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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在乎

    凤仪殿内,周倾周周正正的行了大礼,被莲夏亲亲热热的扶了起来,坐在了一旁的绣垫上。

    皇后在正殿端坐,笑得慈祥,说着四月里虽然入了夏却也依旧有些寒冷的叫上了热牛乳,又嘱咐宫人送了些葛根山参的温补药材让周倾一并带回去,想来也是知晓了他身体不好的境况。

    周倾也是笑着谢了皇后,说着皇祖母慈爱的话,没有提起自己在宫道上遇上周广铭的事。本来自己就是来请个安的,一不是卖乖二不是寻得关注,多说多错,何必显示自己。

    皇后一时喜爱周倾懂事,又一时怜惜周倾年幼失孤,小辈之间向来对周倾这个孙儿辈的头一个偏心一些。这民间常说祖辈疼长孙,爷娘爱幺儿想来也是不无道理。除去养在宫里不算,周倾也是唯一一个断了奶的年纪就被封为郡王的。

    一时倒变成了皇后说着周倾听着,安安静静的像个贵女公主似的。不过是说话的功夫,皇后便又赐了食宴又赏了衣料。等到周倾看到看到宫人捧出的一碟子枇杷时,还是多看了一会儿。

    莲夏逗趣说道,这季节京阳本没有这个,还是敏和郡主的孝心,既然是个稀罕的,便阖宫都尝一尝。

    周倾哪里不知道这是皇后的意思,却是一点没有占了敏和郡主的功劳,也算是准婆媳间相处融洽了。周倾起身谢了谢,便顺势说起了,月初去了英国公府上,众人去听谋略兵法,自己独自游园的趣事。

    正说到自己一时贪看碰倒了水榭里的碗莲湿了一身好不狼狈时,杏春从殿外进来,整个人笑意盈盈的,站在了一边。

    周倾微微笑笑,又夸起了英国公府家里有着吴越的水忆精巧让人啧啧称奇之处颇多,自己到像个稚子顽童一般弄得一身脏污,还是顾世子借了自己旧时的衣裳为自己解了围。

    周倾不说为何没有侍从跟随,也不说为何出门做客车马中没有备用的衣衫,只说自己小儿顽童。

    皇后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周倾说到要去还礼时,杏春却是接了话。“这恐怕不巧,婢子今日到那英国公府上就听说了世子又病了,三五日也没见好,府上是见怪不怪,只是郡王殿下要是探望,只怕是见不到人了。”

    周倾笑容凝了一凝。想着也是,自己这十几年里,敏和郡主是常见到,见到她哥哥的次数倒也屈指可数。也不觉得可惜,说自己是一时兴起,自己身体还没好全,也不便给大家添麻烦。

    皇后倒是感叹了几句顾郁彬这孩子也是可怜,自小落下的病根,又是寒弱之症,一年中大半在病着,又嘱咐周倾养好身体,不要觉得自己年岁小不当回事,若真成了累年积弱,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周倾应了是,看皇后主仆似是有话要说便告退了。

    莲夏看着周倾走得远了,便对皇后说,“奴婢瞧着小郡王也是心肠娇软的人。明明同国公世子没见过几面,方才一瞬倒是有些担忧之意。倒是有几分真心。不似平时冷冷清清的样子。”

    皇后但笑不语,杏春却说,“郡王打小心思细密,想必是对世子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思。不管是有几分真心,也是他们孩子的缘分了。咱们呀,只管服侍好主子们,可管他们孩子呢。”

    皇后笑出声来,瞥了杏春一眼:“十来年前就说放你们出宫嫁人,你们都不愿意,现在倒是说嘴这些孩子们了。真是越来越回去了。”

    杏春撇撇嘴似是不服气,“那奴婢本就是觉着小郡王在宫里跟谁都玩不到一起去,弯弯绕绕谁也猜不透他,如今能对顾世子稍稍关心些,也算是稚子心诚,有了几丝人气,不然总是闷着,也不大好嘛,这不回头还是要咱们殿下这个皇祖母费心。”

    莲夏没有就此打住,似乎是不大喜欢周倾,“奴婢倒是担心小郡王大了,谁不去关心,偏偏怎么就盯上了英国公府的。本就捉摸不透他想什么,还是不要就此放任了。那回他是怎么去的顾家,咱们心里又不是没数。”

    “好了。那天的事不要再提,咱们就当是不知道。他是凑巧还是真的有预谋,只要敏和与阿煜一条心,他就翻不出什么花来。”

    皇后制止了莲夏再说下去,倒不是真的不关心,而是不管周倾去英国公府是刷存在感也好,还是去接近顾西影也好,又或者想要走一条迂回的路子,结识顾郁彬也行。终归是徒劳无功,对于顾岳一家人的秉性,她是十分有信心的。

    这位遗腹子小郡王,是被有心人摆弄,还是心有不甘,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只要是一只困兽,就没关系。

    这不就是从那天一病到今朝了嘛。

    皇后看了看杏春。杏春便把自己亲自走了一趟的宫室都娓娓道来。庆修仪的惊喜和于昭仪的平静,杏春把自己听到看到的都事无巨细说了一趟。

    皇后定夺着,觉着近日也不必多搭理他们。便一如往常的摆了饭。

    一切都一如往常。可又如何能真正一如往常呢。

    顾西影一如往常的走在松涛居外的石径上。松涛居不似雁栖院庄重,也不似听岚院繁华。反而青松翠柏花木葱茏。与其说是国公府里的一个院子,倒不如说是一处别居。

    往常顾郁彬不是在外书房就是在花园水榭,也只有称病时才会足不出户。这十年间,每月总有那么一旬半旬的时日在静养。

    看似比静梧苑澜还幽静几分的小院实则被护得密不透风。顾西影一路走来,思绪万千。

    国公府煊赫,除了当年功劳外,多少也有陛下做给天下勋贵看的意思。别看父亲自幼陪伴先太子,在陛下身边长大,陛下待父亲亲如子侄,再亲那也是朝堂臣子罢了。

    论军功,父亲自幼在军中历练长大,从第一次披挂到成为主帅不过三年,作为主帅定北征西十年间,纵然战功无数,可是同样的老将也不少。

    哪怕古时霍帅封狼居胥是为冠军名留青史,全的也是当朝皇帝的尚武之心。

    更何况父亲解甲也已十年。说到如今依旧束着边陲的军威军心,不过名声君心之流水。载舟覆舟也就是陛下的一念之间。

    国公府此时不做磐石纯臣便是自寻死路,哥哥自小落水是意外还是暗害,这十几年间也是查得毫无头绪,毕竟在那个本就风雨飘摇的时候,考验臣下出色下一代的忠心远没有下一代根本靠不住来得便捷。

    也许从那时起,顾家就习惯了对于世子的过度保护。又也许是在契而不舍的几年之后,在顾郁彬病愈之后。

    向来这座府邸,都是由顾西影去打头阵。顾家的一切应对皆是顾西影的反应。所以她一直荣耀加身,毫不收敛,任性妄为。

    装久了就会累,装久了就会信。

    顾西影想起前世今生,不管何时,自己都锋芒毕露的将自己当做一家人的铠甲,父母对自己万般好,原本也不愿意让自己那般跋扈示人。可是自己年岁渐长,自恃聪慧,才会义无反顾的踏上这条路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心生怨怼的呢。

    是从皇后薨逝,周广煜即位无望,父母让自己考虑是否另择他婿开始么,还是从自己在感情中狼狈不堪求而不得被兄长心疼劝说却恶语相向开始呢。

    把所有对自己的好都当做是针对嘲笑,把所有关爱推开,自顾自的献祭,献祭自己,以求情爱。情爱越不得,自己越苦痛,越是拒绝所有的拯救。

    多么可笑。

    那时的自己仿佛一个浑身是血却固执拒绝家人救助的恶兽,临阵倒戈与爱我的人兵戎相见。

    是对亲情的屠戮,是对家人的虐杀。

    最后的争吵是什么,在前世已经过去近二十年,顾西影已经十分模糊。

    只记得自己歇斯底里的痛诉着付出与伪装,将所有的兄妹情深统统撕碎,曲解成自己的荣耀不过是用来保护顾家延续的浮光掠影,是被算计献祭得连爱人都无法得到的虚假门面。

    然后不顾父母的痛惜与兄长的错愕,毅然决然的逼迫父亲放弃一切去强求来本不属于自己的婚姻。

    具体付出了什么代价,自己不知。

    直到那时,直至后来的辰光里,自己还是被保护的。

    只是怎么会没有一丝端倪。

    父亲不再每两年去边境巡查,顾家的暗卫,故旧,交出去了多少,从皇帝日渐轻慢的态度就能觉察。

    敬重,爱重,重用,利用。这样的差异,经年累月,谁都看在眼里。

    后来哥哥怎么样了呢。为了保护顾家保护自己,不得不放弃好原本计算过的路,又做回了天子亲卫。将原本紧紧握在顾家自己手里的前途软肋又交还给了无情的天子。

    追求情感的纯粹固然没有错,可是为了这样一份意气之争一般的占有欲去伤害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是何等的愚蠢。自己真的是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