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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风雨

    “哈哈!”赵顼不介意在众多大臣面前表现出失态,一到福宁大殿就笑得异常开心。众人见礼他也连忙让他们起来。

    “诸位,知道朕今日为何这般开心吗?”

    司马光作为众臣之首,只能出列答说不知。外面虽然满天大雪,却影响不了这个福宁大殿,点着不少蜡烛,还燃起了檀香,把大殿熏得暖烘烘的,除却了身体与心头的冰冷。

    赵顼坐在龙椅上,指着底下六人,道:“诸位臣工都算是我朝一时俊杰了,今日能汇聚一堂,是本朝大幸,亦是朕之大幸呀!”

    闻言诸人皆是一震,看官家这话说得也太过明显了——除了苏轼,其他人他哪天不见,也不曾见他如此夸过,很明显了,这话更多是对苏轼说的!

    也难怪赵顼要失态了,在苏轼未显迹之前,他最佩服最想见到的就是负天下大名三十年的王安石,后来苏轼年纪渐长,文章功力越来越深厚,特别是策论一道,自欧阳修之后就算他独树一帜了。赵顼自小就爱文章爱读书,对于这等文人最是欣赏了。

    苏轼也不是没有见过,然而他作为皇帝而苏轼作为一代臣子却是这般正式的见面了,聚天下人才于一朝是有着雄心壮志的帝王的毕生心愿,今日稍稍得逞,也没有理由不兴奋了。

    在列之中王安石与吕惠卿的心情就不好了,他们都清楚几日前苏轼的选择,再看现在对方与司马光眉来眼去的模样就更肯定苏轼是彻底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去了。王安石的心情最复杂,他未上台前在仕子之间帮他呐喊最凶的就是苏轼,写的文章也大气鼓舞人心,本以为是一个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没想到回去丁忧回来就倒向了司马光。这让他沮丧与余还稍稍怀疑起自己了:为什么众多本来支持自己的人现在都反对自己了呢,难道自己真的在某些地方错了吗?

    王安石是个倔强自信之人,能让他怀疑自己实在是难得,就连当日沈欢、王安礼等人不同意他的主张,他都没有这般不坚定,他只会认为这些亲人不了解自己罢了。偏偏现在连名声在外又一早就鼓吹要变法的苏轼——苏轼自入京写的策论都是要变法图强的,这个时间还是当日仁宗还在的时候,只比王安石要稍后一点而已。这份香火之情最令王安石舍不得,对方的倒旗,真令他沮丧了。

    不过王安石也不是这般容易改变之人,心神只不过是稍稍动摇罢了,过了几天,心思就摆正过了。那种“当今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又充满了他的心头,既然大家都反对,只要官家还支持,他就按着他的思路去改革这个天下吧。纵使天下之人皆是反对,只要有功效,那又如何?商鞅最后也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然而秦却因他的变法一跃成为七国之首,如果他也能像自己的偶像一样把大宋变得富强,纵死亦无悔了!

    因此现在面对苏轼他还能保持平静的面色,只要最方不在变法一事上为难自己,他也不准备与之一番见识。

    至于吕惠卿这人就复杂得多了。他很有才华,亦是聪明,否则也不能让王安石作为朝中倚仗。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就是小心眼,很是妒才,或者说对于这些能威胁到他的人才都很提防,甚至要把他们打倒才罢休,之前的沈欢就不必说了,作为对头司马光最大的助手,当然没有留下的可能;就是王安石一系,他也要去做些排挤之事。

    他很清楚有王安石在就有他权势的一天,然而也清楚如果王安石对他不满意了,他也只能恢复以前小官的地步。因此他一面讨好王安石,一面对王安石一系里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也诸多提防与玩弄。比如王安礼,是王安石的弟弟,才华名声在外头也很响亮,有着天然的优势,如果他成为王安石的助手,无疑很容易坐上首席帮手的位子,这就大大威胁到他吕某人的地位了,于是趁着一些小事在王家兄弟面前暗地里挑拨,使得王安石对这弟弟不满意,而王安礼一怒之下就走出了王安石变法一系!同样境遇的还有苏辙!

    随着王安石的儿子王雱渐长,这一人现在也渐渐上了吕惠卿的黑名单,从这点上说吕惠卿既自信又自卑,促使他总是要玩弄手段,不能光明正大地去与对手做斗争。这也是为什么向来温和的司马光都要叫他小人的原因了!

    现在,苏轼回来了!对于这个人,他当然很清楚。现在对方又加入了司马光一列,更让他有理由使出浑身解数去与之作对了。

    “苏卿,这些日子在京城住得还习惯否?”赵顼笑玩之后又关切地问道。

    “回陛下,臣之前在开封亦是住了差不多十年,可以说是臣之第二故乡了。这里的一街一道臣都熟得很,没有习惯不习惯的说法。”苏轼回答得很小心。

    赵顼哈哈笑道:“倒是朕把这个忘了,不过虽然苏卿在京城很久,今日与之君臣相对,还是第一遭。苏卿之才,朕早就听闻许久了,如今回朝,朕还要多多仰助卿的才华能力,一同治理天下!”

    这个“治理天下”的说法没有什么新鲜了,大家也不觉得希奇。这是老赵家收买天下读书人的一惯手法,也是老话了。老赵家得江山不正,只能靠这个“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来争取天下读书人的支持。

    “敢不效力!”苏轼激动地答道。

    赵顼沉吟一会又道:“自来就听说苏卿宏论非常,看问题看事情往往能一针见血。卿在蜀地三年,日夜读书,一路行来见识也不少,可否与朕说说方今政令得失,即使是朕的过失也可以指出!”

    众人又是一片震动了,这话出口,就是让苏轼随便指点江山了,而且又不用负什么责任!也就是说,话都随他的意去说!

    苏轼早有准备,说道:“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

    赵顼顿时悚然:“卿三言,朕当熟思之。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隐。”

    这些话出口,王安石的脸色就黑了下去,“太急”、“太广”、“太锐”,这些都是司马光指责他的意思,现在苏轼也来这一套,明显一开始就要打击他们变法一派呀!可偏偏又是大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好在之后官家就问到众人该如何安排苏轼的去处了,吕惠卿以修起居注的身份也可以发言了,说先让苏轼做着大理评事,等有了功绩再升迁,免得朝臣不服。

    王安石另有想法,道:“陛下,苏子瞻向来宏论,能出入古今,可为开封府推官,为民做事了。这样也能达到锻炼人才之意。”

    他的想法开封府作为天下首都,每日之事多如牛毛,政务繁忙,让苏轼去做个实职,让他事务缠身无法多出经历与自己作对。这也是他对付自己弟弟王安礼的手法,看看他弟弟坐上开封知府之后,每日忙得都没有时间在他耳边唠叨了。这实在是上上之策,又不至于一下子得罪了苏轼,比吕惠卿那太过着于痕迹的说辞要高明多了!

    司马光来之前就与苏轼官职之事,当然不同意了:“陛下,以子瞻的才华为开封府推官确实是太过屈才了。子瞻年过而立,做事也稳重了,就算是做开封知府臣也觉得可以胜任!”

    “开封知府?”好多人都惊讶不已,难道这就是司马光的意思。

    王安石大是怀疑了,开封知府可比推官高好几个等级了,若有大事甚至可以面君,比一般的州府要大得多,地位也高得多,而且作为京畿之地,甚至可以左右朝中形势。就算再喜欢对方的才华,可也没有用高位资敌的道理!

    “陛下不可,开封是天下第一州府,事务繁多又复杂,苏子瞻虽有才华,然而却从未有地方官吏的经验,一旦出了问题,就是京畿重事。这个位子当然要由老成稳重又有经验之人来做,否则难免因起朝中议论呀!”

    司马光倒是笑了:“王参政什么时候也怕议论了?”

    王安石愕然,接着冷哼一声,就是不同意。

    赵顼的想法就很简单了,不管是司马光与王安石的意见他都要考虑一下。王安石提议做开封推官,司马光不同意,想想也确实委屈了苏轼。他这人比较重感情,苏轼是他看重之人,没道理去委屈;再说现在司马光也不一样了,他在朝中作为一方势力,主持免役等法,对于朝廷也很重要,他的想法也不能不思虑。那么推官应该不可行了。

    至于知府,那更不行了!这是赵顼立刻的反应,不是说苏轼的才华不够,而是要上任开封知府,总得为原来的知府挪一下位子吧。如果是现任知府做错了事还有理由拿掉,然而人家不单没有做错事,反而甚有才能,把开封治理得稳稳妥妥。另外这个知府是王安礼,他要大用王安石,就不能太过委屈了人家的家人。连王安石的儿子王雱他都能以馆阁之士来笼络,对于大名在外的王安礼,更没有慢怠的理由了。也就是说这个提议也不行了。

    “再找一个合适的位子吧。”赵顼只能打哈哈了,“苏卿的才华文章,朕早就仰慕,也极其想把他留在身边日日咨询交流。”

    “那就只有是馆阁之职了。”司马光立刻上前说道。

    “王参政以为如何?”赵顼要照顾到王安石的情绪。

    王安石沉吟片刻,才道:“亦可。”

    赵顼高兴地笑了,道:“那就好。你们合计合计,哪个馆阁之职适合苏卿?”

    “天章阁如何?”王安石问道。

    “不可不可!”赵顼先摇头了,“天章阁学士都多如牛毛,这样岂能体现出朕看重苏卿的情义来!再说了,连沈子贤现在都是龙图阁学士了,当年与他并名的苏子瞻又岂能差的太多!”

    王安石愕然,看到司马光一脸笑意,咬了咬牙说道:“那就龙图阁学士吧。”

    “这……”赵顼沉吟了。

    “臣惶恐!”苏轼看事情要定调,赶忙出列,“陛下,沈子贤能为龙图阁学士,那是有着不少功劳,这些陛下都是知道的。臣寸功未立,若为此职,岂不是看轻了有功之士?”

    赵顼倒有点惊讶了,难道又遇上一个有功不要有官要退的司马君实?龙图阁学士与一般的馆阁之职不同,除了翰林学士,就它最尊荣了。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做成,苏轼倒好,自己给自己退掉了。

    这下赵顼就为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光暗暗给一边从未发话的韩维一个眼色,韩维则以点头示意,站了出列。

    “陛下,臣有个提议。”韩维一脸方正之色,总让人感觉很正经又严肃。

    对于这位藩邸之臣,赵顼也给足了尊敬:“先生请说。”

    韩维问道:“陛下觉得苏子瞻文才如何?”

    赵顼笑了:“为文之道,朝中亦是无双也!”

    “辩才又如何?”

    “汪洋恣肆!”

    这对君臣的问答很多人都迷糊了,就连赵顼都不明白了。

    韩维才道:“既然陛下要一个才华横逸的近臣,苏子瞻是足够的了。那么当然以最近陛下的馆阁之职了。”

    “最近?”赵顼反应过来道,“那就是翰林学士了!”

    韩维摇头道:“以苏子瞻的年纪,做翰林学士就难免引起朝中汹涌的议论了,就算陛下愿意,臣也不会同意呢!”

    这下王安石也松了口气,他知道官家向来做事就冲动,比如对他的升迁,就引起了好多轰动,因是看重;现在他也看重苏轼,难保真给他一个翰林学士。翰林学士不比其他馆职,有这个头衔,就是文人之极,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提拔做宰相了!实在是一个潜力无限的位子,怎么能给予敌对之人呢?不过韩维的反对,王安石也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了,只能等待听下去。

    “那持国先生的提议到底是什么?”赵顼耐不住问道。

    韩维微笑着说道:“陛下,知制诰适合否?”

    “什么?”赵顼几乎是失声了。

    韩维解释道:“陛下,臣为翰林学士既要忙着翰林院之事,又是知制诰,经常要宫里与院里奔波,臣年事不小了,日感吃力。不过又怕宵小占据知制诰这等近臣之职,因此只好忝着老脸霸着这位子。现在好了,子瞻回朝,他的为人臣总是相信的,因此起了让贤之心。请陛下恩准!”

    王安石等人算是明白司马光等人的意思了,原来是为了知制诰,之前说什么学士什么馆职,都是一个以退为进的策略罢了。现在这个才是他们最初的意思,而且看来他们早有谋划,连韩维自己辞职让贤之事都做得出来,非谋定何以为!

    “这个朕要考虑考虑……”赵顼也颇是心动了,知制诰说白了就是皇帝身边的秘书,能日常与苏轼这等才子在一起做交流,他也很愿意;现在为难的就是韩维的去处,他是旧臣,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就要显出他帝王的薄幸了。

    吕惠卿了解这个皇帝,心一动就要成事,何况这又是韩维自己提出让位,根本没了阻碍,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占据高位,出列说道:“陛下要三思呀,虽然韩大人自愿让贤,可是他好像忘了苏评事之前一直只是馆阁京官而已,并不曾有过任何为吏经验,草率让出知制诰这一重位,也太过儿戏了!当年官家也打算用苏子瞻为知制诰,后来是韩老相公说不妥,因为苏子瞻过于年轻,恐怕会揠苗助长。当时连苏子瞻都是感激韩老相公的爱护之意!如今又提此议,岂不是辜负了韩老相公的美意?”

    司马光听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吕起居为何吃现时的饭说旧时的话?三年之前子瞻年不过而立,当然年轻,现在他丁忧回来,孝名在外,才华亦显,知制诰有何不可?连韩大人都自动让贤,你又何必多话?陛下,难道您连韩大人都信不过了吗?”

    赵顼当然只能说道:“持国先生朕当然是尊重的!”

    韩维赶紧说道:“还请陛下体衅,臣自愿回到翰林院做文章之道。苏子瞻大才,足以胜任知制诰了。”

    “陛下……”吕惠卿还要说话。

    “吕起居莫要多言了!”王安石出言打断,“如何决断,由陛下做主,其他不要再争了!”

    王安石的话,吕惠卿不敢不听,只能无言叹了口气。王安石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今日之事几成定局,苏轼看来是要做这个知制诰了。如果只是司马光的意思,官家当然要顾忌到韩维的存在,现在连韩维都自愿了,还有什么话说?

    赵顼还是有点为难,看着下面,问起了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的韩绛:“韩参政,你是意思呢?持国先生是你的亲弟,你对他此举有何看法?”

    韩绛也是为难啊,他是王安石的亲信,然而亲弟弟就在对立面,加上司马光与苏轼都是熟人,他哪里能说什么反对的话。

    叹了口气,韩绛深感疲惫地道:“一切由陛下裁决吧。”

    赵顼点了点头,知道这事不能拖延,免得冷了苏轼之心,沉吟一下,道:“好吧,既然持国先生甘愿让贤,朕当然也从善如流。苏卿,自今日起,你就是知制诰了,还望为了天下百姓多多出力!”

    “臣谢陛下宏恩,必不会辜负陛下厚望!”苏轼也没有矫情,接了下来。这一刻起,他就是皇帝的近臣了,历史在这一刻又改了一次途道。

    “哈哈!”赵顼大笑不已,“能聚天下贤才于一朝,亦是朕之心愿!”

    司马光也笑了。从今日之后,他一方终于也有人打入到官家身边这个堡垒了,不至于再让吕惠卿一家独大。以学识而论,苏轼能出入古今,比吕惠卿还要过之;论口才,自来就是大嘴巴的苏轼也不一定就输于吕惠卿。

    天子身边有人就是好办事,有苏轼与吕惠卿打擂台,总不能事事都让王安石领先一步了。

    治平三年十二月开始,苏轼升知制诰的任命下达之后,有心人都大是震动。而民间对于这个当年的苏大才子一回朝就得到重用也颇感满意,认为朝廷有识人之明。特别是《京城日报》以此作为新闻,刊行发布,闹得京城外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事情。还特意发了一些苏轼当年的文章,给他造势,着实又让当年就仰慕苏大才子的士子又疯狂激动了一把。

    司马光一满意,王安石当然就要大大的失意。失意之外,他就加快脚步策划自己的新法条令,他要让司马光一等人看看他的手段!

    苏轼上任之后,除了官家的召见说大道理之外,又恢复了当年风流的生活。年关近了,也没有什么事,大家都在为年节准备。

    这个年节,司马光一方过得颇是惬意,而王安石过得就充实了。

    年节确实很热闹了,特别是苏轼的生活,更是丰富,作为当年的风流才子,年节的聚会怎么可能少了他呢!

    不过春节过后,他终于有一次发挥自己特长的时候了,上元节看花灯,为了便宜,朝中内府说服了官家让市场商贾降价。苏轼看不下去,以知制诰的身份上言道:“陛下岂以灯为悦?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耳。然百姓不可户晓,皆谓以耳目不急之玩,夺其口体必用之资。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愿追还前命。”

    他认为官家凭自己的喜好去夺卖灯之人靠以为生的货物,实在不是明君所为,要官家收回成名。俗话说君无戏言,要皇帝改口下达的命令,不容易,苏轼能明着上言,不失直臣的风范。

    赵顼还算个明君,看完奏言之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大度地罢了前命。这事件让苏轼一时为众多朝臣所侧目。

    就在苏轼也大感振奋的时候,治平四年正月十五刚过不久,一场席卷大宋天下的风暴掀了起来。经过三年的准备,王安石掀起了更大的变法风暴。这一次,他一改之前一次一两条法令的做法,而是一股脑儿都抛了出来。

    整整七条之多,涉及军事与教育,再加上之前的经济之法,几乎就涵盖了整个社会的各种事务了!

    此七法是为:

    保甲法:制定《畿县保甲条例颁行》。乡村住户,每五家组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有两丁以上的农户,选一人来当保丁,保丁平时耕种,闲时要接受军事训练,战时便征召入伍。以住户中最富有者担任保长、大保长、都保长。用以防止农民的反抗,并节省军费。

    裁兵法:整顿厢军及禁军,规定士兵五十岁后必须退役;测试士兵,禁军不合格者改为厢军,厢军不合格者改为民籍。

    置将法:废除宋初年定立的更戍法。用逐渐推广的办法,把各路的驻军分为若干单位,每单位置将与副将一人,专门负责操练军队,以提高军队素质。

    保马法:神宗时,宋朝战马只有十五万余匹,政府鼓励西北边疆人民代养官马。凡是愿意养马的,由政府供给马匹,或政府出钱让人民购买,每户一匹,富户两匹。

    军器监法:广设军器监,负责监督制造武器;并且招募工匠,致力改良武器。

    太学三舍法:以学校的平日考核来取代科举考试,选拔真正的人才。“三舍法”,即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要求以后地方官学也推行此法。

    贡举法:“欲一道德则修学校,欲修学校则贡举法不可不变”。改革贡举法,废明经、存进士,准备今年的春闺进士殿试罢诗、赋、论三题而改试时务策。

    种种法令,涉及到了方方面面。自来就反对王安石变法太急的司马光当然不同意了,从这些法令里他看不出有多少有利的。除去军器监与置将法这个确实有利于军事作战的两法外,其他他都要反对。

    裁兵法就不必说了,他当朝宰相都在做着这等事务了,他觉得王安石的做法太粗暴了,不论是把禁军降为厢军,还是把厢军直接改为民籍,都要降低这些人的收入。军籍之家没有其他收入了,这样安排,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虽然本意是为了强兵,可是这样做无非是增加民怨罢了。

    再说了,已经有他的邮政义战和免役钱是做着裁军的事了,你再来凑合,不是添乱做什么。虽然自己的做法时效上有点久,可司马光认为这是最稳妥的,不会引起他大的反作用!

    保甲更要命,这样庞大的计划,夺民农时,一旦有个天灾人祸,岂不是要他们没了生计?西北强兵计划已经有了他当年的义务军之法,足够镇守边境了,没有必要再去劳民伤财。通观这两法,司马光认为王安石要疯掉了,完全是想在抢自己的功劳罢了,因为这些事他也在做了,而且效果不错!

    另外保马法司马光也要反对,马都是有生病死亡的,那时就得要百姓负责赔偿,一旦遭遇到瘟疫流行,死了不少马匹,徒增民扰而已!至于改革考试等法,更是没有道理,这简直是断了不少读书人的希望呀!

    明经科一般是北人考的,而且朝中以北人形势最大,现在王安石要断他们的希望,只存进士,当然要给这些北人攻击得要命了,因为王安石是南人,因此这些人认为王安石包藏祸心,不是好人!愤怒的已经要官家罢免王安石了!

    司马光作为反对的领袖,也上章点明这些法令的害处,请官家三思。然而这些法令是制置三司条例司制定的,可以不过中枢,也不知吕惠卿对官家说了什么,愣是让官家同意颁行试验!

    这下苏轼也坐不住了,司马光安排他做知制诰,就是为了限制吕惠卿等人影响官家,现在官家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同意了诸多新法,摆明了就是他的失责。他感觉难以面对司马光,生了怒气,大笔一会,猛烈进言。

    先是对王安石的怀疑:“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参政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参政不知人,朝廷不责实,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而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强而复之,则难为力。庆历固尝立学矣,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

    他也不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了,直接就点出王安石王参政改革学校之法是乱来,知人不是这样得来的;反过来就是说王安石不知人,弄得朝政败乱!

    接着他猛烈攻击改革考试的得失:“故臣谓今之学校,特可因仍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所得人才,今为孰多?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较此四者之长短,其议决矣。

    “今所欲变改不过数端:或曰乡举德行而略文词,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经生不帖墨而考大义,此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愿陛下留意于远者、大者,区区之法何预焉。

    “臣又切有私忧过计者。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著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陛下亦安用之?”

    这里已经是完全反对王安石的主张了,说学校取人,古法已经很好了,现在做改革,不过是乱天下读书人之新而已,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末了反问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面对苏轼的猛烈攻击,王安石当然也会反击,他别的不说,就说苏轼此人当年也是支持变法的,亦有雄心,为何年纪大了反而没了壮志,成为只会空言守旧的迂腐之人了!又问苏轼如此反复,岂是大有为之人该有的情操?

    吕惠卿也在皇帝耳边说苏轼的不是,特别以人格说事,认为苏轼以前鼓吹变法,如今却反对变法,反复无常,实在是小人之举,非君子所为!

    苏轼为人豁达,自认与小人还有一点距离,大怒不已,这下进言更不留情面了,连几年前王安石的做法都拿来说事了:“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如木之有根,灯之有膏,鱼之有水,农夫之有田,商贾之有财。失之则亡,此理之必然也。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

    “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今陛下不以财用付三司,无故又创制置三司条例一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论说百端,喧传万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何恤于人言。’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故臣以为欲消谗慝而召和气,则莫若罢条例司。“

    当年韩琦等人也反对制置三司条例司权力太大,这次他们不过中枢就通过如此之多法令,让苏轼也甚为不满,因此说了不少道理,就是要请官家罢免此司。还打了一个渔人的比喻,简直有当年孟子说的那个持刀杀人却说“非我也,刀也”的风范!

    苏轼的做文章的才华天下无双,官家赵顼也是颇为认同的,更是喜欢读他的文章。不过对于这点他就不同意了,不管这个制置三司条例司如何越权,却能给他弄好好多钱财!只这点就足够他让王安石继续变法下去了!

    因此对于苏轼的主张,他只是读完就罢,并没有做什么决断。皇帝的态度让苏轼这个知制诰不满意,如果他是言官,早就铁着脸面去劝谏了。拿皇帝无法,他就转过来说王安石,对于这种不经讨论就颁行法令之事,苏轼说他“乾纲独断,非人臣之象”!

    这下王安石决绝了,他甩手说不干了,窝在府里就是不到朝中做事。这令司马光也怒了,若是言官弹劾你,你这样做还无可厚非,现在简直就是在与官家使性子,也上书要官家治他的大罪。

    赵顼才为难一下,王安石就上言说既然大家都不信任他,请官家允许他回老家养老!这下事情就闹大了,王安石此举,摆明了就是与苏轼不死不休的局面。也给官家一个为难的选择题——若是还想用王安石,苏轼就走;若是用苏轼,王安石就走!

    等这些事情传到海州的时候,沈欢大感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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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都是读周作人的散文,此君最擅“抄书”,就是大段大段的古文引用,这章受了他的影响。呵呵,不过这种文章读来还是颇有情趣的,懂点古文的人去读很有意思。大家不防读一读他的文章,睡前看几篇,能有助于睡眠哦。这点与他哥哥鲁迅的文章刚好相反,读鲁迅的文章估计你能激动得觉也睡不着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