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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饥饿营销术

    草庐之中,气氛宁静,颇为压抑。

    如果说早些时候大家被周自然的提议激发了兴致,那么此时这个兴致则被碾碎。

    如果说风貌正堂是碾碎这个兴致的无形压力,那么主掌武当财政、商贸的素严真人,更将这股压力无限放大。

    包迎看向周自然,他颇有远见:“这下麻烦了。”

    “风貌正堂与纯阳宫多年合作,素严首座与皇甫丰早已铿锵一气。不说他会否出手打压,今夜我能被阁下奇思妙想折服,皇甫丰也必然会为此警惕。”

    云留儿无奈道:“别的还好,最怕他找来几大布行,将做货的绸缎、皮革给我们断了……这才麻烦。”

    包迎叹道:“正是如此!”

    李长庚与崔山君都看向周自然。

    周自然沉吟半晌,问道:“他不可能把所有原材料给阻断吧?”

    包迎摇了摇头,神色却更加黯然:“也会有些他看不上眼的小作坊。但如果要从小作坊购买原材料,则会面临两个问题,质量不稳定,而且价格偏高。”

    云留儿补充道:“主要还是量少。如果他有意打压,我们的产量总归是大不起来的。”

    周自然摇了摇头:“无须太大产量,做买卖从来不是以销量论成绩,这么说吧,如果……“

    “他们做了十万件货,结果有五万件卖不出去,而我们只做一万件货,货品却全部清空。“

    “他们每件货的利润是一百铜钱,五万件等于五百万钱,而我们的利润是两百,一万件等于两百万钱。”

    “这样算下来,谁更滋润?”

    两位掌柜当即陷入思量,包迎呢喃道:“赚五百万钱,却压了五万件货的成本,这盘买卖若是不亏钱已是了不起,可是在教宮做买卖,利润绝对是抵不上成本的。”

    周自然点头道:“换言之,必赔。”

    云留儿接着道:“一万件货若能不留库存,利润按两百铜钱算,两百万钱则是盈利。”

    周自然道:“所以说,就算没办法大批量做货,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包迎同意道:“我明白阁下的意思了,布行总归是做买卖的,皇甫丰如果要阻断我们的采购,就只能他自己大口吃下原本该我们采购的绸缎,也就意味着他要做更多的货。”

    “可……利润方面我觉着还是下调一些。”

    云留儿同意道:“我们新铺开张,名不见经传的,应该以物美价廉,这样才好将货品售罄。”

    周自然却是摇了摇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原本不打算这么麻烦,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包迎眼睛一亮:“阁下有何应对之法?”

    周自然反问道:“目前风貌正堂所售,多是以单件成衣为主吧?”

    包迎点头道:“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

    周自然道:“正如我们取名自然端庄,面向女性群体,与风貌正堂主以男性为主错开……”

    包迎有些着急:“避其锋芒确实不失为良策,但今夜我等商议已被偷听,得知我们有新颖款式,皇甫丰接下来必然也会针对女性着手,设计一批新款服饰。”

    周自然摆了摆手,示意其稍安勿躁。

    他这回可学聪明了,向宝儿使了个眼色,待她出门看守后,才开口道:“就算他们针对女性设计一批新款,风貌正堂所售主要还是以服饰为主,我们……可以考虑打造套装。”

    “这,也是抬高利润的关键所在!”

    包迎还未说话,云留儿便提醒道:“将靴子、服饰、配饰整套出售,在你提议合作的时候,我已想到。可是,皇甫丰在风貌正堂掌舵多年,我能想到,他又如何会忽略?只怕也会提前作以准备。”

    周自然微微一笑:“将剑作为配饰,你想到了吗?”

    云留儿却是脸色一怔,看向包迎,只见对方同样茫然。

    周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想不到,皇甫丰大概也想不到。”

    “大师伯一剑大岳泰山,掌教师伯一剑业火红莲,素一师伯一剑虎啸长吟,顾师姐一剑昆龙龙雀,孟师兄一剑羊角玉虎……”

    “纯阳教宫,巍巍道门,真人仗剑,诛邪正道。武当弟子虽是法器诸多,但无人不对“剑”情有独钟,占之半数的“剑修”更是如此。”

    包迎彻底折服:“阁下奇思妙想,堪称一绝,在下佩服!只是这铸剑冶炼……”

    云留儿连连摇头:“我这边做些精巧饰品可以,若是铸剑……却无此技艺。”

    周自然连连摆手:“无须担心,此事我可以解决!”

    眼看压抑的氛围渐渐褪去,他再做鼓舞:“在我看来,自然端庄要开市并不难,反而是很简单!但我想达到的目标,远不止于此!”

    “我要让风貌正堂积压大批卖不出去的货,叫他跌个跟头!”

    “客人们可不会在意我们或者风貌正堂做了多少货,我只想让客人们知道,我们自然端庄卖得比风貌正堂更高的售价,而且供不应求!”

    “这叫……饥饿营销术!”

    徐宝儿倚身窗边,瞧着自家师兄自信昂扬,忍不住便鼓起掌来。

    包迎与云留儿两两对视,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些想法,于是也跟着鼓起掌来。

    崔山君与李长庚听得一脸茫然,不明觉厉地鼓起掌来。

    月上枝头,夜色更深了些。

    徐宝儿送两位掌事下山,草庐内的炭炉边,三角各坐一人,还有只猪在呼呼大睡。

    崔山君笑意盈盈地从容器中取出一瓶佳酿,而道:“今夜过后,咱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胖球儿冷哼一声,不敢苟同道:“你才蚂蚱,你跟云留儿都是蚂蚱,你侯府一家都蚂蚱。”

    崔山君也不恼,挑眉说道:“玄君师兄,你可别在这胖球儿面前与宝儿师妹做些亲昵动作,否则免不了要遭他眼红啊。”

    眼看胖球儿就要张口回敬,周自然连忙举起瓷杯,说道:“拜入教宫来,我常日里都待在这落魄峰,只与宝儿相熟,而今,我是诚心与二位结交。”

    “大家也无需客套什么,我俗名叫周自然,私下里我们不如就直呼名讳吧。”

    胖球儿点了点头,将瓷杯举起,干脆道:“周自然,我李长庚性情耿直,向来有一说一,此前我确实一直觉得你徒有虚名,今夜赔个不是。”

    崔山君想起早些时候在清虚殿的情景,目中隐有动容,为了掩饰,他洒然一笑,同举瓷杯:“干了!”

    三杯相碰,一饮而尽。

    崔山君忽的提议道:“呐,而今咱仨结党营私,想要……”

    胖球儿当即瞪了他一眼,抢话道:“什么结党营私,你会说话不会?”

    崔山君啧啧几声,说道:“周自然你看,胖球儿哪都好,就是太耿直半点不风趣。说白了吧,我觉得咱仨有必要增进一下信任感。”

    周自然颇为好奇,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崔山君嘿嘿一笑:“想要快速增进信任感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做些不该做的事情。”

    胖球儿皱了皱眉:“比如?”

    崔山君神情兴奋,马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后义正言辞地道了句:“干了这件事,咱们就是好兄弟!”

    胖球儿闻听,眉宇皱得更深。

    崔山君取笑道:“怎么,不敢?”

    胖球儿一拍桌子,脸上的肉当即颤了几颤:“谁不敢,干就干!”

    崔山君大为满意:“周自然,你怎么说?”

    胖球儿却是阻止道:“崔山君,周自然怎么着也是大师兄,做这种事情不太好吧?”

    周自然微微一笑,从容道:“无妨,不过此事怕要推迟,我明日得跑一趟金虚峰。”

    崔山君会意道:“铸剑?”

    周自然点头道:“金虚一脉主掌纯阳宫冶炼之事,得与素一师伯谈谈。”

    崔山君若有所思,片刻而道:“此事怕是不易,你可知素一师叔身负隐患?“

    周自然回道:“自是清楚,遥想当日他在玉虚峰剑指龙虎山那位结阵天师,若非体内隐患,又岂会败下阵来。”

    崔山君追问道:“那你又知不知道,这隐患从何而来?”

    眼看周自然不解,崔山君继续道:“素一师叔与掌教师伯,曾是素字辈将气剑双修融合最佳的二人,只是后来,素一师叔却是在修炼太虚剑意的时候出了问题。”

    “按师傅的话来说,如果他当时……甚至说现在,只要他愿意放下剑,放下太虚剑意,专于气修一途,纵然不能重返巅峰,也必然能解去体内隐患。”

    “正是对剑的执念,让他身体不堪重负。所以……你要将剑作为配饰,只怕他不认可。”

    周自然沉吟思量:“原来如此……再看吧,胖球儿,困了就回去睡觉,我这可不欢迎你过夜啊。”

    正打着瞌睡的李长庚闻言打了个激灵:“柳、柳姑娘,我不过夜……”

    脑海里尽是曼妙身姿的李长庚,睁眼却见面前俩个大男人,脸色顿时涨红起来。

    崔山君笑着起身:“既如此,今晚就这样吧。”

    周自然起身相送,与二人告别山崖边。

    徐宝儿蹦跳着从山口处跑来,呼喊道:“胖球儿你悠着点,可别摔成肉泥了!”

    眼看李长庚摇晃着与崔山君乘风而去,她看向身边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师兄,由衷笑了。

    “师兄,落魄峰从未如此热闹。”

    周自然叹了口气,摸着她的脑袋,呢喃道:“要是师傅在就更好了。”

    师兄妹顾盼远方,渐渐出神。

    ……

    ……

    今夜,落魄峰从未如此热闹。

    今夜,清虚峰从未如此萧条。

    几乎所有住于峰中的弟子,都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寒意。

    在清虚峰顶,有一汪五溪池,衔接天泉瀑布,分五溪而下。

    素翎真人独坐池畔,她叹气,整座清虚峰便起了淡淡薄雾,她眼睛里泛了晶莹,四周的薄雾便凝结成霜,挂于枝叶。

    顶上那团盘旋不去的乌云,似要落雨。

    她着一件绫罗薄纱,明明百岁高龄,赤脚入池时,却分明看见滑嫩如少女般的肌肤。

    她微微仰首,将手中一壶递到嘴边,饮了一口浓烈烧酒。

    终于,乌云化雨了。

    终于,她流下了两行清泪。

    一道身影乘风而至,落地间身形稳重,信步往前:“你还好吗?”

    素翎透过脚边池水的倒影,瞧见了掌教师兄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浩气英风。

    她拨了拨满头的白发,唏嘘道:“我算到我会逢此劫难,也算到最终会化险为夷。但我想的是,是他终于懂了,然而……并非如此。”

    掌教真人欲言又止,几次想要上前,最终却是一动不动,叹道:“你没错,素严师弟也没错,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与错,大家只是立场不同。”

    “道门需要不同的立场。纯阳宫要立世,靠的是素严师弟的立场,武当山要传承,需要你的立场。”

    素翎微微点头,看向大腿边的三才剑。

    她忽而疑惑道:“那你的立场呢?师兄,你贵为纯阳宫掌教,你的立场又是什么?”

    掌教真人略作沉吟,正想作答,却见坐在池畔那道身影忽动,不由剑眉一皱。

    他反应极快,在电光火石间掐一剑诀,将迎面射来的三才剑拨向一旁。

    素翎真人的身影紧随其后,衣袖翻飞,露出二指剑诀。

    掌教真人剑诀再起,打算这位师妹也如三才剑般拨到一旁,毕竟今夜来此,他无意加深矛盾。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自己这使了六成功力的二指剑诀,竟是丝毫无法动摇对方气机!

    在自知已无法避其锋芒的瞬间,掌教真人稳扎双步,形如巍峨高山,双指递出已是使出十成功力,直面素翎飞身而来的双指。

    二人以指作剑,甫一接触便爆发巨大气机,引得狂风四起,池水激荡。

    掌教真人眉距越发收紧,最终竟是胸腔一闷,不得已间脚步连退,气机全无。

    败了?

    他满是费解地看向那个站在面前的女子,不由大惊失色。

    夜色不浅,但见她背着皎洁的月光,满头白发下,那张原本三十左右的端庄秀容,此时竟如少女般稚嫩。

    “师妹……你……”

    重驻容颜的素翎真人,那张稚嫩的脸上,有着少女不该有的淡漠,这种淡漠区别于素严真人的刻板,也区别于顾雪容的清冷,真要说的话,更似无情。

    她意兴阑珊地将一壶烧酒倒入池中,随即脱下仅有的一件薄纱,整个人没入池中,满头白发遇水则黑,一身肌肤如凝脂白玉。

    掌教真人看着自己仍在隐隐颤抖的双指,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