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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最佳人选

    八月初的晚风已经有了一丝凉意,吹人清爽。

    沈欢从司马光府邸出来,一路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入幕时分。

    刚进门就看到一家老小又聚在门后大院里,摆着香案,伫立在后边。这个阵仗还真吓了沈欢一跳,想不出个所以然。

    当他看到一旁的黄心时,才恍然过来。小太监手里拿着圣旨,显然是宣旨来的。

    果然,沈欢一进来,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黄心赶紧宣旨,不为其他,只是一道任命书罢了。由皇帝亲自发出诏书,擢沈欢为三司使。

    宣旨完毕,沈欢很知趣地让人送上几贯钱到黄心面前。黄心却不敢收,连忙推辞,之后逃也似的出去了。

    沈欢没有办法,直把他送到门口方返。

    沈母就着香案拜了几下上天,感谢老天保佑,她儿子如今不单是翰林学士,还是三司计相了。

    看着圣旨,沈欢无奈地对沈母说道:“娘,这下好了,也不用搬到翰林府,直接去三司府就可以了。这几天大家准备准备,届时搬过去吧。”

    沈母老脸笑开了花,高兴说道:“好好好,就搬就搬。”

    沈莲儿不在京城,倒也没人要抢沈欢手上的圣旨去瞧。

    蔡卞走了过来,却是对沈欢对黄心那般恭敬有着意见:“老师,刚才那寺人虽然是陛下跟前的红人,您也不用对他如此客气吧?不过他也算懂规矩,并没有拿我等的小钱。”

    沈欢大是摇头:“元度,不要小看这些寺人,也许他们成事不足,不过败事却是有着十足的功力。就算看不起他们,也不能得罪他们。和和气气,大家都顺心。”

    蔡卞似懂非懂地点头。

    沈欢笑了一笑,他对赵顼身边的太监一向客气,苏轼曾经也问过他何必如此小心。那时候沈欢也是摇头,因为他知道小人物也有着大能力。虽然说大宋朝的太监不可能与汉朝唐朝那样有着无上的权力,但是关键时刻,还是能展现他们的能量。

    远的不说,就说宋太祖身边的王继恩吧。太祖驾崩的时候,皇后让王继恩去召太子入宫,他是出了宫,出的却不是太子府,而是赵光义的王府。赵光义得以先一步入宫控制了宫廷,登上皇位,是为太宗。撇去民间所谓的斧声烛影,单是这个交好太监寺人方面,赵光义就做得比很多人都要好。而他能登上皇位,这个太监王继恩有着绝大的功劳!

    沈欢没有什么大的野心,但是深知这些小人物的能力,倒也不敢得罪,只会交好,不指望他们能帮到自己,只希望不坏自己的事就好。

    这时候王璇抱着小熙成走了过来,问道:“夫君,我等都用过饭了,你呢?”

    沈欢想起与司马康的约会,道:“还未吃,不过不用准备了,等一下我还要出去,司马公休他们要小聚一下。”

    几人一边走一边回了大厅,灯火已经点上,明亮洞明。

    周如怡端来茶水奉给沈欢,笑道:“夫君这些天这般忙,朝堂之事很多?”

    沈欢苦笑一下,如今大宋的形势当然不能说予这些人知道,赶紧解释说:“也不多,只不过刚升任三司使,有很多东西要去适应。”

    话说回来,他这个三司使还是趁着这个大宋危急的机会才把握得来,他还真不知道对这个危机该是欢喜还是愁虑。

    喝了一口茶水,沈欢回头看见侍立一旁的蔡卞,沉吟一会,道:“元度,你准备一下,过会与为师一道出席宴会。”

    “是!”蔡卞大喜过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应答。

    他知道老师带他出去意味着什么,这是要当着众人的面介绍他呀!司马康既是宰相司马光的儿子,才学自不必多说了,就算他没有入朝为官,但是他手下有一家杂志与一家报社,在读书人之中有着无上的威望。

    与他相交的朋友,想必也不是简单之人,能与他们相识,得到他们的承认,对于以后他在开封的发展有着莫大的好处!

    他知道老师这是开始为他的未来谋划,不由深深地感动。

    “爹,我也要去,去玩!”小熙成虽然还不大懂事,但是听到父亲要带哥哥出去,就想到了玩,不由在母亲怀里嚷着要跟去。

    沈欢还没答话,王璇却是轻拍他的小屁股,怒道:“你去做什么!天黑了,小心别人把你给卖了。”

    小熙成不依,扭着小身体要下地。

    王璇自是不肯答应,抱着他往后院去了。

    这时候下人来报司马康到了门口候着,沈欢从椅子上起身。

    周如怡快步过来帮他整理衣服,细语关怀说道:“夫君,早点回来休息,莫要喝太多酒。”

    沈欢点点头,招呼蔡卞出去了。

    门口外很黑,因为附近比较偏僻,沈家大门亮着的大红灯笼并未能照得很远。

    司马康让下人驶了一辆马车过来,马夫在使着马,他站在车旁,见到沈欢出来,刚想招呼又发现了沈欢身后的蔡卞,有跟着一起去的趋势,不由愣了一下,指着蔡卞笑问:“子贤,这位怎么称呼?”

    蔡卞不待沈欢介绍,赶紧上前见礼,恭声说道:“学生蔡卞拜见司马先生。”

    沈欢也解释说道:“公休兄,蔡卞字元度,福建仙游人,很有才华,是小弟在海州收的学生。第一次来开封,打算带他去见识见识世面。”

    司马康闻言拍了拍蔡卞的肩膀,哈哈笑道:“元度是吧?你家老师难得收学生,好好跟着他学东西吧。”

    蔡卞识趣地道:“是,司马先生教训得是。还请司马先生多多教训。”

    司马康暗叹他的机灵,转头向沈欢笑道:“子贤倒是收了一个聪明的学生。”

    沈欢心中一动,道:“公休兄,小弟已任三司使,日后恐怕都没多少闲暇教育学生了。不如让元度跟着你打打杂,元度经史典籍皆烂熟于胸,除了理解方面还有点欠缺之外,查找整理资料方面应该能帮得上忙。你如今既有杂志、报纸要办,还要帮着司马相公修《资治通鉴》,让元度打打下手,一来可以帮你节省一点时间,二来也能让他学到东西。如何?”

    司马康与蔡卞闻言皆是一惊。

    蔡卞惊中还有更多的喜悦,沈欢带他入京的目的,不就是让他学到更多东西积累到更多人脉么?

    司马康杂志报纸皆是开封魁首,又修着皇家钦点的史书,以书童助手的身份跟着他,还怕积累不到人脉积累不到资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司马康,生他对方说出反对的话来。

    司马康惊的是沈欢对蔡卞这个年轻人的评价,看他这个学生的年纪,才不过十四五吧,竟然号称精通经史典籍?

    这话从别人口中出来,他会以为是吹牛说大话,但是他深知沈欢一向谨慎谦虚,没有道理的话绝不出口。

    这样说来,蔡卞真是非一般之人?

    打量着沈欢与蔡卞,司马康笑道:“子贤,看来你师徒俩都不是省油之人呀。元度,你说说,你擅长什么,也好让我好安排。”

    蔡卞大喜,司马康的意思是要他跟着学习了,不过要自己夸自己,倒也不大好意思,为难地看向沈欢。

    沈欢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公休兄,元度有天生过目不忘之能。”

    司马康又是一惊,他们这些人因为读书有法,记东西很快,不过更多是后天锻炼而成。至于天生过目不忘,这些年他也就知道王安石有这个本领而已。再看看王安石的成就——司马康吸了口凉气,看向蔡卞的眼神也火热了许多。

    “子贤,为兄眼红了,嫉妒了。”司马康大声叹气,“你运气怎么这般好,去个海州都能找到这样聪明的学生!”

    沈欢也暗自得意,他可是硬生生挖了他岳父王安石的墙角才收了蔡卞,若论学习能力,这个蔡卞还真是比较恐怖。

    司马康叹完,对蔡卞说道:“元度,你先跟着某吧,某去报社你也去报社,某去史馆你也去史馆。只怕你从此要辛苦很多了,如何?”

    蔡卞大喜说道:“司马先生但请吩咐就是,学生不怕辛苦!”

    司马康也大是欢喜,又拍了拍蔡卞的肩膀以示鼓励,看看天色,道:“子贤,快走吧,莫让他们久等。”

    说完自己先跳上车,之后招呼沈欢师徒上去。

    这辆马车很宽,却也不是司马光的坐车,而是司马康自己特别订做的,因为他在开封交游广阔,呼朋唤友,往往就是三五人同行。以前那辆因为太小坐不下几个人,不大方便,后来做了一辆足以容纳六个人也不觉得狭小的车子,总算解决了这一难题。

    沈欢与司马康并坐一边,蔡卞单独坐在另一边靠门的位置。

    马车里很暗,撩起了窗帘,出了小弄到了大街之后,通明的灯火映射进来,隐约能看得清几人的脸面。

    “公休兄,去哪?”沈欢坐定问道。

    “一家酒楼,一刻钟就到了。”司马康答道。

    沈欢又问:“邀了谁?”

    司马康笑道:“去了你就知道,现在说出来,岂不是缺少了些许的惊喜?”

    沈欢大感无奈,现在的司马康可是越来越活泼,说话也不像以前那般死板方正。

    窗外灯火辉煌。

    夜里看开封,显得开封更加的繁华与雄壮。

    大街两旁,尽是酒楼茶肆,方旗招展,像一簇簇的幕布,要把天空给遮蔽了;灯笼飘摇,像一盏盏的星火,把黑夜给点缀了。

    人声鼎沸,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管弦歌声也隐约传来,还有各种喝彩热闹的声响。

    沈欢闭上了眼,用耳朵去倾听来自开封的声音,这是穿越历史千年的声音,在向世人娓娓道来。

    这一刻,他陶醉了:

    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风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招贵客,引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羞味,四面栏杆彩画檐。

    这就是开封!

    多么美好的开封夜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很短暂,司马康的声音把沈欢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子贤,你不是让为兄在报纸上给你留一块地方么?你要做什么,赶快说,总不能让为兄在明日的报纸上留一片空白吧?”司马康好奇地问。

    沈欢倏地睁开了眼,沉吟片刻,吩咐马夫把速度放慢,才说道:“也好,向与公休兄说一说,免得宴会后拖延了事情。”

    司马康闻言大是疑惑。

    沈欢不待他询问,也不避着蔡卞,把今日发生的事捡紧要的快速说了一下,末了说道:“如今小弟要在十日之内筹够三百万贯钱左右,还得仰助公休兄的帮忙。”

    司马康先是吃惊如今大宋的形势,不过他是宰相的儿子,政务听多了,也不至于像别人一样慌乱无章。

    镇定下来后,他也不推辞,慷慨说道:“子贤但请吩咐。不过子贤,十日要筹三百万贯,你怎么敢接下这任务?这也太难了吧?”

    沈欢苦笑:“公休兄,小弟还有退路么?”

    “那你打算怎么做?”司马康问道。

    沈欢想了想,道:“小弟是这样想的,由公休兄在报纸上一连几日报导吐蕃诸部的丰饶物产以及他们兵力的孱弱,还有我大宋与之相对的优势!物产方面,他们很富饶,也很便宜,到了大宋境内,有绝大的利润。兵力方面,对我等大宋来说,不堪一击。就这些,不要写我大宋要对他们用兵了,免得太早露了消息。”

    “子贤,这样有用么?”司马康疑惑问道。

    “有用!”这是蔡卞脆声的回答。

    在灯火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他双眼的精光。

    沈欢倒是笑了,道:“元度,你回答得这般肯定?”

    “门生这不是相信老师的智计么!”蔡卞讪笑。

    司马康存心考校一下蔡卞,也问:“元度,你说说,你老师要做什么?”

    “这……”蔡卞又不敢放肆了。

    “说吧。”沈欢呵呵笑道,“不要有什么顾忌。”

    蔡卞沉吟一下,道:“商贾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报导吐蕃物产丰饶便宜,是让他们起了利益之心。也就是让他们觉得把吐蕃之物多多贩卖到大宋,是有利可图的。接着报导吐蕃不堪大宋一击,等到召集他们筹钱的时候,说明我等要对吐蕃用兵了,他们肯定更会觉得有大利可图。当然,不是每个商贾都有这样的魄力,不过总会有聪明人存在。老师这是要打心理战呢!”

    司马康也明白过来,叹道:“子贤,你一向都是有着千奇百怪的主意。不过你这个徒弟真不简单,瞬间就能明白你的用意。”

    蔡卞赶紧说道:“这都是老师往日教导的功劳。老师总是说看情况想问题要多变通,要换位思考,刚才学生就是把自己想象成大商贾,想象作为商贾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沈欢倒是有了一丝惊喜,蔡卞这个天才还真能举一反三,跟着自己没多久就受到了感染,进步很大。

    不错,他是在打心理战,也是打舆论战。每逢动员,没有什么比舆论更有效了。

    诚如蔡卞所说,他就是要在报纸上报导这些情况,他不指望每个商贾都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只要有一小批了解就行了。

    逐利是商人的天性,吐蕃物产丰富,经济却不发达,战争胜利后获得的物资,拿到大宋绝对可以获取高额利润。百分之百的利润都不在话下,后来的老马告诉我们,这足以让商人铤而走险了。资本都是赤裸裸血淋淋的!

    司马康保证说道:“子贤放心,为兄回去后就让底下之人加紧把文章写出来,明天就发出去。一连发个两三天,也能让很多人了解情况,届时子贤也就可以行动了。”

    沈欢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叹气,他与司马康毕竟四年多没打交道了,也不知道会配合得怎么样。刚才如果是欧阳发,一听沈欢的主意肯定就能明白他的用意,哪用蔡卞这个年轻人来点醒?

    希望随着交流的加深,两人能够配合得更默契吧。

    舆论,经过报纸这三四年的发展,已经显得越来越重要了。就说开封吧,因为印刷术的公开,有钱有势之人也玩起了报纸杂志来。杂志方面司马康主持的《文艺》因为资源多人脉广,还保持着一家独大的地位。

    至于报纸,除了他那家《汴京日报》,还有变法派主持的《开封日报》与之抗衡。这两家报纸都比较政治化,前者为司马光等人摇旗呐喊,后者则是王安石的喉舌。

    两家这两年可以说是针锋相对。

    不过作为报纸来说,它们不如《海州日报》受欢迎。因为海州方面更多是报导民间事情以及各种趣事,政治方面除了宣扬一些海州的政策外,并没有嘴仗的阵地,政治味道淡了许多,更受民间百姓欢迎。

    因此海州日报行销全大宋,开封的这两家日报更多是官场之人看阅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于报纸的运用,谁都比不上沈欢来得清楚与注重。

    舆论方面有司马康负责,至于召集富豪商贾还得选出一个最佳之人,他堂堂三司使,总不能连一些琐碎之事都要去与商贾商谈吧;再说了,他久离京城,又哪里知道哪些商贾最有钱?

    到底要用谁呢?与他合作多年的人基本上都留在了海州,这个京城还真一时选不出一个合适的来。

    在他低头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司马康突然叫道:“到了。”

    马车停下,几人下了马车。

    沈欢抬起头来,“春风酒楼”赫然入目,他突然明悟几许,不由暗喜:这个最佳人选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