方,我看得到,他们看不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酒保?”

    “够了,我不想听你辩解什么,你也别妄想用舌头洗净自己手中的罪恶。”

    “……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希格莱特并未表态,“是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渡过涤水河到达花岸的资格,所有他们付出的努力只是徒劳无功。我很难说是什么决定了每个人的资格,但我知道他们的前方只是死路而已。于是……”

    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扫过自己的脖颈前面,猩红的指甲划过下巴,酒保的眼一阵眩晕。

    “让你选,酒保。现在给我一个回答。”她说道,“如果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你,你是选择让他们继续无谓的旅程直到彻底疯掉或是超出时间的限制最终永远无法醒来,还是像我那么做?”

    “我当然不会像一个杀人犯那样做。”酒保恨恨地说。

    “然后呢?哈,哈哈哈哈……”希格莱特放肆大笑,“然后让他们在被自己选择的困境摧残地体无完肤之后跟你所谓的希望和奇迹合葬么?”

    “你也别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希格莱特!”酒保吼道,“你根本不能保证你的行为是有意义的,你只不过是再给你的疯狂行径找借口罢了!杀死在梦中的人来唤醒他们,这样危险的尝试想都不要想!”

    “你还在逃避吗,你这个懦夫!”希格莱特怒喊道,“情况就是这样,要么全部去死,要么痛苦地活下来。你选择的等待和相信朋友有所作为,脆弱地跟笑话一样!你不要忘了,你们身后是整个万梦,整个万梦中的所有人,以及那个暴戾无常的‘他’!‘他’已经拨快了所有人脑袋上的时钟,以此来催逼你们赌上命来做点什么,可你还在等!还在犹豫!天知道‘他’还会不会做什么恐怖的事!我承认,当掏出匕首的那一刻我心里也略微有点不是滋味,但是这一切在你眼中不可饶恕的罪孽行为都由我来做,你只需要编织一个小谎言,引诱每一个到你这里来的人到我手上,你又有什么负罪感?来吧,一切都还来得及,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我们是在拯救他们!与其不明真相地永远睡去,不如就这么去尝试一番!”

    “尝试,尝试……”酒保站起来,左右挪动着步伐,一边走一边跺脚,地板被踩得咣咣响。他躁动不安揉搓着双手,表情像是腹痛难忍一样不安。希格莱特双手撑着吧台,整个上半身探出去,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掌正好压在匕首的刀刃上,锋利的刀尖差一点就要刺破她的手掌。

    “你也在尝试……你自己也说了尝试。那你怎么保证,在梦中的人死去之后能在现实中惊醒?你怎么保证他们的下场,不会和倒计时停止一样,永远醒不来?!”

    “我说了我能够保证!我有这个把握!我也说了,你可以不信,随便你,但大家没有时间可以耽误了!”希格莱特因为愤怒,声调陡然抬高,扭曲的面容让原本艳丽的外貌变得异常恐怖。“我最后问一句,酒保,要么所有人,万梦中的所有人,全部、一个不剩地变成永远无法苏醒的死人,要么让他们付出巨大代价而离开,至少还能见到他们所期望回到的那个世界,你到底选哪一个?你来选!”

    “……你能保证?来,那你就来试一试!”

    酒保猛然向前,捏住希格莱特的手,希格莱特下意识翻过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抄起匕首,刀尖直抵酒保的下巴。

    “你疯了?!”

    “是,我已经疯了,我早就受够了!”酒保吼道,“来啊,希格莱特。你不是说自己是在救人吗,你不是说自己有把握把人送出万梦吗?来,你来救我,你快点把我送走啊!我早就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你真要是想尝试,那就拿我来实验!你敢不敢杀了我!”

    希格莱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浑浊的眼眸在睫毛下暗淡无光。一时间,酒保竟捉摸不透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但他突然感觉到顶住下巴那里的刀尖略微旋转了一下。

    “……”

    “……”

    “……那这可是你要求我这么做的!!”

    ……

    “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希格莱特后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弯腰把匕首拾起来,顺手抓过一杯什么饮品泼在匕首上面,从衣兜中掏出手帕,强装镇定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她的手突然哆嗦起来,像是受到什么预料之外的恐吓,一个不稳,匕首的刀刃划过掌心,左手掌上赫然出现一道血口子。她暗自骂了一声,蹲下身,不知道在作什么处理。吧台以内的酒保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但是异常地有精神。自衣领以下被染红的痕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见鬼……”希格莱特看过去。

    “你做不到。”酒保顺势后仰过去,躺倒在椅子上。“你也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希格莱特女士。你无法杀死我,更谈不上拯救我。因为这是‘他’的旨意,在这里,你不能做什么违抗‘他’意愿的事,我也不能。你太小看‘他’了。”

    希格莱特站起身来,倚靠在墙边,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并不想理会我们什么。但当‘他’真的在意你的所作所为时,你真的会无计可施,‘他’能真正让你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女士。你现在明白了我的意思吗?任何尝试,到最后都只是加速自己的悔恨那一刻到来罢了。”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酒保。那我们的对话可以告一段落了。”希格莱特转过身去,将匕首装进衣兜里,手帕紧紧抚着手心。“我没有办法左右你的思想,我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至于你说的什么悔恨,呵,你认为我是抱着什么想法到来这里的?你可以随意把我看成疯子、杀人犯、还是什么违抗神明意愿的异端邪派,但我会一如既往地去做我认为对的事,酒保,谁也休想拦住我。”

    酒保闭上眼,“我自然无法拦住你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被无休止囚禁在这里的一个负责调酒待客的酒保罢了。啊……”

    就在女人打开门,抬腿往外走的那一刻,酒保偷偷睁开一只眼,目光扫到吧台上一侧,那一堆粉末,红橙黄绿青蓝紫,在昏暗的环境下竟显得那么明亮。有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挣扎着起身,取出一个珍藏的容器,小心地将粉末撇进去,生怕撒出一点点。他并没有把粉末按照七种颜色区分开来,而是把它们直接封装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当容器被安稳的放置在橱柜的一角时,他竟有一种舒适的安心感。

    ……

    “等着吧,酒保。看起来你还是忘记太多事情了。”希格莱特在心中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