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部分时间我都一个人宅在办公室看电视剧，杨深会偶尔进来上个厕所就走了，我中午叫杨深吃饭他老是没空，我就索性一个人点外卖，或者是去旁边的饭店要一个盖饭端回办公室慢慢吃。有单子的时候王老板给我打电话。我会怀着不情愿的心情去接单子，有些事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就算干的时间再久也没有用。就好比有些人你看不惯，在一起待的越久只会越发厌恶。王老板不在，由我全权负责以后，我发现我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心太软。比如说，好不容易搞定一个客户，客户也交了定金。结果客户回去睡了一觉就反悔了。不想做分期了，这时正确的套路应该是我告诉他贷款已经批下来了，或者是说车辆评估费已经产生了，现在不做损失更大等等一类的话忽悠客户继续做分期。这些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愿意这么干，我看见这些买货车的客户大多数都是受苦人，挣几个钱不容易，我本身心底也就觉得办分期并不合算，所以客户说不做了，那就算了，我也不收你的钱，这就惹恼了车商。本来我俩应该是一丘之貉，合起伙来挣客户的钱，等于是我叛变了革命。车商们很生气，觉得我是傻逼。给王老板打电话告我的状。王老板给我打电话，也没有指责我的意思，只是说知道我是好心，以后尽量不要这样做了。其实我觉得王老板和我本身是一样性格的人，我们都不愿意坑蒙拐骗满嘴胡说八道，只是他比我又更加圆滑，更加能适应这个社会一些而已，但本质上我俩都是好人。当然别人肯定认为我们是烂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记得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第一天都谈好了，交了车商三千块钱定金。第二天我还没上班就早早的到了办公室门口等我。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后悔了，这样的人见的也多了。他开始给我讲他有多惨，从小妈就死了，爸爸又找了一个后妈，从小没人管，不到二十岁就倒插门当了上门女婿，本来是想分期买辆货车挣钱的，昨天回去和丈母娘一说，丈母娘不同意掏首付，车也买不成了，父亲那边更是指望不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了他。我甚至还傻逼一样陪着他去找车商退定金。4S店的订金一般都是7天无理由可退的。二手车市场的定金你一旦交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想退定金难如登天，市场上成天吵架打架的，一会报警一会媒体求助的，但能退了定金的人真没几个，这种属于经济纠纷，警察也管不了。只能起诉，一般人都不懂法律，其实我也不懂。我跟车商私下说，我看见娃娃挺可怜的，我不挣他钱，你少扣一点给他退了吧。车商无奈的对我说：“你看见别人可怜，等你没钱的时候谁会可怜你。天底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可怜的过来吗。”但最后还是答应扣500块钱，退2500。年轻人还是觉得自己太亏，睡了一觉500块钱就没了，还想再继续墨迹。我劝他说：“这就行啦，扣500真不多。快拿上钱走吧。”车商也不耐烦了，生气的说：“你这个娃娃真是不识好歹，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算是可怜你，扣你500就算了。在这个市场上你去打听打听，交了的定金你要是能要回来，我跟你姓。”年轻人一看自己自讨没趣便赶紧拿钱走人了。我也回了办公室，不一会儿那个年轻人又进来了，我纳闷道：“怎么又回来了？”只见他手足无措的尴尬的用手挠着头说：“哥，我昨天填的那些表都没用了吧？”我顿时明白了，他是不信任我，害怕填过的申请表泄露了个人信息给他带来损失和危害。我顿时怒不可谒，我拿起放在文件架上的申请表，他以为要要给他，伸手过来要接，我本来也准备要给他，但突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不由得我双手用力把申请表撕得粉碎。我说：“这样可以了吧？”他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手嗖的一下缩回去了，自惭形愧的站在那儿说：“哥，对不起啊，哥，不好意思。”我直直的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还有事吗？”他边说不好意思边往后退，最后出了办公室关上门走了。我坐在办公室心情非常的沮丧，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我把你当人看，你把我当条狗。你觉得你是在做好事，但人家根本不信任你。也许人家觉得那500块钱你还分了250呢。非亲非故，哪有不挣钱白帮忙的道理。我他妈真是个二百五。想想真是可悲。

    分期干的时间长了，经常有客户找回来要办理提前还款的，这个事情让我们很头疼。因为客户预估的还款金额和我们后台给出的实际提前结清的金额往往差距很大。比如说客户贷了5万，分期三年，月供就按2000算，客户还了一年，还了2万多，现在想提前结清，应该再还2万多，最多3万就还清了，但实际情况是客户要还4万或者是将近4万才能结清。客户就说了，你们这不是骗人吗？当时办贷款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说可以提前结清，只还剩余本金和5%的违约金，现在怎么一下变这么多了。我们就会给客户解释，我们说的没有问题，是可以提前还款，也确实是只还剩余本金和5%的违约金，这些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还款方式上，你以为你一个月还的2000块钱，都是本金吗？那你就太天真了。还款方式有等额本金和等额本息两种。只有办房贷才有的选，车贷只有一种，就是等额本息的还款方式。每个月的还款额（月供）是固定的，月供包含本金和利息两部分，每月还款额中的本金比重逐月递增、利息比重逐月递减。换句话说，你前面还的大部分都是利息，后面还的才是本金。我们会给客户打出一张还款计划表，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客户每个月月供里包含的本金和利息的具体金额。本金递增利息递减，明明白白。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银行采用的就是这种计息方式，银行最精了，你怎么可能算的过银行呢。客户看我们说的头头是道，也只能哑巴说黄连有苦说不出。但经常都得解释，经常被骂骗子也是很烦。

    好不容易熬到王老板回来了，给我带回来好多塑封的鱼和虾。我这个人有时候挺奇怪的。不知道从哪看到过一句话是：臭鱼烂虾索命冤家。以后就不太爱吃鱼和虾了。我为微博上看到过一句话是：三年不说梦，神鬼不敢动。从此便不会把自己做过的梦告诉任何人，这个习惯我已经保持了多年。我问他：“玩好了哇？”王老板说：“天气不错，那边海鲜特别便宜，顿顿吃海鲜。”我说：“顿顿海鲜？你这朋友也挺不错的啊。”王老板说：“全是我请的，每天他一家子，我一家子所有的项目全是我出钱，就是晚上在他家住一下。”我说：“去没去澳门？”王老板说：“去转悠了一下，我老婆没让我玩。”我说：“不玩就对了。”王老板掏出烟递给我一支。我摆了摆手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正好把烟戒了，已经有十来天没抽烟了。”王老板用惊叹的语气说：“是？还是郭老板牛逼。”我说：“这次一定要成功，不能再这样反复了。”其实我早就有了再次戒烟的想法，只是因为每天和他在一起，想抽根烟太容易了，抽了王老板的几根又不好意思自己不买。每次买烟我都买两包，自己一包给王老板一包，并且暗自下定决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买烟了，还给他这个事情就了了。我要好好戒烟了，等我身上的这包烟又抽完以后，忍不住随手又抽了他一根烟，又开始周而复始，一直下不了决心。我极少有书能看两遍的，因为我看书主要关注的是故事本身，看了一遍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就不会再看第二遍了，其实一些花里胡哨的描写，看的时候觉得作者文笔很好，但看过之后其实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一本书好不好看，关键在于故事本身有没有吸引力，其他的都只是配角，所谓书者述也，只要能把故事讲清楚就行了。但我破天荒的把《这本书能让你戒烟》反复看了三遍，在网上又发现这本书还有续集叫做《这书能让你永久戒烟》，便又把第二部也读了几遍，读这两本书对我的戒烟起到了很大的帮助，有想戒烟的朋友可以去读一下。

    王老板回来没几天我又要走了，我当然不是要出去旅游，我要带我爸去BJ看病。我爸得了一种叫面肌痉挛的病，他的左侧眼角底下的面部肌肉会不自觉的抽搐。得了这个病已经有两三年，刚开始没在意，后来越发严重，抽搐的频率和幅度都越来越大。前两年也四处求医问药，始终不得要领，扎过针，吃过药，打过封闭针。打了封闭针以后，当下是不抽搐了，但整个脸就和面瘫一样，任何表情都做不了，半年以后药劲儿一过，又开始抽了。我们当地最好的医院也束手无策。我妈说，有一次带我爸去医院看病，医生看了一下我爸的情况以后说：“没啥事，这个病死不了人，给你开点药，这个药挺贵的，你要是能吃起就吃，吃不起就别吃了。”一番话说的我爸和我妈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庸医呀。这个病是死不了人，但是严重影响人的生活质量，有时候半夜睡着，睡梦中都能感觉到脸在抽搐，白天也不愿意出门，就算出门也老戴着帽子，不愿意跟外人交流，慢慢变得自卑，关键人在遇上一些坏事或者得了某些治不好的病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想法就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我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这个问题一直会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特别大。

    我妈好不容易打听到村里有个得了这个病的人在BJ治好了，便去问人家。那人说，这个病打针吃药都没用，只能做手术，把脑子打开，在里面放一个海绵体把两根交叉在一起的血管垫开就好了。全国只有两个地方能做这个手术，一个是BJ一个是上海。全国能做这个开颅手术的人也寥寥无几，一个手就能数过来。他就是在BJ做的手术，做完手术病就好了，完全不抽搐了，手术费用2万来块，住院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所有的东西我妈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包括BJ医生的联系方式。以上这些都是我晚上下班回来，我妈给我讲的。我在网上查了一下，确实有这种手术，而且成功率高达95%以上，只有极少数的病人手术效果不太好。我们全家商量后决定，去BJ做手术。

    我先给BJ的医生打电话咨询了一下，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感觉这是那位主治医生的助手，人家那么牛逼的医生不可能有时间接这种患者咨询的电话。我把我爸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对方听了以后说应该是面肌痉挛，但需要到BJXX医院确诊一下，如果是的话可以通过手术治疗。各方面说的和我妈打听到的基本一致。我在网上预约好了那位医生的专家号，买了提前一天的动车票去BJ。我再三叮嘱我爸妈，不要带现金，所有的开销由我负责，带好自己的证件就行。如果做手术，给医院的费用是2万来块钱，再加我们三个吃住的费用。我银行卡里有5万块钱，怎么花都富富有余，我心里还是有底的。

    我们一行三人早上从T城坐动车出发，中午就到了BJ西站。一下火车顿时就感觉不一样了，大城市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要知道我所在的城市至今都没有地铁。BJ虽然我之前来过一次，但也只是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现在看到出站口密密麻麻的人群，还是觉得有点震撼的。我们沿着路标直接从火车站穿到了地铁站，我拿着手机地图研究规划路线，我爸妈像两个孩子一样全程跟在我后面，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可以为他们做点事了。终于在我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BJXX医院。我们拎着行李先去医院里面找到门诊楼，进门诊大厅里面溜了一圈，找到了明天挂号的地方。省得明天早上手忙脚乱的耽误事。之后便出来在医院门口的饭店吃了碗面。BJ的物价是贵，一大碗面在T城10块，在BJ卖15块钱一碗。我们要了三碗面，拼了个凉菜。我妈吃了一口面说：“不好吃，哪的饭都不如我自己做的好吃，还卖这么贵。”我也配合的说：“那肯定没你做的好吃，这不是出来没办法嘛。”我妈说吃不了这么多，非要给我夹一筷子，我硬是不要。最后我爸说：“吃不了给我吧。”

    吃过午饭我们就开始找住的地方，门口有两家宾馆，装修的也都一般，进去一问三人间都要500块钱左右。太贵了，如果只住一晚上的话500也就500吧。我们要住十天，光住宿就花5000有点肉疼。每次遇到这种因为舍不得花钱而造成的尴尬局面，我都会觉得悔恨交加，你为什么不能努力挣钱呢，去拜访那些车贩子就这么难吗？你没有钱拿什么孝尽父母，你真没用，你真的应该改变了，你要努力啊。但过几天又恢复原样了，重复着眼前的苟且，有些事情还是不愿意去做。溥仪的自传《我的前半生》里有一段讲，他知道了慈禧太后的陵墓被孙殿英盗挖以后，极度愤怒，心中燃起了无比的仇恨之火，他对天发誓：不报此仇，便不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后来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他也活到了新中国成立。人是很情绪化的动物，这也就是为什么吵架的时候，经常会叫你少说一句，真的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能够随时控制自己情绪的人绝对是牛人。

    我们觉得这里是医院门口，价格肯定贵，再往远走一走应该会便宜。刚出宾馆门口，马路边上有个人上来搭讪，问我们是不是来医院看病的要找地方住宿。我说，是的。他问我们民宿考不考虑，就在附近小区，一天200块钱。说着便要带我们去看房，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我准备跟他去看看，民宿我虽然没有住过，但也知道有这个行业，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靠谱的。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天子脚下，不能就遇上打劫的吧。这时候我妈说话了：“郭盖，你干啥去？”我说：“不跟他去看看吗？”我妈说：“你胆子也太大了，你知道他是干啥的你就跟他去。”我说：“应该不至于吧。”我妈说：“你知道啥了，你娃娃可小的了。”既然我妈不同意那肯定不能去了，我们便延着马路向医院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10来分钟，路边出现一个黑色的铁栅栏门上写着住宿两个字。我说：“这地方肯定便宜。”我妈说：“进去问问吧。再走就更远了。”这个地方离医院大概七八百米的样子，还算可以接受。进了铁大门是一个十米长的露天过道，接着便是接待室，我们推开玻璃门进去，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小伙。我问道：“你好，有三人间吗？”年轻小伙说：“有。”我问他价钱。年轻小伙说：“地上一层的380，地下室180。”早就听说帝都房子贵的离谱，好多人只能住地下室，这回算是长见识了。我说：“我们能看看房间吗？”小伙不耐烦的问：“你们住几天呀？来看病的？”我说：“嗯，住十来天吧。”小伙这才领着我们去看房。穿过一条十几米长的走廊，一段向下的楼梯幽幽的直通地下，顺着楼梯往下走拐一个弯，外面还是大白天，里面光线非常昏暗。过道里每隔一段亮着一盏瓦数很小的吸顶灯，将将能看见路。继续往前走几步，又出现一段楼梯，小伙带着我们继续向地下走去。我的天呐，这不只是地下室，这是地下二层呀。我问小伙：“这是第下二层？地下一层有房吗？”小伙边走边说：“你要的是三人间，地下一层全是双人间，一天160你租吗？”我无奈的说：“那就还是二层吧。”终于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小伙刷卡开门，把灯打开说：“看吧。”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里面靠两边墙放了两张单人床。床中间放了一张破旧的写字台，一看就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烂，放这儿充个样子，还有一张单人床靠墙横放在门口。每张床上都有一套白色的被子和床单，半新不旧，还算能看的下去吧。最神奇的是地下二层竟然还有一个小窗户，微弱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我心里想：这窗户应该是用来透气的吧，否则地下二层得把人憋死。小伙说：“这也没啥看头，出门右拐就是卫生间，里面有热水器，24小时开着。”我们三个面面相觑，我说：“那就这儿吧？”我妈妈说：“行，就这儿吧。”我便上去交了一天的钱，等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再做定夺。

    我们三个各躺在一张床上，我和我妈坐在里面竖着的两张床上，我爸占领了门口横着的那张。我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上，背靠着枕头坐着。我妈出去打了一壶热水回来，拿出我们自己带着的杯子给每人晾了一杯水。又拿出水果给我们吃，削皮刀上火车的时候被没收了，我妈说一会出去再买一个，盆子也再买一个，不要用这里的盆子了。我妈提议我们出去转一转。我和我爸都说不去。当时已进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的实在是没有那个兴致。一直待到6点多钟，我们三个才从地底下钻出来，外面已经天黑。出了铁大门也不知道该去哪吃饭，心想着中午从医院过来的，那就继续往前走吧。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卖早餐夜宵的店，走进去一看，呦呵，包子、馅饼、馒头、花卷啥都有，喝的有、黑米粥、豆浆、八宝粥、混沌、南瓜稀饭品种还挺齐全。我们如获至宝，心情非常开心。要了三碗南瓜稀饭，我要了两个韭菜馅饼，口感相当不错，我爸和我妈要了几个包子。这顿饭吃的我们舒舒服服。我妈说：“运气真好，明天早上咱们早点起，过来吃了早饭再去医院。”吃过饭，门口正好有便利店，我们进去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和零食饮料便又钻回了地下。我爸早早的洗漱完盖着被子躺着了，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他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估计是长途奔波的劳累再加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他情绪太过紧张，今天眼角抽搐的更厉害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过说什么话其实也没用，反倒显得多余。我坐在床上打了两把王者荣耀，一直输，给匹配的队友都是老是太菜，根本带不动。便把枕头放下来，躺在床上看了会小说，我从高中有了手机以后就养成了睡觉以前看会小说的习惯，读书有助眠的神效，经常有人对我说，你真厉害，经常见你看书，我一看书就瞌睡。其实谁又不是呢。我也是一看书就瞌睡，我临睡前看书本身就是为了找瞌睡啊。

    第二天早上6点我妈就张罗大家赶紧起床。我说：“咱们已经网上挂上号了，应该不用去这么早。”我妈说：“人家都是半夜就去了，你去的晚了能行？起来先吃饭。”我们去昨天那家店吃了早餐，未来十天我每天的早饭和晚饭都是在这家店解决的。真的特别感谢这家店，能遇到这家店是我们一家的幸运。早上7点，我们三个便出现在了昨天来过的医院门诊大厅，推开厚厚的门帘进去，里面真的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每一个挂号的窗口处都排满了长长的队伍。我妈说：“你看这不早来能行吗？”我说：“没事，你们站在这儿等我。咱们有预约肯定能行，给我身份证，我去取号。”我把他们安顿在人少的地方，一个人去排队取号。不时听到某些窗口，有工作人员通过喇叭喊道：没号了，没号了，下午再来，下午1点半放号，都回吧，都回吧。我妈慌慌张张的不时过来问我：“这么多人，咱们不会也没号了吧。”我说：“放心，不会，咱们网上预约了。现在是取号，不是挂号。你去陪着爸爸吧。”我妈将信将疑的走开，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样子，我心如刀绞。其实我心里也没底，我也是第一次来。终于排到我了，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把身份证和一百块钱递上去，对方全程没有说话，我紧张着看着她低头核对了一下身份证对着电脑操作了几下，然后打印机上走出来一张方形小纸。我感到如释重负，成了。我拿上顺序号快步走向爸爸妈妈，我说：“取上了。”我妈接过号看了一下说：“18号，看，这不早来能行？现在都已经18号了，再晚来一会还不知道排的多少号了。”

    门诊室在二楼，我走到电梯前等着，电梯口有一堆人。我妈拉了我一下说：“二楼还坐什么电梯，你也是一天出洋相了。”便拉着我从楼梯上去。门诊室门口放了五排两列绿色的三人位铁皮排椅，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我们也坐下等着叫号。周围全是得了这个病的人，一个个嘴歪眼斜的不时抽搐，这个场面让我大吃一惊，我低着头看手机，不好意思抬头左顾右盼，和那些病人眼神对视的时候我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坐在我爸旁边的是一位来自山东的五十多岁的大妈，两个人交流起了病情，大妈得这病也好几年了，也是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受了不少罪，花了不少冤枉钱，最后多方打听才来到了这里，这是大妈最后的希望了。大妈说：“这次如果再治不好，就不治了，没钱了，拿什么治。这次出来也是问亲戚朋友借的钱，这个病虽然不要命，但是它折磨你呀，自打得了这个病，都没脸出去见人了，我以前挺开朗的一个人，现在性格都改变了。”大妈越说越激动，眼看就要哭出声来，我妈赶紧上去安慰：“大姐，放心吧，这次肯定就治好了。这是你儿子吧？”我妈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她旁的的一位年轻人问道。大妈说：“对，儿子不错，专门请了假陪我来BJ看病。”之后话题又转成了聊各自的子女。大妈的情绪也渐渐缓和下来，脸上有了笑容。

    就这样等了很久，一直等到上午10点多。我妈不时的从保温杯里倒水给我和我爸喝，我说不喝，我妈再三催促说不喝哪能行，我只好勉强喝了几口。我爸站起身来说：“我过去问问。”然后起身走进了门诊室。过了十几分钟我爸出来了，喊了我们一声：“走吧。”我和我妈便提上东西跟着他往出走。我说：“啥情况？”我爸说：“看完了，就是那个病，得做手术，让回去准备东西，留了个电话，等通知住院。”我说：“这么快就看完了？”我爸说：“听你的等的叫号，哪有人叫号了，我见人家都进进出出的，我进去把号递给一个年轻人，等了一会就轮上我了，让我睁眼眨眼闭眼，人家看了一下就说是面肌痉挛，人间天天干这，看一眼就知道咋回事。”我是真没想到这毕竟是帝都的大医院，竟然不叫号，真是醉了。我妈说：“没说啥时候能住院？你没跟他说咱们是外地来的，总不能住在这一直等吧。”我爸说：“说那有啥用，医院又不是你家开的，那么多病人有几个是BJ人，还不都是全国各地的。”我们从医院出来准备吃口饭回旅馆，正好看见路边有个门头写着老BJ炸酱面。我说：“老BJ炸酱面，我还没吃过，咱们尝尝这个吧。”我爸说：“那就吃这个吧。”我说：“我没吃过，尝尝好不好吃。”我爸说：“也就那样。”进了饭店，因为时间尚早还没到饭点，整个饭店空空如也，我们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三碗炸酱面。等了一会，服务员端着一个托盘过来了，托盘上放了一大碗白皮手擀面，旁边有几个小碟子分别放着炸酱、黄瓜、胡萝卜等配料。我爸妈都让我先吃，我一看，这肯定是和着吃呀，一股脑把所有的配料全倒进去，搅拌均匀以后吃了两口。我妈问我：“感觉怎么样？”我笑着说：“哈哈，哎呀，太咸了。”我妈说：“你把酱全倒上了能不咸吗？”后来又问服务员要了三碗面汤，面里加了点面汤吃起来口感好多了。我妈又说自己吃不了，非要给我夹一筷子，我还是说我真的够了，最后还是我爸帮她处理。吃过午饭，便回了旅店续交了房租，回到了地下室打开灯，我妈说：“一进来还以为是晚上了。”外面正是中午12点的大白天，这里却像深渊一样阴暗。可以想象如果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管是人的生理还是心理状态都好不到哪去。我妈又提议下午去哪转转，我爸说：“要去你们去吧，我不想去。”我们也只好作罢。

    我们怀着焦急万分的心情却过着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生活，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没有太长，医院打来电话了，通知我爸下个星期二去办住院。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就怕有年无月，现在日期定下来了，我们三个人心情也好了起来。我妈提议礼拜一怎么也得去天安门广场转一转，好不容易来一趟BJ，连天安门都没去怎么能行。我妈让我研究怎么坐公交或者地铁，让我安排交通。我打开地图软件研究了一番，我说：“咱们打车去吧，离得不远，花不了多少钱。”星期一上午，我们出门先去吃了早饭。然后用打车软件打车直奔天安门广场。天特别冷，我们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我妈围着围巾，我爸戴着帽子。我平时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冬天也从来不戴帽子。到了天安门广场人特别少，偌大的广场空空荡荡，只有远处有零星的三两个人。我们由南向北向着天安门的方向走去，这时过来一个胖子，问我们拍不拍照。遇到这种人我从来都不搭茬的，根本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这个幸运的胖子遇到的是我妈。我妈问胖子：“多少钱一张呀？”胖子见有戏，立马喜笑颜开说：“大姐，来一张吧，十块钱一张好不容易来趟BJ嘚吧嘚吧全是一套话术，听着都烦，他这一套词一天的说千百遍。。”我妈对我和我爸说：“十块钱，好不容易来一趟，拍一张吧。”我俩只好从命。我们仨站在天安门广场上，背对天安门城楼拍了一张照片。拍完照本来结账拿照相走人就完事了。胖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一直问我们：“要不要对着英雄纪念碑来一张啊，要不要对着人民大会堂来一张啊，好不容易来一趟BJ。。。”我对这种推销极度反感。于是一直说：“不用不用。”见我们态度坚决，你以为胖子就放弃了吗？那你就天真了。胖子说：“大姐，刚才拍的照片要洗几寸的，5寸的10块，7寸的20。”我妈一听也不高兴了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怪不得我儿子不让我拍，我还说看你们这么冷的天都不容易，没想到拍个照这么麻烦。”但最后还是给了胖子20块钱，取回了照片。我们正要走，胖子才说：“你们来的太不巧了，今天是星期一，哪都玩不成。”我说：“故宫今天不让进吗？”胖子说：“对，星期一闭馆。你们不知道吗？”我妈问：“***纪念堂能进吗？”胖子说：“也去不了，以后再来别星期一来，除了星期一，哪天都成。”我感到有点懊丧，好不容易领爸妈出来一回，结果哪都玩不成。但我们还是决定随便去走一走。我们沿着故宫的城墙，在城外走了一圈，天气很冷，护城河上结满了冰。游客很少，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一直走到故宫的后门，又叫了一辆车返回了旅店。估计是第二天就要住院了，感觉我爸情绪很低落，几乎不说话。一晚上听见他翻来覆去的，估计紧张的睡不着。我也很心疼他，但毕竟做不到感同身受，帮不了他什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