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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乱世祸从平地起

    第二天一早,裕洪带上家丁,驾着两辆马车,先到万木草堂接了陈千秋、陈清纭和林婉茹,然后按着陈清纭指的路线,驾车到了彭定基家院门之外。

    院门依旧虚掩,几人下车进了院子。陈清纭心里非常忐忑,她太了解彭伯的脾气,一会如果没处理好,不仅彭定基还要继续受罪,她自己以后再想来这里恐怕都难了。想到这,她不禁瞥眼看了下裕洪,发现那小子倒是大摇大摆,满脸轻松的样子。

    几人到了门口,彭伯已然站在门前,板着脸看着众人。

    陈千秋上前抱拳施礼:“千秋冒昧到访,叨扰彭伯了。”

    彭伯轻哼一声:“既然知道叨扰,还来做什么!”

    陈千秋心中不禁苦笑,这彭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连请几人进去的话都不说。

    “定基这孩子犯错,我作为老师,也有管教不当的责任,特来向彭伯赔个不是!”

    彭伯怒到:“赔个不是有用吗,等定基下次惹出更大的祸,命都没了,你再赔个不是?”

    “千秋错了!日后定当严加管教定基,如再犯错,愿受同罚!”

    “没有下次了,你们请回吧!”

    面对彭伯的坚决,陈千秋尴尬的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话。

    这时,一旁的裕洪看到了屋内跪着的彭定基,立刻跟变了个人似的,只见他表情沉痛,声音呜咽,缓缓抬起手指着定基:“那是恩公吗!恩公怎么跪在这里?”边说着,边连走带爬的进了屋子,到了彭定基身旁。

    彭伯以及众人一时都惊呆了,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彭定基不可置信的看着裕洪,他认出这人正是昨天的那位公子,心说这家伙是怎么回事,被打傻了吗。

    裕洪抱住彭定基的胳膊,满脸诚恳:“恩公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裕洪啊,就是昨天被你打的那个!”

    石定基淡淡的回到:“我知道是你,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唱戏么!”

    “恩公说什么呢,我是来谢恩的啊!”

    “谢什么恩?”

    “谢恩公的再造之恩!”裕洪不但脸不红心不跳,还十分投入,口若悬河:“以前的我,别看表面上风光,其实心里很苦闷。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从小到大,我只能看着别人家的孩子享受父母的毒打,却从来没人打过我,我爹娘连手指头都没碰我一下,不仅如此,还要安排一大群人照顾我,挨我的打,我就是在这样不健康的环境里长大,慢慢养成了如今嚣张跋扈的性格。我伤心!我难过!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彭定基幽幽的问道:“你确定…不是在跟我们炫耀?”

    一旁陈清纭,林婉茹也是有点听不下去,要不是彭伯和陈千秋在场,一定会冲上去把裕洪暴揍一顿。

    “昨天刚挨打那会,一开始我是很痛又很气,但同时又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浑身舒畅的感觉。后来我终于明白,原来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被人揍一顿的感觉!多年心愿得以实现,那一刻我什么气都没了,不仅身上的戾气没了,整个人也脱胎换骨,一夜之间长大了!”裕洪继续说着。

    彭定基回到:“你这莫名其妙的,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哪有挨了打还这么开心的,我看你是非奸即盗!”

    裕洪心中暗骂彭定基你个蠢材,爷是来救你的你还拆我的台。脸上却是微微一笑:“恩公若是不信,请看我的诚意!”

    说罢,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不一会的功夫,大柱带着几个家丁抬进来三块丝绸盖着的方板立在堂中。

    裕洪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第一块方板前,掀去上面的丝绸,只见是一块牌匾,上书金灿灿的四个大字:“少年英雄”!

    裕洪嘿嘿一笑:“这四个字代表了我对恩公的敬意!”

    林婉茹问道:“另外两块不会也是牌匾吧?”

    裕洪回到:“是的,请的是宝润轩最好的师傅连夜赶制,字都是烫金的!”

    陈清纭说到:“你这笨蛋,别的东西可以多送,哪有牌匾这么送的,另外那两块写的又是什么?”

    裕洪掀开第二个牌匾的丝绸,只见牌匾上四个大字:“再生父母”!

    林婉茹噗的笑起来:“哈哈哈,你送这个牌匾问过你爹娘没?”

    陈清纭也笑到:“肯定没问过,问了不得打死他!”

    裕洪没好气到:“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这表达的是我一番诚意,你们不要想的那么俗气!”

    林婉茹又问道:“第三个牌匾又写的什么,不会是“父亲大人”吧!”

    陈千秋被林婉茹的话逗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彭伯的面色也大为缓和。

    裕洪掀开第三个牌匾,只见上面四个大字是:“万古流芳”!众人差点昏倒。

    陈清纭笑得腰都弯了:“裕洪,你还是赶紧找你爹给你请个先生,好好念几年书吧,不然真的要笑死人了!”

    彭伯这时也说话了,语气平和:“裕公子,我儿年纪轻轻,无尺寸之功,万万当不得这几个字,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些牌匾,还是请公子都收回吧!”

    裕洪看彭伯不再横眉怒目,马上乘势而上,走上前噗通一声跪下:“伯父在上,请受我裕洪一拜!”边说边磕了一个头:“伯父既是恩公的父亲,那以后便也如同我的亲生父亲,义父在上,请受儿子一拜!”说罢又是连磕了三个头。

    裕洪这不按常理出牌,变化之快,让彭伯颇为震惊,连忙扶起裕洪:“裕公子不可!”一边说着,双手已经搭在了裕洪的肩膀上,裕洪本想着他不答应就不起来,怎料彭伯双掌的力气竟私有千钧,裕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向上提起,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中忍不住暗暗佩服,这爷俩真他娘的厉害!

    不过裕洪也是机灵狡猾的很,只见他往后退了两步,啪一下又跪在地上:“裕洪一直希望有一个如同义父一样严厉的长辈来管教我,今日义父若不答应,我只能长跪不起了!”

    彭伯态度坚决的说到:“老夫一介粗莽村夫,万万不可做你义父,公子你便是跪上十天半个月老夫也绝不答应。但老夫感念公子的诚意,倘若你还有别的事情,老夫若能做到,绝不推辞!”

    裕洪遗憾的长叹一口气:“伯父既然这样坚决,那我就听伯父的,不过我倒确实还有一个请求,定基的事都是因我而起,我已知错,希望伯父也能原谅定基,让他重回草堂学习。”

    彭伯微微点头:“既然裕公子都原谅了我儿,那我也就罢了,希望你们以后相互照顾,成为朋友!”

    裕洪高兴的谢了彭伯,自行站了起来。陈清纭欣喜不已,马上向彭伯道了谢,走到彭定基身旁,将其扶起。陈千秋向彭伯说下午有课,彭定基可以一起去听,彭伯点头同意,于是陈千秋向彭伯告了辞,带着其他人出了院子。

    到了院外,裕洪高兴的说到:“定基重获自由,我立下一功,不如我们一起去西关玩玩,庆祝一下如何?”

    林婉茹在裕洪屁股上踢了一脚:“你想得美!我们只答应不歧视你,可没说要跟你一起玩!”

    裕洪横了她一眼:“你说话就说话,踢我做什么!”

    林婉茹道:“你知道你刚才有多欠揍吗,早就想踢你了!”

    陈清纭淡淡的说到:“裕洪,今天这事你是有功,以后你来草堂我们不会再拦着,但是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必太熟,一起玩就免了吧!”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在你们眼里,我裕洪难道就只会喝花酒,欺负人么?”

    “难道不是吗?”

    “别小看人,我裕洪懂的,你们也不见得知道!”裕洪双手叉腰,瞪着两眼说到。

    “你举个例子试试看?”

    裕洪原地踱了两步,突然指着地上说到:“你们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林婉茹说到:“这不就是一块青石板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青石板,是石板下面这块地,包括房子下面的地,我们所有人站的下面的这块地,它叫什么?它是什么形状的?”

    陈清纭回到:“不是叫土地吗?或者泥土?泥土哪有什么形状,捏成什么就是什么了。”

    裕洪得意的哈哈大笑:“你说的不对,我就知道你们不懂!我告诉你们吧,我们所有人,所有房子底下这个地方,它是个圆球形的,名叫土球!”

    彭定基说到:“你说的这个叫地球吧,它有五大洲七大洋,我们在亚洲。”

    裕洪惊讶的嘴都合不上:“对对,叫地球!你怎么知道的?”

    “康老师那有本书叫《海国图志》,我在上面看到过。”

    “原来如此,我是在洋人教堂里的一个牧师那里看到的,我还以为你也去过。”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

    “我看到的是一个五颜六色的球,用一个架子撑着,可以转,我也看不太懂,他那里还有很多类似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你能带我们再去看看吗?”彭定基骤然来了兴趣。

    “当然可以!”裕洪回到。

    于是几人除了陈千秋要回草堂外,其余三人一起上了裕洪的马车,往沙面租界方向驶去。约莫半个多时辰,马车便到了租界,界桥上的警察只是简单的询问了几句便放他们进去了。

    马车在租界内又驶了一会,停在了一处哥特式教堂的门口,几人下了马车,在裕洪的带领下进了教堂。

    彭定基等人在广州长大,对于西洋的建筑并不陌生,但是跟洋人接触还是头一次,心里不禁有些好奇和期待。

    几人穿过大厅,径直到了厅后一个房间,只见房间里有几张大桌子,几排书架,分别陈列着各种器械,和各类书籍,房间的墙上还挂着几张地图。

    裕洪对着房内问道:“马丁神父,你在吗?”

    只见一排书架后走出一个棕发碧眼,身形瘦长,一身黑袍的洋人,胸前挂着一枚十字架,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招呼裕洪等人:“你们好!裕公子你好!很高兴又见面了!”边说边上前和裕洪等人一一握手。

    裕洪说到:“神父,我这几个朋友对你上次带我看的那些西洋发明很感兴趣,所以特地带他们过来参观一下。”

    神父点点头:“欢迎欢迎!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大家这边请!”说罢就引着众人逐一参观屋内的各种器物,有钟表、望远镜、三棱镜,灯泡,摄影机、眼镜、舰炮模型等等,并作简略的介绍。当走到地球仪前时,神父说到:“这是地球模型,地球就是我们所有人类居住的星球,他是一个椭圆形,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现在模型的上下两极就是南、北极,是非常非常寒冷的地方,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地球的的东方,而我本人来自于地球的西方。”

    彭定基问道:“神父,我之前听我老师讲过地球,所有人都站在这个球上,所以我一直有个疑问,究竟地球哪一头是上面,哪一头是下面?生活在西方的人,是不是跟我们脚对着脚?那如果我们在上面的话,他们就是在下面,那他们为什么不掉下去?”

    “这位朋友你问的很好,在我们西方有个叫牛顿的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有这个疑问,有一天他坐在树下,有一颗苹果掉在了他的头上,可能砸的有点疼了,牛顿就很恼火,就想这个苹果为什么不往天上飞,一定要往头上砸?”

    “苹果又没有翅膀,怎么会飞,这个牛顿好傻,哈哈哈......”林婉茹笑到。

    “不不,他可不傻,如果苹果没有翅膀会掉下来,那太阳,月亮也没有翅膀为什么不会掉下来呢?”

    神父这么一问,众人顿时也愣住了。

    “牛顿后来想到了磁铁,你们都知道磁铁是可以隔空吸铁的,那地球是不是就好像这块磁铁也提供了另外一种吸引的力量,把苹果和我们都吸在地上了呢?”神父继续说到。

    “那太阳、月亮为什么没有被吸下来呢?“陈清纭问道。

    “因为月亮在绕着地球转,这就好像你用绳子系着一块石头,当你挥起胳膊转起绳子的时候,石头也是不会落地的,地球的吸引力就是这根绳子。”

    几人听的云里雾里,若有所思,似懂非懂。

    “苹果要是掉我头上我肯定就哭了,为什么这个牛顿可以想这么多!”林婉茹笑到。

    神父又带几人参观了书架,有英文的,也有中译的,涉及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学、文学、经济学、政治学、文学,全是他们未曾了解和认知的,彭定基越看心中疑团越大。

    “神父,为什么你们可以有这么多发现,发明出这么多东西,是因为你们洋人更聪明吗?”彭定基问道。

    “不不,我曾在欧洲见过你们的两个留学生,他们在学习现有知识上,比我们西方的学生表现得更聪明,更努力,成绩也更好,但他们也表现得更保守、谨慎,没有思考和发现的精神。”

    “思考和发现的精神?”

    “是的,据我观察,你们中国人生活在一种巨大的传统中,你们认为有道德人应该服从过去的经验和圣人的教诲,安守本分,一尘不变才是好的,好奇并尝试新的方法,或者提出跟长辈不一样的想法会被认为是不可接受的,你们的科举只关注道德修养和文学,关注自然在你们国家是没有用的。”

    “你们国家没有这种传统吗?”

    “我们西方一直有很多不同的国家,在一些国家曾经也有一些这样的传统,但是因为国家足够多,并且没有一个国家能像你们这样在这个地区占用统治性的强大地位,所以国家之间竞争非常激烈,一直不断的有国家在被迫改变,当先改变的国家强大以后,那些传统的国家就会跟着改变,我们就是在这种激烈的竞争下进步的。”

    “这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物竞天择?”

    “正是,你看过进化论的书?“

    “是的,不过我看的不是洋人写的,是我们中国一个叫严复的先生的译本。”

    神父微微点头:“他很了不起,你们中国现在很需要这样的人!”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高大强壮的洋人,黑色的短发,满脸的寸须。

    “father,whywereyoutellthemthis,theyaresofoolish!”那人满脸不悦,双眼圆睁,边走边喊着。

    “这里是上帝的地方,你们这些肮脏的中国人,快从这里滚出去!”

    神父赶紧阻拦:“亨利先生,这些都是我的朋友,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对他们这么粗鲁!”

    “他们是一群野蛮又无知的原始人,上帝不会喜欢他们的!”亨利咬牙切齿的说到。

    裕洪在彭定基的耳边说到:“这位亨利是英国人,负责这里的警队,他的父亲当年是个商人,在广州卖鸦片被林大人处死了,所以他特别恨中国人。”

    “那死的不冤!”彭定基低声回到。

    “你们这些中国猪不配享受我们的文明,你们只配生活在你们的猪圈里!”亨利继续恶毒的骂着。

    “亨利,他们也是上帝的孩子!请不要这么对他们!”牧师说到。

    裕洪低声说到:“我们先走吧,这个人是个疯子,我们不用跟他一般见识。”说罢向牧师告了辞。

    彭定基记着父亲的话,不想惹事,便护着陈清纭和林婉茹往外走。亨利则站在门口,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几人:“脏脏中国猪,下地狱去吧!”

    彭定基强压着心中的怒意,不作理会,护着几人出了教堂。

    “这个洋人太可恶了,在我们的土地上还这么欺负人!”陈清纭气愤的说到。

    “这个人是个疯子,当年他父亲死在中国,他就恨上中国人了,要不是我爹不准我招惹洋人,我早就揍他了!”裕洪也气愤的说到:“算了不提他了,到中午了,我带你们去吃法餐!”

    随后,几人在裕洪的带领下,步行穿过两条街道,又走了一小会,来到一家洋餐厅。

    “洋人中吃饭最讲究,色香味最佳的就是法兰西人!”裕洪边介绍边推开门,带着其他人进了餐厅。

    但见餐厅并不大,里面是精致的法兰西风格的装修和摆设,均匀的摆放着十余张方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摆放着插着鲜花的花瓶。餐厅内已坐了七八桌客人,清一色洋人。服务员是两名黄皮肤的中国人,但穿的是白色衬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一名服务员接待了他们,领着几人在一张桌旁就坐,并递上菜单。

    彭定基等人没吃过洋餐,便由裕洪点菜,裕洪对着菜单,点了一串鹅肝、蜗牛、牛排、沙拉等菜品。点完餐,几个人坐着聊刚才见到的新奇物品。林婉茹说最喜欢那个三棱镜,能把光变成漂亮的彩色,裕洪喜欢那个望远镜,可以看到很远,陈清纭喜欢的是那本《罗密欧与朱丽叶》。只有彭定基忧心忡忡,以前他跟所有人一样,以为洋人不过是船坚炮利,就如当年的匈奴之于大汉,不过是军事技能的领先,然后今天之所见,虽不过是洋人的冰山一角,但已然大大超出的他的认知和理解能力,他感觉到洋人对中国早已是一种全方面的碾压,中国不是短时间内能追赶得上的。

    不一会,服务员陆续开始上菜,先是洋酒,然后冷盘,接着是热菜,不一会的功夫已然是满满一桌。服务员又给几人的酒杯中倒上酒,陈清纭表示不能喝酒,裕洪劝说这酒是洋酒,没什么力道,少喝点不会有什么。

    裕洪端起酒杯,说到:“我们一起干一杯,一是庆祝定基兄的回归,二是庆祝我们的第一次出游。”

    其余三人随即也端起酒杯,裕洪教大家一起碰了杯,然后各自一饮而尽。。

    陈清纭平时不太喝酒,这酒虽甜香,但其中的辛辣依然让她秀眉微蹙,忍不住轻咳了两下。裕洪反应快,马上招呼服务员倒了杯温水送过来。陈清纭喝了两口,才感觉好点。

    裕洪笑道:“清纭,你先喝口汤,再吃点东西压一压就好了。”

    陈清纭看了下桌上的餐具,只见小刀,叉子,还有勺子,不见筷子,一时不知怎么下手。

    裕洪见状连忙解释:“我忘了跟你们说,洋人吃饭不用筷子,只用刀叉和勺子。”说罢左手拿起叉子,右手拿起刀子做起了示范。

    林婉茹见裕洪对陈清纭大献殷勤,心中不悦,便偏用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反着比划。那裕洪也没有注意到她,只专心的教着陈清纭,很快陈清纭学着裕洪的样子切出了一小块牛排,又用叉子将牛排送入了口中。

    裕洪立刻夸到:“清纭你真是好聪明,一学就会!”

    陈清纭也露出愉快的微笑。

    裕洪又看了看彭定基,惊讶的发现他居然没用叉子,只用小刀已将一块牛排切成了很多小块,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些小块的牛排不仅大小几乎一样,就连切边都整整齐齐。

    裕洪不禁惊呼:“定基兄,你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也太厉害了吧!”

    陈清纭见怪不怪,笑道:“这算什么,你将来要惊讶的地方多了去了。”

    林婉茹面带不悦的怼裕洪:“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啥也不会!”

    裕洪皱眉回道:“我没招你没惹你,你说我作什么,你啥都会为什么这么半天连个牛排都切不好。”

    “本姑娘就喜欢吃整块的牛排行不行!”林婉茹边说着,边用叉子叉起牛排,咬了一口,那牛排约莫六七分熟,中间有一些肉筋,林婉茹樱桃小嘴,力气又小,这一口下去竟是怎么都咬不下来,掰扯了几下还是不行,只能气鼓鼓的松了口,把带着牙印的牛排又放回盘子里。

    裕洪故意气她道:“怎么不吃了,是牛排咯牙,还是牛排不香呢?”

    林婉茹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我口干行不行,喝点水再吃!”

    “行行,那你先喝水,喝完了我再看着你吃。”

    “你要看着那我偏不吃。”

    “你不吃那你做什么?”

    “我喝酒行不行?”林婉茹说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那有什么不行,今天酒管够!”裕洪边说边拿起酒瓶,给林婉茹的杯中续上了。

    两人的斗嘴引得邻桌其他人频频侧目,陈清纭忙轻声示意俩人安静一些。彭定基端起酒杯,跟裕洪干了一杯,陈清纭则跟林婉茹挨个品尝着菜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桌上的酒已喝尽,菜也吃的七七八八,几人正欲离开,这时却有一个人走到桌边,几人抬头一看,正是教堂中的那位洋人亨利。

    “你们这些原始人,居然也来这么优雅的地方,真是让我恶心!”亨利满脸鄙夷得说到。

    陈清纭此时已经有些醉意,听到这话,更是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怒道:“这里是中国,你如果不喜欢中国人,你可以滚回你的国家去!”

    亨利大怒,挑衅似的说到:“我是很讨厌这里,但是在这里我可以看到你们中国人被我们揍得屁滚尿流,我就很高兴!”

    这时一个白胡子洋人走了过来:“MrHenry,Pleasedon‘tbesorudetothem,Theyaremycustomers!”

    那人又转身对陈清纭等人说到:“各位中国的朋友,我为我的这位朋友刚刚的粗鲁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原谅!”

    “OhFuck!你居然向这群野蛮人道歉!我再也不会来你这里了!”亨利愤怒的说到,转身便离开了餐厅。

    那位白胡子洋人看着亨利离开,只能无奈的耸耸肩,转身又对陈清纭等人说到:“我是维克多,是这里的经理,我再次为今天的不愉快向你们致歉!希望不会影响你们的用餐心情!我愿意为你们每位赠送一份我亲手制作的法兰西甜品!”

    “谢谢你,维克多先生!这会不会让你太麻烦了?”陈清纭礼貌的回到。

    “不会不会,这是我的荣幸!”维克多微笑的回到,随即微微颔首示意,转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的功夫,维克多端着托盘回来了,盘上放着四份精致的奶油糕点。

    “这是法兰西焦糖布丁,四位贵宾,请品尝!”维克多边说着,边将糕点一一放至几人面前。

    “哇,维克多先生,这点心真好看!”陈清纭,林婉茹赞叹道。

    几人各自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软绵香甜,纷纷赞不绝口。维克多见他们都喜欢,也是非常开心。

    “几位慢用,我就不打扰了!”维克多说完便离开了。

    裕洪见陈清纭很喜欢这个点心,便提出想给她打包一份带回去吃,被林婉茹讥讽无事献殷勤,只能不了了之,随后四人便结账出了餐厅。

    裕洪的家丁已经牵着马车在门口等候,但林婉茹因为和裕洪闹了脾气,便赌气不坐她的车,陈清纭本来有点醉意不便走路,但看林婉茹一个人往前走,担心她的安全,也只好跟了上去

    彭定基则劝裕洪男子汉要大度,不必跟女孩子置气,建议他跟林婉茹道个歉,而裕洪却觉得林婉茹这是无礼取闹,不愿道歉惯着她。

    此时远处突然传来林婉茹的喊声:“你们给我让开!”

    彭定基和裕洪扭头看去,只见七八个身穿水兵装的洋人,有的手里还拿着酒瓶,身体摇摇晃晃的,似乎的喝了不少酒,一个个脸上都是满脸猥琐的笑容,他们将陈清纭和林婉茹围在当中,不停的说着什么。彭定基知道她们喝的有点多,怕她们吃亏,便和裕洪连忙赶了过去。到了近前,只见几个水兵一个个果然都是醉醺醺的,估摸着他们应该是酒劲上头,又看着两个姑娘满脸通红透着醉意,便想趁机占点便宜。

    彭定基闪身挤了进去,到了陈清纭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个人非缠着要请我们喝酒,婉茹推脱时不小心碰掉了他们的酒瓶,他们现在不肯罢休!”陈清纭说到。

    彭定基护住两人,对水兵们一一抱拳施礼:“各位,我朋友今天喝多了,如有冒犯还请见谅,为表歉意,我愿意送几位每人一瓶酒!希望各位高抬贵手,放过她们!”

    “你又是谁,我们请她们喝酒关你什么事!”

    “赶紧滚开,不要挡着我和两位美丽的姑娘说话!”

    ……

    几个醉醺醺的水兵嚷嚷着,就把彭定基往旁边推。

    “清纭,你没事吧,我来救你!”裕洪在外圈喊着,想往里挤又找不到合适的空挡。

    林婉茹本来就生着闷气,见裕洪只想着陈清纭,丝毫不关心自己,心中愈发的生气,又见这些水兵不肯善罢甘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到:“大家别吵了!本姑娘答应你们,陪你们喝几杯!”

    众水兵顿时齐声欢呼,有的吹起了口哨,有的举起了酒瓶,高呼为美丽的姑娘干杯。

    “婉茹,你是不是喝醉了,怎么能答应他们呢?”陈清纭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婉茹。

    “林婉茹,你是不是疯了,还是脑子坏了?你想喝酒跟我们喝,跟这帮洋鬼子喝什么!”裕洪又气又急的喊着,但话音刚落,就被一记重拳打在脑袋上,整个人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只见一个大胡子水兵恶狠狠的指着裕洪骂道:“你骂谁洋鬼子呢!再乱说话我打爆你的脑袋!”

    裕洪哪受过这种欺负,当即就要冲上去拼命,几个人水兵见状也是摆起了架势,这时林婉茹站出来挡在裕洪面前。

    “我跟谁吃饭跟谁喝酒关你什么事,我就算要跟他们睡觉也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远点!”林婉茹定定的看着裕洪,冷冷的说到。

    “好!好!好!跟我没关系,确实是跟我没关系!你爱跟谁喝跟谁喝去,喝死你我都不会再管了!”

    “那就好,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管!”林婉茹眼中隐隐泛着泪。

    “婉茹,那我和清纭陪你一起去!”彭定基说到。

    “NO!NO!NO!我们邀请的是这两位漂亮的女士,不包括你!”一位水兵说到。

    “不,她们必须有我陪同,否则我是不会让她们跟你们走的!”彭定基坚持到。

    “你也是欠揍!”那个大胡子水兵以为彭定基跟裕洪一般,想故技重施,挥起一记右勾拳打了过来。

    彭定基没想到这洋人这么蛮横霸道,心里也是颇为气愤,但想着不能惹事,便按下心中的怒火,只微微闪身,那大胡子的拳头便落了个空。他颇为意外,但并不甘心,紧接着又连挥数拳,可是又被彭定基轻松闪过。那大胡子气急之下,直接张开两只大手如泰山压顶般朝彭定基扑来,想将他按到在地。但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大胡子以为要抱住彭定基的刹那,只见彭定基不慌不忙的迅速将身子一低,头顶擦着水兵的胳膊躲了出去。那水兵扑了个空又收不住力,只能重重的扑到在地。

    那大胡子艰难的爬起来,对着其他水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其他人马上都围了过来,将彭定基围在中间。

    彭定基连忙对他们抱拳施礼:“在下无意冒犯,更无意跟你们冲突,还请各位冷静,放过我们!”

    可是那些水兵哪里还听他说这些,一个个挥着拳头便打了上来。彭定基只能冷静的左闪右避,中间虽免不了挨了几拳,但好在都没有击中要害,并无大碍。反倒是一番折腾下来,众水兵都累的气喘吁吁,彭定基依然面色平静的站在中央毫发无伤。

    旁边早已紧张得手足无措的陈清纭和林婉茹以为终于没事了,刚松了一口气,却见那大胡子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左轮手枪,指向彭定基。陈清纭吓得大叫了一声,彭定基被这叫声提醒,循着陈清纭的视线侧身看去,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立刻闪身低头。而几乎同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彭定基感觉到那子弹几乎是贴着自己头皮飞过,紧接着传来一声女子的“啊”的惨叫。

    彭定基心中一惊,赶紧循声看去,只见陈清纭左手的衣衫已破了一块,粉白如新藕般的胳膊上被擦出一道伤痕,鲜血已经渗了出来。彭定基本想立刻过去看看她的伤势,却发现那大胡子又再次举枪瞄准了他。

    彭定基不禁大怒,大喝一声:“岂有此理!”

    当下彭定基低头闪身躲到一个水兵身后,紧跟着轻身跃起一个凌空翻滚,眨眼间便到了大胡子身旁,那大胡子刚想对着彭定基开枪,手臂已然被其握住,只感觉手臂瞬间一阵酸麻使不上力,似乎握住他手臂的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把大铁钳。大胡子不禁心中大骇,胡乱扣着扳机,只是那胳膊已被彭定基举起,虽又砰砰连开了两枪,却都打了个空。

    彭定基握着大胡子的手掌又猛的一用力,大胡子感觉整个胳膊顿时都失去了知觉,手枪掉了下去。但枪还未落地,已被彭定基接住,只见他两手握住手枪一用力,那枪管便弯了个90度,然后他抡起胳膊将手枪用力一甩,那枪便远远的飞了出去,落入河中。

    大胡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彭定基紧接着又是一个侧踹用力踢在那水兵肚子上,那水兵直接腾空而起,飞出三四米开外,重重的扑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想爬都爬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队租界巡捕快速跑了过来,将众人围在当中,举起长枪瞄准了他们。这队巡捕有黄皮肤的华人,也有包着头巾的印度人,而为首的是一位英国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亨利。

    “吴队长,把这只闹事的老鼠给我抓起来!”亨利用公鸭一般的嗓音说到。

    一个身材中等,面色黝黑的华人巡捕走了出来,用手一挥,身后两个巡捕便走到彭定基身旁,将他拷上了。

    “吴政山,这位定基兄是我的朋友,今天也不是我们惹的事,你不拷那几个洋人,把他抓起来是怎么回事?”裕洪质问道。

    “裕公子,我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让我为难!”吴政山微微抱拳一礼。

    “吴队长能否给我个面子,放过我这位兄弟,我裕洪定有厚报!”裕洪也抱拳回礼。

    “裕公子!”吴政山提高声音:“今天这是在租界,不是在你的广州城,我也是奉命行事!”

    “吴队长能否帮我们向亨利先生求个情,回去后我定会差人送上两份厚礼!“裕洪恳求道。

    “哈哈哈…”吴政山突然大笑起来:“裕公子啊裕公子,想不到你也有求我帮忙的时候!你是否还记得,两年前你就是在万花楼,将银票丢在我的脸上,让我滚出去!今天你还想用来这一套,你真以为你有权有势就什么都能搞得定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这招在这不灵了!”

    “吴政山,那天你听话的样子,我还以为你知进退有分寸,想不到你心里还记着仇,你可知得罪我的后果!”

    “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是今日不能得罪也得得罪了!”吴政山冷笑道。

    这时大胡子见彭定基被拷,便凶神恶煞般走上前,一拳重重得打在彭定基的肚子上,彭定基只觉腹部一阵剧痛,却依旧面不改色。

    “你这只中国猪,我一定要宰了你!还有你那几个朋友!”那大胡子恶狠狠的说到。

    彭定基暴怒,用力飞起一膝,重重的顶在那水兵的胯下,随后一个扫堂腿,那水兵200斤的身子便横在空中,紧接着石定基又是一个后空翻跃起,用一记重重的下踢腿踢在那水兵的腰上,那水兵便重重的砸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幕只发生在片刻之间,彭定基身后的一个巡捕反应过来,举起长枪便朝彭定基脑袋砸了下去,彭定基动作更快,一个侧踹便将他踢飞了出去。另外一个巡捕举起枪还没来得及瞄准,也被彭定基飞起一脚横踢在腰部,重重的侧摔在地。

    “你再动我就枪毙了这个女的!”一个尖利的喊声传来。

    彭定基循声看去,只见亨利一只胳膊勒着陈清纭的脖颈,一只手举着手枪抵着她的脑袋,彭定基见状只能原地站定不动。这时吴政山走到他的身后,用枪托用力的砸在他的后劲处,彭定基只觉一阵眩晕,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吴政山又走到裕洪面前,挑衅性般直视着裕洪愤怒的双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凑到裕洪耳边,轻声说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洋人当警察吗,因为我知道你除了洋人谁都不怕,我现在看你这么生气,我真是比当神仙还高兴!”

    裕洪气得挥起一拳,却被吴政山握住,吴政山用力向下一撇,裕洪便疼的跪倒在地。

    吴政山轻蔑的说到:“就你这窝囊样,要不是有个做官的爹,我早就打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