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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情之一字

    苏玄枫跃上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用力一拉,易言欢一个旋身,稳稳地坐在了他的胸前。

    长臂一扬马鞭,马儿顿时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易言欢想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可回首看了紧绷的侧颜,她终是无法开口。

    马儿跑得飞快,扑面而来的疾风让她几乎不能呼吸,易言欢下意识回头,将脸藏在苏玄枫的胸口,这才获得了些空气。

    因为苏玄枫早已下命,所有没有人跟来,他带着她出了城外,出了城,风景明朗起来,各色野花和青青草色从眼前迅速掠过,是一派生机盎然。

    枣红色马匹上,两个人影,一白一青,衣袂在风中交迭在一起,男子信手持鞭,纵横驰骋,女子微微侧首将脸藏在男子胸前,青丝飞扬,这一幅画面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马儿出了城西行了几十里,又沿着盘旋的山路往上,最后停在一座寺庙前,易言欢抬头,古朴的牌匾盛满岁月风霜,那三个大字却是醒目,‘姻缘寺’。

    苏玄枫下马,递给她一只手。

    这只手指节分明,纤长而有力量,让人丝毫不敢怀疑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而这双手伸向了她,那么从容又笃定。

    易言欢看向这双手的主人,琉璃般的眸子掩藏了所有思绪,一张脸不带任何表情,这样的他,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吗?

    易言欢终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苏玄枫紧紧握住她伸出的手,另一手半揽她的腰,将她抱下了马背。

    待她站定,苏玄枫已往寺里走去,易言欢只得跟上去。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邺城里的桃花已谢了月余了,山上却还未开败,一片片稀薄的桃红色掩映在丛林间,隐隐有暗香浮动。

    苏玄枫走的并不快,易言欢很容易便跟上了他的步伐,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形颇为熟悉,捡了一条近路往寺院后山去了。

    后山种着十里桃林,此时枝头只剩下零星点红,而地面上却铺了一层粉色,苏玄枫走过,卷起脚边片片花瓣。

    易言欢不禁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他。

    苏玄枫穿过桃林,走到悬崖边,崖边风大,吹得他墨发和衣袂齐飞,虽已至五月,崖边的风却是冷硬,还有一拨拨寒雾升腾起来。

    她心惊地看着他站在悬崖边,只多一步,便会摔入万丈深渊。

    高处不胜寒,便是这种感觉了吗。

    易言欢上前,在他几步开外站定,忍不住道,“殿下,崖边风大,注意身子。”,她的嗓音有些颤抖。

    苏玄枫回头,俊逸的脸上寒意已退,眉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他看着桃林道,“这里有一个美丽的故事,据说有一对很恩爱的伴侣,他们第一次相遇便是这里。”

    “因为女子喜欢桃花,男子便在这里种满了桃树。”

    易言欢不禁道,“他们一定十分相爱吧。”

    “可是男子还是辜负了女子,以至后来女子抑郁而终。”

    易言欢心中暗惊,只觉得这不像是一个故事那么简单,可又不好探究太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玄枫走到她面前,仍是看着桃林,道,“我每年都会来此小住几日。”

    易言欢只觉得他完美的脸上写着若有若无的忧伤,淡淡的,却不容忽视,他似乎沉浸在自己不知道的一个世界里,这样的他让人觉得遥远又好悲伤,她不禁唤道,“殿下——”

    苏玄枫看向她时,已收敛了所有情绪,琉璃般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心兰,我是想说,我决计不会如这个男子一般,把爱变成辜负,徒留悔恨。我若是爱一个女子,就会全心全意对她,此生必不相负。”

    ‘此生必不相负’,简单的几个字,由太子殿下说出口,却犹如千军万马的力量,让人不得不信服。

    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竟然有男子愿意给她独一无二的爱,这个人还是太子殿下,易言欢看着他,此刻他的眸子带着不曾见过的执着,仿佛只为等她一个答案,连他周遭的空气也为她化为淡淡柔情,丝毫没有面对月华公主时的凌然霸气。易言欢知道,若是自己点点头,或许就能给眼前天人般的男子莫大的欢欣和慰藉,或许她只要伸出自己的手,便会得到他的爱护和呵宠。

    可是,她能吗?

    轰隆隆!

    五月里的天气说变就变,阴云瞬间聚集,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滴答一下,点大的雨滴应声而下,一下下砸下来,顷刻间,便收不住瓢泼之势,毫不留情地打湿了两人的衣裳。

    苏玄枫脱下外袍替她挡在头上,却不顾雨滴无情地打在他的俊脸上。

    大雨滂沱中,他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来,“心兰,我生下来便是太子,这条路早就注定了,我曾以为,这一生就该如过去的二十年一般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可是遇见了你,一切有些不一样了,我开始有了期待。”

    “或许你所求的,我不能尽数满足。但除了你易心兰,我再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

    “殿下——”

    他握住她的双手,急切的眼神紧盯着她,问道,“心兰,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愿陪我走过这一生,陪我共赏这锦绣山河?”

    这一番话被一言九鼎的太子殿下讲出,更是撼动人心,易言欢犹豫了。

    可是,当初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时,她便是不愿殿下陷得太深,为什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易言欢,何德何能啊!

    他的大掌传递着温热,强势的雨幕也挡不住他热切的目光,此刻感知到他的温暖,仿佛天大地大,他便是唯一的温暖的源头,让她不禁想靠近他,抓紧他。

    脸上模糊了一片,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怀中是苏玄恪送她的樱花簪,彼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苏玄恪对她说‘来日方长’,可说到底她并不能确定苏玄恪能否接受她一夫一妻的想法,而如今太子殿下真心相待,许以真情,她承认她动摇了,她并不是冷血之人,太子殿下对她的诸般好,她怎会没有感觉。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撞在石头上发出了声音,易言欢回过神,看着眼前尊贵无双此刻却淋雨到狼狈的人,她突然很生气,把他替自己挡雨的外袍狠狠地扔到地上,任凭雨滴砸在自己身上。

    大雨瞬间浸透她的衣裳,一股凉意从足底窜起,漫延到四肢百骸,可她的声音更凉,“你是太子殿下,是大锦的命数,数百万的百姓生计都仰仗于你,此刻你就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作践自己,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天下百姓,怎么对得起信任你的皇上,怎么对得起故去的先皇后?”

    他看着她,雨幕中他的眸子愈发迷离。

    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却毫不在意,几乎癫狂般地喊道,“我易言欢不过是一抹异世的魂魄,穿越过来只想在浮世走一遭,我从没想过王权富贵,也没想过锦绣江山。殿下你是天之骄子,你生来就应该当一个好皇帝,何必被易言欢一人挡住步伐?不值得!不值得!”

    苏玄枫上前一步,嗓子带着从不曾见过的暗哑和深沉,“难道背负了江山,就注定要失去你吗?”

    易言欢止不住颤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一颗桃树,雨幕中,她和那颗桃树竟然出奇地相似,都是风雨中的微弱挣扎着的生命。

    她知道苏玄枫很痛苦很难过,可她毫无办法,易言欢喃喃道,“我不值得。”

    苏玄枫看着她痛苦的模样,不再上前,曾经有过禁锢她的想法在此刻都烟消云散,看着这样的她,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疼了,又如坠入一个黑洞,再也看不到一丝光线。

    负背的手掌紧握成拳,有猩红的液体流出,片刻便被瓢泼大雨冲淡,与雨水融合流在地上。

    清晰的痛感让他保持克制,雨幕中,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你就如此爱苏玄恪吗?”

    易言欢慢慢倒了下去,昏迷之前,她只是想着......

    接受太子殿下的爱何其容易,可是真的爱他,怎能接受他的充盈后宫,怎能接受他的雨露均沾。时间久了,她会变成一副令人憎恶的模样。

    她不要这样。

    昏昏沉沉中,易言欢做了好几个噩梦,醒来时一头冷汗。

    易言欢被蜡烛晃了眼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看到一个老尼上前道,“姑娘您醒了。”

    床头趴着嫣儿,她睡得正熟,外面已经天黑了,嫣儿出现在姻缘寺,只能是太子派人通知她来的。

    那么他呢?易言欢的视线在屋里逡巡了一圈,却没看到那个身影,不禁眸子暗淡下来,随即宽慰自己,这样也好,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易言欢半坐起来,她的衣服都换了寺里的衣裳,她不禁问道,“我的衣服——”

    老尼道,“那位公子送姑娘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所以老尼找了寺里的衣服为您换上的。”

    易言欢松了口气,有些迟疑地问道,“那位公子呢?”

    “那位公子浑身也湿透了,却不曾换衣服,直到您的丫鬟上山来,那位公子才离去了的。”

    易言欢觉得心里某个位置揪着疼,她终是对不起太子殿下了。

    “对了,姑娘,那位公子说,这是您丢下的东西,让老尼在您醒来后转交给您。”

    老尼的手上,躺着白玉打造的樱花簪,苏玄恪送她的樱花簪。

    大雨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晚上,易言欢却再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易言欢和嫣儿乘着马车离开了姻缘寺,嫣儿隐约觉得她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什么事情,一股八卦因子躁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直到发现易言欢精神不济情绪不高时,她才止住了自己的问题。

    易言欢闭目养神,却听旁边的嫣儿道,“姑娘,昨日太子殿下离去时说——”

    易言欢一下子睁开眼睛,“太子殿下说什么了?”

    嫣儿似乎被她的反应惊到了,愣了一下,易言欢催促道,“快说!”

    “太子殿下说,瑞王殿下出征告捷,正在班师回朝的途中,殿下说您曾经在瑞王府待过,知道这个消息,应该能宽心些许。”

    他,终于要回来了。

    易言欢闭上眼睛,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嫣儿见她脸色难看,不禁道,“姑娘,回府奴婢为您请一个大夫吧,您现在的脸色比昨日太子殿下的好不了多少呢。”

    易言欢眉目微蹙,却只‘嗯’了一声。

    易言欢回永安王府时,永安王正在凉亭里饮酒,易言欢让嫣儿等在一边,自己走了过去。

    嫣儿在她身后急急道,“姑娘您的身子还没好呢!”

    易言欢上前,永安王正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易言欢径直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杯中酒水,目光有些迷离,道,“举杯消愁愁更愁。”

    永安王好整以暇,道,“不过就是见了太子一面,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易言欢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些事情,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转而道,“大叔,你可有后悔过曾经的某个决定?”,问出这一句,便饮尽了杯中酒。

    一股灼热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意外地让心里舒畅几分,难怪世人都说酒是个好东西,果然如此。

    永安王看着她,不甚上心般,说道,“你一个小姑娘,作何这么伤感起来?”

    易言欢又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言辞之间挡不住的迷惘和失意,“我一直以为人生当不留遗憾,可是我刚刚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不知道我以后是否会后悔。”

    “小丫头,长痛不如短痛,于你而言,这没什么不好,或许过一阵子,你会觉得这一切如过往云烟,不值一提。”

    “是吗?”,易言欢转头看他,第一次喝酒的她,酒劲很快上头,大脑已经有些不清晰了,她勉力保持清醒,撑着头问道,“那么大叔你呢,可有后悔过当初的某个决定?”

    永安王闻言又是一杯酒饮尽,“本王都这把年纪了,许多事都忘了。”

    如是说着,可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带着微不可查的怅然和郁结,往事,哪儿能说忘就忘了。

    易言欢缓缓地偏在了玉桌上,昏睡了过去。

    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显示着,她不单单是醉了,还病得严重。

    唉,情之一字,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