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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风车

    马场中人并不多,也许由于郊外地广人稀的缘故,与天空相接的平坦的浅黄的草地,额外倒映出一种旷然寂寥的感觉。

    毕竟是秋天了。

    林无双对季节引起的衰弱进而形成的伤感尚且还不能察觉,他还在对一切都保持着无忧无虑快乐心境的年纪,总是乐观而天真,却又会因为一些微小的事情觉得自己的世界惶惶欲坠。

    也许这正是儿童身上奇妙的地方,他们对轰然炸裂的大事不以为意,却会因为一朵小花的蓓蕾被摧毁而感到如同世界末日。

    在林无双挑选自己喜欢的马的时候,林钧倾和马场的人聊着天。

    “生意不好吧?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来骑马的人却并不多。”林钧倾说道。

    “是啊,没什么收入,但好在有俸禄。这马场虽说下午多半都开放,还是很少有人来。”

    “你现在专职看管马场吗?”

    “差不多吧,但主要也只是负责对百姓收收费什么的,我们这是个军马场,所以大多时候不归我管。”

    “你现在还算是军中的人吗?”

    “算是算,但就像个闲职。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没负责这个之前,我也一直是马夫,你也看见了,我身材比较矮小,体能也不出众,唯独有一点好,马跟我亲,脾气再烈的马,通常也愿意给我一个面子。”

    “从小就知道自己跟马亲吗?”

    “倒也不是,我家里以前是养猪的,我小时候没事总爱跟猪说话,时间久了,我觉得动物都通人性,我也愿意跟它们做朋友。后来家里条件不好,我就参军了,想着能多攒点儿钱给家里。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唯一有一个愿望,希望我母亲的病能好,平平安安的。”

    “令堂身体不好吗?”

    “唉,我母亲又小又瘦,以前劳作辛苦,大概伤了身体,现在具体也说不上什么毛病,总之隔三差五的就要难受一阵。好在现在分了这份闲职,外出的机会多,可以多回家照料照料。”

    “令尊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我爹还算硬朗,一个人照顾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我妹妹也快到出阁的年纪了,我多攒点钱,也希望她嫁个好人家。”

    “我认识一位学中医的朋友,医术还不错,要是令堂有需要,我可以介绍我朋友过去。”

    “那怎么好意思,我母亲腿脚还算方便,我可携家母登门拜访。”

    “不用客气,我朋友为人很随和。我怎么称呼你?”

    “郑小闵,您怎么称呼?”

    “哦,我姓陆,单名一个重字,重量的重。”林钧倾道。

    “您朋友?”

    “哦,我朋友今日傍晚能到,你看明天怎么样?”

    “这,太麻烦……”

    “无妨,医者仁心,他很乐意如此。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的,你也知道,这就是份闲职,自由的空间很大。那我明天上哪里去接您的朋友?我家离着马场很近,对您的朋友可能就稍嫌远了。”

    “无妨,我让他明天到马场来找你吧,他也是个爱马之人,一定想来玩一玩的。”

    “那,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我没钱给我母亲请很好的大夫看病,那些医术寻常的大夫,说来说去又总是那一套。您这样的贵人,介绍的大夫医术一定很高明,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郑小闵忽然若有所悟地张皇道。

    “你放心,我朋友也不缺这点诊费,你只要按正常的价格给他就行了。你要是一定要多给钱,他是要生气的。他就是个这么怪脾气的人。”林钧倾说完哈哈一笑。

    “爹,我选好了,我要这匹白色的!”林无双在马厩挑了半天,这才决定。

    郑小闵看了一眼,说道:“令郎眼光真好,灰鸽跑起来又轻又快,它脾气也有点怪,有时候很认生,不给人骑,但性情还是比较温和的,没有伤到过人。只是常常‘罢骑’罢了。”

    “灰鸽?怎么给白马起这样的名字?”

    “鸽子是白的嘛,但它,鬃毛和蹄的部分又有点儿灰,就叫它灰鸽了。它的性格也像鸽子,从来不起冲突。如果令郎想试一试的话,这匹马是个好选择。就不知道它今天肯不肯配合了。”

    “无妨,让他去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林钧倾走到马厩处,手放在儿子的肩膀处,靠着儿子,说道:“确定了吗?就选这一匹了?这匹马可能不是骑得最快和最好的哦。”

    “爹,我确定了,我觉得这匹马它喜欢我。”林无双抱着马头蹭来蹭去。灰鸽的确很温和,任由林无双抚摸着。

    “好吧,看起来你们很有缘分呢,本来爹还想让你选匹不那么好相处的马感受一下。”

    “为什么?”

    “马是我们重要的伙伴,我希望你能学会跟不同的马相处,而不仅仅是温顺的。不过今天是你第一次学骑马,能有一段好的缘分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今天下午,你就好好跟灰鸽相处吧!”

    “耶!谢谢爹!”

    马厩里有不少好马,也有林钧倾喜欢去征服的一些烈马,不过今天林钧倾没有骑马,他耐心地帮儿子牵着马绳慢慢地走着,等林无双能够自己慢慢驾着马跑起来的时候,他在边上欣慰地笑着。和马场里其他普通的父子别无二致。

    “很棒,你已经能慢慢跑起来了,下次可以试试加速,你现在感觉还有些害怕,不用怕,即使摔了我也教过你要怎么保护自己。”

    林无双又骑完一圈,骑到林钧倾身边休息片刻。

    “我知道了。但一直不摔不也很厉害吗?”林无双看着不远处摔下来的儿子和赶忙上前安慰的父亲说道。

    “是啊,一直不摔很厉害,但很少能有人一直不摔的,我希望你也能学会如何应对摔下的时刻。再骑两圈吧,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家了。”

    “可是天还很早!”林无双仍然兴致盎然地兴奋道。

    “爹爹晚上有朋友要来,你不想见见吗?”

    “什么朋友?”

    “一个大夫,缙州人,他是你爹我少年游历的时候认识的朋友,他也是个很飞扬洒脱的人,不过脾气更加温和。”林钧倾这么说,是在和向晚歌作对比。他知道儿子很喜欢向叔叔,因此常那他出来举例。“他叫魏鉴。你见到后要叫魏叔叔。”

    “爹找他来给人看病吗?”

    林钧倾笑道:“当然不是,他这人非常喜爱桂花,每年快十月的时候,只要有空,他都会来寻桂赏桂。他可以说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孩子气的一个了,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可现在,桂花好像还没有开呢。”

    “他大约会在这儿呆一个月左右,不见到桂花,他是不会死心回去的。”

    “那爹晚上不回家吃饭吗?”林无双问道。

    “爹打算带他在街上逛逛,找家好吃的小馆儿,你想一起来吗?”

    “想!”

    “好,那你骑完两圈,咱们就回去。”

    “走吧,灰鸽。咱们再跑两圈儿,驾!”林无双骑着马吆喝着,林钧倾看着儿子虽然还很笨拙,但已与马其乐融融地交往起来,脸上温柔地露出欣慰的神情。

    在林无双和灰鸽道了别并保证下次还会再来之后,林钧倾带着他走出马场,府里的车夫已经在门口等候了。避免张扬,使用的马车并不带有侯府标志,而仅仅是相当普通的马车。虽然如此,郑小闵仍然笃信林钧倾一定非富即贵,是他的大贵人,三拜五谢,一直到马车走远。

    回府的路上,林无双趴在窗框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林钧倾帮他掀着装在窗上的帘子。

    “风景怎么样?”

    “超级好,这片地方好空旷,可是有些光秃秃的,也没什么行人。”

    “这片算是郊区,又有军马场在,平时自然少有人来。光秃秃的,你还觉得好吗?”林钧倾问道。

    林无双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说道:“当然好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很别致。”说着又继续一动不动地趴在窗框上。

    林钧倾摸摸儿子的头,说道:“平时一直呆在鹿苑里,觉得有点儿闷了吧?”林钧倾习惯将“鹿鸣苑”简称为“鹿苑”。

    提到鹿鸣苑,林无双忽然像是定住了一样神游了好几秒,不过因为他本身就一动不动地趴在窗边,是以林钧倾并未发现儿子有什么异常。

    “院子里没什么新奇的,可是树林有很大一片。我只是被爷爷揪着练功的时候觉得烦闷些。”片刻后,林无双回答道。

    “练功闷吗?”

    “对啊,爷爷让我练桩功,站桩的时间越来越长,教我学剑,又常常只给我一柄木剑摆动作,不让我跟别人切磋,我想去演武场射箭,爷爷也总是不同意。”

    林钧倾笑笑,说道:“你爷爷一向是个严格之人,对你已经好很多,你知道我小时候用了多长时间木剑他才肯给我换上未开锋的剑吗?”

    林无双坐到父亲身边,抬头看着他,道:“多长时间?”

    “三年,整整三年。当时跟爹一起学剑的,还有一群伙伴,我们自然不是一个老师教。在学剑伊始的时候,我就跟伙伴们吹嘘,我们的林氏剑法多么厉害,可等他们已经可以连贯耍剑的时候,我还在被你爷爷要求着用木剑规范动作。”

    “嗯。”林无双问道,“后来呢?”

    “我那个时候跟你一样心浮气躁,尤其是看见伙伴们用剑互相切磋的时候,我觉得很羡慕他们。可是无双,你一定要耐得住这寂寞,你要学会忍受那些默默无闻的时日,基础和积累,永远是最重要的,当我终于放下木剑,拿起真正的剑的时候,那些伙伴都不再是我的对手了。你要记住,枯燥的等待是为了某一天能够一鸣惊人,剑客的剑也是如此,要么不出鞘,出鞘,一定要见其锋芒。我们林家的剑,永远不能是花里胡哨或扭捏无力的,你要静下心来,好好习剑,知道吗?每一个招式都做到最好,连贯起来才会漂亮。”

    “那,我也要三年吗?”

    林钧倾亲昵地捏了捏林无双的后脖子,说道:“也许吧,但老爹觉得,你一定能比我聪明,你有信心超过老爹吗?”

    “那当然!”林无双开心地举起双手,说道,“老爹用三年,我就用两年,我一定会勤学苦练的!”

    林钧倾笑笑,并不言语。现在是太平盛世,对孩子们,比起之前,都要温柔娇纵些。林钧倾想到自己少时练剑的时候,父亲是怎样的严厉,不禁微微摇摇头。自己当时为了对抗父亲,也为了想早日获得父亲的认可,曾有过一段几乎没日没夜、不眠不休的日子,日日苦练,即使这样,也花了三年的时间。

    当然,自己和儿子没什么可比较的。在自己少时,父亲军务繁忙,并不能一直将自己带在身边,因此在练功时常有一种时间上的紧迫性。儿子的状况与自己已是大不相同,父亲已到晚年,不需要再费心操持很多事情,可以以更加裕如的心态来教导儿子,时间上也不必像以前一样匆忙着急。

    林无双正式开始练剑大约是七岁的时候,不过在之前也一直有引导和熏陶。是故虽然儿子现在练功不如自己从前练功时刻苦勤奋,但也许会超过自己也说不定。

    林钧倾幻想着儿子未来剑术能达到什么样的水准,林无双突然喊道:“风车,爹爹!风车!”

    林钧倾向外看去,已到东林街的一处拐角,这家店铺是卖木材和木质家具、玩具的,常常在店门口摆一些吸引顾客的小玩意儿,譬如风筝、风车之类的。风车个头不大,涂了色的纸经风一吹,转得十分好看,在店门口摆上一排,相当吸引孩子们的注意,因此风车在这间店铺门口,是常年摆着不变的,算是这间店的一个标志。而对林钧倾来说,则是一个地标,经过拐角的风车店,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坐马车约莫一刻钟多点的时间,便可到侯府大门。

    “想买吗?”林钧倾看着店门口摆着的两排风车下围绕着的那些小孩儿,问着儿子。

    “想买想买!”

    林钧倾笑笑,对马车夫说道:“达叔,麻烦停一下。”

    林钧倾牵着儿子的手走下马车,看了眼店铺的名称:百家用木具坊。

    “老板在吗?”

    一个中年女子走出来,头上带着红色彩花头巾,身上披着围裙,相貌看着颇为灵秀,人却浑身沾着木屑味儿,活像木头里长出来的一样。

    “公子要买什么?我丈夫在后面锯木材呢。”

    “买个风车。”林钧倾说着摸摸儿子脑袋,道,“给我儿子玩,这风车质量怎么样?”

    “质量一定好,有风就转不停,拿在手上也很轻巧,不过这纸也薄,当心别戳坏就成。”

    “买三个吧。不,干脆买五个好了。”

    “啊唷,公子一下买这么多?”

    “哈哈哈,家里小孩子多,见怪见怪。”

    “不奇怪不奇怪,我家也有四个呢,你家其他孩子呢?”

    “我有三个孩子,这是老大,老二老三是双胞胎,还小呢,孩子妈不放心我带他们出来。”

    老板娘热情地将风车腿缠在一块,递给林钧倾。父子二人拿着风车,又重新坐上马车。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买五个?”

    “除了你自己拿一个,你还想给谁?”

    “给宝儿!”

    “不错,除了宝儿呢?”

    “给我自己的弟弟妹妹。但那不是一共才四个吗?”

    “给你娘也买一个,不行吗?你这小傻瓜。”

    在二人的谈笑声中,马车悠悠向林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