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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这个仙人有点好骗

    许小易跑到杨子焕他们所在的帐篷中,看着依旧眼冒绿光的几人,“还没熟?这玩意儿这么扛煮?”

    大锅咕嘟咕嘟的冒泡,热气升腾,溢出的香味许是因为老黄所调之酱的缘故,便是闻着,都让人忍不住舔着嘴皮,迫不及待。

    几人看向许小易,许小易换了一身衣服后,显得精神利索了些许,就是太瘦了些。

    还没等他们答话,许小易拿着勺子便从锅中捞起一片蛇肉,用手送进了嘴里,“还不错,也能吃了。”

    许小易话音落后,李佑言急忙拿来碗筷,也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倒是咽了咽口水。许小易先盛了两碗,把勺子递给李佑言,“你们在这吃,我去另一个帐篷里吃。”说完便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蛇肉火锅跑了出去。

    留下帐篷内几人不明所以。

    杨子焕看着跑出去的许小易,若有所思。

    “我滴个乖乖,这辈子我也吃过好饭菜,就是,就是,就是没吃过这样的,太好吃了。”吕三幺端着碗简直都能留下泪来。

    “舅,真的,我感觉我还能吃两碗。”肉有点烫,李佑言在口中翻腾着蛇肉模糊不清道。

    “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那位还勉强保持着仪态的教书先生在嚼了又嚼咽下一片蛇肉后,便忍不住吟了一句书上描写美味的词句,只觉得用来形容这等美食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杨子焕与吴叙只是低头吃着,也不说话,吴叙是天性如此,话少的可怜。而杨子焕想的是已经死去的司辉哥,才刚刚相逢,便又天人相隔。他便沉默着,缓缓一口一口吃着从未吃过的食物。

    生死在沙场这里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死去的人也不知是否真的投胎转世,喝了那碗应是不会烫嘴的孟婆汤,便成了另一个人。

    可还活着的人却是还陷在身边之人死去的悲伤之中,虽未有寻常之人那般嚎啕大哭,泪如雨下,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人想经历这种情绪。

    他们会咧开嘴笑着说,嘿,这老小子前天还跟我吹一个能打八个呢,今天才打了四个,四个都没打过,让他别老是吹,这下好了,铁定跑地下跟鬼差吹嘘自己一个打八个去了。

    得,说不定过两天爷下去还能瞅见那王八蛋呢,哈哈。

    若是有酒的话,说这话的人会是仰头一口饮尽,突然就不说话了。

    将生死看淡的豪情会冲淡些许低沉,可悲伤决计是不会有半点消退的,这世间很多事都只是表面风轻云淡,拂去那风,再将云拨开去,怕不只是波涛汹涌,乱石激荡。

    ……

    白榆看见急匆匆的少年端着两副碗筷许是火锅的食物进来,新换的衣服也被雨淋湿了,走到她身前就讲一碗递了过来,“那个,尝尝,应该还可以。”

    “其实是围着锅捞着吃才好呢。”少年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白榆也没听懂,负于身后的双手却已经接过了少年递来的碗筷。

    许小易找了个坐的地方盘起腿,便开始吃了起来,那畜牲的肉还不错,就是没个底料,味不够。

    也还好了。

    老黄调的酱倒是派上了用场。

    一会儿给老黄也端一碗,就是可惜老黄已经没有这个口福了。

    许小易与老黄相识也仅仅是几日而已,可老黄的死还是对许小易有着不小的触动。

    杀了那么多人,老黄还是死了。

    许小易此时的心绪有点乱,无力感与难过变成了碗里的佐料,血腥味还是停留在身上。

    他留下来只是不想那几个人死,他想着大家都活下去就好。

    不是说他在历经灰暗之后仍是蠢笨到了天真的地步,而是在孤儿院的那些岁月也教给了他伸手,在某些时候,在某些人前,伸出手。

    许小易抬起头看了一下白榆,白榆也在看着他,还未动筷。

    “吃啊,真的还可以,你要坐这里吗?”

    “吃完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许小易想知道北境在哪里,青山远不远,走的话会不会要很长时间?

    要不要询问一下师父的事迹呢?

    “哦,好。”白榆感觉自己有点发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看着眼前的少年出了神。

    白榆本是不想坐的,又觉得站着吃很奇怪,这碗里的食物看起来不怎么样,算了,毕竟是这少年的一番心意,还是吃一小口吧。

    她便将背负的剑放在一侧,坐在了许小易的对面,双膝并前,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蛇肉放入嘴中,缓缓嚼了起来。

    肉有点硬。

    味道也算不上很好,有些微辣。

    就是,奇怪,还想吃一口。

    许小易将之前的低沉压了下去,狼吞虎咽一般就席卷了那碗不正宗的所谓蛇肉火锅,连着汤一起。吃完还舔了舔嘴,再用手背擦了下。

    之后就眼巴巴看着叫白榆的少女,想着她也快点吃完,自己好问些话。

    白榆刚开始还吃的挺淑雅,有着仙人的从容不迫,不知怎的突然间也不顾许小易看着我,成大口吃了起来,不一会就吃完了。嘴里塞得满满的,鼓起了腮边,嚼得也费劲起来。

    许小易倒是觉得这般吃法的女孩子,挺顺眼。

    好吧,也有点可爱。

    若不是此时情绪低下,他会笑起来。

    白榆费力嚼着嘴里的蛇肉,有些许羞恼,她酷爱吃食,尤其是俗世饭菜,甜点之类。吃相也被师父说不太雅观,她也不管。方才许小易看着她,她便不想像往前一般,学着一些师姐细嚼慢咽,好生别扭。

    哼,你看就看,我就是这么吃的。

    她发觉自己有些奇怪后,便比往常更不顾姿态,往嘴里一个劲的塞,于是就塞多了,此刻嚼起来有些费劲。

    白榆也不嚼了,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她将碗筷放下,腕间白光一闪,一块手帕便出现在手中,白榆将嘴擦拭干净,手帕又随着白光一闪便不见了。

    许小易看的一愣一愣。

    “乖乖。”

    “你说什么?”这少年老是说她听不太懂的话,许是地域语言的差异吧,白榆在想要不要站起来,他还要问问题,哼,就看在那一小口的,嗯,火锅的份上。

    一碗不一碗的不重要。

    就是一小口。

    “额,没什么,那个,你知道北境的吧?”许小易问道。

    “北境?自然是知道的。”白榆有点疑惑,这少年总不至于连山河划分都不清楚吧。

    “那你给我讲讲北境呗,是不是挺远的。”许小易按下心头的激动,挠了挠头。

    白榆看着许小易有些忍俊不禁,之前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哦,对,我叫许小易,小就是那个大小的小,易是容易的易,不容易的易。”许小易也想起来之前问她名字的时候忘了也报一下自家姓名,失礼了。

    “那倒底是容易还是不容易呢?”白榆眨着眼问道,清澈的眸子晃得许小易些许失神。

    许小易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你还是讲讲北境吧。”

    白榆看着少年又挠了挠他的短发,还有着一撮呆毛立了起来。

    她略微顿了一下,“北境是妖国与四域的分界处,算是仙门与妖国可以各自休战的屏障吧。不同于其它地域,那里几乎全是剑修,即便是三岁幼子,也会手执木剑于街巷之间上演一场如同剑仙一般阵仗的剑比。我有幸曾随师父去过北境。那里很特别,不像平常仙门一般与世俗脱离。我还看见过那位几乎算得上剑仙之下第一剑的前辈,他在一处酒前喝着酒,骗一个手拿木剑的孩童的偷家里的钱去给他买酒喝,醉醺醺地说会教孩童天下一流的剑法。”

    “结果惹来一位妇人,许是那孩童的母亲,发现自家孩子偷钱给人买酒喝寻了过来,拿着那孩童的木剑竟将那位前辈打地如同落水狗一般仓皇而逃。”

    许小易听得入了神,“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之后我随师父便回苍梧了。”白榆也有点可惜,今日想起来也还会忍不住笑起来。

    那可是堂堂堪比剑仙一般的仙门前辈啊,竟被一个寻常妇人拿着一把木剑打得落荒而逃。当时她也没有觉得那一幕有多荒唐,就好似在北境,仙人与凡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没有人高高在上,没有人俯视苍生。

    许小易催到,“接着说啊,还有什么?”

    白榆闻言倒是不知再说些什么了,北境的事那么多,她到底要说什么,又要从哪里说起嘛!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吗?”白榆瞪了一眼许小易。

    许小易一愣,是呀,要她说什么呢?“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去北境吧。”

    想来,自己到了北境,才会真正知道,北境是什么样的。

    师父说,北境以后就是他许小易的家。

    便只是白榆方才一小段话,已让许小易对北境百般向往。

    “四域很大的好吧,这里是东土,离北境很远很远。即便是师父那样的大能,也要御剑而行一日才能到的。你要是走去北境的话,估计得走到老得走不动。”白榆说完将手撑在了膝盖处,再用手掌依着白瓷般晶莹剔透的脸庞,一双眼镜弯了起来,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许小易。

    许小易都忍不住骂娘了,“就没个交通工具什么的吗?比如会飞的什么仙船了?什么阵玩意儿的?就嗖的一下就能到另外一个地方之类的?”

    “有啊。”白榆点了一下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交通工具,但好在后面的话她还可以理解。

    “那种横跨一域的大型空间传送法阵苍梧就有,一般小门派的小法阵估计也只能把你传送到数万里之外,你可以少走几个月。”白榆可没觉得自己在故意气他,她又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过看着许小易的表情她倒是眼里的笑意更加明亮了。

    许小易算是明白了,这人是真的小心眼。

    什么仙人,仙人会这么幼稚,会有这么闲吗?

    “呐,你要是拜我为师,我求求师父的话,说不定可以用法阵带你去北境见识见识哦!”白榆又板起了脸。

    她觉得她应该有身为人师的威严。

    “真的不行。”许小易大抵明白了要去北境是只能依靠白榆口中的传送法阵了,但拜师这种事情他是真的拉不下脸,拜她为师去苍梧的话,杨子焕他们怎么办?怎么去北境是之后的事了,当下还是先想想怎么避免杨子焕所谋划的同归于尽的情况吧。

    “那个,你要不再跟我讲讲北境有哪些厉害的人物?特别特别厉害的。”许小易想着是否能知道一点师父的事迹,想着当时渡山师父说他只需一剑,边让整个天下都不敢出声,想来是绝顶厉害的人物之一。

    “你让我讲我就讲?我偏不讲!”白榆此刻气的都坐不住了,撑在膝上的双手也放了下来,什么许小易,叫许猪头算了,本少女乃苍梧千年来少见的休道天才,十六岁便已入金丹之境,你居然还看不上!

    还要我给你讲什么北境前辈的故事?

    欺人太甚!

    白榆已经在想着怎么把这不知好歹的许小易给狠狠揍一顿,像师父揍师兄一样,把他揍成真正的猪头,都消不了她心头的怒气。

    许小易悻悻然地摸了一下鼻子,他也感觉到自己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

    “你去北境干什么?”白榆突然问了一句,皱起的鼻尖依然显示着她还在生着闷气,可恶啊,你不说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先说话啊?

    可恶!可恶!

    好气啊!

    “嗯?那个,北境是我家。”许小易听到突然的问话便抬头看着白榆答道。

    白榆看见少年原本就干净明亮的眼眸中,突然便好似凭空生出了明媚的时光,有清风过了山岗,有枝头挂着骄阳。

    她不明白,即便是此刻,她依旧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少年仍身处于灰暗无度的孤独之中,却还是怀着对往后的,一种炽热的光辉。

    “哦,那你得小心点了,虽说仙门中是有不少人对北境剑修的风流与潇洒敬佩不已,但同样,与北境剑修有着过节的也不在少数。”白榆其实是想问许小易,他怎么到东土了,这里的仙门大多都与北境那群狂的没边的剑修有着极大的恩怨,先不说北境不把四域中除北境外所有的剑修放在眼里,对其他不练剑的更是拿着鼻孔相看。只是十五年前的一场大战之后,北境剑修三两结伴而来,剑光落下,拆了一些仙门的门庭,引起的纠纷也导致死了不少仙门中人。

    北境剑修都像疯了一般不要命的挥剑,而且那位北境的剑仙最后前来,导致北境剑修竟无一人身死,此事便成了东土仙门的耻辱。听师父说,若不是各仙门老祖不顾大限破关而出,灭门灭派的事,那群疯子也不是干不出来。

    当时如果不是梵音寺的那位方丈以佛家金身破碎的代价挨了北境剑仙的三剑,各大仙门的老祖只怕是也要陨落几位。

    西天的仙门据说比东土更惨。因为梵音寺的方丈没有身在西天,即便是在,也没有第二座金身来扛北境剑仙的三剑了。

    经此之后,东土西天不少仙门与北境昔日的交情便成了至今难消的仇怨。

    苍梧并未参与十五年前的那场旷世大战,所以也没有北境修士前来寻仇,白榆只是后来听师父说起仙门这段往事,师父不似往常般云淡风轻,一人在琅玕洞前站了许久。

    “啊?还有仇人的吗?仇人还挺多?那个,你们苍梧和北境没丑吧?”许小易突然觉得北境没那么好了,自己以后还是不要随便就说要去北境的或是家在北境的话,被哪个与北境剑修有过节的人跳出来给宰了去哪说理?

    “有仇!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白榆将放在一侧的仙剑拿在手里,想吓唬许小易。

    “没仇没仇,你也不要吓我,我胆小。你们苍梧真要与北境有仇先前听我问起北境就怕是翻脸了,也不会还特意提醒我小心。”许小易连忙摆手道。

    “我没有特意提醒你,只是顺便提醒你,我也没有提醒你,你不要多想。”白榆差点都拔剑了。

    “对对对,是我多想了,你可是天山会飞的仙人,怎么会特意提醒我这么一个穷小子的生死呢?”许小易并没有其它的意思,只是不想惹得白榆生气。

    白榆只觉得这句话明明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却让她心里酸溜溜的,低下头也不再言语。

    许小易还以为白榆不生气了,他也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多谢了!”

    很诚心的一句多谢就出口了。

    “谢我什么?”白榆还是低着头,假装看着自己的剑。

    “多谢你来传我雷法,多谢你讲的关于北境的事。”许小易正色道。

    多谢你不并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仙人。

    许小易真的很感激白榆,感激她本可以遵守所谓仙门令法,对俗世之事不闻不问,却没有只是在除妖之后便离去。

    许小易其实能想的到,没有几个仙人是会有心去想着怎么才能不违仙门令法,来帮助一个凡俗的少年。

    多年之后许小易才知晓,在此时遇见的这个叫白榆的少女,又何止是三生有幸。

    白榆抬起头,“嗯。”

    还是有点良心的。

    “那个,你真的不能出手吗?我要是学不会雷法怎么办?我觉得你偷偷吓一下他们没人知道吧?要不你帮帮忙?”

    白榆错愕了,她突然间就看到一脸真诚的少年变了嘴脸。

    “啊?”

    “不对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从洪水中把杨子焕他们救下来,那些敌人反倒不是需要考虑的了,怎么办呢?很难搞啊……”

    白榆看着少年站起来摸着头走来走去,有些迷茫。

    “那个,有没有能把很多人装进去的什么法宝袋子了什么的?什么如意瓶了?乾坤袋什么的?”许小易突然回头,盯着白榆问道。

    “啊?”白榆摸着腕间的白色玉镯,“有的。”

    许小易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他上前几步,赶忙问道,“姐,仙女姐姐,能借我吗?我一定还你。一定会还你的。”

    许小易只觉得此刻的少女简直就是希望之光。别说叫姐了,叫妈,妈就算了。

    求人的时候还是要有合理的措辞的。

    许小易也不等白榆回答,“你这样漂亮到没天理的仙女姐姐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吧?长的好看的人都心好,就别说您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容貌了。什么西施,貂蝉,就算是四大美人合起来都不及你一半……”

    许小易也不要脸了,能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等到是在编不出来的时候,许小易才停下来。

    白榆都被许小易说懵了,但还是明白许小易在夸她漂亮,人好。

    嘴角止不住就翘起了一抹弧度,这次是开心地皱起了鼻尖。

    有点开心。

    哼,给你些面子,就有挺多点的开心吧。

    “呐,给你!”白榆将手腕上的白色玉镯摘下来,递给许小易。

    那是师父于她入门之时给她的方寸物。挺稀有的,可收活物于内,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经年。

    她曾在俗世里听说书先生说的,此去不经年,后会终有期。便记下了。

    白榆想吃俗世里那种甜甜的糖,因为她现在都没有吃,却在心头莫名的泛起甜意,似是有点奇怪。

    看着应在傻笑的白榆,接过玉镯的许小易发觉,这个说是来自苍梧金丹境的天才仙人,有点好骗,也不太灵光。

    “你要记得还我,不能送你的,这是师父送我的,送给你可不行,可不是我小气。”白榆很郑重的对许小易道。

    “嗯,不还我是狗。”许小易看着白榆也郑重道。

    “好,不还你就是小狗。”白榆笑着说,弯成月牙似的眼眸没有让许小易有什么别样的惊艳。

    许小易还是觉得,这怕是一个太过好骗的傻仙人。

    还好他并不是一个骗子,他会还的。

    老黄,我有办法救下杨子焕了。

    老黄,你说,这个仙人是不是有点傻,还好骗。

    ……

    “那个,这个戴手上就能用吗?”

    “你别反悔啊,怎么还拿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