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生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那还是去念书的，此刻他早已远离镇子，也不知自己现在到了何处，反正只管沿着道路一直走便是了。

    走得这几日下来，他也发现了自己的一些变化。这几日一直在走，很少休息，但他却没有丝毫疲倦的感觉。每日也就随便对付一顿饭几口水，也没有出现饥渴之感。初时，他还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一日一夜不吃不喝的疾走了下来，身体却无任何不适。这下他知道自己在那迷魂谷内，只怕是有了不得了的奇遇，具体情况还有待发现。

    正自行间，忽听前方传来兵器交击之声。好奇之下，当即赶了上去。只见路中停着几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十几个身着镖服的伙计背靠大车，当中一个中年人脸色不佳，嘴角微有血迹，倚靠着车身才不至于摔倒。与他们对峙的，却是仅有一人，此人好整以暇，很是随意。传出打斗声的并不是这边，不远处还有两人正在交手，一个精壮汉子和一个妙龄少女正刀来剑往，打得火热。

    水生凑上前来，场中众人正紧张的观战，无人理会他。他便也大咧咧的一旁围观。看了一阵，水生心里直犯嘀咕：这两人是在打架还是在演戏？他虽然从未练过拳脚，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武林比斗。但是他似乎对每招每式都了若指掌，场中两人的招式皆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之所以在他意料之外，是明明有几招只须偏转些角度，又或者脚步多上一分都能克敌制胜，交战两人却都是接连错过，似乎只是在切磋交流，并不想分出胜负一般。他却哪里知道，他脑中的经验何其恐怖，功夫练到高深境界，差的就是这一分，这一分的精进比十几年的苦练更难。不是两人有意放水，实是能力所限罢了。

    再斗片刻，精壮汉子已明显占据优势，只听他边打边道：“小娘子，你这是何苦来哉，只是要你陪我兄弟俩吃一顿酒罢了，又不如何你，何必打生打死的？你还是放下兵器，大家坐下来喝喝酒聊聊天，岂不美哉？”少女气急，手下更疾，只是这样一来，她章法更乱，已是岌岌可危。

    只听旁边忽有人喊到：“左进一步，矮身斜刺！”场中两人皆是一愣，手中稍慢，少女反应却是极快，她此刻站位正适合左进一步，当下依言而行。这一剑斜刺而出，只觉内息通畅，出手间宛若天成。精壮汉子大惊，堪堪躲过，衣摆被割断一片。少女剑式未绝，那声音已是接道：“顺势翻身，乳燕投林！”少女依言而行，顺势直刺汉子胸口。此刻汉子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这一剑已是躲不过去，心下不由骇然：糟糕，这次要阴沟里翻船！关键时刻，一枚飞刀快速袭来，‘叮’地一声击在少女剑上，将剑势稍稍带偏，擦着汉子的身体掠过。此刻少女身体撞来，汉子只须一掌，便可将少女击伤，不过他并未如此，让过少女，来到观战的汉子身边，刚才正是这汉子及时的飞刀支援帮他解了围。两人齐往指点少女出剑的声音来处望去。

    却见那里，只是立着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并非预料中的高手模样，两人心中嘀咕，却也不敢小瞧了对方。对方只是指点两招，便险些刺伤了自己，不说手下功夫，单是这一份见识，便已是不凡。一个汉子上前一步，抱拳道：“我兄弟乃乌岭双雄，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水生依样画葫芦，也是抱拳道：“在下顾水生，瞧两位兄台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并未围攻这少女，也未下杀手。却又为何要逼迫人家陪酒？这和强抢民女的恶贼又有何分别？”

    两人听了，哈哈干笑了几声。一人道：“我兄弟二人正自赶路呢，口干舌燥，正想找个地方喝几杯酒，这不，看见这押镖的小姑娘长得不错，便想邀她一同前往，哪有逼迫之事，嘿嘿，嘿嘿。”此刻那少女走了过来，冷声斥道：“你们就是拿着刀子来邀的么？还打伤了我父亲！”乌岭双雄不好辩驳，朝着顾水生抱了抱拳，喊道：“顾公子见识不凡，想必也是来参加君山大会的，我们日后再见，今日就此别过了！”言罢，急掠而去。少女恨恨的一跺脚，却也无法，她可没能力留住两人讨要说法。

    少女先是回车队旁边询问了父亲伤势，确认无碍后，来到顾水生跟前，抱拳道：“小女子李佩，多写顾公子出言相助，否则今日怕是难逃一番羞辱。”顾水生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乌岭双雄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看见之人都会施以援手的。”李佩‘呸’了一声，笑道：“呸，什么乌岭双雄，江湖上都叫他们乌岭双煞。不过这两人亦正亦邪，坏事好事都做过不少，就是好事不做全，坏事不做绝。全是随性而为，才得了双煞的外号。”顾水生听了不由哑然。

    此时，那受伤的中年人也是过来，向顾水生一顿感谢。顾水生也是明白了事情来龙去脉。中年人名叫李鼎，是李佩的父亲，乃是福威镖局的大当家，他们此番出来护镖。来到此处时，遇上了乌岭双煞。这两人见李佩英姿飒爽，便想拉她去陪酒。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李鼎本就不敌，加之又有旧伤在身，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伙计们要上去围攻，也被他拦下。这乌岭双煞性情捉摸不定，此刻并无杀心，倘若惹恼了对方，怕是要见血了。事实也是如此，两人也只是胡闹一番，并未动真格，否则李佩绝对坚持不了几个回合。幸得顾水生出来，乌岭双煞见其见识不凡，不知底细之下不敢造次，这才退走。

    李鼎道：“顾公子，前方不远就有歇脚之地，不如我们一同前往，我也好备点酒水以表谢意。”顾水生本就是随性而游，倒也不无不可。众人启程，行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小城。伙计们赶着镖车去预订好的住处不提。这边李鼎父女带着顾水生来到一处酒楼，上楼入座，品着茶水小吃，只等上菜。

    李鼎问道：“顾公子，今日你随意指点两句，就能扭转乾坤，让小女转败为胜，可见见识非凡，公子必是师出名门吧？”顾水生讪笑道：“不敢不敢，我就是一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小子，可不是出自什么名门。”李鼎只当他不便透露，就不再深究，又问道：“那公子此番要去哪里？我们这趟是要去蜀州州城，公子若是同路，不妨一同上路，我们可以一路上帮忙安排一下公子的食宿，借以聊表谢意。”顾水生心下暗忖：我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李大当家护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跟着他正好学学这闯江湖的门路。当下抱拳道：“那便要叨扰李大当家了！”李鼎不由大喜，与顾水生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这一餐宾主尽兴，皆大欢喜。

    第二日，众人起镖继续前进。通过昨天的一顿酒席，顾水生和李佩也熟络了不少，此时李佩靠过来贼兮兮问道：“顾公子，你武功一定很高很高，不知能不能指点我几招？”顾水生连忙摆手：“我哪里会什么武功，我从未学过！”李佩哼了一声：“切！不教就不教嘛，找这么蹩脚的理由。”顾水生道：“真没骗李姑娘。我是真没学过。不过我不会教，姑娘可以练，你将你会的招式使将出来，我替你完善一番。”

    李佩喜道：“这样也可以么？那一会就要麻烦你了。”

    行到中午，众人暂歇片刻，人马补充食水。李佩拉着顾水生来到路边阴凉处，开始演练家传的武学。顾水生在一旁仔细观看，不时指点几句，更改招式的步伐和角度，李佩依样改动，果然运转之间更加流畅，威力倍增。如此几日，两人一教一学，甚是欢快。

    这一日晚间休息，李鼎找到顾水生，双方坐定。李鼎问道：“明日我们就可以到蜀州城了，不知公子有何打算？”顾水生道：“到了么？我自去城中赏玩一番便是。”李鼎道：“这几日下来，我也发现了，公子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名门大家之后。李某这边厚颜问上一句，不知公子可否加入我福威镖局，以后镖局就是你的‘家’。”这个‘家’字，还特意加了重音。顾水生摇头笑道：“我还想游历天下呢，暂时不想拘泥于一地。李大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李鼎又是一阵好劝，奈何顾水生意志坚定，只得叹气离去。

    第二日，镖队到达蜀州城。顾水生本想直接告辞离去，却被李佩拉住，说什么也要他留下，明天带他玩上一天，再走也不迟。顾水生无奈，只得从了。

    晚饭过后，顾水生正在房中休息，只听门外有人敲门：“顾公子，我们大当家请你过去一叙。”顾水生开门跟随来人往李鼎房间而去。还未到房间，伙计伸手一指：“那间就是了。”说完就告退。顾水生自顾上前。来到门口，只听里面‘砰’的一声，似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听得里面李鼎怒道：“佩儿！你要清楚我们这次来的目的！你要注意影响！”顿了一下，口气软了下来，叹气道：“佩儿，爹也是没办法，最近几年我们镖局诸事不顺，几个大镖师相继离去，你大哥又死于宵小之手，我也身受暗伤，这偌大一个镖局已是摇摇欲坠。如今就剩你一个战力，偏偏却是一介女子，如何能镇得住场？我不能让祖宗的基业在我手中断送。这才托人给你说媒，让你嫁给镇远镖局的少东家。这样，有了镇远镖局当靠山，我福威镖局自然可以度过今日的难关。”

    房中传出女子的声音，正是李佩，她道：“爹，就算我嫁给了镇远镖局的少东家，我们镖局不也是名存实亡了么？到时候只能落得一个分号的下场。”“此事你不必担心，爹自然会从中斡旋。爹和如今的赵大当家还是有一些交情的，到时候只须把你们的第二个儿子姓李，继承我们家的镖局即可。”接着又道：“镇远镖局实力滔天，这蜀州城中大小之事无不在其耳目之下，你马上就要去赵家见公婆的人，怎能抛头露面，赔一个年轻男人游玩？明日给我乖乖呆在房中，哪也不许去。等我去先去赵府通气一番，晚上就安排你和赵家少当家见面。你回去吧！”“是”李佩不情不愿地回答了一声，往门口走开。

    顾水生急忙转身就走，此时若是见面，那就太过尴尬了。同时心里暗道：原来如此啊，我若是留下来，倒真是会让李姑娘难做，罢了，我这就离去吧，别让她为难。他也没啥行李，干脆房也不回，直出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