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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往事

    念叨归念叨,活还是要干的,任务也是要完成的。

    现在不管韩语诺那边怎么想,江南乔觉得有必要的话,直接找机会跟韩语诺摊开来聊一聊。

    如果确定无法合作,那就自己单独完成。可能会辛苦一些,但也算是种挑战。

    好在是迅达科技的采访,有苏见谦这层关系在,获取一手资料问题应该不大。

    江南乔给苏见谦发了个微信,简单说明情况。

    想到苏见谦,江南乔心里还是有些隐隐的别扭。

    一时想起了很多往事。

    当年妈妈车祸后,她赶到医院,在急救室外看到一脸惶恐颓丧的苏见谦和唐子萱。

    那时候的她心急如焚地等着手术室的结果,没有心情也没有体力去找苏见谦麻烦,他们三个两左一右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给她签的时候,苏见谦的父亲和爷爷以及唐子萱的父母也都到了。

    江南乔在那两年时间里,除了帮着妈妈一起照顾病重的爸爸之外,就是按序完成学校的功课,根本没有时间关心别的事,对苏家自然一无所知。

    而当苏家和唐家人看到受害者的家属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时,第一感觉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本担心苏父的身份会成为掣肘和把柄,但眼前这个小姑娘显然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想。

    再后来,警察找他们录笔录的态度才让她反应过来。那天晚上,舅舅舅妈也闻讯赶过来了,她在一片嘈杂和绝望中得知了苏父的真实身份,所以当警察做完调查时跟她说是意外事件时,她根本就不相信。

    她虽然是学生,但也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少女,频繁的家庭变故反而让她比同龄人成长地更快。

    江南乔很快就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她拒绝在调查书上签字,要求一个公道和真相。

    江南乔至今记得在派出所的那个夜晚,那年C市的冬天冷的出奇,正值最冷的十二月份,她在没有人的询问室,抱着双膝就着一盏白炽灯流了一夜的眼泪。

    询问室门再次被打开时,苏见谦和苏父、苏家爷爷祖孙三人一起进来了。

    苏家爷爷拄着拐杖坐到她跟前,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告诉南乔,他以自己老军人的名义担保,在这件事上,他们苏家不会以权压人,绝对秉公处理。

    很快,她看到了关于苏见谦的所有报告,确认没有酒驾,不是毒驾,也看到了事发当时的监控视频和苏见谦自己提供的行车记录仪,以及副驾驶上唐子萱的证词。

    除了苏见谦自认的当时有些疲惫外,这场事故真的排除了所有的违规肇事因素。

    江南乔再不甘心,看着苏家爷爷坚毅的神色,也无法有任何怀疑了。

    唯一的疑惑,她至今未解的谜,就是妈妈为何会在那个时间独自去那个C市经常被年轻人用来飙车的路段。

    妈妈的丧事是苏家人筹办的,用的都是最高的标准,包括安阳山的墓穴,也是他们去买的。妈妈下葬的同一天,爸爸的骨灰被迁进了同一个墓穴。

    彼时的江南乔毕竟未成年,很多事都是舅舅在问过她的意见后,再出面和苏家人协商确定的。

    在签署谅解书时,苏家人提出的补偿标准很高,江南乔向舅舅委托的律师咨询过后,拿下了她应该拿的那笔钱,剩下的她都没有要。

    她后面的生活不应该是妈妈拿命去卖来的。

    在办完所有的事后,她回到学校申请了住校,用剩下半年的时间继续备战高考。

    一切好像回到了正常,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最后半年,每个周六下午,学校放假后,她还是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家,把爸爸妈妈的遗物一遍遍整理好,把家里打扫地干干净净,再给自己煮一碗平时妈妈最爱给她煮的鸡汤面,和着眼泪一根根吃掉。

    晚上最难熬了,C市的冬天那么漫长,又湿又冷,即使到三月份还有倒春寒。她就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五岁生日时爸爸送给自己的熊猫玩偶,裹着被子痛哭流涕,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沉沉睡去。

    也是在那个半年,每周日她返校前,苏见谦都会到她家门口送东西。

    送的都是一些进口的食品日用品,满满两个大袋子。

    刚开始她并不知道是苏见谦送的,后来有次开门正好看到他正准备放下包裹。江南乔当时看了他一眼,就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再怎么是意外,也不能否认苏见谦是肇事者,是他让她失去了妈妈。在法律上他可能是无罪的,但她的内心不可能原谅他。

    苏见谦送来的东西,江南乔从来没有拿过,也没有用过。她也知道苏家每个月会在她的卡里打一笔钱,但她从来没有动用过,连带着那张卡她也弃之不用很久了。

    什么时候开始和苏见谦说话的呢?

    江南乔努力回忆了下,应该是高考那年三月份。

    春天流感多发,她在经历了精疲力竭的两个月后,终于病来如山倒,在一个周末回家时,晕在了家门口的楼道里。

    也是从那次起,她才知道每个周末,她从学校里出来的那一刻起,苏见谦都会跟着她,默默送她回家,第二天给她送完东西,再偷偷跟着她,直到她进校门。

    所以她晕倒时,苏见谦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送到了医院。

    江南乔对医院的记忆实在是太痛苦了,直接产生了PTSD,醒来后她闻到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就不断作呕,完全无法配合任何的治疗。

    苏见谦把江南乔带回了苏宅,请了家庭医生。

    那一次生病,江南乔昏昏沉沉地在苏家躺了一个多星期。

    她不想待在那里,但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苏家对她的照顾自然是无微不至,除了生理医生,还请了一个特别温柔的姐姐每天给她做心理辅导。

    不管她有没有回应,是不是乱发脾气,所有人都一如既往地耐心待她。

    包括苏家爷爷,在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面前,她没有任性的资格,能做的只有沉默。

    那段时间,苏爷爷像是讲故事一样跟她聊了很多,从战争的骨肉流离,到他自己的戎马一生;从苏家的坎坷沉浮,到苏见谦的浪子回头,江南乔听着听着就忘记了自己的痛苦,也逐渐明白了苏爷爷的用心良苦。

    他是在用自己的阅历告诉她,人生很长,一切终会过去。

    所以,再见到苏见谦,她渐渐地失去了仇恨的力气,变得漠然和平淡。

    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江南乔跟苏见谦说了第一句话:“我想回学校。”

    苏见谦很惊喜,甚至可以说是受宠若惊,很快就安排好车子把江南乔送回到学校。

    之后,很多事都顺理成章了。

    苏见谦继续在每个周末默默护送着江南乔在家校间来回,偶尔她会接受一次他送的那些东西,他在用这种方式弥补愧疚,她也在慢慢淡化让她寝食难安的仇苦。

    恨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放下恨,才能真正解脱自己。

    毕竟是意外,毕竟他已经尽力在赎罪了,而南乔自己,终究还是心软了。

    南乔清楚地记得,那年五月份,因节假日调课,有一个周六学校补课到晚上九点多才放学。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迷蒙,月光昏暗,有一段百米长的路没有路灯,是苏见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拿着手电为她照明。那束微弱的光,驱散了她内心的所有恐惧和不安,那一刻,江南乔是心怀感激的。

    所以,那天晚上,到家门口后,江南乔第一次回转身,走到停在楼下的苏见谦面前,认真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那也是她第一次发现,苏见谦长得真的很好看。

    在成为肇事者之前,苏见谦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从小父母婚姻不和,离婚后,他的生母改嫁去了德国,父亲忙着仕途升迁,根本没有时间管他,后来又找了一个只比他大十来岁的继母,两边的家他都待不下去。

    爷爷倒是有心管教他,但他小学毕业后就被爸爸送到英国,独在异国他乡,又是最叛逆的青春期,很快就交了一堆狐朋狗友,每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打架泡妞更是稀松平常。

    苏见谦14岁就开始交第一个女朋友,优越的长相让他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

    19岁的时候,青梅竹马的唐子萱也申请到英国读书,一直循规蹈矩的子萱见到他的荒唐后痛心疾首,又不想放弃他,妄图用一厢情愿的爱去感化他。

    苏见谦从小就烦唐子萱,对她干涉他的生活也十分不耐,唐子萱被他气哭过不知道多少次。

    有次两人深夜吵架,唐子萱气的摔门而出,差点出事,也是从那次开始,苏见谦终于有所收敛。

    在英国完成学业后,苏见谦和唐子萱一起回了国,但一些贵公子的习惯改不了,喝酒泡吧,聚会飙车,除了毒品没碰过,其他是什么刺激玩什么。

    撞到南乔妈妈那天晚上,苏见谦刚跟自己父亲吵了一架,本来准备带着唐子萱去他们那帮飙车党经常去的路段飚一段散散心的,结果就出了事。

    见到江南乔之后,苏见谦才知道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混账。他的醉生梦死彻底毁掉了一个小姑娘的人生。

    即使只是意外,那也是他过往荒诞不羁的因结下的罪恶之果。

    特别是看到江南乔孤单无助、绝望崩溃之后的坚强勇敢,他除了满心的愧疚外,还有彻骨的心疼和无尽的后悔,他自此痛改前非。

    在南乔跟他说过“谢谢”的那个夜晚,苏见谦备受折磨的内心终如拨开云雾见天日,良心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此时的苏见谦,在看到江南乔发给他的信息后,也同时想起了很多往事,七年过去,他和江南乔似乎终于放下了彼此的心结,能如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这可能就是时间的力量。

    而对江南乔,他依然千依百顺,无怨无悔。

    苏见谦立刻叫来自己做这个项目的团队负责人,让他尽快把项目的详实资料整理出来,问南乔要过邮箱后,交代负责人必须全力配合记者的调查采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