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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生报到

    星星一闪一闪,骄傲着、炫耀着,犹如一颗颗价值不菲的钻石在黑丝绒布上璀璨闪烁。

    繁星一颗接着一颗的熄灭,最后一条弧线划破长空,只剩下黯然空洞的天幕。

    周围乌漆墨黑,远处似是一团团黑色浓雾腾空,虽然看不清形状,但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和威胁感。

    “重新开始吗?真好……哈哈……”清脆悦耳的声音穿透浓雾涌入耳道,“我的新生活呢?”

    女孩的声音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变得刺耳又锐利,迷茫又焦急“我的新生活呢?唉……如果……当初……”

    声音再次低沉下来,“如果……当初……”声音变得厚重严密,含混不清模糊浑厚,“如果……当初……”声音越近越是听不清,像是两股强大的压力紧紧的压进耳朵、包裹着耳道。

    身体被按在大地最深处,双腿插入泥土不能动弹。身边是漆黑未知的领域,伸手在空中狂乱的抓,却不到任何东西。手边渐渐潮湿,似有液体在流动。漆黑中拉近双手,却可以清楚的看到手边液体渐渐变红,从鲜红到深红……

    双脚被牢牢固定,明明踩在大地上,却软绵无力。空气稀薄透不过气,空间急促的缩小,已经不能呼吸。

    耳边一声巨响“砰!”

    “吓——”齐霁从梦中惊醒,眼中布满血丝满是惊恐,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渗出。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像是死里逃生一般。

    齐霁身体细细的颤抖,大声的喘息:“对不起,对不起。”

    她闭上眼睛,眼角的泪珠断线般一颗接着一颗的滑下,浸透了枕巾。齐霁双臂死死的抱住怀中的玩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圆柱形的黄色糖果玩偶,外层的糖皮磨得有一些发白。

    圆柱形两端系着淡粉色的蝴蝶结,看得出来,蝴蝶结原本很宽,但是日积月累的使用让它变得很皱,局促在一起。

    蝴蝶结尾端上绣着已经褪成淡蓝色的两个字母——“TM”。

    三分钟后,齐霁缓缓抬起眼睑,分开湿润的睫毛,转过脸庞。一道秋日暖阳,穿过两片水粉画图案的窗帘缝隙照进卧室。齐霁右臂依旧圈住糖果玩偶,左手伸向床头柜抓起手机。

    “才八点多。”齐霁喃喃。

    “哎呀,你轻点,一个擀面杖你都拿不住。笨死了,”林琳左手按住盛放饺子馅的盆,右手拿着一双长筷子顺时针快速的搅拌着,同时压低了声音,紧张的训斥着齐德龙,“姑娘还没醒,你别把她吵醒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催我嘛。”齐德龙慌慌张张的转身中,又把勺子碰到了地上。

    “叮当——”

    “老齐!你……”林琳放下筷子,抬手往齐德龙的身上锤了几下,弯腰捡起勺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推开齐德龙,“干啥啥不行,你去把水果给她装起来。”

    齐德龙假装伸手阻挡林琳的推搡,却转而用力握住林琳的手,将人整个拉到自己面前,伸脖子亲了一下林琳的左脸,得逞的笑了一下:“遵命,夫人!”

    “你别闹,万一让孩子看见……”林琳面目含羞的推开齐德龙,“去去去,洗水果去。”

    “已经看见了,你们在这忙活什么呢?”齐霁趿拉着拖鞋从卧室走向厨房,用手指当作木梳一下一下的捋顺着头发。

    “呦,姑娘醒了?”林琳伸头看一眼客厅的钟表,神色紧张的看着齐霁,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醒这么早,又做梦了?”

    齐霁看着林琳,梳头的手停顿了一下,转而摸了摸脖子,眼神中的黯淡转瞬即逝,抬眼笑着说:“没有,被我爸吵醒的。”

    林琳长舒一口气,顿时来了力气,转身去看炉灶上还煲着的鸡汤,同时音量提高两个分贝:“老齐,我就说让你小点声,你把姑娘都吵醒了。”

    齐德龙从冰箱拿出各式各样的水果,拎着抱着走了过来,乐呵呵的说:“姑娘,再去睡会吧,报到时间还早呢。晚点去人少。”

    “不睡了,已经是报到的第二天了,一会早点去,”齐霁上前接过一部分水果,“爸,你拿这么多水果干什么?”

    齐德龙嘴向下压,鼻子向上皱一下,用眼神暗示齐霁:“你妈的指示,都给你带着。”

    齐霁听到这句话,眼珠都要爆了出来:“妈妈呀,你这是要我在学校开个水果店嘛?”

    林琳身上围着围裙,左手举着锅盖,右手拿着汤勺盛了一口汤送到嘴边尝了一下。

    “嗯,味道不错,”林琳很满意,转头向着客厅的父子俩喊着,“都带着,都带着。你分给宿舍的同学一起吃嘛,肯定有外地来的同学,第一天刚到学校没时间去买水果嘛。你们一起吃。”

    林琳忙前忙后,放下锅盖关掉火,转身去包饺子,催促道:“老齐,过来帮我一下。”

    齐德龙给齐霁一个你只能听着的眼神,嘴上答应着:“来了。”然后飞快奔向他的老婆大人,熟练的拿起汤勺撇开上面的些许油星,拿起一条毛巾捏住砂锅的两只耳朵往灶台上的保温饭盒里倒。

    “大清早,你俩熬鸡汤干嘛?”齐霁隐约嗅到了沉重的母爱。

    “你妈说给你带着中午喝。”

    “果然如此。”齐霁呼出一口气,左手蒙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转身走向洗手间,“我洗漱去了。”

    齐霁双手支撑在手盆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一张标准的美女脸,皮肤白皙光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杏仁一样的眼睛,轻薄的双眼皮上睫毛根根明明,又长又黑。

    谁长成这样都能乐半天,但是齐霁却笑不出来。

    齐霁拿起皮筋低低的绑上发量惊人的头发,打开水龙头,扬起一掬凉水洒向脸庞。

    这是齐霁用冷水洗脸的第三年。她相信:凉爽可以保持清醒,从而做出正确的决定。而流水最为清澈,可以洗涤肮脏的灵魂。

    “一切会是新的开始么?”齐霁再次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片刻垂下眼睑,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可是你还是会到我的梦里,你还是在怪我。”

    “加油啊,齐霁!”齐霁双手拍拍脸蛋,挤出一个微笑给自己。

    齐霁洗完脸出来的时候,林琳和齐德龙正在包饺子,齐霁溜到冰箱,偷偷倒了一杯果汁晃晃荡荡的走了。

    “少喝点,饺子马上出锅啦!”林琳大喊。

    “知道啦。”

    齐霁端着果汁回到卧室,把糖果玩偶塞进行李箱。

    齐霁在花朝本地上大学,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但是背了一大书包“妈妈的爱”——满满一保温饭盒的鸡汤,一堆水果,四饭盒水饺,两饭盒卤味,还有各种坚果和酸奶。这些都是林琳要她分给同学一起吃的零食。

    林琳拿起沉重的书包帮齐霁背上:“让你爸送你吧,你这能拿动吗?”林琳第无数次的坚持要齐德龙送齐霁上学。

    齐霁背对着林琳,向书包伸去双臂:“真不用了,就在江北上学,还送什么啊?我行李也不多,打个车就到了。”

    “那你要是遇到男……”

    齐德龙眼疾手快在身后捅了林琳一下,拦下了林琳未出口的话:“就是啊,都是大姑娘了,还送什么。姑娘,路上小心啊,有空给我们打电话,周末回来,爸给你做好吃的。”

    林琳回头用手肘杵了一下齐德龙,以示不满齐德龙的阻止。

    齐霁转过身,乐呵呵的接过齐德龙手中的行李箱:“嗯,知道啦。爸妈我走啦。”

    林琳不舍的抱了抱齐霁,拍拍齐霁的后背,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注意安全!人多就晚点再去报到。”

    齐德龙和林琳两个人站在窗户前,看着拖着行李的齐霁步伐轻快,只见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下车把手伸向齐霁的行李箱,与此同时齐霁身体明显僵硬的后退一步。

    林琳愁云满面,埋怨齐德龙:“唉~你说你,你拦着我做什么?爷俩都不让我送,这大一刚开学,学校肯定人多,有男生碰到她怎么办?”

    齐德龙微微蹙起眉头,揽着林琳的手拍拍她的肩膀:“都已经三年了,我们不是说过吗,她总有一天要独自闯天涯,我们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窗外,出租车已经开远消失成一个黑点,林琳收回目光抬手擦了眼角的泪,抬眼看了齐德龙一眼,手放下的瞬间,手肘杵向齐德龙的肋骨:“去把厨房收拾了,收拾完了赶紧去上班。”

    花朝大学师资力量雄厚是花朝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是声名远播。但是让花朝大学闻名全国的还真不是成绩,主要是因为三多:帅哥多、美女多、富二代多。

    花朝大学在花朝市**区,远离繁华喧嚣的江南市区,衣食住行除了行不便利,倒也没什么不好,饭店、旅店、奶茶店,影院、酒吧、KTV,应有尽有。

    “同学,到了,”司机左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对后座的齐霁说,“这两天新生报到,你们学校不限制外来车辆入校,真不用我给你开进去吗?”

    齐霁看了一眼计价器,拿出手机付款:“不用了,我行李不多。谢谢。”

    “行,我帮你拿行李箱去。”司机点点头,先下车去后备箱给齐霁拿行李去了。

    司机将行李箱递给齐霁的时候,齐霁略明显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不失礼貌的微微点头:“谢谢。”

    齐霁拉着行李站在原地,抬头看向白色大理石上金光闪闪的四个字——花朝大学。

    阳光带着热度扑在身上,有点温暖,但是秋日的阳光又有点刺眼。齐霁抬起左手放在额头上,顶着阳光入神的看着这四个字。行云流水般的书法字体,苍劲有力,刀头燕尾中彰显着花朝大学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四个字曾是她奋斗的希望,是她两年没日没夜学习,全力以赴换来的生活。是她为了逃离误入歧途的人生搏来的,是让她可以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为了踏进花朝大学的校门,齐霁在自责与愧疚中拼尽力全力。

    现在她要踏入这另一个世界,她默默祈祷,希望在这新片天地,雨雪可以早日停止,天空也会早日放晴。

    齐霁用深呼吸调节情绪,整理了一下书包背带,回头拉起行李箱,准备以大一新生的身份迈进花朝大学的校门。

    “轰——轰——”一辆超跑烘着油门驶入花朝大学大门,周围的人不乏羡慕惊呼的,行人频频侧头。齐霁心想:花朝大学果然是富二代聚集地。

    刚迈进学校大门,就有学生会志愿者围上来,一位运动型男生抢先一步:“同学,新生报到么?”

    齐霁后退了一小步:“嗯,学长好。”语言倒是谦卑和善但是神情略显清冷,手上的行李箱都快被她捏断了。

    齐霁连个笑容都没给男生,男生心里乐开花的表情就已经掩饰不住了,嘴角飞到了太阳穴:“沿着路两边的指示牌就能到新生签到处了,你哪个系的,我可以带你去?”

    齐霁冷静的拒绝:“不用了,我能找到,谢谢学长。”说完,拉着行李箱快步走了,在走远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届新生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美啊!”一个同样带着袖标的学生会志愿者凑过来,勾上他的脖子调侃道,“可惜,你这又搭讪失败了呀?”

    “我艹,惊为天人啊,愿我们有缘再见。”运动型的男生望着齐霁的背影,左手下垂握着宣传单,右手放在左胸前,虔诚的祈祷。

    校园里人流如织,想来报到的人就少不了。齐霁不着急报到,她决定先到处看看,了解一下这个她即将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

    漆黑锃亮的柏油路面两侧是可以供两个人并肩行走的人行道。路缘石与路面的折角处,聚集着被风吹过来的零散落叶,在人们脚下沙沙作响。人行道路面每隔一段距离都栽种了高挑的垂杨柳,垂杨柳的内侧种植了低矮的灌木,灌木枝叶茂盛、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报到日的校园沸沸扬扬,有像齐霁这样自己一个人来报到的学生,更多的是两三个家长围着一个学生,帮学生提着行李,给学生拿着报到文件。跑前跑后的家长,两手插兜站在一边看着大人忙前忙后的学生,颠倒了身份的场景已然成了常态。

    远处,一个女孩哭哭啼啼和妈妈相拥。齐霁脑海中幻想出这样一个故事:昨天女孩的妈妈送她来报到,今天家长要返程回家了,第一次离家在外而又有些恋家的女孩,在面对分别的时候,免不了要哭闹一场。

    另一个角落,一位神情严肃的父亲拉着行李箱,回头怒气冲冲的教训身后的儿子:“录取通知书你都能忘带,你还能干点什么?你怎么不把自己落在家里?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走。”

    身后是一个一米八的男孩被身边的慈母护在怀里:“你说我儿子做什么?你不也没想起来。”

    “就你惯的。”一家三口急匆匆的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齐霁断定,这一家三口一定是回家取通知书去了。

    也有高兴送别父母的新生,还有和父母一起参观校园的新生。形形色色的人在这充满生机的大学校园里期待着他们的未来。

    齐霁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呆一会,等人少一点再去报到。于是便漫无目的的沿着人行道走,直到看到一个岔路口。指示牌箭头向左指向新生报到,指示牌有点松,歪歪扭扭的箭头都快指向右侧的岔路口了。要不是,现在人多都不约而同的走向左侧,齐霁怕是也会走错方向。

    齐霁放下行李,拿钥匙当工具,简单的固定了一下指示牌。

    既然大家都向左走,想躲清静的齐霁就拖着行李,走向了右侧的岔路口。果然不走寻常路可以偷得些许的静谧。齐霁路过教学楼的时候看到楼梯旁边的甬道,透过甬道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些植物。

    齐霁充满好奇的向前走,小花园的全貌逐渐呈现出来,和刚才看到修剪整齐的校园绿化完全不同。

    小花园了无生机,地上堆积了厚厚的枯叶,早年落入泥土的枯叶已经腐烂。原本应该修剪整齐的灌木,也都变成了枯枝,没有一片绿叶。花园内的大树未经修剪,枝桠参差凌乱。

    小花园被围墙和教学楼围住,面积不大,位置偏僻,也难怪荒废无人修建。

    “呦,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干嘛呢?”伴随着男子轻浮油滑的调侃声,是周围众人哈哈的附和声。

    齐霁听到声音就没有再往前走,她没有看到人影,但是听笑声,她粗略估计里面有四五个人。

    只停下几秒钟,齐霁就摘下书包放在行李箱边上,她悄声的向前走。

    看到了!四个男孩围着一个女孩。

    说话的男孩顶着金黄色的头发,耳骨带着一个金属耳钉,腰上的金属链条松松垮垮的挂在破洞牛仔裤上,看上去是这四个人的领头。

    旁边三个人也是奇形怪状,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圆润精悍,还有一个头发染成了紫色。

    女孩背对着齐霁。齐霁虽然看不出她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她的恐惧。

    黄毛慢慢的走向女孩,女孩颤巍巍的向左迈了一步,被高大魁梧挡了回来。女孩向右走了一步,又被紫毛上前一步逼了回来,她无处躲闪。

    齐霁在女孩的背影中看到了无助,那是似曾相识的无助。

    世界静默一片,齐霁仿佛失聪,她只能看到黄毛上下嘴唇一翕一张,说着那些她听不见的词语。她看到高大魁梧和紫毛们龇牙咧嘴的乐,笑的前仰后合,但却没有声音。

    片刻之后,世界进入了真空状态,周遭的声音变得异常的清晰,嘈杂的声音在耳边的回响。耳边的声音愈发杂乱。

    “救我啊、你别走……别走……”

    “躲起来,不要去……”

    齐霁内心两种声音发生强烈的碰撞,火花四溅。碎石瓦砾分崩离析,用最尖锐的一面扎向心脏。

    一团滚烫气流翻涌,想要冲破鼻腔,却在舌根处被抵了回去,顺着喉咙滚到胸腔,被压回去的气流像是要炸裂胸腔一般,在压抑中涌向四肢。胸口剧烈的起伏,撕心裂肺的疼痛。

    齐霁耳畔响起了声声惨叫,尖锐又刺耳、沙哑中带着幽怨。她闭上眼睛用力清空耳边的声音,却看到一双滴血手臂,冲破泥土,手臂上挂着肮脏的斑驳痕迹,血滴从指尖滑下再次滴入土地。血手牢牢的抓住土地,将枯草连根拔起,血滴从枯草根部滴下,血流成河。

    垂在身边的双手握紧双拳,指甲扣入掌心,再次抬起眼睑,齐霁深呼一口气,冲了出去。

    冲破黑暗,冲破束缚。是在这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