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南方古镇中，梅雨连连，潮湿的天气沾湿衣衫。
道庄吟诵着诗歌，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走着。
申灵跟在他身后，给他撑起一把伞，遮挡无尽的细雨。用自己精微的观察力和控制力，不放过任何一丝雨。
申灵终于开口：
“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已经跟着道庄在这里逛了三天，道庄明显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道庄抓着糖葫芦，说道：
“找一个人，做一个实验。”
“谁？”
“你的对手。”
===================
傍晚，偏僻的小巷交流，一个少女背着书包，蹦跳着回家。
二八年华，青春洋溢，天真烂漫。
临到墙角，少女突然放轻了脚步。
原来是墙角有一只小狗，脏兮兮地躺在一个纸箱里。
女孩蹲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狗。小狗用鼻子蹭着女孩的手，逗得女孩发出阵阵笑声。
她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火腿，剥开，喂给小狗。
趁小狗吃得香，女孩摸摸小狗的头，起身离开。
走出小巷，转角处，女孩突然撞到了人。
她撞到了一个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小。
少年被撞得向后栽倒，女孩连忙想扶住。
少年后仰的肩膀被一只手挡住，倒下的势头被拦住，女孩也终于够到了少年的肩头。
女孩注意到，托住少年的是一个高挑的美女。
美女脸上看不出打扮的痕迹，却美得浑然天成。让尚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有些自惭形秽。
女孩的精力还是学习上，对于打扮自己，投入的时间是不够的，加上一身校服，显得有些土气。其实女孩不丑，她的底子很好，只是没有怎么打扮而已。
“对不起小弟弟，你没事吧？”女孩对少年道歉。
“哦，没事没事，是我没看路。”少年对她笑笑。
少年眼眸漆黑，带着点点星辰，好像要将人吸进去。
女孩盯着少年的眼眸，一时愣住。
“我在找一个人，姑娘你见过吗？”少年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图。
那是一个通缉令的图，上面的光头男人脸上一道疤，显得凶神恶煞。
“我们在找这个逃犯，你见过他吗？”少年问道。
女孩摇摇头：“没见过，你们找他们做什么？很危险的。”
“危险，正是我追求的。”少年摆出酷酷的表情，还掏出一个蝴蝶结放在领子前。
满满的中二感。对于16岁的少女来说有些幼稚。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好吧，如果我看到，会告诉你的。”
“谢谢。”少年彬彬有礼地对女孩鞠了一躬，向女孩摊开手掌，“送给你这个，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少年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种子，钻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种子。
在那半透明的种子里面，可以看到极其微小的胚胎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女孩问道。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也是通讯器，可以联系到我。”少年给她介绍，表情严肃认真。
女孩把这理解成了少年的过家家游戏。
后面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妈妈吧……
女孩将那种子收到兜里，对少年咧出一个笑容：
“好得，再见。”
“再见。”少年对少女挥手，却没有什么笑意。
=====
面对这种插曲，少女没放在心上，生活总是有很多惊喜，对这些惊喜，笑迎以待就好。
心态好的时候，哪怕是梅雨连连，心情也可以变得晴朗。
少女蹦跳着，准备通过最后一个小巷，回到温暖的家中。
小巷口的光芒被挡住了。
三个人堵在巷口，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
逆光下，少女看不清那几人的相貌。但她可以肯定这些人不是小镇上的人，她不认识。
汽车从外面经过，车灯照亮了雨帘，也照亮了那三个人的相貌。
光芒在一个男人的光头上反射，显得醒目异常。
那光头上的疤痕更是格外刺眼。
少女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那个通缉犯，没想到真得让她遇到了。
巷口的几人已经注意到了少女，纷纷看向她，神色中只有冷漠。
少女僵硬着身子，不知该怎么办。
掉头就跑，对方可能会起疑，追上来杀掉她，可让她若无其事地穿过这些人，也很难做到。
少女下意识还是回头了，可她突然发现，身后的光芒也消失了。
又有三个人从身后走来。
女孩脑中一片空白，她僵硬地向前走，一直走到那个光头身前。
她希望这些人只是刚好聚集在这里。
但宽广的胸膛没有闪开，堵在那里，像三只恶鬼。
“请让一下……”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家就在附近。”她补充道。
光头刀疤男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半晌，说道：
“你姿色不错啊。”
什么意思？
少女脑中一片空白，恐惧摄住了她的思维。
之后的事情，她都有些茫然。
六个男人将她团团围住，书包不知不觉已经被扯开。
校服也被扯开。
之后是内衣……
直到撕裂般的痛苦击穿她全身，她的大脑才针扎一般复苏。
雨声，裂帛声，惨叫哭喊声，混在一起。
悠久的古巷中，细雨下的发霉气息和血腥气息交织，漆黑的淤泥覆盖层层嫣红。
恐惧、痛苦、茫然、悲伤、愤怒……太多的情绪被粗暴地叠在一起，少女脑中一片空白，脸上则满是狼藉。
十六年的时间，少女的生活都幸福而美满，如今这美好的生活如白瓷，被砸得粉碎。
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肮脏阴暗的东西？
情绪如淤泥，逐渐在内心发烂发臭，一种情绪在滋长。
疯狂，以及杀意。
她在挣扎，剧烈地挣扎，不顾生死的反抗。
可是少女的身体敌不过六个大汉。
她面对地是彻头彻尾的暴力，而她只能感受无力，深入骨髓的无力。
仿佛她的灵肉已经抽离，只能任由身体向无底的深渊滑落。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怒骂，曾经那些耻于说出口的脏话带着最强烈的恶意倾斜而出。
见到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这六人的应对措施也很简单。
一个人一拳打在了她的咽喉，凄厉的惨叫立刻变成了嘶哑的呜咽。
正对她身子的人则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断将她的头颅砸在覆盖淤泥的青石板上。
雨水打在她的眼珠上，与生命一起不断地流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声嘹亮的尖叫声从她的胸腔迸出，巨力将她身上的几个人都弹飞出去。
那几个人摔到墙壁上又弹到地上，惊疑不定地爬起来。
“怎么回事？”几个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心，那个衣衫破碎，披头散发几乎**的少女身上。
少女站了起来，双目紧闭，胸口散发着一阵光芒。
身上的鲜血、污泥和满是淤青的肉体都无法淹盖的光芒。
那光芒来自她体内，在这光芒下，她的肉体仿佛半透明，露出里面的血管和骨血。
光芒的中心，一个种子在脉动，熠熠生辉。
六个歹人都为这异相感觉惊异，不敢妄动，可是接下来的变动，他们却不得不动。
少女的背后挣开两根翅翼，介于蝙蝠的膜翼与乌鸦的翅翼之间，尾部带着利爪。
翅翼撑破了少女身上仅剩的布料，也顺便撑破了整个小巷。
两旁的石壁被翅翼轻易地划开，如同两股利刃，带着冷冽的寒气。
轻轻闪动，雨帘被割开，化为刺骨的冰锥。
这显而易见的强大立刻化为强大的动力，驱使着六人四下逃窜。
他们只迈出了一步，所有人的腿便尽数隔断。
那巨大的翅翼在低空滑动，隔断了所有的腿。
少女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白已经消失，只剩血红与漆黑的瞳仁，闪着妖异的光芒。
她是小巷中唯一站着的人，而此时尖叫地是那六个人。
她欣赏了一秒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很快脸上露出厌恶与痛恨。
翅翼上的羽片爆射而出，以她为圆心，向四周钉射。
惨叫声停止了，世界重回寂静，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细雨冲刷着地上那如瀑的鲜血，以及糜烂的肉泥碎骨。
与冲刷着她身上的污秽与鲜血。
少女赤裸着站在血雨中，宛若新生。
扎眼之间，她已经复了仇。
可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的愤怒还没有宣泄，快到她的茫然还来不及驱散。
她还想继续杀戮。
她的身体变化还在继续。
外表的变化不过是最浅显的变化，更多的变化发生在内在。
她的感官在不断提升，外界的一切变化细节在涌入她的大脑。
她能听到整个城市的和弦，能看到曾经感受不到的光线，天上的仙乐与地府的鸣钟同时响起，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大门对她轰然开启。
精神上的重构也在折磨她，让她只想破坏，破坏一切。
少女猛然抬头。
翅翼一震，她便升到高空。
暗夜的遮掩下，两个人凭空而立。
其中一个人高挑冷漠，为前面的少年撑伞，挡住半空的细雨。
精神的提升让她发现了这两人。
道庄与申灵。
道庄平静地看着她，轻轻颔首。
此时的少女终于明白，这两人的不简单。
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随后怒火倾斜而出，疯狂的杀戮欲望通过尖啸展现出来。
少女纤细的手已经变成扭曲的利爪，撕破空气，带着尖啸劈向那少年。
但少女被挡住了。
一直在少年身后的申灵伸出手，抓住少女的利爪，巨大的冲势没有让那美女的身形后退分毫。
从极动到极静，雨幕都为之止息，片刻后才继续滑落，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记录了两人交锋的瞬间。
少女抵着胳膊，看向两人，脸上尽是仇恨和扭曲：
“你们早知道，你们是故意的……”
道庄摊手：“那些人不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只是预见到了这场悲剧。当然，我也确实有能力阻止。”
“但你没有！”少女尖叫。
声波形成冲击波，再次将雨幕震开。已经成为怪物的少女一举一动都带着骇人的力量。
面对这声波，申灵只是振手。
同样一道冲击波荡开，将少女的声波中和，在少女面前消于无形。
少女怒视着两人，她的体内爆响，变化还在源源不断地发生。
她的牙齿愈加尖利，腹腔的肋骨挣出体表，形成十二对利刃。
她的气息愈发摄人，愈发恐怖，也愈发向非人的形态变化。
申灵神色愈发凝重，鳞甲在她的皮肤上析出，锁链游冶在片鳞之上。
就在鳞甲跃动着，就要出手时，道庄却走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道庄开口：
“你很愤怒，也很悲伤，我对此表示同情。”
“同情？”少女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眼中愈发猩红。
“你先别急，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有点伪善。”道庄双手合十，“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一个选择的权利。”
道庄拍拍手。
雨幕静止了，准确说一切都静止了。
少女不断提升的感知力让她可以看到全城甚至更远的景象，而这些景象都被冻结了。
整个天地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只有在场三个是色彩的。
时间被静止了，只有他们三人还可以行动自如。
这一手，让少女感受有些悲凉。
眼前这个外表是男孩家伙，实力远超自己。
这也是当然的。少女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变化，也不过是源于对方赠送的那颗种子。
即使力量充盈在她体内，她依然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无疑，你遭遇了一场悲剧。”道庄说，“那么，你想挽回吗？”
“挽回？”
“也就是，修复你的伤痛。”道庄说，“我所说的，当然不是简单地治疗你的伤势。”
道庄伸出拇指和食指，凭空捏着什么东西，随后往一侧拉动。
少女发现，雨滴在逆流。
时间在逆转，街上的行人，落在地上的雨滴，一切景象都在倒退。
灰色的场景像胶片一样逆转，但逆转的一切都不与三人发出交互，他们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少女看向地面。
地面上，泥泞与血腥也在逆转。
一个满脸堆笑的姑娘定格在那里，她正在抚摸着一条小狗，眼睛弯成一个月牙。
看到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那个尚未被苦难击倒的自己，少女突然流下了泪水。
道庄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重置这条世界线。当然，你不会再次遭遇那悲惨的命运，这几个人你可以处理掉，或者我帮你处理。之后这个苦大仇深、充满力量的你就可以消失，你会作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过完幸福美满的一生。我可以承诺，保证你剩下的一生不会再遭遇什么苦难。我不仅会让你肉体上的苦难消失，也让你精神上的记忆消失，这份记忆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顶多我自己还记得，我也会让这记忆烂在心里，如何？”
道庄笑眯眯看着少女：“这可是彻头彻尾的修复，即使是精神上的损伤也不会留下，我想你应该挑不出毛病吧？”
道庄朝地下一点，此时那个小巷中，六个人的身影也变成彩色，只是依然不能动弹。
“想好之后，自己做决定就好，你的想法会映射在这个世界中的。”道庄说，“这六个人，你来还是我来？”
少女没有做声，她没再看那六个人，只是注视着那个灰色滤镜下展开笑颜的自己。
突然，少女的翅翼再次变化，遮天蔽日，如两只巨蟒电射而出，刺穿了小巷中那六个罪人。
惨叫声再次响起，在这篇依然静谧的灰色空间中回荡。
这次六个罪人没有死得痛快，翅翼刺穿了他们，所有人的肉体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燃烧剥落，他们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消溶。
片刻后，少女收回了翅翼。
黑色翅翼之上，挂着六具洁白的骨架。
灰色的空间骤然破碎，世界重新恢复色彩，一切依旧如常。
狗狗蹭了蹭那只纤细白嫩的手，逗地女孩咯咯直笑。
女孩离开了小狗，蹦蹦跳跳回到家中，跟在家中等待的家人问候，过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
极空之上，带着翅翼的少女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道庄也看着地上，对少女拍手：
“恭喜，你做出了选择。”
少女冷眼看着他：“我没有选择，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
道庄含笑点点头：“我明白，一旦掌握了力量，一旦发现过去生活的不稳定——哪怕其实很稳定，就再难回去。该说这是成长，还是悲哀地倒退呢？”
少女含恨说道：“而你本可以让这一切都不用发生。”
道庄说：“或者不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到底在痛恨我，还是痛恨你自己？”
少女翅翼上的羽毛向后炸开，推动她射向道庄，但她又被申灵再次挡住。
少女两只手和申灵扣在一起，越过申灵，怒视着道庄：
“我痛恨你，也痛恨我自己，总有一天，我要毁灭我痛恨的一切。”
道庄微笑：“那你可要加油了，我的护卫可是很强的，介绍一下，这是申灵，我是道庄。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她的身形逐渐消融在黑夜中：
“我的名字不重要了，我已经抛弃了过去。”
道庄对着黑夜挥手作别，等他放下手臂，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
道庄叹了口气：“唉，我做了件崽种事啊。”
“确实。”申灵面无表情。
道庄说：“下次我再要做这种实验，你该阻止我。”
“好。”
申灵点头，一拳锤到道庄脸上。
道庄打着旋飞出去，直接砸塌了那个阴暗的小巷。
“哎呦，也不要这么突然啊，而且应该是阻止而不是事后算账啊。”道庄捂着脸从废墟中爬起来。
申灵落到他身边，没搭理他，只是再次打上伞，给道庄挡住雨。
道庄无奈看了她一眼：“你比我预料地更生气啊。”
申灵还是没理他。
道庄哼哼着：“与其在意道德问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她。三魅会变得很强很强。”
“三魅？”申灵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名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在你们还未诞生前，在邃古之初，它就属于你们。”道庄看着伞外的雨夜，神色中有些忧愁，“只有你们两个可能是特殊的，我却不确定是哪一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南方古镇中，梅雨连连，潮湿的天气沾湿衣衫。
道庄吟诵着诗歌，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走着。
申灵跟在他身后，给他撑起一把伞，遮挡无尽的细雨。用自己精微的观察力和控制力，不放过任何一丝雨。
申灵终于开口：
“你到底在找什么？”
她已经跟着道庄在这里逛了三天，道庄明显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道庄抓着糖葫芦，说道：
“找一个人，做一个实验。”
“谁？”
“你的对手。”
===================
傍晚，偏僻的小巷交流，一个少女背着书包，蹦跳着回家。
二八年华，青春洋溢，天真烂漫。
临到墙角，少女突然放轻了脚步。
原来是墙角有一只小狗，脏兮兮地躺在一个纸箱里。
女孩蹲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狗。小狗用鼻子蹭着女孩的手，逗得女孩发出阵阵笑声。
她从书包里摸出一根火腿，剥开，喂给小狗。
趁小狗吃得香，女孩摸摸小狗的头，起身离开。
走出小巷，转角处，女孩突然撞到了人。
她撞到了一个少年，看起来比她还要小。
少年被撞得向后栽倒，女孩连忙想扶住。
少年后仰的肩膀被一只手挡住，倒下的势头被拦住，女孩也终于够到了少年的肩头。
女孩注意到，托住少年的是一个高挑的美女。
美女脸上看不出打扮的痕迹，却美得浑然天成。让尚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有些自惭形秽。
女孩的精力还是学习上，对于打扮自己，投入的时间是不够的，加上一身校服，显得有些土气。其实女孩不丑，她的底子很好，只是没有怎么打扮而已。
“对不起小弟弟，你没事吧？”女孩对少年道歉。
“哦，没事没事，是我没看路。”少年对她笑笑。
少年眼眸漆黑，带着点点星辰，好像要将人吸进去。
女孩盯着少年的眼眸，一时愣住。
“我在找一个人，姑娘你见过吗？”少年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图。
那是一个通缉令的图，上面的光头男人脸上一道疤，显得凶神恶煞。
“我们在找这个逃犯，你见过他吗？”少年问道。
女孩摇摇头：“没见过，你们找他们做什么？很危险的。”
“危险，正是我追求的。”少年摆出酷酷的表情，还掏出一个蝴蝶结放在领子前。
满满的中二感。对于16岁的少女来说有些幼稚。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好吧，如果我看到，会告诉你的。”
“谢谢。”少年彬彬有礼地对女孩鞠了一躬，向女孩摊开手掌，“送给你这个，你可以用这个联系我。”
少年的掌心上，躺着一颗种子，钻石一般晶莹剔透的种子。
在那半透明的种子里面，可以看到极其微小的胚胎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女孩问道。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也是通讯器，可以联系到我。”少年给她介绍，表情严肃认真。
女孩把这理解成了少年的过家家游戏。
后面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妈妈吧……
女孩将那种子收到兜里，对少年咧出一个笑容：
“好得，再见。”
“再见。”少年对少女挥手，却没有什么笑意。
=====
面对这种插曲，少女没放在心上，生活总是有很多惊喜，对这些惊喜，笑迎以待就好。
心态好的时候，哪怕是梅雨连连，心情也可以变得晴朗。
少女蹦跳着，准备通过最后一个小巷，回到温暖的家中。
小巷口的光芒被挡住了。
三个人堵在巷口，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
逆光下，少女看不清那几人的相貌。但她可以肯定这些人不是小镇上的人，她不认识。
汽车从外面经过，车灯照亮了雨帘，也照亮了那三个人的相貌。
光芒在一个男人的光头上反射，显得醒目异常。
那光头上的疤痕更是格外刺眼。
少女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那个通缉犯，没想到真得让她遇到了。
巷口的几人已经注意到了少女，纷纷看向她，神色中只有冷漠。
少女僵硬着身子，不知该怎么办。
掉头就跑，对方可能会起疑，追上来杀掉她，可让她若无其事地穿过这些人，也很难做到。
少女下意识还是回头了，可她突然发现，身后的光芒也消失了。
又有三个人从身后走来。
女孩脑中一片空白，她僵硬地向前走，一直走到那个光头身前。
她希望这些人只是刚好聚集在这里。
但宽广的胸膛没有闪开，堵在那里，像三只恶鬼。
“请让一下……”少女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家就在附近。”她补充道。
光头刀疤男只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半晌，说道：
“你姿色不错啊。”
什么意思？
少女脑中一片空白，恐惧摄住了她的思维。
之后的事情，她都有些茫然。
六个男人将她团团围住，书包不知不觉已经被扯开。
校服也被扯开。
之后是内衣……
直到撕裂般的痛苦击穿她全身，她的大脑才针扎一般复苏。
雨声，裂帛声，惨叫哭喊声，混在一起。
悠久的古巷中，细雨下的发霉气息和血腥气息交织，漆黑的淤泥覆盖层层嫣红。
恐惧、痛苦、茫然、悲伤、愤怒……太多的情绪被粗暴地叠在一起，少女脑中一片空白，脸上则满是狼藉。
十六年的时间，少女的生活都幸福而美满，如今这美好的生活如白瓷，被砸得粉碎。
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肮脏阴暗的东西？
情绪如淤泥，逐渐在内心发烂发臭，一种情绪在滋长。
疯狂，以及杀意。
她在挣扎，剧烈地挣扎，不顾生死的反抗。
可是少女的身体敌不过六个大汉。
她面对地是彻头彻尾的暴力，而她只能感受无力，深入骨髓的无力。
仿佛她的灵肉已经抽离，只能任由身体向无底的深渊滑落。
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怒骂，曾经那些耻于说出口的脏话带着最强烈的恶意倾斜而出。
见到她歇斯底里的反抗，这六人的应对措施也很简单。
一个人一拳打在了她的咽喉，凄厉的惨叫立刻变成了嘶哑的呜咽。
正对她身子的人则掐住了她的脖子，不断将她的头颅砸在覆盖淤泥的青石板上。
雨水打在她的眼珠上，与生命一起不断地流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声嘹亮的尖叫声从她的胸腔迸出，巨力将她身上的几个人都弹飞出去。
那几个人摔到墙壁上又弹到地上，惊疑不定地爬起来。
“怎么回事？”几个人面面相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中心，那个衣衫破碎，披头散发几乎**的少女身上。
少女站了起来，双目紧闭，胸口散发着一阵光芒。
身上的鲜血、污泥和满是淤青的肉体都无法淹盖的光芒。
那光芒来自她体内，在这光芒下，她的肉体仿佛半透明，露出里面的血管和骨血。
光芒的中心，一个种子在脉动，熠熠生辉。
六个歹人都为这异相感觉惊异，不敢妄动，可是接下来的变动，他们却不得不动。
少女的背后挣开两根翅翼，介于蝙蝠的膜翼与乌鸦的翅翼之间，尾部带着利爪。
翅翼撑破了少女身上仅剩的布料，也顺便撑破了整个小巷。
两旁的石壁被翅翼轻易地划开，如同两股利刃，带着冷冽的寒气。
轻轻闪动，雨帘被割开，化为刺骨的冰锥。
这显而易见的强大立刻化为强大的动力，驱使着六人四下逃窜。
他们只迈出了一步，所有人的腿便尽数隔断。
那巨大的翅翼在低空滑动，隔断了所有的腿。
少女终于睁开了双眼，眼白已经消失，只剩血红与漆黑的瞳仁，闪着妖异的光芒。
她是小巷中唯一站着的人，而此时尖叫地是那六个人。
她欣赏了一秒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很快脸上露出厌恶与痛恨。
翅翼上的羽片爆射而出，以她为圆心，向四周钉射。
惨叫声停止了，世界重回寂静，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细雨冲刷着地上那如瀑的鲜血，以及糜烂的肉泥碎骨。
与冲刷着她身上的污秽与鲜血。
少女赤裸着站在血雨中，宛若新生。
扎眼之间，她已经复了仇。
可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她的愤怒还没有宣泄，快到她的茫然还来不及驱散。
她还想继续杀戮。
她的身体变化还在继续。
外表的变化不过是最浅显的变化，更多的变化发生在内在。
她的感官在不断提升，外界的一切变化细节在涌入她的大脑。
她能听到整个城市的和弦，能看到曾经感受不到的光线，天上的仙乐与地府的鸣钟同时响起，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大门对她轰然开启。
精神上的重构也在折磨她，让她只想破坏，破坏一切。
少女猛然抬头。
翅翼一震，她便升到高空。
暗夜的遮掩下，两个人凭空而立。
其中一个人高挑冷漠，为前面的少年撑伞，挡住半空的细雨。
精神的提升让她发现了这两人。
道庄与申灵。
道庄平静地看着她，轻轻颔首。
此时的少女终于明白，这两人的不简单。
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随后怒火倾斜而出，疯狂的杀戮欲望通过尖啸展现出来。
少女纤细的手已经变成扭曲的利爪，撕破空气，带着尖啸劈向那少年。
但少女被挡住了。
一直在少年身后的申灵伸出手，抓住少女的利爪，巨大的冲势没有让那美女的身形后退分毫。
从极动到极静，雨幕都为之止息，片刻后才继续滑落，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记录了两人交锋的瞬间。
少女抵着胳膊，看向两人，脸上尽是仇恨和扭曲：
“你们早知道，你们是故意的……”
道庄摊手：“那些人不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只是预见到了这场悲剧。当然，我也确实有能力阻止。”
“但你没有！”少女尖叫。
声波形成冲击波，再次将雨幕震开。已经成为怪物的少女一举一动都带着骇人的力量。
面对这声波，申灵只是振手。
同样一道冲击波荡开，将少女的声波中和，在少女面前消于无形。
少女怒视着两人，她的体内爆响，变化还在源源不断地发生。
她的牙齿愈加尖利，腹腔的肋骨挣出体表，形成十二对利刃。
她的气息愈发摄人，愈发恐怖，也愈发向非人的形态变化。
申灵神色愈发凝重，鳞甲在她的皮肤上析出，锁链游冶在片鳞之上。
就在鳞甲跃动着，就要出手时，道庄却走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道庄开口：
“你很愤怒，也很悲伤，我对此表示同情。”
“同情？”少女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眼中愈发猩红。
“你先别急，我知道这么说听起来有点伪善。”道庄双手合十，“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一个选择的权利。”
道庄拍拍手。
雨幕静止了，准确说一切都静止了。
少女不断提升的感知力让她可以看到全城甚至更远的景象，而这些景象都被冻结了。
整个天地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只有在场三个是色彩的。
时间被静止了，只有他们三人还可以行动自如。
这一手，让少女感受有些悲凉。
眼前这个外表是男孩家伙，实力远超自己。
这也是当然的。少女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的变化，也不过是源于对方赠送的那颗种子。
即使力量充盈在她体内，她依然感受到一种无力感。
“无疑，你遭遇了一场悲剧。”道庄说，“那么，你想挽回吗？”
“挽回？”
“也就是，修复你的伤痛。”道庄说，“我所说的，当然不是简单地治疗你的伤势。”
道庄伸出拇指和食指，凭空捏着什么东西，随后往一侧拉动。
少女发现，雨滴在逆流。
时间在逆转，街上的行人，落在地上的雨滴，一切景象都在倒退。
灰色的场景像胶片一样逆转，但逆转的一切都不与三人发出交互，他们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
少女看向地面。
地面上，泥泞与血腥也在逆转。
一个满脸堆笑的姑娘定格在那里，她正在抚摸着一条小狗，眼睛弯成一个月牙。
看到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那个尚未被苦难击倒的自己，少女突然流下了泪水。
道庄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重置这条世界线。当然，你不会再次遭遇那悲惨的命运，这几个人你可以处理掉，或者我帮你处理。之后这个苦大仇深、充满力量的你就可以消失，你会作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过完幸福美满的一生。我可以承诺，保证你剩下的一生不会再遭遇什么苦难。我不仅会让你肉体上的苦难消失，也让你精神上的记忆消失，这份记忆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顶多我自己还记得，我也会让这记忆烂在心里，如何？”
道庄笑眯眯看着少女：“这可是彻头彻尾的修复，即使是精神上的损伤也不会留下，我想你应该挑不出毛病吧？”
道庄朝地下一点，此时那个小巷中，六个人的身影也变成彩色，只是依然不能动弹。
“想好之后，自己做决定就好，你的想法会映射在这个世界中的。”道庄说，“这六个人，你来还是我来？”
少女没有做声，她没再看那六个人，只是注视着那个灰色滤镜下展开笑颜的自己。
突然，少女的翅翼再次变化，遮天蔽日，如两只巨蟒电射而出，刺穿了小巷中那六个罪人。
惨叫声再次响起，在这篇依然静谧的灰色空间中回荡。
这次六个罪人没有死得痛快，翅翼刺穿了他们，所有人的肉体都在黑色的火焰中燃烧剥落，他们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消溶。
片刻后，少女收回了翅翼。
黑色翅翼之上，挂着六具洁白的骨架。
灰色的空间骤然破碎，世界重新恢复色彩，一切依旧如常。
狗狗蹭了蹭那只纤细白嫩的手，逗地女孩咯咯直笑。
女孩离开了小狗，蹦蹦跳跳回到家中，跟在家中等待的家人问候，过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
极空之上，带着翅翼的少女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道庄也看着地上，对少女拍手：
“恭喜，你做出了选择。”
少女冷眼看着他：“我没有选择，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结果。”
道庄含笑点点头：“我明白，一旦掌握了力量，一旦发现过去生活的不稳定——哪怕其实很稳定，就再难回去。该说这是成长，还是悲哀地倒退呢？”
少女含恨说道：“而你本可以让这一切都不用发生。”
道庄说：“或者不给你选择的权利——你到底在痛恨我，还是痛恨你自己？”
少女翅翼上的羽毛向后炸开，推动她射向道庄，但她又被申灵再次挡住。
少女两只手和申灵扣在一起，越过申灵，怒视着道庄：
“我痛恨你，也痛恨我自己，总有一天，我要毁灭我痛恨的一切。”
道庄微笑：“那你可要加油了，我的护卫可是很强的，介绍一下，这是申灵，我是道庄。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去，她的身形逐渐消融在黑夜中：
“我的名字不重要了，我已经抛弃了过去。”
道庄对着黑夜挥手作别，等他放下手臂，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
道庄叹了口气：“唉，我做了件崽种事啊。”
“确实。”申灵面无表情。
道庄说：“下次我再要做这种实验，你该阻止我。”
“好。”
申灵点头，一拳锤到道庄脸上。
道庄打着旋飞出去，直接砸塌了那个阴暗的小巷。
“哎呦，也不要这么突然啊，而且应该是阻止而不是事后算账啊。”道庄捂着脸从废墟中爬起来。
申灵落到他身边，没搭理他，只是再次打上伞，给道庄挡住雨。
道庄无奈看了她一眼：“你比我预料地更生气啊。”
申灵还是没理他。
道庄哼哼着：“与其在意道德问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她。三魅会变得很强很强。”
“三魅？”申灵终于有反应了。
“她的名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在你们还未诞生前，在邃古之初，它就属于你们。”道庄看着伞外的雨夜，神色中有些忧愁，“只有你们两个可能是特殊的，我却不确定是哪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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