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我们该为何而活
想必您也一定经历过汶川大地震吧！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这注定是我们终生难忘的一天。这天下午14时28分04秒，汶川发生了8.0级特大地震。地震发生时，我正在信贷室整理资料，伴随着“轰”的一声，办公桌突然左摇右晃，叠成豆腐块的资料洒落一地。
在巨大的震动中，我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的记忆好像被剥离出来，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一秒、两秒、三秒，等缓过神时，我才意识到地震了。李主任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我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她拼命往外跑。我们一口气冲下了三楼，来到场镇中心的人民广场。
此时，广场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有半身赤裸的男人，有披头散发的女人，还有裹着床单的老人，大家都被刚才的那一声巨响吓得魂不附体。
正当大家惊魂未定时，大地又猛然晃动了几下，街边的梧桐树沙沙直响，公路两旁的路灯左摇右摆。突然的余震让恐惧更加蔓延，孩子的啼哭声、妇女的尖叫声、老人的祈祷声夹杂在一起，紧张、不安、焦虑笼罩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
没多久，乡政府的应急队来到广场，一个手持扩音器的中年男子站上舞台，大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慌张，根据地震局通报的消息，这次地震的震源是汶川，离我们这里比较远，希望大家保持理性和镇定，自觉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拨打着电话。可无论怎么打，都处于无法接通状态。过了一两个钟头，信号逐渐恢复，我的手机才接二连三的响个不停，打来的都是以前的同学朋友，她们关心我这边的情况，我也问了她们的情况，好在大家都离震区较远，除了受些惊吓外，并没有人受伤。
这时，一旁的李主任却情绪激动起来，她姑姑在阿坝州做生意，眼下完全和家人失去了联系，急得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也突然联想到甘孜和汶川挨着并不远，那冯筱琴岂不是也有危险？我全身好似被电打了一下子，赶紧拨打冯筱琴的电话，可怎么也接不通。我眼皮无端地跳了起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地震发生后，电视里全天候播放着灾区的救援情况，一次次扣人心弦的生死救援，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头七”那天，全县人民用上万支蜡烛摆成“5.12”“汶川加油”等字样，为灾区祈福。那一晚，同学群里传来了冯筱琴遇难的噩耗，一位高中同学告诉我们，地震发生时，冯老师为了组织学生撤离，被突然倒塌的一面墙掩埋，没有抢救回来。
听到这个噩耗后，我如同在寒冬中一片飘摇欲坠的树叶，在痛苦中好久都没缓过来。我随着人流走着，心中感到无比难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如何压制住自己，如何让自己不要发疯！我强硬让自己在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漫长的昏迷之中，直到东方鱼肚泛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我才终于从悲痛的深渊里挣脱了过来。
上中学时，冯筱琴是点亮我人生的一座灯塔，要是没有她的鼓励和关心，恐怕我早就放弃学业。她曾两次到我家里，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份恩情我还没来得及还，可她就已经不在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她那么善良，那么美丽，怎么就香消玉殒，把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远方。在我心目中，她既平凡又伟大，不仅将青春献给了理想，还把芳华洒在了边疆！
我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活着和死亡有什么本质区别？如果我们明天就会死去，我们是否会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明白生命的重要价值？
冯筱琴用生命告诉我，人生就像是一趟列车，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再不舍，也得笑着挥手告别！
反复思量之下，我毅然决定辞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兑现向冯筱琴作出的承诺，去追寻曾经的理想职业——教师！这并非是我一时冲动，我这些年一直也考虑过，只不过冯筱琴的意外让我加速了这一选择。
虽然决心已定，但我保持了理性，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等文娟高考结束后再去提交辞职报告，以免让她为我分心。这是她一生中的大事，我必须让她全神贯注的参加完高考，这也是我辞职前的最后一桩心愿。
炎热的六月，我焦急地站在警戒线外，眼巴巴的等着文娟出来。我想起自己参加高考那会儿，没任何人过来照顾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考了语文，然后中午啃了个馒头喝了瓶矿泉水，继续投入到下午的数学考试中。现在想来，还真有些佩服自己的胆气！
等文娟考完所有课程后，我递给她一瓶水，迫不及待的问道：“考得怎么样？”
文娟带着尚未平复的心情说道：“还行，除了数学全国卷有点难外，其他科都还好，算是正常发挥吧。”
听她这样说，我放下了悬着的心。“如今考也考了，有没有想过报什么学校？”
文娟用漂亮的大眼睛执拗地望着我，胸脯起伏道：“我想报考医科大学，可是分很高，姐，你觉得我能考上不？”
我鼓励她：“嗯，好妹妹，姐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医科大学！”
我明白文娟的心思，我这可怜的妹妹，是个心肠极好的孩子。小时候，母亲每次发病，她都在场，这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影响，她从小希望能够当医生，治好母亲的病。后来，母亲遭遇车祸，起因也是为了给她抓药，这让她耿耿于怀。特别是母亲去世时，文娟就守在旁边，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她却无能为力，这让她更加坚定了选择从医的决心。
在等待高考放榜的那段时间，文娟很紧张，好几天都没吃下踏实饭。好不容易等到成绩出来的那天，她不敢自己查分，让我帮她查。我也有些紧张，用颤抖的手输入准考证号和登录密码。
文娟闭着眼，不敢看，但又急于想知道结果。“姐，你快看，考了多少分！”
当查分窗口弹出时，我赫然看到成绩栏显示“总分621”。我心里高兴极了，可我还是想逗一逗文娟。“娟，你怎么搞的，这次才考500多一点。”
文娟睁开眼睛，沮丧道：“啊，不会吧？”
我捂嘴笑道：“你再仔细看看呢！”
文娟把脸凑近显示屏，兴高采烈道：“天啦，竟然考了621分，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考过这么高的分啊！太不可思议了，姐，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笑道：“你没有做梦，是真的！恭喜你！”
文娟这次考得很好，被南方的某所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录取。文娟考上大学的消息，再次让我们朱家湾震惊了，无论是北湾人还是南湾人，对我父亲是彻底服了。大家都说他真是走了狗屎运，两个闺女都考上了大学。夜里，村里有好多人都睡不好觉了。大家私下议论：这是啥道理？公平吗？不公平！你说，他一个懒汉，他教育谁呢？他怎么教育的？可他的两个闺女，怎么就一个比—个出息呢？有人叹道：这世道真是变了呀。
虽然村里人议论纷纷，可父亲这次并没有太激动，毕竟我之前考上大学已吊高了他的胃口，如今他的关注点全在宝根身上，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庆祝。他老早就告诉我，他没能力供文娟读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带着文娟回了趟朱家湾。自从父亲再娶后，我压根没有指望他能为我们做些什么。他如今有了他的家，宝根还那么小，哑巴后妈什么都不会做，他的负担想必也是很沉重，的确不可能供文娟读书。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长辈，我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可文娟却对父亲意见颇大，说什么也不愿回那个家，更不愿见到哑巴后妈。
没办法，我只好径直带着文娟去给母亲上坟。我们沿着背篓山爬上去，早晨的太阳照耀在原野上，大地立刻展现出了一片斑斓的色彩。母亲的坟头已长满杂草，我和文娟把四周的草清理干净。我拿出一捆黄裱纸点着烧了，烧成灰烬的纸屑在天空凌乱的飞舞，就像飘零的雪花，纷纷零零地落在我们的头上。我欣慰的告诉母亲，文娟没有辜负您的期望，终于考上大学了，您老人家可以在九泉之下安心了！
文娟考上大学后，我再无牵挂。正当我准备递交辞职报告，社里又对干部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刘婷婷从综合科副科长的位置上被提拔为人事科科长。她没想到，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我的辞职报告。
自从去了乡镇后，我很少到机关，因此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刘婷婷。这一次见面，我感觉她变了许多，烫了卷发，妆容精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给人一种贵妇的感觉。
刘婷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雪姐，你怎么会想到辞职？”
我平静道：“这是我慎重考虑的决定。”
刘婷婷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没听说吗？社里马上就要改制了，到时摇身一变，就是商业银行！待遇要比现在翻一倍，现在好多人都在找关系往里面挤，你倒好，居然主动辞职！”
我淡然道：“真的吗？那要恭喜你们了！说实话，我还是挺舍不得大家的，毕竟这里是我工作了六年的地方。不过我的理想是当教师！”
刘婷婷愤然打断我的话：“理想？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吧，现在教师一个月才能拿多少？别傻了，这个社会要是没钱，啥事都干不了！”
我摇摇头：“也许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做。”
刘婷婷瘪嘴道：“有意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想法这么天真。听我一句劝，做人还是要现实点好。”
想不到短短的几年时间，刘婷婷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了，出于以前的交情，我不想和她争论下去。“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刘婷婷把门关上，然后沉下脸色道：“说吧，你是不是因为我接二连三的提拔，而你却在原地踏步，所以才想要以辞职来向组织表达不满吧？”
我觉得这话有些可笑。“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管你信与不信。”
刘婷婷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还不是靠巴结讨好陈根福，才会那么快调进了机关，只可惜现在是赵理事长说了算。不妨给你直说了吧，我已经是赵理事长的人了，现在他可听话了，我说什么他都照办。哼，这个社会太现实了，没有关系谁会买你的账，女人呐，就是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攀上他这根高枝，我这辈子都不用愁。”
听了她的话，我面红耳赤。“刘婷婷，我真替你的行为感到羞耻。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我真是看不起你！”
刘婷婷也恼怒道：“你现在还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当初我把你当知心姐妹，让你在陈根福面前推荐我，你帮了我吗？我今天这样，全是被你逼的！哼，现在风水轮流转，我现在是人事科长，你想辞职，没那么容易，我拖也拖死你，不放你档案，看你怎么考教师？”
听了刘婷婷的话，我笑了出来。刘婷婷傻眼了，问我：“你笑什么？”
我冷冷道：“我从不是一个用恶意揣度别人的人。可赵文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你和赵文良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我不喜欢背后议论人，但也并不是傻瓜。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有这样一手，刚才的话我全录了音，你就等着纪委的调查吧！”
刘婷婷慌忙拉着我的手。“雪姐，你干什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你辞职的事情我马上办，你放心，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可笑。“那我等你的信，要是你故意卡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喜欢威胁别人，可这一次，我不再软弱，用迫不得已的方式捍卫了自己的权利。走出单位大门，我感触颇多，虽然这里过得并不美好，可毕竟也承载了我六年的人生回忆，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办妥离职手续后，我去了趟芳姨家里。听到我辞职的消息后，她无比惊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辞职？”
我笑道：“也不突然，当时大学毕业我就想考教师，只不过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我才选择了现在的单位，现在文娟考上了大学，我可以稍微放心些了，当然也就辞职了。”
芳姨的眼神里充满羡慕。“我真佩服你，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去追寻理想的人生，哎，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我惊讶道：“难道你也想换工作？”
芳姨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说工作。”
我恍然大悟：“难道...你想和陈阳离婚？”
芳姨道：“自从上次闹了矛盾后，我们就一直陷入冷战，他整天都在外面和他的朋友们混在一起，我每天都是冷冷清清的独自在家。有时候，我坐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还能活着。我觉得生活就是一摊死水，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冬雪，你懂我吗？我现在真的觉得人生已一眼望到了头。”
我劝道：“芳姨，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可生活从来都是这样，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苦，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芳姨道：“我有时也在想，这明明是一种畸形的生活方式，可就是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离婚了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可身边的人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呢？我爸年纪那么大了，我不想他替我担心。”
我心疼道：“可你这摇摆不定会害了你自己的！”
芳姨看了看外面，发出一声感叹。“哎，我们啥时候才能为自己而活啊！”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二日，这注定是我们终生难忘的一天。这天下午14时28分04秒，汶川发生了8.0级特大地震。地震发生时，我正在信贷室整理资料，伴随着“轰”的一声，办公桌突然左摇右晃，叠成豆腐块的资料洒落一地。
在巨大的震动中，我感到头晕目眩，整个人的记忆好像被剥离出来，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一秒、两秒、三秒，等缓过神时，我才意识到地震了。李主任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我也反应了过来，跟着她拼命往外跑。我们一口气冲下了三楼，来到场镇中心的人民广场。
此时，广场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有半身赤裸的男人，有披头散发的女人，还有裹着床单的老人，大家都被刚才的那一声巨响吓得魂不附体。
正当大家惊魂未定时，大地又猛然晃动了几下，街边的梧桐树沙沙直响，公路两旁的路灯左摇右摆。突然的余震让恐惧更加蔓延，孩子的啼哭声、妇女的尖叫声、老人的祈祷声夹杂在一起，紧张、不安、焦虑笼罩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
没多久，乡政府的应急队来到广场，一个手持扩音器的中年男子站上舞台，大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慌张，根据地震局通报的消息，这次地震的震源是汶川，离我们这里比较远，希望大家保持理性和镇定，自觉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听了中年男子的话，大家纷纷掏出手机，拨打着电话。可无论怎么打，都处于无法接通状态。过了一两个钟头，信号逐渐恢复，我的手机才接二连三的响个不停，打来的都是以前的同学朋友，她们关心我这边的情况，我也问了她们的情况，好在大家都离震区较远，除了受些惊吓外，并没有人受伤。
这时，一旁的李主任却情绪激动起来，她姑姑在阿坝州做生意，眼下完全和家人失去了联系，急得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我也突然联想到甘孜和汶川挨着并不远，那冯筱琴岂不是也有危险？我全身好似被电打了一下子，赶紧拨打冯筱琴的电话，可怎么也接不通。我眼皮无端地跳了起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地震发生后，电视里全天候播放着灾区的救援情况，一次次扣人心弦的生死救援，牵动着全国人民的心。“头七”那天，全县人民用上万支蜡烛摆成“5.12”“汶川加油”等字样，为灾区祈福。那一晚，同学群里传来了冯筱琴遇难的噩耗，一位高中同学告诉我们，地震发生时，冯老师为了组织学生撤离，被突然倒塌的一面墙掩埋，没有抢救回来。
听到这个噩耗后，我如同在寒冬中一片飘摇欲坠的树叶，在痛苦中好久都没缓过来。我随着人流走着，心中感到无比难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夜晚的，如何压制住自己，如何让自己不要发疯！我强硬让自己在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感觉自己陷入了黑暗漫长的昏迷之中，直到东方鱼肚泛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我才终于从悲痛的深渊里挣脱了过来。
上中学时，冯筱琴是点亮我人生的一座灯塔，要是没有她的鼓励和关心，恐怕我早就放弃学业。她曾两次到我家里，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这份恩情我还没来得及还，可她就已经不在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她那么善良，那么美丽，怎么就香消玉殒，把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远方。在我心目中，她既平凡又伟大，不仅将青春献给了理想，还把芳华洒在了边疆！
我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活着和死亡有什么本质区别？如果我们明天就会死去，我们是否会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明白生命的重要价值？
冯筱琴用生命告诉我，人生就像是一趟列车，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再不舍，也得笑着挥手告别！
反复思量之下，我毅然决定辞职！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兑现向冯筱琴作出的承诺，去追寻曾经的理想职业——教师！这并非是我一时冲动，我这些年一直也考虑过，只不过冯筱琴的意外让我加速了这一选择。
虽然决心已定，但我保持了理性，没有立即采取行动，而是等文娟高考结束后再去提交辞职报告，以免让她为我分心。这是她一生中的大事，我必须让她全神贯注的参加完高考，这也是我辞职前的最后一桩心愿。
炎热的六月，我焦急地站在警戒线外，眼巴巴的等着文娟出来。我想起自己参加高考那会儿，没任何人过来照顾我，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考了语文，然后中午啃了个馒头喝了瓶矿泉水，继续投入到下午的数学考试中。现在想来，还真有些佩服自己的胆气！
等文娟考完所有课程后，我递给她一瓶水，迫不及待的问道：“考得怎么样？”
文娟带着尚未平复的心情说道：“还行，除了数学全国卷有点难外，其他科都还好，算是正常发挥吧。”
听她这样说，我放下了悬着的心。“如今考也考了，有没有想过报什么学校？”
文娟用漂亮的大眼睛执拗地望着我，胸脯起伏道：“我想报考医科大学，可是分很高，姐，你觉得我能考上不？”
我鼓励她：“嗯，好妹妹，姐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医科大学！”
我明白文娟的心思，我这可怜的妹妹，是个心肠极好的孩子。小时候，母亲每次发病，她都在场，这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影响，她从小希望能够当医生，治好母亲的病。后来，母亲遭遇车祸，起因也是为了给她抓药，这让她耿耿于怀。特别是母亲去世时，文娟就守在旁边，看着母亲痛苦的表情，她却无能为力，这让她更加坚定了选择从医的决心。
在等待高考放榜的那段时间，文娟很紧张，好几天都没吃下踏实饭。好不容易等到成绩出来的那天，她不敢自己查分，让我帮她查。我也有些紧张，用颤抖的手输入准考证号和登录密码。
文娟闭着眼，不敢看，但又急于想知道结果。“姐，你快看，考了多少分！”
当查分窗口弹出时，我赫然看到成绩栏显示“总分621”。我心里高兴极了，可我还是想逗一逗文娟。“娟，你怎么搞的，这次才考500多一点。”
文娟睁开眼睛，沮丧道：“啊，不会吧？”
我捂嘴笑道：“你再仔细看看呢！”
文娟把脸凑近显示屏，兴高采烈道：“天啦，竟然考了621分，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考过这么高的分啊！太不可思议了，姐，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我笑道：“你没有做梦，是真的！恭喜你！”
文娟这次考得很好，被南方的某所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录取。文娟考上大学的消息，再次让我们朱家湾震惊了，无论是北湾人还是南湾人，对我父亲是彻底服了。大家都说他真是走了狗屎运，两个闺女都考上了大学。夜里，村里有好多人都睡不好觉了。大家私下议论：这是啥道理？公平吗？不公平！你说，他一个懒汉，他教育谁呢？他怎么教育的？可他的两个闺女，怎么就一个比—个出息呢？有人叹道：这世道真是变了呀。
虽然村里人议论纷纷，可父亲这次并没有太激动，毕竟我之前考上大学已吊高了他的胃口，如今他的关注点全在宝根身上，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庆祝。他老早就告诉我，他没能力供文娟读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带着文娟回了趟朱家湾。自从父亲再娶后，我压根没有指望他能为我们做些什么。他如今有了他的家，宝根还那么小，哑巴后妈什么都不会做，他的负担想必也是很沉重，的确不可能供文娟读书。不管怎么样，他毕竟是长辈，我也没有理由去责怪他。可文娟却对父亲意见颇大，说什么也不愿回那个家，更不愿见到哑巴后妈。
没办法，我只好径直带着文娟去给母亲上坟。我们沿着背篓山爬上去，早晨的太阳照耀在原野上，大地立刻展现出了一片斑斓的色彩。母亲的坟头已长满杂草，我和文娟把四周的草清理干净。我拿出一捆黄裱纸点着烧了，烧成灰烬的纸屑在天空凌乱的飞舞，就像飘零的雪花，纷纷零零地落在我们的头上。我欣慰的告诉母亲，文娟没有辜负您的期望，终于考上大学了，您老人家可以在九泉之下安心了！
文娟考上大学后，我再无牵挂。正当我准备递交辞职报告，社里又对干部进行了一次大调整，刘婷婷从综合科副科长的位置上被提拔为人事科科长。她没想到，刚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了我的辞职报告。
自从去了乡镇后，我很少到机关，因此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刘婷婷。这一次见面，我感觉她变了许多，烫了卷发，妆容精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给人一种贵妇的感觉。
刘婷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雪姐，你怎么会想到辞职？”
我平静道：“这是我慎重考虑的决定。”
刘婷婷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没听说吗？社里马上就要改制了，到时摇身一变，就是商业银行！待遇要比现在翻一倍，现在好多人都在找关系往里面挤，你倒好，居然主动辞职！”
我淡然道：“真的吗？那要恭喜你们了！说实话，我还是挺舍不得大家的，毕竟这里是我工作了六年的地方。不过我的理想是当教师！”
刘婷婷愤然打断我的话：“理想？哼，你未免太天真了吧，现在教师一个月才能拿多少？别傻了，这个社会要是没钱，啥事都干不了！”
我摇摇头：“也许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这个世界上除了钱外，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做。”
刘婷婷瘪嘴道：“有意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想法这么天真。听我一句劝，做人还是要现实点好。”
想不到短短的几年时间，刘婷婷变得我有些不认识了，出于以前的交情，我不想和她争论下去。“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刘婷婷把门关上，然后沉下脸色道：“说吧，你是不是因为我接二连三的提拔，而你却在原地踏步，所以才想要以辞职来向组织表达不满吧？”
我觉得这话有些可笑。“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管你信与不信。”
刘婷婷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还不是靠巴结讨好陈根福，才会那么快调进了机关，只可惜现在是赵理事长说了算。不妨给你直说了吧，我已经是赵理事长的人了，现在他可听话了，我说什么他都照办。哼，这个社会太现实了，没有关系谁会买你的账，女人呐，就是要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攀上他这根高枝，我这辈子都不用愁。”
听了她的话，我面红耳赤。“刘婷婷，我真替你的行为感到羞耻。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我真是看不起你！”
刘婷婷也恼怒道：“你现在还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那故作清高的样子，当初我把你当知心姐妹，让你在陈根福面前推荐我，你帮了我吗？我今天这样，全是被你逼的！哼，现在风水轮流转，我现在是人事科长，你想辞职，没那么容易，我拖也拖死你，不放你档案，看你怎么考教师？”
听了刘婷婷的话，我笑了出来。刘婷婷傻眼了，问我：“你笑什么？”
我冷冷道：“我从不是一个用恶意揣度别人的人。可赵文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社会的阴暗面，你和赵文良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我不喜欢背后议论人，但也并不是傻瓜。我早就预料到你会有这样一手，刚才的话我全录了音，你就等着纪委的调查吧！”
刘婷婷慌忙拉着我的手。“雪姐，你干什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你辞职的事情我马上办，你放心，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
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人性的可笑。“那我等你的信，要是你故意卡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不喜欢威胁别人，可这一次，我不再软弱，用迫不得已的方式捍卫了自己的权利。走出单位大门，我感触颇多，虽然这里过得并不美好，可毕竟也承载了我六年的人生回忆，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办妥离职手续后，我去了趟芳姨家里。听到我辞职的消息后，她无比惊讶：“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想辞职？”
我笑道：“也不突然，当时大学毕业我就想考教师，只不过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我才选择了现在的单位，现在文娟考上了大学，我可以稍微放心些了，当然也就辞职了。”
芳姨的眼神里充满羡慕。“我真佩服你，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去追寻理想的人生，哎，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勇气！”
我惊讶道：“难道你也想换工作？”
芳姨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说工作。”
我恍然大悟：“难道...你想和陈阳离婚？”
芳姨道：“自从上次闹了矛盾后，我们就一直陷入冷战，他整天都在外面和他的朋友们混在一起，我每天都是冷冷清清的独自在家。有时候，我坐空荡荡的屋子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为什么还能活着。我觉得生活就是一摊死水，我快疯了，真的快疯了！冬雪，你懂我吗？我现在真的觉得人生已一眼望到了头。”
我劝道：“芳姨，我知道你很不容易，可生活从来都是这样，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苦，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千万别委屈自己！”
芳姨道：“我有时也在想，这明明是一种畸形的生活方式，可就是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离婚了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可身边的人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呢？我爸年纪那么大了，我不想他替我担心。”
我心疼道：“可你这摇摆不定会害了你自己的！”
芳姨看了看外面，发出一声感叹。“哎，我们啥时候才能为自己而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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