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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长枪如疾风般刺出,宛如星辰陨落。

    宁不劫挥动银色的拐杖,但长期的炼制毒药已经损坏了他的身子,中原一战之后他的武功更是一落千丈。

    地牢中传来剧烈的响声,火光闪过,宁不劫的身影从高台掉落,重重地摔在地上。长枪枪尖直指他的咽喉。

    “等……一下。”

    林深正要结果面前这个恶魔的性命,却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女声。

    蓝井躺在李安之怀里,艰难地开口:“林……大侠。”

    她想要起身,却再一次倒在李安之怀里,她突然感觉自己脸颊湿漉漉的。

    李安之泪如雨下,抱着蓝井泣不成声,他恳求般地看着鱼子溪,后者只是慢慢地摇摇头,转过身掩面痛哭。

    他赢了,人傀都被杀死了,宁不劫也难逃一死,可是……

    他低头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女孩,心如刀绞。

    宁不劫诧异地起身,他想不通蓝井为何要救他。

    “能不能……”蓝井喉咙噜噜作响,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她的声音已经变了调,用尽全力蹦出一个一个字,“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宁不劫看着蓝井,她躺在李安之怀里,腹部的贯穿伤口导致血液几乎已经流尽,染红了她那白紫相间的短上衣,右腿长长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反问道:“你我都是将死之人,当年的真相,有意义吗?”

    “有。”游离在生命边缘的女孩儿坚定地看着他。

    “好。”宁不劫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以宁不劫为中心,面前的景象再一次幻化,浮起一层层涟漪。

    李安之惊讶地看着四周被白色的雾气所笼罩,怀里的重量骤然减轻,他匆忙环顾寻找蓝井的身影。

    “蓝井?蓝井?”

    他焦急地喊着,接着刺目的阳光照的他举起胳膊,逐渐适应后,他发现自己已经离开的地牢,面前是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原野。

    不远处,宁不劫白色的身影在草丛中若隐若现,蓝井就站在他旁边,看上去安然无恙。

    “这是……”

    “大历元年。”宁不劫淡淡地说。

    “蓝井?”

    蓝井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完好无损,她也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宁不劫。

    “这是云梦最正统的入梦术,我们都不是实体,而是意识。”

    李安之试着拉住蓝井的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从她身体中直接穿过去了,他看向蓝井,她的目光也满是惊讶。

    “那时间……”蓝井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时间照常流逝。”

    “所以……”

    宁不劫没有理会李安之,他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蓝井,过了一会儿以后说道:“这里……就是你最后的时间了,出去之后……”

    “我会死,是吗?”

    宁不劫慢慢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开她。

    宁不劫大步流星地走在原野上,李安之和蓝井跟在后面。

    “可是……”李安之发问道:“我在云梦泽也经历过入梦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啊?”

    宁不劫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李安之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江湖中,最后一次出现入梦术了。”

    他没有再解释什么,李安之只好跟在他身后。

    远处的房子里站着一男一女,宁不劫直接走到他们面前,他们却熟视无睹,依然自顾自地说话。

    “这……”

    “我说过了,我们是意识,这只不过是记忆罢了。所有发生的事都是既定的事实,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义哥!你回来啦!”女子惊喜地说道。

    “你怎么在这儿?”男子压低声音,“不是和你说过,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吗!”

    “义哥……”女子娇声道。

    吴明义生气地说:“你快走吧!堂堂镖局大当家的未婚妻,私会大当家最好的兄弟,荒郊野岭,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女子拉住他的手,哭诉道:“义哥!我不怕,我不在乎,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他,我不要嫁!你带我走,我们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好不好?”

    吴明义五味杂陈,犹豫道:“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我怎能……况且,当年我与你在一起时,你们家不是都瞧不起我吗?”

    女子一时哽咽了。

    “我就是想证明给你爹看,这才远走他乡,只盼有朝一日能衣锦归来,风风光光地娶你,只是……谁能想到你那天会遇到马匪,谁能想到……救你的……竟然是他。早知今日你爹要把你许给他,我还不如死在江湖之中,也好过现在日夜煎熬!”

    “不……不是的……”女子掩面哭泣,“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日我看见你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欢喜!是爹爹背着我收了人家的聘礼,我是断断不肯的!”

    吴明义痛苦地抱住头,说道:“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大当家视我为兄弟,我绝不能……婚事已定,你走吧,我绝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

    “义哥!你为何不愿承认呢?那年在桃花树下,我送你的荷包,你一直带在身边……义哥,你心里一直有我,对不对?”

    “那时我们都不知道这桩婚事,做下错事已是不该。如今时过境迁,旧日种种,你也忘了吧。”

    “那我们的孩子……”

    “什么!”吴明义被吓得浑身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的轻轻隆起的小腹,声音颤抖地问道:“他……知道吗?”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他还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

    吴明义痛苦地叹道:“命……都是命啊!”

    良久,他终于平静下来,握紧拳头说:“你回去收拾行李,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已经对他不起,又怎能再对你不起……”

    “义哥!”女子扑到他的怀里,两人紧紧相拥。

    李安之扭头看向两人,宁不劫面无表情,蓝井抱臂在前眉头紧锁。

    “这是……”

    “看懂了吗?小姑娘?”

    “嗯……”蓝井点点头,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故事并不会圆满。

    “他们就是你的父母。”

    宛如五雷轰顶,蓝井的头脑“唰”的一片空白,她惊讶地张大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宁不劫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的父亲吴明义既想要顾及青梅竹马之情,又要挂念亲友兄弟之意,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在当时看来是十全十美的办法。”

    “什么……”蓝井怔怔地问道。

    “他和黑风盗串通,打算让黑风盗劫镖,他们便趁走镖途中离开。他提前在镖队的饭食中下了药,又和黑风盗商量好只谋财不害命,这样兄弟们既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又能假借走镖离开,黑风盗也能拿到想要的东西,毫无纰漏。”

    “结果……”

    “两人混在镖队中随行,待黑风盗出手之际趁乱出逃,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夺走了所有财物之后,黑风盗竟然对失去反抗之力的镖队下了死手。镖队上下三十余人,全部死于非命。而吴明义,只能在山崖上无力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蓝井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李安之想要扶起她,却发现自己再一次穿过她的身体,他只好俯身在蓝井身边,默默地陪伴她。

    “好了,现在,我们该去大历三年的唐家村了。”

    面前的景象再一次变幻,现在,他们大步穿行在大历三年的江南,流云涵雪楼还没有建成,江南各处也是崎岖的土路而非现在宽敞的官道,唐家村口,吴明义和他妻子正沿着山路奔向医馆,却被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拦住。

    “爹爹!”蓝井下意识地喊出口,却又感觉有些不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吴明义!”

    听到蓝海宁的大吼,吴明义诧异地扭头,瞪大了眼睛。

    蓝海宁拿出背在身后的大刀,冷笑道:“看看我脸上的这道疤,你万万没想到,我还能活着从镖队出来吧?”

    吴明义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回头看了看妻子和她怀抱里熟睡的女儿,“咚”地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蓝兄弟,我死有余辜,只盼你能放过我的妻子和孩子!”

    “哈哈哈哈!”蓝海宁放声大笑,无视被引来的村民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他恨恨地盯着吴明义,笑道:“如此说来,镖队三十多个兄弟,他们难道没有家人,没有孩子吗!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我今天,就要拿这野种的血,祭奠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李安之下意识地出剑,却发现蓝海宁的刀直接掠过了他的横挡,吴明义应声倒地,他的妻子试图护住怀中的孩子,也被蓝海宁一刀贯穿身体。

    他茫然地扭回头,身后的蓝井跪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宁不劫依然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杀人了!”

    “杀人了!”

    村民们义愤填膺地围住了蓝海宁,接着,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蓝海宁一刀捅死了一个拿着锄头试图阻止他的年轻小伙子,村民尖叫着四处散开,蓝海宁哈哈大笑。

    眼前再次被白雾弥漫,唐家村的景象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