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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好久没有马思远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他在酒店住得习不习惯。有一天晚上,我买了一些卤菜,带着一瓶好酒,去了他住的酒店。

    没想到我在那里碰到了王涵。

    王涵礼貌而矜持地:“崔总,你好。”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马思远就大声地问我带了什么好酒。我把酒递给他。

    马思远:“不错!是我喜欢的酒!”

    王涵已经不是在我的公司做主管的王涵了。她现在是一副名导演的派头了,手里夹着一支香烟,发型也变了,看上去成熟有魅力,很有故事的样子。

    王涵似笑非笑:“崔总不见老啊,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我吐出浓浓的烟雾:“做了名导更会说话了。”

    马思远:“卧槽老崔!你这个酒是假酒!”

    我“啊”了一声。

    王涵:“老马,崔总,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王涵走的时候,马思远没有站起来。

    我拿起酒瓶:“假酒?不会吧?”

    马思远:“开玩笑的,酒很正宗。”

    我有些歉意地:“我该先打电话。”

    马思远:“你不来她也要走。”

    老马的表情很正常,我看不出什么来,也不想多问。

    “酒店住着还习惯吧?”

    马思远:“王涵现在北京混。她专程来重庆是想说,她不能跟我结婚。”

    我心如止水地听着,把卤菜展开,找来两个杯子,倒上了酒。

    马思远:“她说,她爱上了央视的一个摄像兼制片人,姓邱。她说她跟老邱有生死之交。”

    我说:“你为她离了婚。”

    马思远:“离婚不是生死。”

    我说:“我浅薄了。”

    马思远:“她和老邱正在筹备拍一部大型纪录片《话说俺黄河》。投资几个亿。”

    马思远说“话说俺黄河”这五个字的时候用的是河南方言。我差点笑出声来了。但是马思远没有表情,甚至有些悲伤。

    马思远:“她现在玩得很大。”

    我问:“那个老邱你们是不是合作过?”

    马思远:“是。我跟他还是朋友。”

    我听马思远谈起过老邱,对他颇为欣赏。

    马思远:“爱就是慈悲。让她去吧。”

    我低头看着卤菜。我不知道老马此刻的表情,我不愿意抬头看他。

    马思远:“我真的很爱王涵。”

    我不能一直看卤菜。我端起杯子:“大师。”

    我们碰了一下。马思远把半杯酒一饮而尽。

    我笑笑:“大师,这种酒不能这样喝的。”

    马思远:“人生的酒爱怎么喝就怎么喝。我不后悔。至少我为爱做过点什么。”

    我想起了陆无双。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呢?《我不是杜甫》我没有做,邹老板后来找过我,说那天喝多了,愿意继续合作。我说我没有兴趣了,以后再说吧。人到了这个年纪,我就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了。

    马思远:“你走神了。”

    我说:“有点儿。”

    马思远笑笑:“是不是想起了你跟王涵的事?”

    我说:“不是。”

    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王涵发来的信息:我很爱老马,但是我不能嫁给他。帮我劝劝他,谢谢。我回复王涵:他很好,不用担心。

    发完信息,我就把王涵删除了。

    马思远:“老崔,我真不介意。”

    我说:“真不是。”

    马思远喝了一口酒:“男人只有在射了精之后才会思考问题。”

    我笑笑,不置可否。

    马思远:“这酒不错。你别喝了,给我留着。”

    我说:“我那里还有,改天给你拿两瓶过来。”

    马思远:“我可能不住这里了。我也许要回到索尔薇格那里去。你读过易卜生的《培尔-金特》吗?”

    我说没有读过。马思远说培尔-金特是一个浪荡子,但不是坏人。他爱索尔薇格,但是见了别的女人他也不要命的追逐。他四处漂泊,却要求索尔薇格永远等着他。当他在外面浪荡够了之后回到故乡,索尔薇格还在等她,没有辜负她的诺言。金特在索尔薇格忠贞不渝的爱情中,得到了拯救。

    我当然知道马思远讲这个故事的用意。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想像培尔-金特那样漂泊浪荡,阅尽天下美色。精疲力竭之后回到故乡,还有一个美丽圣洁的女人在等他。这个女人就是男人最后最温馨的港湾。但是女人怎么想呢?这个我不知道。

    星期五下午,我坐在办公室打电话,陆无双发来信息,问我晚上想吃什么,她下班之后去菜市场买。我知道菜市场就在她居住的小区旁边,但是我不愿意她太累,就说晚上出去吃。她就问我是不是觉得她做的菜不好吃?我赶紧说我最喜欢你做的菜,我是怕你累了,那我们就回家吃。在不知不觉中,我和陆无双都把她住的地方叫做家。

    我在沙发上半躺着,翻着一本闲书。我看见陆无双在狭小的厨房忙碌着,一会儿择菜,一会儿切肉。陆无双说,周末她有足够的时间做菜,不让我插手。我突然想起两句诗,好像是白居易写的: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我一下子坐起来,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走到厨房,轻轻从后面抱住她,吻着她的头发。

    陆无双轻声地:“老头儿,怎么啦?”

    我没有说话,我只想抓住这个注定会消失的瞬间。

    吃完饭,我准备去洗碗。

    陆无双:“崔总,等一下。”

    她走过来帮我系上围裙。

    我问她,我像不像一个宅男?陆无双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像宅老头儿。

    我洗碗的时候接到李峰的电话,喊我去杜四娘那里喝酒。我问陆无双愿不愿意去?陆无双说要长胖啦。我说少吃一点嘛。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陆无双到了那里。李峰已经点好了菜。我以前跟李峰简单讲过陆无双,所以不需要更多的介绍。李峰很礼貌地请陆无双入座。陆无双等我坐下之后才坐下。

    李峰笑笑:“老崔,你的眼睛不大对头呃。”

    我明知故问似的“啊”了一声。

    李峰:“小陆,我跟崔总认识快三十年了,从来不知道他还会用如此温柔的眼光看人。”

    陆无双笑了笑,又看看我,正要说话,她的手机响了。我知道这是她妈妈打来的电话。每个周末晚上,她妈妈都要跟女儿视频,这是惯例。陆无双到一旁去视频了。

    我说:“我们吃。她晚上吃得很少。”

    李峰:“老崔,我想结婚。我还是想结婚。”

    我们默默地碰杯。

    李峰:“我昨天才从苏州回来。我有点累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李峰曾经说过张佩芝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他非常想跟她结婚。可是张佩芝虽然也同样爱他,但是她不可能离婚。她从小在苏州长大,父母兄弟姐妹同学亲戚都在苏州,儿子将来大学毕业也肯定回苏州,她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嫁到重庆来,尽管重庆有她最爱的男人。

    李峰:“我专程为了她去过苏州二十一次,我有点跑不动了。”

    我说:“是沈茹芸让你跑不动了吧?”

    李峰想了想:“没有,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我喝酒。听李峰说过,沈茹芸在二胡事业上春风得意,老公也很能挣钱,儿子天资出众,据说很快就要去斯坦福大学留学。她也不想离婚,但是她又说非常爱李峰。

    我说:“沈茹芸愿意跟你结婚吗?”

    李峰:“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想娶她。我只想娶张佩芝。”

    我只好喝酒。

    李峰:“但是我觉得最近我有点喜欢小沈了。她有一个做法让我很感动。”

    李峰把自己的大学毕业的论文手稿给她看。没想到小沈把这篇论文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仔细认真地阅读,还做了心得笔记。

    我说:“细节很生动,感人肺腑。”

    李峰猛地喝了大半瓶啤酒,长叹一声。

    李峰:“在我去苏州的这几天,她说由于太思念我,居然在半夜给我发信息,被他老公发现了。”

    “卧槽!”

    李峰:“两口子大吵一架。小沈临危不惧,坚贞不屈,一口咬定只是精神出轨,并且对天发誓。他老公半信半疑,再加上我在苏州忙着,根本没时间回信息。他老公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见我没有回复,料定奸情不存在,这件事才化险为夷。”

    我笑笑:“你应该把这些故事写成小说,很悬疑的。”

    李峰:“有没有人看?”

    我说:“苏州重庆:惊魂十八小时。结尾是什么?”

    李峰喝了一口酒:“两个小时之前,小沈给我打电话,说他老公还是很在乎她,很爱她。她觉得我们这样下去不好,一点出路都没有。所以她决定离开我,做一个贤妻良母。”

    我无话可说。

    李峰:“我表示尊重她的决定。二胡时代结束了。喝酒。”

    我们默默地碰杯。

    李峰毫无表情地:“苏州时代也快要结束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还在不远处视频的陆无双。

    李峰:“我不能无休止且毫无希望地在重庆苏州一线奔跑。”

    我觉得李峰“奔跑”这个词用得生动形象。

    这个时候,杜四娘端着一盘蒜泥黄瓜走出来,她朝李峰这边看。李峰也在看她,对她笑了笑,是那种暧昧不清的笑。然后,杜四娘走过来,认真地说这顿酒她请了。我连忙说这不行。

    李峰:“让四娘请吧。”

    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我都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李峰再也不说大屁股了,而改称杜四娘或者四娘。既然这样,我以后也不要再说大屁股了。本来我也认为那样指称别人不厚道。

    我和陆无双决定步行回家。

    我说:“你只吃了一点点折耳根。”

    陆无双点点头。

    我说:“你好像不大开心。”

    陆无双牵住我的手,把头靠在我肩上。

    我问:“怎么啦?“

    陆无双走了一段路,轻声地:“我妈要我回湖南。”

    我握紧了她的手。

    陆无双:“每个星期她都要我回湖南。”

    我的脑海里想象出她妈妈跳楼的情景,然后一句诗跳出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路边的霓虹灯毫无意义地闪烁着。

    陆无双:“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我说:“我还没去过湖南。我想去看一看。”

    陆无双没有说话,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我知道她希望我去湖南,但是她不敢让我去她家。

    我问:“折耳根好吃吗?”

    陆无双:“我妈好像知道了什么------刚才我看她的眼睛都是肿的,一看就是哭的-----”

    我说:“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儿,你回家看看吧。”

    陆无双:“再说吧。其实,我不想回湖南。”

    陆无双说过,要不是父母在,她是不想回湖南的。她对湖南没有什么感情。

    我牵着陆无双的手,慢慢走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无双:“回湖南就是考公务员,嫁人。没有别的出路。”

    陆无双有时候是有些忧郁的。她很少开怀大笑,对很多事情没有什么兴趣。她喜欢看书,也追剧,主要是美剧。我建议她写点什么,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学生的时候还喜欢唱歌,现在根本就不唱了。她很沉稳,很有主见,这跟她的年龄不大相符。但有时候她又很天真,像个少女一样。她说我就是少女呀。

    陆无双:“做父母的,总是替子女写剧本,还要做导演,所有的剧情都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来设定,从来不考虑演员怎么想。演员成了木偶。”

    陆无双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现在的孩子基本上就是木偶,这一点我是同意陆无双的说法的。但是在这个特殊的语境里,我不能鼓励陆无双不要做木偶。

    不管有没有人听,江面上游船的汽笛声仍然在两岸之间回响。

    路过一个大排档的时候,陆无双看了看那些意犹未尽的吃客。

    我问:“是不是饿了?”

    陆无双笑了:“没有啊。你就想我长胖!回家啦!”

    如果生活一直这样那就好了,我是完全能够接受的。没想到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我的前妻路嘉怡从美国回来了,而且是直接走进了我的办公室。那时候我也是刚刚到办公室坐下。我又不得不站起来了。

    路嘉怡拖着一个大皮箱,戴着墨镜,所以我没能在那一刻看出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

    路嘉怡:“崔流平,不认得我了?”

    我故作平淡地:“也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路嘉怡在沙发上坐下。我走过去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我问:“怎么回来了?生意谈判?”

    路嘉怡:“想念祖国了。”

    我笑笑:“在国外想念祖国更有诗意,那叫赤子。”

    路嘉怡摘下墨镜:“这么多年还是这个德行。我离婚了。”

    我对此并不惊讶。摘下墨镜,我看到路嘉怡确实见老了,但是气质风韵俱在。

    我问:“崔莺莺呢?”

    路嘉怡:“跟她老公去夏威夷度假了。”

    我跟陆无双约好了中午去吃麦当劳。她知道路嘉怡来公司了吗?她会怎么想?我该怎么跟她说?

    我问:“你住哪个酒店?”

    路嘉怡:“我刚刚到,从机场就直接到你这里来了。先住你那里吧,过几天再说。”

    我笑笑:“这不好吧----”

    路嘉怡:“哪里不好?你以为我会怎么着你?”

    我说:“附近有酒店,老总是我朋友,你可以随便住。我买单。”

    路嘉怡看了我一眼,拖起皮箱就往外走:“酒店我还是住得起,不麻烦你了。”

    我在公司楼下追上了路嘉怡。

    我说:“路嘉怡,我有女朋友了。住我那里不合适,希望理解。”

    我是硬着头皮这样说的。说完我才意识到,这是我第一次在第三人面前直言不讳地说陆无双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来不及去想我这样做对路嘉怡是不是合适?

    路嘉怡淡淡地:“确实不合适,对不起。”

    她拖着大皮箱往前走了。

    我赶了几步,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地:“往前走,再往右拐就到了!你先倒倒时差!”

    我点上一支烟,看看天空,叹了一口气。路嘉怡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崔莺莺也不跟我说一声。这时候陆无双给我发来信息,说她中午想跟同事一起出去吃串串儿。难道她已经知道路嘉怡回来了?她借故走开,是不想让我为难?这丫头怎么这么通情达理?或者说,她生气了?我回复她,还是吃麦当劳吧。

    说实话,这些年我跟路嘉怡很少联系。即使有联系,也都是为了崔莺莺的事情。就算是逢年过节什么的,也基本上就是发个信息问个好之类。到后来,逢年过节也不发信息了,各有各的生活嘛。再说,离婚的时候基本上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这些年生活越来越不易,也越来越枯燥无趣,已经懒得去想从前那些事了。有太多的事情根本就经不起时间的清洗。

    我们依然是在江边的车上吃麦当劳。我们坐在车的后排,陆无双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吃着,看上去很依恋我。我想主动跟她说路嘉怡回国的事,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也不晓得她愿不愿意听这些。但说真的,我没有讲述的欲望。

    我问:“最近在看什么书?”

    陆无双:“海明威。‘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经风干冻僵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没有人作过解释。’”

    这是海明威的著名短篇小说《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开篇。很多年前我读过,有点印象。陆无双背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呢?她一定知道我前妻回来了。

    我说:“丫头,你的记忆力惊人。”

    陆无双:“我喜欢这样的句子。”

    我问:“海明威的长篇怎么样?”

    陆无双:“不大喜欢。他的短篇小说写得好。”

    我大概同意陆无双的看法。

    陆无双:“你应该写小说。”

    几年之后,我都还记得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神情。她说得很自然,很认真,也有某种期望和信任。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好。有机会我写。”

    陆无双说中午没有吃成串串儿,几个同事说那就晚上去吃,吃完就去唱歌。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暗示我晚上就不要去她那里了。看来她肯定知道路嘉怡回来了。在这之前,陆无双总是推掉几乎所有的应酬聚会。如果非去不可,她也是早早就借故离开了,因为她知道我在等她。

    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路嘉怡回来了,她住在酒店。我不知道她回来做什么。”

    陆无双微笑着看看我,然后把头靠着我的肩膀:“今天的薯条特别好吃。”

    我把路嘉怡突然回国的事情在电话上跟李峰讲了,李峰说她不会是回国想跟你复婚吧?我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平时都没有联系。李峰说你不是说她离婚了吗?我说她不是也跟我离婚了吗?李峰说他正忙,不想管这事儿,过几天去四娘那里吃酒。我挂了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

    离婚这么多年了,路嘉怡确实已经走出我的生活之外了。昨天早上看到她,我的感觉就像是见到一个熟人。我已经不恨她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就烟消云散。现实生活让我看破了很多东西,即使不是玩世不恭,也是相当无所谓了。

    我在酒店服务台给路嘉怡打电话,叫她下来吃饭。这家酒店的菜做得很不错,我以前来这里吃过。我那位朋友不在,不过他给酒店经理打过电话。半个小时之后路嘉怡下来了。

    “时差倒过来了吗?”

    路嘉怡:“请我吃饭?”

    我说:“是。你看,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我是说,你出国之前喜欢吃的菜。”

    路嘉怡点上一支烟:“谢谢。”

    我说:“你能不能把墨镜摘下来?”

    路嘉怡摘下墨镜,四下看了看,皱了皱眉头:“有点脏。”

    我有点后悔请她吃饭。

    我说:“你这次来重庆做什么?”

    路嘉怡:“来重庆?我是回重庆。我老家在两路口。”

    “两路口还有你什么人吗?你爸妈后来不是跟你一起去加拿大了吗?”

    路嘉怡:“你知道什么叫故乡吗?”

    我发现我居然忘记带烟了。我瞟了一眼桌上的万宝路。

    路嘉怡示意地:“抽吧。“

    我只好抽了一支路嘉怡的烟。我本来想让吴敏给我拿两包天子香烟来,但是想想就算了,我不想多事。

    路嘉怡:“所谓故乡,就是那里还有你牵挂的人。”

    我笑笑:“卧槽!千万不要说是我。”

    路嘉怡:“为什么不能说是你?”

    我正色道:“路嘉怡,你有病吧?我都他妈的五十多岁了,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个!你还吃不吃饭啊?”

    路嘉怡笑了:“看把你吓得。”

    我夹了一片烧白放进嘴里,只感觉到一阵畅快:“你能吓我?”

    路嘉怡:“这种东西胆固醇很高,别吃这个。”

    我看了看她,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但是我极力克制住自己。

    路嘉怡:“这个年纪了,还是要注意养生-----”

    我打断她:“你这次回来-----”

    路嘉怡也打断我:“就是回来看看,顺便谈一下生意。”

    我知道路嘉怡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谈生意了。前段时间跟女儿聊天,她说她妈妈正在做生意,关于医疗器材方面的。我就没有多问了。崔莺莺也没有说起她妈离婚的事。路嘉怡是不是真的离婚了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路嘉怡笑笑:“你女朋友呢?多大了?怎么不喊来一起吃饭?我帮你把把关。”

    我说:“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把关了?当年----”

    路嘉怡:“见个面总可以吧?”

    我说:“不可以,没必要。”

    路嘉怡:“崔流平,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生气呀?”

    我心如止水地:“路嘉怡,你想多了。”

    路嘉怡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谢谢。”

    我回到办公室,靠在沙发上抽烟,什么也不愿意想,就这么半躺着。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会让你毫无激情,哪怕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前妻。也许是平庸操蛋的生活教育了我,让我真正的理解了生活的本质意义。这个时候,邹老板居然不请自来了。

    邹老板客气地:“崔总在休息啊?”

    我慢慢起身,语气不咸不淡:“邹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邹老板幽了一默:“没有风我也会来呀。”

    我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

    邹老板:“崔总,以后有什么项目我们要继续合作哦。上次那个事我确实考虑不周-----”

    我打断他:“不提那个了。邹总有什么事吗?”

    邹老板:“没什么事,今天专门过来请你和陆主管吃饭。”

    邹老板说“陆主管”的时候,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是谁。

    我说:“啊?不客气了,没有时间。谢谢。”

    邹老板笑笑:“崔总真的生我气了。”

    我说:“邹总,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邹老板:“崔总,桌子都订好了,今天晚上南滨路-----”

    我说:“退了吧,真的没有时间。”

    晚上我和陆无双要去看电影,我才不想吃这顿饭。就算不看电影,我也没心情跟他吃饭。有些事情就这么简单,我不愿意。我也不想做什么商演了。戏剧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现在的戏剧不但改变不了什么,而且大多数是有害的。我不想做一个毫无操守的文化商人。

    邹老板显得很随意地:“那就请你和夫人一起-----”

    “你说什么?”我有些不解。

    邹老板顿了顿:“听说你夫人回国了-----”

    我止住他:“我没有夫人回国。你说的是路嘉怡吧?”

    我明白了,邹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广泛,现在居然做起医疗器材来了,居然就知道了路嘉怡是我前妻。我以前跟他合作多次,从来没有对他说起过个人私事。信息社会没有隐私,无处可逃。

    邹老板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路总。”

    我说:“她是我前妻,我们现在没有联系。”

    邹老板笑笑:“一起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俗话说-----”

    我打断他:“饭就不吃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行了。”

    邹老板又把话题扯到我跟他合作的事情上来,大意是以后如果有什么商演项目,他愿意鼎力相助之类。我说公司还有一个会,合作的事以后再说吧。

    邹老板于是就直接说明了他的来意:“崔总,是这样的。我正在跟路总洽谈一个项目,关于医疗器材方面的。路总在国外有渠道,但是价格有些偏高。我希望路总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价格,所以今天-----”

    我笑笑:“邹总,我不掺和这些事。”

    邹老板:“如果你肯出面,这个项目就更好谈了。”

    我一愣:“为什么?”

    邹老板顿了顿:“我看得出来,路总好像有跟你复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