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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两不亏欠,不必相见

    众人皆是鸦雀无声,不知该说什么,他们太震惊,太不可思议了,看向他们父亲的目光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惊惧。云姕烑有些踉跄,看着桑老太爷道:

    “你自诩百年世家,是将门又是书香门第,你本可以护着她让她一生无忧的,你本可以的。”

    “可是啊,一个已经污了名声的女儿,和一个将来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承诺来比,对你来说简直是一无是处,你的野心,你家族的仕途,每一样都将她死死的压下。我刚回来的那年,你看我聪慧、有手段,所以你待我好,更多的,是愧疚吧,因为你觉得愧疚,所以这么多年来,即便是在边疆,你也让你的儿子我的舅舅们,三不五时的接济我们,因为你早就知道你这个女儿啊,注定早晚要去死的,也许也包括我,死的干净了他才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至于是正常继承还是最后用别的方式,你根本不在乎,我说的对吗?”

    “对,你说的没错,我也承认,可是你不懂,我们当时的处境…”

    “所以你就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用别人的一生成就你们的狼子野心!”

    “焮楽,我们或许策划了开头,可是后面发生的事并不是我们设计的,你母亲的死…也超出了我们的意料…”

    “你!居然真的是你!”桑老太爷看着老太太,愧疚的垂下了眸。

    “我也是为了桑府好,当年都对外宣称她已经死了!如何回的来,还是那样的名声,还有儿子们的仕途,日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你你你…”

    “你这般自私,往年她每日悉心安排的吃食、礼物,你可会觉得寝食难安?”

    “云姕烑…你说的都没错,但是确实不是我们杀的你娘和云震天…”

    “我知道。自然不是你们杀的。”

    “你什么意思?”桑老太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什么意思?你两个女儿都随你们,聪慧异常,你大女儿聪慧却恶毒,你二女儿随聪慧却终究天真了些。天真的把你们当成了家人,承欢膝下,这些年来竟然丝毫没怀疑过自己为何会走失,为了不刺激老太太,就真的甘愿把自己当做死了,为了爱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也甘愿做她的替身活一辈子,就活在那小小边城,风沙漫天,粗茶淡饭。”

    “可是人呐,不知道便什么都好,一旦知晓,便是愤怒,便是不甘,便是反抗。”

    “我娘亲啊,多聪慧啊,发觉一点蛛丝马迹便能刨根究底,追究到最后只剩伤痕累累。”说着看着一旁一会震惊的不能回神的启明皇。

    “你看,你当年一个不小心的一见倾心,毁了多少人。你可开心?”

    “那个伴你半生却心如毒蝎的女人,是否还是你心中的白月光?”

    “郡主口下积德!”

    “魏公公?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乖乖闭上嘴,这会别招惹我。”

    “我们说到哪了?如果只是换了她的孩子她还不至于如此,可是你们杀了他啊,病死?真的吗?皇帝陛下,你说说,真的是病死的吗?”启明皇沉默不语,确实不是,当年为了永绝后患,他派人溺死了那个男娃,正是魏公公动的手。

    “我猜她一定是百般阻挠,万般不舍,为了你们的孩子委曲求全,是吧?”启明皇一愣,想了想果然是这般。

    “哦,还有魏公公,您起了什么作用?推波助澜吧?”启明皇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侧的魏公公。

    “你那三处铺子、三进的院子如何来的,需要我帮你说说吗?”

    “我…”噗嗤一声,云赪燚震惊的看着她阿姐把剑刺进了他的心脏,他低头看着胸口的剑。

    “是不是很漂亮的颜色?你下去给我弟弟请罪吧。”说着将剑拔了出来,那喷出来的鲜血将她的裙摆染的鲜红。

    “阿姐!”他的阿姐怎么会杀人!那不是她该做的,她该干净的活着的!

    “嘘~不要打断我,我会说忘记的。”

    “别震惊。我这是帮着你的啊,你这边这只老狗可是个会咬人的主。你真当他听你的啊。他喜欢你那个白月光啊!”

    “你胡说!”

    “我胡说?随你,爱信不信。我那个阿娘啊,是天真了些,可是她聪慧啊,你说是不是?”桑老不语,确实,他的二女儿过目不忘,天资聪慧,若不是发生这些事,她本该…本该什么呢?他无从说起。

    “我娘武功不好,可是手底下有能人啊,这一层层的查,最后剩下的除了怨愤就再无其他了,所以啊,她串通了你宫里那位靖贵妃,抓住机会,联合了当时攻打乾仓的白芷太子,你看,她活活困死了云震天,是不是很厉害?哦,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司云墨是为了什么啊?你困了她一生却不给她一丝温暖,儿子你也不管不顾,只想着别人,你说她恨不恨你?还有我的父亲。愚忠啊,牺牲了当年的爱人,连带着她的族人,你说她恨是不恨?一个大将军,就这么死在两个在你们眼里如蝼蚁一般、毫不起眼的女人手里,万千穿心。所以啊,不要小看女人,女人一旦报复起来,必然是极尽所能,至死方休。”

    “焮楽,你…”

    “外祖母,你说我娘亲这一辈是不是很惨,有一个恶毒的姐姐,有一个野心蓬勃的父亲,有一个浑身都是欺骗的相公,还有一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儿子,唯一待她好的母亲还不记得她了,这一生都活在谎言里。”

    “她还有你。”

    “是啊,只有我,可是最后,她不要我了。”

    “焮楽…”

    “你们倒是永远让她活在谎言里啊,为何又偏偏让她醒了呢!”

    “你,还有你,你们可有想过,这样的结果你们要我怎么接受?啊,对,你们根本不在乎我能不能接受,你们也想让我去死的,是吗?所以当年那么多刺杀,从来不是冲着阿燚来了,一直都是我,是吗?”

    “焮楽…”

    “怎么办,让你们失望了啊,我还活着。”

    “阿姐,不是这样的。”

    “阿燚啊,人心远比你想象的复杂。这些年,我太累了。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吗?”

    “阿姐,我知道…”云姕烑走近他,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是空洞的,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神采。

    “你好像什么错都没有,所以我好像不该怨恨你,你那个好父亲为了自己伟大的父爱,只是牺牲了别人而已,好像也没错,你的外祖父呢,也有他的理由,好像都说的过去,你们会告诉我要原谅,要讲亲情,要懂取舍,要明大义,毕竟都过去了不是吗?好像你们个个都有理,都可以找到被原谅的理由,可是我呢,我要怎么办?我该去怪谁?”

    “阿姐…你别这样…”

    “我小时候总以为父亲格外喜欢我,对你却有些疏远和严厉,现在想来,果然啊,你是他的殿下啊,他才对你恭敬严厉有余亲近不足,我是他的女儿,或者是因为亏欠,或者还有些其他什么,所以格外疼宠,可是现在,想起他的时候我居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我的父亲啊,在我心里原本那般高大和厉害的人,却毁了我和我母亲的一生。”

    “而我的母亲呢,为了复仇,毁了自己女儿的一生,我是该谢她生养之恩,还是该怨她这般残忍?”

    “还有我自己,傻乎乎的为了对阿爹的承诺,尽心竭力,我都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以为你娘亲真的在乎你?”见她看过来,桑老继续说道:

    “她若真的在乎你,岂会把你至于如今这般境地!”

    “你闭嘴!”他怒目而视,他阿姐本就心神不稳,他还敢刺激她!

    “噗!”云姕烑那压下的血再也没有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就是现在!凤儿!让暗影拿下她!”

    “你疯了!”

    “凤儿!不然你是要全家给她陪葬吗!”

    “你!”

    “凤儿!”桑老夫人终是看着云姕烑摇了摇头,对着暗影点了点头。

    “小姐当心!”初冬和云澈同时出剑,竟然能将暗影压下,桑老诧异的看着她。

    “不曾想你身边竟然个个都是高手。”

    “不然如何能活到现在?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咳咳…”没说两句,血又渗了出来。

    “阿姐你怎么了!”

    “没事,不过是气急了些。”说着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笑看着他道:

    “如今,我要杀他,你要阻我吗?”

    “我…”云姕烑也不等他回答,伸手推开了他,提着剑缓步朝着启明皇走去。云赪燚一个闪身挡住了她。

    “让开。”

    “阿姐。他毕竟是…”是什么,说是我父亲吗?他说不出口。

    “我娘这些娘待你可好?”

    “好。”

    “那他害死了她,他不该杀吗?”

    “阿姐,我…”

    “让开。”

    “焮楽,你素来温和…”云姕烑回头看着桑老夫人笑道:

    “温和?温柔都是被宠出来的,我没有得到过,所以我这剩下这满身戾气,睚眦必报。”

    “阿姐,我求你了,你别逼我。”

    “我逼你?究竟是谁在逼谁?”

    “阿姐!当我求你了!”

    “滚开!”见他一直挡在身前,云姕烑的怒气直接拱了上来,直接提剑刺了过去,云赪燚一个闪身,一掌挥出,云姕烑被击中胸口,人便往后倒了过去。

    “阿姐!”

    “焮楽!”

    “表妹!”

    “小姐!”怎么可能,他分明没有使什么力气,阿姐明明是可以避过的啊!初冬和云澈被暗影绊住了手脚,竟是脱身不得。就在这时,两个带面具的男子翻身而至,一个直接加入了云澈的战局,瞬间扭转了局势,暗影节节败退,终是被初冬一剑刺入腹部,云澈反身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而另一个堪堪将她接在了怀里。

    “不是说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咳咳咳。”

    “还不是不放心你们。”

    “咳咳咳,你…”

    “闭嘴吧,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话!”说着便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阿姐,我没有…我不是…”他收回看着自己的手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倒在男人怀里的云姕烑,只见她又吐了两口血,连雾一怔,怎么会,他给她吃的可是还魂丹,怎么会止不住。

    “你…”

    “没事。你扶我起来,我要杀了他。”

    “还杀什么,早有人搬救兵去了,就你这个身体…”

    “我..噗…”

    “小姐!”

    “阿姐!”

    “还逞什么强,我们走!”说着打横将她抱起,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道:

    “我们,来日方长。”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大步离去。云赪燚一个闪身,持剑拦在他身前。

    “你是什么人,放下我阿姐。”

    “放下?”连雾隔着面具看着眼前这张略显稚嫩的脸,和她有些相像,又有些不像。

    “留下,然后呢?”云赪燚一愣,是啊,然后呢?要怎么办?让阿姐杀了他?他做不到,那让他杀了阿姐?那绝对不行!

    “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我会护着阿姐的!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多管闲事。”

    “护着?就像刚才那样?”

    “你!”

    “你有问过你姐姐吗?”

    “阿姐?”

    “我们走吧。”

    “阿姐!”

    “阿燚,我暂时不想看见你。”

    “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满是怨恨做不到,原谅你我也做不到。我们走吧,我不想呆在这。”

    “你,好自为之吧。”

    “焮楽!”桑老太太那悲凉的声音,震的她心脏都疼。

    “我当不得您的外孙女,您有诸多儿女,诸多孙子孙媳,儿女绕膝、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不缺我一个,可是我娘,除了我,一无所有。”

    “我们走吧。”

    云赪燚终究没有再拦他们,因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阻拦她,留下又能如何呢,只会更痛苦。初冬路过他身侧的时候,顿住了身形,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

    “小少爷的生辰便要到了,这是小姐之前绣的,原是想亲自给你的,怕是没有机会了。这个您守着吧。”

    “初冬…”初冬没有说话,快步跟了上去,云赪燚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沉默不语。

    “你们满意了?”

    “灼华莫要胡闹,还是先想办法解毒。”

    “解毒?”云赪燚诡异的看着他们,目光扫过晕倒的桑连梓的时候莫名的顿了顿,笑了笑道:

    “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外祖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阿姐在的时候,你是我外祖父,她都走了,你们便什么都不是了。”

    “我,管你们去死。”

    “你!”他看着他一声冷笑,看着启明皇皱了皱眉,走到他身边,将药塞进了他嘴里,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大步离去。此时桑连梓缓缓睁开了眼。

    “梓儿?你醒了?你哪里疼没有?”

    “娘?我没事。表妹呢?”

    “你表妹她,她走了。”

    “走了?”似乎感觉自己怀里鼓鼓的,他伸手去除怀里的东西,脑海里浮现她的低语,他有些沉默,将解药给了众人,看着他们道:

    “她原本就没打算杀你们。”看着众人苍白的面色不再多言,在他母亲的搀扶下踉跄着离去,忽然觉得这个家,也让人觉得可怕。桑老太太被嬷嬷扶着站了起来,有些疲惫的看着众人,也无言以对。

    “都散了吧,各归各位。”

    “凤儿。”

    “嬷嬷,我们回吧。”

    “凤儿,你听我说…”

    “都随你,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老婆子是管不了了,也不想管。”一日之间,感觉她已经苍老了数十岁,看着她的背影,是那般苍凉。

    启明皇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淡漠的看了眼魏公公的尸体,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他要去见她,他要去问一问!

    马车上,云姕烑躺着,浑身都疼,连雾皱眉看着她问道:

    “你的身体,什么问题?”

    “旧疾。”

    “我给你的是还魂丹。”

    “……”初冬一惊,还魂丹?可是小姐方才分明吃了却压不住血气啊,怎么会?

    “是不是哪里错了,小姐不过还血气翻涌,封神医当时也说了,只是劳损啊!”

    “初冬。”

    “肯定是哪里不对!小姐,你是不是很疼?”

    “我没事。”

    “我们找侯爷去,他一定有办法的,封神医在他那里!”

    “初冬,我真没事。不过是有些怒急攻心而已。”

    “小姐你撒谎!我明明之前就看见的你的锦帕…”

    “初冬,人都是会死的。”

    “才不是,小姐长命百岁!”

    “好好好,我长命百岁。”

    “你究竟是…”

    “也差不多吧,算不得毒也算不得病。你那还魂丹却终归是浪费了。”

    “谁在乎那颗破丹药。”

    “小时候心魔难除,年少时又忧思过重、步步为营,长大后谋算人心,都说慧极必伤、红颜薄命,说的大抵就是我这种人吧。”

    “小姐……”

    “不能根治?”

    “不能。”

    “封亦也能?”

    “不能。”

    “你…还有多久?”

    “好好养着的话,两三年吧?或许更久,谁知道呢?”

    “……”

    “现在这样也好。就这样吧,我也累了。”说着便缓缓闭上眼,不想再谈及此事。此刻的初冬终于明白封亦当时的欲言又止,小姐一直是知道的吧,她如何会不知,难怪师傅自小就对她说让她宽心些,尤忌心神动荡,难怪她自小不爱练武,对毒药毒草一类尤为敏感,难怪她对三少爷尤其温柔,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早殇之像。

    “现在去哪?”

    “回苍梧山。”

    “苍梧山?不怕他们追来?”

    “不会,他会处理掉的。”

    “你对他倒是放心。”

    “……”就在马车沉默的只剩下轮子转动的声音的时候,他轻柔柔的说道;

    “他们的婚期越来越近了。”云姕烑睫毛微颤。

    “嗯,挺好。”

    “送你上山后,我就走了。露了身形,乾仓我不能呆了。”

    “嗯。还去凤丘?”

    “嗯,可有话?”

    “无。”

    “不问我去做什么?”

    “随你。”

    “如果我是去杀他呢?”

    “你杀不了他。”

    “这般有把握?”

    “……”

    “你不打算去见一见?”

    “不打算。”就这样很好,两不亏欠,便不必相见。

    “真不问问我去作甚?”

    “大概猜的到。”因为是我唆使的,我如何不知,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少主,后面有人跟着。”连雾挑了挑眉,看了眼云姕烑,她却连眼都没睁开。

    “无妨。”不想见,不能见,不知道如何见,不知何时起,她和云赪燚也变成了这般模样,无能为力,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