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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迟了

    吕惠卿还处于震惊之中,喃喃不知说着什么。

    “吉甫!”王安石皱着眉头,大喝一声。

    吕惠卿清醒过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焦急地说道:“王参政,我等都上当了!沈子贤做这般多事,无非就是要官家看到他的功绩而已。说白了就是想升官回京!”

    韩绛说道:“这也在意料之中。吉甫,以他在海州的成绩,三年磨勘期到,也有资本升上去了。”

    吕惠卿急着反问:“如果他们是要在官家面前表现出他们的经济手段与才能呢?”

    王安石脸色顿时变了,官家起用他并且信任有加,全是因为他们经济之术比常人要高超——说白了就是能为官家的国库赚回更多的钱。这也是官家面对百官的刁难与弹劾依然不肯动摇的重要原因,毕竟朝廷这些年在王安石主持之下,国库确实一天比一天充盈。这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到的成绩,纵使因为这个在不少地方都有着阵痛。

    这也是王安石在朝堂上能处处压着司马光的优越之处。如今司马光一方挟封禅之事,再辅以海州的奇迹,届时大家再拿这个说事,王安石一方焉得宁静?

    就算官家还信任,可还会像以前一样言听计从吗?毕竟他现在有了另一个选择。

    到时对方会说:“你们不是自诩擅长经济之道么?看看我们吧,我们也不差,而且做得比你们还要好。你们折腾了几年,国库也不过增了一两千万贯的钱罢了,我们一州之地就能有三百万贯,如果把整个天下都交给我们治理,能比你们更出色!而且我们没有引起民愤,也不用伤害百官的利益,何其高明!”

    王安石脑子里已经可以想象他们会拿这个在官家面前抨击自己一方的景象了。

    他脑门也开始冒汗,看着吕惠卿强笑道:“吉甫,你可不要危言耸听。这个理由还不足以让官家对我等失去信心吧?”

    吕惠卿苦着脸说道:“除了这个外,就是吕某刚才说的升官了。”

    “他们要哪个位子?”王安石一时想不通。

    吕惠卿没有回答,转头看向韩绛,眼神既苦又无奈。

    韩绛吓了一跳:“吉甫,你做什么?”

    吕惠卿大是无奈:“子华,他们想要你以前的位子呀!”

    王安石与韩绛这才跳脚,特别是王安石,一下子明悟过来:“你是说他们想要三司使?”

    “不是他们……”吕惠卿笑得极苦,“是沈子贤要做三司使!”

    韩绛脱口而出:“他凭什么?”

    “就凭这个海州!”吕惠卿肯定地说道。

    “难怪难怪……”王安石也是聪明人,仔细一想,前后各种疑惑都通透了,“吉甫说得没错,这个沈子贤想要的是三司使!使出各种手段努力请官家去海州,是要在官家面前彰显他的功绩,凭这个天下第一州的名头,还有他的经济才能,再加上司马君实等人的推荐,官家求才若渴,高兴之下,大有可能可以令他们如愿!好胆色,好谋算!”

    王安石说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悲愤又带有一点点的惶恐。两个月的风波,原来人家是在谋算自己一方的势力,而且如今看来,已经快要成功了!而他们这方却毫无所察,总以为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至于沈欢,他除了无奈还有愤怒。对方年纪不大,野心却不小,谁也没想到他们这次是冲三司使来的。也正是大家都以常识来推想,他们这些聪明人才会想不出对方的野心—他年纪轻,三司使是三品大员,哪有机会由他染指?

    可是,不要忘了,如今的官家才是一个真正的不按牌理出牌的人物!如果他遵循常礼,也不会有如今的参政王安石,对方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冒险搏一搏。现在看上去效果还不错!

    这也是王安石感叹沈欢“好胆色”的原因,再一想到对方还是自己的女婿,他愤怒中带点无奈,若是常人,有这么能干的女婿当然会乐得开怀,偏偏对方是与自己作对的,而且一不小心会让自己以前所作的的奋斗都前功尽弃。

    韩绛恨恨说道:“这也可以解释司马君实为何会举荐韩某做这个参知政事了,原来不是他所说的什么劳苦功高,而是想为他的那个好学生铺路呀!好个司马君实,连韩某都算计上了!”

    他是七分恨意,三分释然,如今看破司马光的意图,敌人推荐他升官的举动也可以解释为对方的阴谋,而不是他与对方有什么勾结。这样可以使他们自己一方彼此消解芥蒂,一定程度上说是还了他的清白。

    “介甫,这可如何是好?”韩绛又担忧地说。

    王安石扼腕长叹:“举荐、出京、泰山、海州、升迁,对方一步接着一步,环环相扣,我等早已落入他们的圈套算计之中,还能怎么办?”

    吕惠卿急道:“王参政,万万不可让官家去海州,我等一定要阻止!只要官家去不成海州,任他们把功绩吹嘘得多么高,也只是一堆数据罢了,难以作什么文章。”

    王安石惨然一笑:“吉甫,海州的成绩,你信否?”

    吕惠卿愕然:“这……”

    王安石叹息说着:“若是真的,人家确实有功绩;若是假的,我等又何必担心?”

    “王参政……”吕惠卿可不愿意还没战斗就缴械投降,“事情还会有转机的。”

    王安石摇摇头,落寞地道:“迟了,已经迟了……官家做出的决定,有谁能够改变?除非京中出了什么大事,否则海州之行已成定局。呵,人家连欧阳永叔都请得出来,我等有这个面子?吉甫啊,只能怪我等看破得太迟,在官家决定出京至泰山的那一刻,很多事情都不可转变。”

    吕惠卿大不同意:“王参政,不试过怎么知道呢?难道要束手就擒么?”

    王安石又是苦笑:“何必做无谓之功?再说了,王某也想看看别人口中天下第一的海州……”

    说完摇摇头,径自走了。

    吕惠卿与韩绛面面相觑。

    韩绛也走了,走之前留下一句:“迟了……真的迟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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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八。

    沈欢起了个大早。

    清晨雨露,朝阳刚刚从东边泛起。

    走在后院,晨风轻拂,抬起头来,天清云霞,悠悠游荡,时不时有鸟儿掠过,在空中划出几道无痕的轨迹,最后消逝在眼力不能尽见的地方。

    “这个时候,泰山应该很热闹吧?”沈欢喃喃说了一句。

    他伸了个懒腰,在植满花木的后院打了一阵太极,这时候,府里之人也忙活开来。

    沈母这些年在儿子的影响下,也会一早起来打拳锻炼身体。除了沈母,沈莲儿也出来忙活了,旁边还跟着武华。

    各自忙活完,沈欢招呼武华到院子的一角。

    他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武华恭恭敬敬地竖手在旁边候命。

    沈欢对这个学生还是比较满意的,作为衣钵传人,教得更多的是他后世的知识,当然,是经过筛选的适合这个时代人学的知识,至少说出去不能让人觉得有离经叛道目无君上的罪名。

    沈欢做什么事都喜欢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大义,就算写一些后世的观点文章,教育大家更科学的东西,他也会牵扯到古经典籍上去,以古之圣人的名义为自己注解,或者说以他们打掩护保护好自己的小命。

    比如教武华天文地理的时候,他也不敢一下说什么没有神仙没有神灵,更不敢说自己住的地方是一个球,是围绕太阳转的。他只会拿出一些王充范缜等人的观点,来作为自己的支撑。只会教会武华想象船在海上行驶时为什么先看到的是杆子而不是船身,或者会问一些开船一直往东,会到达哪里?

    武华在他的教育下,也经常会问一些在别人眼中匪夷所思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却会令沈欢欣喜不已,觉得这个学生肯思考能开创。

    在武华身上,沈欢寄托了太多的希望与感情。

    因此,面对这个学生时,他有时很严厉,有时候很亲切。

    这个时候,他是亲切的化身:“武华,这些日子过得还高吧?”

    “老师,一切都好。”武华恭敬地回答,他以前是孤儿,若不是眼前老师大发慈悲,他别说读书认字了,连能否活下去他都不知道。因此他对沈欢有着孺父般的感激与尊重。

    沈欢突然说道:“武华,过些日子老师我可能要离开海州回京城去了。你呢,打算跟老师去京城还是留在海州大学读继续书?”

    “这……”武华难以抉择,他不愿意离开沈欢,但是又想在海州大学学习,那里有他很多的理想与欢乐。

    沈欢看他为难,不由宽声说道:“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不要顾忌太多。”

    武华沉吟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老师,学生想留在海州,海州大学的氛围更适合学生。何况老师回京后只怕更多时候要打理政务,学生不愿意老师把精力分散到学生身上。”

    沈欢笑道:“也好,海州大学能让你学到的东西更多。有欧阳伯和在,也不怕你吃亏。”

    武华看沈欢没有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转了话题说道:“其实学生想留在海州,是因为认识了一个海州大学的士子,算是朋友吧,他年纪与学生差不多,人却很聪明,满腹经纶才华横逸,学生要在海州与他比一比,不能输给他。”

    “哦?”沈欢笑着问道,“连你都比不上么?他是谁?”

    武华认真地说道:“他叫蔡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