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丧骨鹄
钟馗留下骨鞭，随五鬼北行复命，走远不见。
骨鞭突然散架，碎碎乱乱被一道黑风拆为百截，又经吹打拼合，赫然再生成一只无头丧骨鹄。
丧骨鹄叼起饕餮布团，并不熟练的抬腿振翅，往正东方踉跄起飞。
再说谛听那边。与牛头及他婆娘汇合一处后，从金鸡山折回野鬼村，经蟹老九招待，在一处棺床利落的喜受馆泊客。
净衣嬷嬷做了可口的肠肚摊饼，几人把酒饱餐。蟹老九归家养钳，只剩三人饮至阴午时，熏熏然又斟论起婆娘身世。
“谁与你说，她是刑天与貔貅的种？”
“豹尾啊，他老给曹官塞贿事，换来许多到荒火池烧天子呈文的阴活。曹官知道他是个眼耳贩子，靠消息讨生活，便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他过过瘾。他知道我婆娘的事儿，一看到模样，自然就猜出了。”
“那你们怎生碰上她的？”
谛听将信将疑，回头看着婆娘跟在后头，仍旧蒙纱垂首，并不言语。
“若说跟她结缘，倒与你有些瓜葛。那日，鬼老大派我与他在饿鬼道拦个人物，说是判错了，需转押到阎罗殿。那人物就是我婆娘。”
“判错了，也该是承接司曹派人，怎没知会钟馗，返叫你们鬼卒出马？”
“可不是嘛！我们当是老钟头抽不开身，就应了。待返程之时，接到鬼老大传书，说你跟地藏逮了最后一只恶灵，叫我们放下差事，赶紧过去。我卸了枷锁要走，婆娘死扒着我不放。我不忍留她在饿鬼道受难，又想着貔恘旺财，子嗣多少也能沾带富贵，便……便拾回家藏了起来。”
“鬼王没再问起？”
“没有。豹尾性子刁，他不想惹罚，与我对了口信。若要问起，便说还没拦到，就被叫去了。”
谛听回身，再次打量婆娘。
“怪，怎一个活人胚子，天神子辈，会在地府飘零，无魂无怨的，连无常二傻都察觉不到。”
婆娘被谛听瞅的发羞。
“生的嘴，却讲不出话么？”
“只听的，说不得。”
“我猜，多半是豹尾胡诌。之前他夸耀凡间何等昌盛民安，可金鸡山一役，我亲眼所见死于荒灾的饿殍亡魂，不是他添料吹嘘，又怎解释！想是他见你鳏寡穷困，促你有个心安伴侣罢了。”
谛听忽然发现，婆娘的弥纱巾内衬绣着什么。
“得罪，借用一下。”
他不等婆娘和牛头反应，一把扯下纱巾，找到浣洗用的水桶，投进去。又从嬷嬷那借来一块，用于洗刷洁净的滩涂石，将纱巾包在石头外围，在水中搓揉起来。
牛头紧跟上来，注视水中的弥纱巾，一层层暗黄污渍被水流清褪下来。
谛听抄起洗净的纱巾逆光对着油灯量索，纱巾边角露出一道浅浅难察的紫绶龙金纹。
“这纱巾，我只在九灵元圣手里见过。地藏曾与他在碧游宫听讲，因之厚交。地藏下界后，九灵常来乔觉寺盘道，与地藏慧谈。有次在蟠桃会顺了枚龙胆酥，带来给地藏品尝，就是用这纱巾裹着，说能在幽冥保鲜防腐。”
地府幽冥，汇聚丧腐阴浊之气。凡生物下界，躯体上的皮囊与骨骼，会快速分离腐朽，就算被肉补匠重新塑造，也会带着尸气黏连。因此，需靠神技或神物隔离，方能避免皮表凋败。
牛头抢来纱巾，仔细端详。
谛听立时闻到一股浅薄的肉腐味道，连忙走到婆娘面前，掀起她的刘海，额头有细微绒毛长出，手臂上的白净皮肤似有沾阴凋败之迹。
“确是狈首无虞，也确是生灵皮囊，不是死物。”谛听自言一番，未与牛头明说，只按下疑色，皱眉深卷，教牛头将纱巾给婆娘戴上。
“什么道理？”
“憨子你好福气，娶个出身天神的媳妇，还捡个无价宝做嫁妆。”
“怎讲！？”
“这纱巾在地府是稀罕物，存贮得当，将来拿出来应急，能卖个高价！”
“不，我可舍不得这美眷娇娘，让阴气毁了容貌！”
“改日，我与泰媪婆婆商议，给你在望乡台找个好买家，我做掮客，拿个小头，你看如何！”
“老狗子，你少打主意，否则不再续给你忘川茶了！”
谛听将话锋转向纱巾市价，避开婆娘身上疑云重重的线索不谈。他见婆娘不敢与他对视，便知其中有文章，却不好当着牛头说破。
旭日沐峰，早马嘶鸣。
谛听算得去阎罗殿报道的时间吃紧，便决定路上再对牛头婆娘的身世做思磨，先紧着赴履地藏之托。
谛听教牛头带话给鬼王，说是先应了去阎罗殿当搜神兽的差事，谅拒聘他做
大鬼卒的厚爱。接着匆匆作别，上马奔行，往乔觉寺去了。
不一日，谛听停脚。在残垣中步入寺堂，从断了半截的地藏石像后，掏出满覆泥土的细长硬物。原来那日去野鬼村前，他支开牛头夫妇，是要将此物深埋藏匿，免遭损害。这时解决了羁绊，便想着取走带往酆都。
谛听忽然体感，被一阵热流涌过，脚下仿若东鸣峰顶与凰仙斗法时的炽烈。抬头四望，警疑是否有人跟踪。他撑开狗皮，迅猛地在碎砖间串行，几步跳上屋顶，戚戚然警戒瞭望。
突然，他发现东南角落，升出半缕青烟，他佯装不察，倏然风烈暴行过去，撞破墙体，却不见动静。谛听剥开掩土，那青烟产自一方焦土灰烬，成分与罗浮山上骨皮人所留之土无异。
谛听狗皮上淡薄的荧亮频闪，他脱下靴子，手指剐蹭了一番在东鸣峰被烧漏的位置，竟也有灰烬土粒搓拿指尖。
谛听顾自琢磨，凰仙与钟馗关于真火的判定，对土粒一通嗅察观研，俱无结果，绞尽脑汁也只是知道这并非来自冥界。正踌躇，天边飞来一只黑影，谛听只道是遗留灰烬者卷土重来，摆出御敌身姿，谁知落下来到面前，竟是钟馗骨鞭化作的丧骨鹄。
谛听取下鹄嘴中的包裹，摊开竟是一枚剔亮血佛手。丧骨鹄重新归整组合成长鞭盘好，任谛听收起。
“以血佛手托付我，该是遇到了与佛手交关的事。”
谛听回想钟馗是被骨鞭所指方向唤走的，猜出是他那五鬼摇了铃铛。
“莫不是交付呈送时出了岔子，有人横夺。此人功力之高，连钟馗加五鬼，亦难有把握降伏。这才将血佛手托付于我。”
谛听不明真相，只认是钟馗要他暂管血佛手。谛听将血佛手、骨鞭与硬物收好，准备上路，又慎慎一想，钟馗或是回阎罗殿复命路上出的岔子，自己又要马上前往赴任，种种迹象玄机，都绕不开“阎罗殿”三字。
“难道钟馗意在提醒我，前路福祸焉知？嗬，老狗我馋的便是乾坤未定之状。此番便去这森罗地，闯荡一番！”
谛听心中，暗自翻腾，上马飞驰，向酆都进取！
骨鞭突然散架，碎碎乱乱被一道黑风拆为百截，又经吹打拼合，赫然再生成一只无头丧骨鹄。
丧骨鹄叼起饕餮布团，并不熟练的抬腿振翅，往正东方踉跄起飞。
再说谛听那边。与牛头及他婆娘汇合一处后，从金鸡山折回野鬼村，经蟹老九招待，在一处棺床利落的喜受馆泊客。
净衣嬷嬷做了可口的肠肚摊饼，几人把酒饱餐。蟹老九归家养钳，只剩三人饮至阴午时，熏熏然又斟论起婆娘身世。
“谁与你说，她是刑天与貔貅的种？”
“豹尾啊，他老给曹官塞贿事，换来许多到荒火池烧天子呈文的阴活。曹官知道他是个眼耳贩子，靠消息讨生活，便睁一眼闭一眼的让他过过瘾。他知道我婆娘的事儿，一看到模样，自然就猜出了。”
“那你们怎生碰上她的？”
谛听将信将疑，回头看着婆娘跟在后头，仍旧蒙纱垂首，并不言语。
“若说跟她结缘，倒与你有些瓜葛。那日，鬼老大派我与他在饿鬼道拦个人物，说是判错了，需转押到阎罗殿。那人物就是我婆娘。”
“判错了，也该是承接司曹派人，怎没知会钟馗，返叫你们鬼卒出马？”
“可不是嘛！我们当是老钟头抽不开身，就应了。待返程之时，接到鬼老大传书，说你跟地藏逮了最后一只恶灵，叫我们放下差事，赶紧过去。我卸了枷锁要走，婆娘死扒着我不放。我不忍留她在饿鬼道受难，又想着貔恘旺财，子嗣多少也能沾带富贵，便……便拾回家藏了起来。”
“鬼王没再问起？”
“没有。豹尾性子刁，他不想惹罚，与我对了口信。若要问起，便说还没拦到，就被叫去了。”
谛听回身，再次打量婆娘。
“怪，怎一个活人胚子，天神子辈，会在地府飘零，无魂无怨的，连无常二傻都察觉不到。”
婆娘被谛听瞅的发羞。
“生的嘴，却讲不出话么？”
“只听的，说不得。”
“我猜，多半是豹尾胡诌。之前他夸耀凡间何等昌盛民安，可金鸡山一役，我亲眼所见死于荒灾的饿殍亡魂，不是他添料吹嘘，又怎解释！想是他见你鳏寡穷困，促你有个心安伴侣罢了。”
谛听忽然发现，婆娘的弥纱巾内衬绣着什么。
“得罪，借用一下。”
他不等婆娘和牛头反应，一把扯下纱巾，找到浣洗用的水桶，投进去。又从嬷嬷那借来一块，用于洗刷洁净的滩涂石，将纱巾包在石头外围，在水中搓揉起来。
牛头紧跟上来，注视水中的弥纱巾，一层层暗黄污渍被水流清褪下来。
谛听抄起洗净的纱巾逆光对着油灯量索，纱巾边角露出一道浅浅难察的紫绶龙金纹。
“这纱巾，我只在九灵元圣手里见过。地藏曾与他在碧游宫听讲，因之厚交。地藏下界后，九灵常来乔觉寺盘道，与地藏慧谈。有次在蟠桃会顺了枚龙胆酥，带来给地藏品尝，就是用这纱巾裹着，说能在幽冥保鲜防腐。”
地府幽冥，汇聚丧腐阴浊之气。凡生物下界，躯体上的皮囊与骨骼，会快速分离腐朽，就算被肉补匠重新塑造，也会带着尸气黏连。因此，需靠神技或神物隔离，方能避免皮表凋败。
牛头抢来纱巾，仔细端详。
谛听立时闻到一股浅薄的肉腐味道，连忙走到婆娘面前，掀起她的刘海，额头有细微绒毛长出，手臂上的白净皮肤似有沾阴凋败之迹。
“确是狈首无虞，也确是生灵皮囊，不是死物。”谛听自言一番，未与牛头明说，只按下疑色，皱眉深卷，教牛头将纱巾给婆娘戴上。
“什么道理？”
“憨子你好福气，娶个出身天神的媳妇，还捡个无价宝做嫁妆。”
“怎讲！？”
“这纱巾在地府是稀罕物，存贮得当，将来拿出来应急，能卖个高价！”
“不，我可舍不得这美眷娇娘，让阴气毁了容貌！”
“改日，我与泰媪婆婆商议，给你在望乡台找个好买家，我做掮客，拿个小头，你看如何！”
“老狗子，你少打主意，否则不再续给你忘川茶了！”
谛听将话锋转向纱巾市价，避开婆娘身上疑云重重的线索不谈。他见婆娘不敢与他对视，便知其中有文章，却不好当着牛头说破。
旭日沐峰，早马嘶鸣。
谛听算得去阎罗殿报道的时间吃紧，便决定路上再对牛头婆娘的身世做思磨，先紧着赴履地藏之托。
谛听教牛头带话给鬼王，说是先应了去阎罗殿当搜神兽的差事，谅拒聘他做
大鬼卒的厚爱。接着匆匆作别，上马奔行，往乔觉寺去了。
不一日，谛听停脚。在残垣中步入寺堂，从断了半截的地藏石像后，掏出满覆泥土的细长硬物。原来那日去野鬼村前，他支开牛头夫妇，是要将此物深埋藏匿，免遭损害。这时解决了羁绊，便想着取走带往酆都。
谛听忽然体感，被一阵热流涌过，脚下仿若东鸣峰顶与凰仙斗法时的炽烈。抬头四望，警疑是否有人跟踪。他撑开狗皮，迅猛地在碎砖间串行，几步跳上屋顶，戚戚然警戒瞭望。
突然，他发现东南角落，升出半缕青烟，他佯装不察，倏然风烈暴行过去，撞破墙体，却不见动静。谛听剥开掩土，那青烟产自一方焦土灰烬，成分与罗浮山上骨皮人所留之土无异。
谛听狗皮上淡薄的荧亮频闪，他脱下靴子，手指剐蹭了一番在东鸣峰被烧漏的位置，竟也有灰烬土粒搓拿指尖。
谛听顾自琢磨，凰仙与钟馗关于真火的判定，对土粒一通嗅察观研，俱无结果，绞尽脑汁也只是知道这并非来自冥界。正踌躇，天边飞来一只黑影，谛听只道是遗留灰烬者卷土重来，摆出御敌身姿，谁知落下来到面前，竟是钟馗骨鞭化作的丧骨鹄。
谛听取下鹄嘴中的包裹，摊开竟是一枚剔亮血佛手。丧骨鹄重新归整组合成长鞭盘好，任谛听收起。
“以血佛手托付我，该是遇到了与佛手交关的事。”
谛听回想钟馗是被骨鞭所指方向唤走的，猜出是他那五鬼摇了铃铛。
“莫不是交付呈送时出了岔子，有人横夺。此人功力之高，连钟馗加五鬼，亦难有把握降伏。这才将血佛手托付于我。”
谛听不明真相，只认是钟馗要他暂管血佛手。谛听将血佛手、骨鞭与硬物收好，准备上路，又慎慎一想，钟馗或是回阎罗殿复命路上出的岔子，自己又要马上前往赴任，种种迹象玄机，都绕不开“阎罗殿”三字。
“难道钟馗意在提醒我，前路福祸焉知？嗬，老狗我馋的便是乾坤未定之状。此番便去这森罗地，闯荡一番！”
谛听心中，暗自翻腾，上马飞驰，向酆都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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