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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鱼沉雁杳天涯路

    大历二十二年,四月初七,距离万劫山庄大会还有五天。

    中原,洛水镇。

    马车隆隆行驶,正全速向江南驶去,中原探查已经告一段落,但目前还没有足够的线索。林深来报,他和蓝井查到了很多事情,应该可以组成完整的拼图。

    云想容手里拿着竹简,掀开车帘,凑着阳光眯着眼看。

    “安之……这个云梦门派……怎么还和宁心有关联呀?”

    李安之皱眉道:“我也在好奇,可是派出去的天机楼的人一直没有回信。”

    云梦门派是行走江湖的医帮,其掌门人来去祖师德高望重医术精湛,门派内全是女弟子,云梦弟子以普渡苍生为怀,她们行走江湖救死扶伤,在百姓口中声誉极佳。

    “安之……”云想容撩起披肩的秀发,用五彩的头绳在脑后扎起了小辫,担忧地看向窗外,“我总觉得中原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没事儿,小云,有我呢。”他拉住她的手,保证道。

    “我还是担心你呀。”

    云想容的话被打断了。“大人,前面有家饭店,咱们就在这里吃午饭吧?”孙将军从车窗边探过来问道。

    李安之点点头,距离严州城还有一日路程,让护卫队稍作休憩也好。

    马车渐渐停下,但却并没有将士们闲谈吆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李安之心下疑惑,微躬身子掀开门帘。

    护卫队骑兵已经列好阵势,步兵也已经排成战斗阵列,环绕在马车附近。饭馆之前,几人坐在酒桌旁大口喝酒。

    坐在左边的是一个六尺多的魁梧大汉,他的身形几乎是常人的两倍,粗如水桶般的大腿旁放着一根狼牙戟,右边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他长发披肩,身着华服。正中间坐着一位白衣男子,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五官,右手拄着拐杖轻轻咳嗽,白衣男子身后,一名红衣女子双手交叉于胸前,指尖玩弄着一柄小刀。

    李安之心下大骇,朗声道:“霸王戟王重云、鬼刀手孙淼、红衣孟红雨。万圣阁孤注一掷,三大高手齐出,竟然只是为了取李安之的性命?”

    他长剑出鞘,一人提剑立于马车前。

    万劫先生只是冷笑,王重云哈哈大笑,说道:“小子,多说几句话吧,过不了半个时辰,你就成了死无对证的尸体啦。”

    云想容掀开车帘,走到李安之旁边,轻声道:“万圣阁三大高手,皆是七境。”

    李安之掀开黑色的外衣,从里面抽出一柄飞刀,悄悄放在云想容手心,她也从腰间解下帷幕之刃,别在他的长袍上。

    “小云……”他犹豫道。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李安之用力握紧了剑柄,万劫先生挥了挥手,周围的树林顿时发出数十枚飞镖。

    “进饭馆!”他大吼道,拉起云想容的手就开始飞奔,周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万圣阁早就在树林里埋伏了人手,此战注定凶多吉少。

    他挥舞着长剑,挡住飞来的箭刃,云想容的手似乎在脱离,他拼命地握住她。

    饭馆内早已空无一人,箭矢不断透过缝隙射入,他突然从背后听到一声尖叫,接着左手一直紧握的手指被生生拽开。

    他猛然回头,云想容和孟红雨纠缠在一起,顺着滚下了饭馆后面的土坡,未等他反应过来,孙淼手持双刀飞扑而来。

    李安之长剑格挡,接着俯身穿过木桌,脚尖点地,生生退后拉开距离,木屑充斥在空气中,两张木桌被拦腰斩断。

    他听见云想容的惨叫声,她定然不是孟红雨的对手,可自己却无能为力。饭馆外兵器交错,护卫队剩下的人正和万圣阁的杀手激烈交锋。

    接着后门被直接破开,王重云手持霸王戟出现在烟尘之中,他身形巨大,李安之只觉得强风忽至,他勉强躲过霸王戟致命的一击。

    孙淼挥动双刀再次攻上,李安之使出“惊鸿照影”,三段式化攻为守,穿梭在木桌木凳之间来回躲避,饭堂早已一地狼藉,李安之拼命招架,孙淼则越攻越快。

    华山剑法二十一式交错使出,长剑与双刀交织在一起,李安之爆发出凛冽的剑意,孙淼则身形鬼魅,双刀如蛇蝎般灵活多变。

    王重云没有出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李安之做最后的困兽死斗。

    土坡上,云想容挥舞长剑,但孟红雨身形飘忽不定,反握短刀更显便捷,她只能勉强护住全身。

    堪堪数招过后,红衣的身影如鬼魅般已经紧紧环绕在她周围一圈,她只好纵身飞出。

    孟红雨哈哈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云想容靠在干草堆仓房的柱子上,低头看去,白色的裙子已经被血迹染上鲜红色,她这才发觉,孟红雨早已用短刀在她身上划了四五处伤口。

    她微微喘着气,孟红雨依然将匕首环绕在指尖,脸上露着残忍的笑意,舔了舔嘴唇说:“云姑娘,你知道什么叫凌迟吗?”

    云想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的右臂已经被划了两个口子,忍着剧痛勉强握住长剑,难道说……

    孟红雨再度飞身而来,云想容长剑直刺,却被她轻巧地避开,孟红雨像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一样,轻易地在腹部上又划过一道。

    云想容瘫倒在地,勉强起身,疼痛向潮水般向她袭来,逼她放弃抵抗,汗珠沿着发丝大滴大滴地落下,白裙已经混杂了黄土和血迹,变得肮脏不堪。

    她又跌倒在地上,紧紧咬着牙关。

    “别忍了,叫出声来吧。”孟红雨戏谑道。

    云想容用指尖恨恨地扣着地面,她勉强提起长剑,却被孟红雨一把夺走。

    孟红雨握着匕首,饶有兴致地捏起云想容的下巴,将她秀丽的脸庞抬起,另一只手紧紧地锁住她的手臂,狠狠地用匕首划过。

    血迹溅到她的脸上,女孩在地上趴着惨叫,她却越感到兴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住地狂笑,看着云想容在地上因疼痛而不断发抖抽搐。

    她又弯下腰,在云想容背上又重重划过一道伤口。听着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她抬头看着天空,从来没觉得蓝天这么美丽,而云想容的声音就是这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

    残忍的恨意在她内心飞速增长,她已经想好了接下来一刀应该划在什么地方。

    她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混杂在刀剑声和惨叫声中直上云霄。

    接着一柄飞刀刺穿了她的喉咙。

    云想容紧紧按着手臂的伤口,伤口血流不止,但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

    坡上还有着兵器的打斗,但声音渐渐微弱下去,说明护卫队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

    她又厌恶地看了一眼孟红雨的尸体,尸体的喉咙上还插着那柄飞刀,那柄不久前刚由李安之亲手交给她的飞刀。

    接着她靠着墙壁,艰难地起身,土坡上尽是自己的血迹,可她不能就此停下脚步。

    她提起长剑,艰难地一步步走向饭馆大堂。

    大堂的战斗仍在继续,李安之穿梭在大块头的王重云身边,同时与孙淼进行近距离的格斗,逼着霸王戟不敢轻易出手。孙淼一刀刺出,李安之格剑封挡,孙淼另一刀直刺他咽喉,他只好再次后退。

    “哈哈哈哈”王重云大笑道:“这就是宁国最年轻的剑道高手?名不副实啊!”

    两柄飞刀发出,被孙淼毫不费劲地挡下。

    李安之擦干嘴角的血迹,提起长剑舍命一搏,孙淼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拼命。

    刀光剑影闪过,孙淼低头看去,自己的腹部被穿了个窟窿。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手中的双刀不由自主掉在地上,接着他腿一软,身子重重地撞在了桌上。

    李安之忍着剧痛,提剑飞身扑向王重云,后者挥动霸王戟与长剑相交,浑厚的内力震得霸王戟通体颤抖。

    长剑脱手,李安之直直地撞倒在桌椅板凳中,不住地呻吟着。

    大口的鲜血吐出,内脏已经被巨大的内力震的颠倒,眼前金星乱冒。

    他一个侧滚,躲过霸王戟重重的一击,挣扎着站起身,又被一拳撂倒。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孙淼挣扎着向他扑来,喉咙处堆积的血沫让他难以呼吸,他已然重伤,长剑脱手,更没有了反杀的可能。

    就要……结束了吗?

    云想容挣扎着站在大门口,用只有一处伤口的左手,拼命掷出手中的长剑。

    长剑正巧落在王重云脚下,他疑惑地看向门口,浑身是血的少女正扶着门槛大口喘气。

    “从哪儿来的小姑娘……”

    他提起霸王戟走向云想容,没有注意到身后孙淼与李安之扭打在一起。

    孙淼紧紧地锁着李安之的咽喉,后者摸索着腰间,帷幕之刃已然出鞘。

    击飞云想容并没有费多大的劲,他只用了戟柄末端的木质大棒,女孩瘦弱的身体就飞了出去,顺着土坡一路滚了下去,接着重重地撞在干草堆上。

    干草堆从顶上塌了下来,将浑身血迹的云想容埋在了下面,王重云不想费力气掀开干草,虽然这件事对他而言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笨拙地挪动身体,扭回头,发现孙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安之手里拿着帷幕之刃,满面杀气。

    潮水般的恨意麻木了疼痛,李安之只觉得自己无比渴望杀死面前这个人,即使他的身形几乎是他的两倍。

    他没有犹豫,帷幕之刃宛如寒冰的刀柄刺痛着他的内心。

    李安之将自己化作了一阵风,他俯冲着躲过了霸王戟,戟身距离他近在咫尺,但他已经反身腾跃而上。

    杀意充斥着整个大堂,李安之将帷幕之刃从背后狠狠地插了进去。

    王重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他抖动身子,将李安之甩出门外。

    但李安之很快又冲过来,生生吃了他蓄满的一拳,面不改色。

    帷幕之刃再一次插进了身体,这一次,王重云停止了呼吸。

    “原来你也是会恨别人的啊。”白衣男子拄着拐杖缓缓走来。

    李安之靠着墙奄奄一息,仅存的意志用来握住帷幕之刃,不让它掉落在地上。

    “可惜你救不了云想容,也救不了你自己。我先杀你,再杀了她。”

    李安之想否定他,喉咙咕噜噜,却再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

    “你知道中原旧事的那一刻,就注定着你活不了。不过可惜连带了不少无辜的人,那姑娘拼着一口气,浑身都是伤,还满脑子想着救你。”

    李安之的心在滴血。

    “永别了,华山剑场台前的小丑。没有人因你的死而失去什么,因为你本来就是棋子,棋子没了,只要换一个就可以了。”

    银色拐杖重重地打在腰间,李安之“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听到肋骨折断的清脆的响声,帷幕之刃从指尖滑落,剧痛几乎将他疼晕,他蜷缩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扛住第二棍,肋骨似乎又断了一根。

    他挣扎着翻滚开,左手摸索着长袍内仅剩的一柄飞刀。

    宁不劫拿出一瓶毒药,毒药是黄色的粉末。

    指尖瞄准咽喉发出飞刀,却阴差阳错打到了白衣男子手中的瓶子。

    瓶子破碎,粉末挥洒在两人面前。

    李安之最后一眼,是白衣男子因惊异和害怕而扭曲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