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意难平
带着天谴之力的赤色天雷不断降落在许小易的身上，那种肉身发焦的味道不会怎样好闻。
在许小易周身显现的紫色雷弧愈加凝炼，可许小易的意识却是几近陷入绝境。数万冤魂的怨力已是让他如入泥沼，而天谴的泯灭之力更是令许小易心中生起死意。
天谴之下万般寂灭，远不止是肉身的死亡，还有魂魄的泯灭。
是不是，其实死了也无所谓的。
许小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况，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好像是自己在慢慢破碎。
不曾消失的坠落感。
黑暗中喧嚣着的是孤独吗？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死了。
少年想起了一件事。
他借了一个女孩的镯子，不还的话是小狗。
那可能是一个挺容易被骗的仙人，他都说了一定会还她的。
她没有吃过正宗的火锅，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呢。
或许，此刻无尽的黑暗中应该有道光，不用多么慷慨，只要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光亮。
他就可以捧在手里，慢慢走下去。
不去管身后是暗夜如潮，还是前方无尽深渊。
没有。
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光亮，可以让他好歹看清自己的手掌，真真切切给自己一巴掌。
院长爷爷说，说的话是要算数的。
所以，没有也没关系的。
就这样走下去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已经独自走了那么长时间，偷偷溜近来的些许光亮都被他恶狠狠地吞进了心里，想着念着，便不会散了。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得去还人家的东西啊，都说了不还就是小狗的。
得把那个傻逼弄死，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凭什么还活着。
得到京城替杨子焕讨一个公道，不是谁好就能随便欺负的吧，杨子焕他又不是那群孙子的爹，哪有这样的道理。
得知道师父师娘是怎样的人，还要去北境，去青山，师父你别骗我，北境是我家的话，青山应该是外婆家？
得活下去的。
得活下去的。
许小易踏在黑暗之中，不再是无尽的坠落。
少年一副平常的样子，没有方向，没有自己，只是像以往一般走在黑暗里。
已不是少年走在黑暗之中，而是黑暗历经少年，支离破碎的是少年周身的黑暗。
赤色的云海在散去，最后一道天雷落在许小易的身上，可并没有妨碍许小易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满身焦黑，冒着黑烟。
漆黑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他想起李佑言的眉毛，吕三幺老是会打李佑言的脑袋，杨子焕给他找的合身的衣服成了灰，老黄那不怎么地道的口音。
少年拎着剑，看漫山尸骨化成的灰积在地上，有风过去带起来，不知要散在哪里。
他看到还在蜷着身子，半边埋在灰烬里的丫头，走了过去，跪下试着它的鼻息，突然便抱着丫头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丫头还活着。
有体温，有心跳，有呼吸。
还活着就好，就好。
怎么办，丫头，他们连尸体都不存在了，连个坟墓，连个坟墓都不能有。
少年抱着那只叫丫头的狗，有些茫然地四顾周下，伸手抓了一把灰，却又张开手掌让它随风而去。
丫头身上沾着的些许尸骨化为的灰烬，像是不舍得离开，但还是被风带走，在空中打着转，一点一点，直至完全消散。
……
一个背负破布条缠着莫名物什的少年，身穿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用布条绑着袖口与裤腿。
少年走在城里的小道上，引得周边路人议论纷纷。
“这少年好生奇怪，瞅着是快到了束发的年龄，怎么头上还露着青皮呢？”
“许是哪家庙里的和尚还俗了罢，谁知道呢？”
“他的眉毛也好奇怪呀，像是才长出来似的。”
“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不是家境十分落魄，便是战乱逃难过来的。”
“真的欸，脸惨白惨白的，估计有些时日没吃过正经的饭了。”
“你知道吗？听说边境有仙人路过，施展仙法除了一处山上的大妖！”
“我知道我知道，那大妖吃过的人多达数万呢！听闻大妖被仙人引来天雷给劈成了飞灰，大地焦裂，寸草不生……”
“今天是国宴，宣德大街那边的国宴快要开始了，快走快走，不然要错过开场了……”
“多亏燕王派出黑甲军与赵国军队大战，最后还是靠着水淹的法子才同归于尽，不然的话那赵国三十万大军，我大燕恐怕面临的是灭国之灾呐……”
“就是可惜我们的黑甲军了，也葬身在洪水之中，无一人生还……”
“那个，多年前在阳陵举了反旗的那位杨家幼子也死了……”
“要我说啊，死的好，虽说他们杨家为我们大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他杨子焕不仅不在敌军入侵我大燕的时候出把力，还妄图阻止黑甲军，实在是丧心病狂！”
“对对对，他哪里是对不起我们，哪怕是杨家杨开继老将军，定然会在九泉之下唾弃这个不肖子孙……”
“别这样说，杨家对我们……”
“怎的就不能这样说，他杨子焕都忍心看着大燕灭亡，大燕子民沦为赵人奴隶，还有什么我们不能说的？”
“就是，即便是当年燕王做错了，他也不能把家仇放在国难之前，我们这些大燕子民是无辜的啊……”
“燕王这仗打得，赵国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下可算是让赵国翻不起浪来了。”
“想当年杨开继老将军火烧金口，也没有如今燕王的水淹敌军这般让赵国损失惨重吧……”
“要我说，就应该乘现在赵国虚弱，把赵国灭了，省得以后他们养精蓄锐又卷土重来。”
“感觉又像回到了杨家将门在的光景，那次赵军来犯不是灰头土脸的回去？”
“快快快，都没有位置了，今天人真多啊……”
“往前挤挤，什么都看不着……”
……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他们不知道的事。可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是他们这样夸夸其谈，无所谓真相原本，便说着那般可畏的人言。
许小易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一些人，就挺难过。
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在被身边急着赶去一睹国宴盛状的人撞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大声骂些市井秽语。还没走远的那位男子听到了，回过头来骂了句泼妇，妇人直接抱着孩子冲上去与男人纠缠起来，怀中的孩子看着二人吵闹哭了起来，妇人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伸出去就去抓男人的脸。
周边都是在看戏的人，觉得再不赶去就看不到国宴了，转身离去。留下还在互相叫骂的二人，一个号啕大哭的孩子。
许小易站立良久。
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死没人在乎的话，如果是他们是为了你们这样的人死了的话。
我意难平。
国宴。在庆祝什么呢？如果是国祭的话才对的。
青石铺成的路面碎了两块。
原本在那里的少年已不见了人影。
……
宣德大街。
一座在自建国来便与大燕王宫一同建造的燕云台之上，数位婀娜多姿的美貌舞女莲步轻移，舞凤蟠空。
场边朱漆金花桌案罗列，皆是燕国公卿大臣，皇亲国戚。他们怡然自得地摇晃着脑袋，欣赏可能在家都可以想法子看得到的妙趣舞姿，再举杯饮酒，三三两两，尽是堆笑致意。滚硕的肚子显然不是因为吃撑导致，桌上的美食只是稍稍动了几筷。他们都是身份尊贵的人上之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一个没有吃过饱饭的平民一样狼吞虎咽，多吃一点都不可以，会显得掉身价。
最中央一张烫金龙纹桌案，金銮宝座之上，一袭明黄长袍伏膝端坐，旒冕之下，是那不怒自威的君王之气。
燕王左边是太子之位，只不过位子是空的，自从杨家灭门之后他便被燕王废了太子之位，下令在宗庙思过，不得外出。即便是今日，燕王也没有让他前来。他是燕王之子，即便今日国宴不来，位子也一定得在的。礼部那位圆滑的尚书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燕王右侧便是几位身着华丽宫庄的嫔妃，大燕王后在前几年病逝，燕王也没有立新后的想法，王后之位一直空着。
燕王身旁站着一位低头躬身的太监，没人看到他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尖泛白，面似如常。
美酒佳肴，奇珍异果。
他们谈笑风生，他们锦衣绸缎。
看着燕王指了酒杯，那太监赶忙从袖中取出双手给燕王斟酒。
大臣们小声私语。
“如此一来，赵国不足多虑了。”
“此役大快人心呐！”
“可我大燕铁甲军全军覆没……”
“三万人换三十万人，天底下这么赚的买卖可是独一回……”
“虽说杨子焕死了，可阳陵举起的反旗还未收复，就是不知道王上何时派军灭了那阳陵残众……”
“邹兄，不可妄揣王意啊……”
“喝酒，喝酒……”
这种场面，不够五品都没有落座的资格，只能在台下站着。在那些不够入座的官员之后，是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再往后，才是城内前来一睹国宴盛状的百姓。
其实只有站在前面的那些百姓才能看得到国宴之上玉袖生风的曼妙舞姿，往后些的，基本上只能靠着偶尔跳起来一窥燕云台上宴乐之景。
或许凑热闹也是人的天性之一，无论什么事，关乎自己与否，他们都想围着看一看，再于茶前饭后说道一二。
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国宴是那些达官显贵在燕云台之上享宴平之乐，而他们只是在台下看着，许是最初之时便是这样子，他们也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许小易觉得，这特么叫特么什么国宴。
没有任何一名侍卫发现一个少年越过了他们的封锁线。
一个身材肥硕的大臣侧过脸去与另一员大臣交谈，看到对方疑惑的神情便回过头来，不知何时自己桌边盘腿坐下了一个奇怪的少年，露着青皮的脑袋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又一个大臣注意到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
许小易两手拿着一条烤羊腿，啃咽的声音，嘴角的油渍，以及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如若没有感受到驻留在自己身上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啃着手里的羊腿。
燕王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近日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只好，但还是对此刻宴会上出现这么一幕有着不小的恼火，那些侍卫是吃闲饭的吗？让一个少年跑到了燕云台上，这般不顾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啃着羊腿……
燕王看向一旁今日穿着朝服的武将，那武将给了场边侍卫一个手势。
一名侍卫便绕后向许小易的方向走去，想着可别抖出什么乱子，要是影响了今日的国宴，恐怕他们都要受罚。
“这少年是怎么跑上来的？他好奇怪欸，你看他的头发……”
“莫不是哪座寺庙里跑出来的小和尚……”
“天呐，他怎么这样吃东西……”
那些穿着华丽宫装的女眷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半边脸，她们是不能像男人那样开口大笑的，她们得端庄得体。
在燕云台下靠前些的百姓也看到了许小易，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那少年怎么回事？”
“他好大的胆子，被抓住怕是要杀头的啊”
“咦，那不是在街上见过的那个奇怪的少年么，他是怎么上去的？”
……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燕云台上来！”回过头看见许小易的那位大臣满脸震惊，手指着许小易，脸上的肥肉在说话的时候居然还会鼓动起来。
许小易抬起头看着他，将羊腿放在了桌案之上。
这时那名侍卫也已到了他身后，伸手就要拽起盘腿而坐的少年。却不曾想那少年连头都没回就拦下了他的手。
就在侍卫想着要不要拔刀的时候，许小易站了起来。
“你们吃的可真好。”
“可能这些你们都吃腻了？”
许小易的声音落下，招来的是视若疯癫的目光。
“你们应该是没有吃过那种干巴巴的烧饼，所以觉得这些东西算不上好吃。”
“那是个啥菜？老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
少年的声音不仅低沉，还稍有沙哑，却又像是很大声，场上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像疯子一样的少年不知所谓地说着疯言疯语。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一只手摸着他那仅有毫厘头发的脑袋，还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正在踩着莲步，舞姿摇曳的舞女因为许小易的话出现了失误，踩到舞带跌倒在了台上。
“他是得了失心疯吗？”
“简直是不可饶恕，居然在今日扰乱国宴！”
许小易看着在座的人，看着他们生气，他觉得还不够。
他们不会有自己这般平静的愤怒。
他们得哭得语不成声才行。
台下的百姓也骚乱了起来，无外乎就是在感慨这少年定是疯了，一定会被杀头之类的话。
“你可知扰乱国宴可是要杀头的？”那位大臣还在用手指着许小易。
一瞬间，许小易便将用手指着自己的死胖子的脸按在了桌案上，用脚踩着那张比羊腿还肥腻而此刻却严重变形的脸。
“我只知道，今天，我一定会杀人。”
“可能还不少。”
许小易死死盯着双眼含怒，拍案而起的那位大燕国君。
“大胆！”燕王站起身来，怒喝道。
“请用你那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使的脑袋大胆地想一想，今日我能大胆到何等地步。”许小易夺下了身后那名侍卫来袭的刀，只是用手抓住刀尖，一用力，那名侍卫便被甩了起来，从空中落下，滚落在场间舞女之中，打断了本就变得杂乱的舞蹈。
满座哗然。
燕王脸色阴沉无比，死死盯着扰乱国宴的古怪少年。
“竖子！定要诛你九族！”
“来人，拿下！”
“还不快快放开邹大人！”
台上的大臣们纷纷怒喝。
台下的百姓在这时如若进了戏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虽然大燕的国宴出了闹剧，但这脚踩高官的戏码着实要比一群肥头大耳的权贵们故作优雅饮酒作乐要好看的多。
“这少年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
“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虽然没有人直言想继续看这样前所未有的场面，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看戏的投入与沉浸。
……
场上侍卫纷纷拔刀，向着许小易围了过来，场下侍卫冲上燕云台，那些舞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花容失色，提着长裙便四处逃窜。
燕云台上一片混乱，那些王室女眷虽不至于被吓得逃离此处，可精致的妆容也没能掩盖受惊的神色。
许小易没有理会围着自己的众多侍卫，他低下头，用手背擦完嘴后，再用自己脚下踩着的那位邹大人的锦缎衣衫擦了擦粘着油渍的手。
“你姓邹？也不用说名字了。”
说着，还没等脚下发抖的姓邹的胖子张开嘴说什么，许小易便将手里的刀插进了这人的后背，钉在了桌案之上。
这位邹大人瞪的极大的双眼前是许小易没吃完的那条羊腿，已经张开的嘴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鲜血顺着桌便流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自命如草芥的战场上下来，再经历那座山上的人间炼狱，许小易对杀一个人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
杨子焕他们都死了，可这种人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看着小舞喝着小酒的生活，不行的。
他们为了守护你们大燕国土血撒怒江，你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祸害阳陵，不行的。
许小易踩着尸体，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各位，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多么愤怒。”
“你们看着美女跳着舞，吃着这些他们可能没吃过的东西，庆祝因为他们，你们才能接着享受这样的美好生活。”
许小易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些人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凭什么不知道！
你们能活着，享受这种优渥的神仙生活，居然还可以不知道，这是他们一条条命换来的。
没有人理解许小易到底再说什么。
他们是谁？
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贼子猖狂！竟敢在国宴之上刺杀吏部尚书！”
“他一定是赵国的奸细，前来破坏国宴的……”
大臣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纷纷怒不可遏。
还在宝座之上安然坐着的燕王却在思索许小易所言的含义，他不认为这少年是赵国的奸细，如果是的话，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的暴露，他应该暗待时机将自己这位一国之君刺杀才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一个吏部尚书算什么？
“他把那个大官给杀了！”
“他真的敢杀人，还是在国宴上！”
“御林军抓住他后一定会当众处死的……”
“这少年说的他们是谁啊？”
“不知道，这少年必然是个怪人，也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言疯语……”
许小易可以听见台下百姓的声音。
他们得知道事情的原本始末，不是如今他们所知的不知羞耻的鬼话。
“扰乱国宴，按罪当斩，拿下！”燕王此刻虽然面无表情，但话语中皆是按耐不住的怒火。
围着许小易的御林军接到命令，刀枪齐齐都朝着许小易袭去。
接着便是所有人都膛目结舌的一幕，众多御林军在顷刻之间便被那奇怪的少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斩杀数十人之多，他们只能勉强看到残影掠过，少年的脸上有着溅到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从那个哪位士兵手中夺来的刀，脚下是被他杀死的士兵的尸体。
只是一息。
那些御林军也是被吓得胆寒，虽然手持武器，一时之间却没人再敢上前。
少年一手抚顶，一手提刀，“怎么说呢，我是来讨个公道的。”
“想来应该是要说些讲道理的话。”
“没被那个傻逼弄死，活着来看到了他们拼了命要守护的大燕子民。比如为了台下看戏的这些人，以后可以如同昨日一般安居乐业。”
“这些人还能有心情在今天来看戏，却连他们是谁，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你们这些台上的人，载歌载舞，不知羞耻地将退敌的功劳安在自己身上，又在说什么举国同庆，弄了个国宴，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庆尼玛的举国同庆！”
少年顿了一下，染血的面容上是众人看不懂的神情，似是难过与生气掺杂着的神情让他们不明所以，又或是少年的话让他们茫然不安。
这一刻无比的寂静。
“你们真的让我挺恶心的。”
“所以来讨这个公道我也不想讲什么劳什子道理。”
“声明一下。”
许小易回过头，提着刀，迈过一具具尸体。
“今日，只是单纯的泄愤。”
围着他的御林军不由自主便往后退去。
那些可以在朝堂上阴阳怪气说着尽是大义凛然之言的大臣们，眼见血溅燕云台之上，少年持刀走来，却在此刻将他们往日维护与注重的形态气度全然不知抛去了哪里，颤抖着，惶恐着。
燕王死死咬着牙，指着许小易，“你到底是谁？”
他此刻心里如若翻起滔天巨浪，怒江一战无人生还，这少年到底是谁？
无论他是谁，今天必须死！
在许小易周身显现的紫色雷弧愈加凝炼，可许小易的意识却是几近陷入绝境。数万冤魂的怨力已是让他如入泥沼，而天谴的泯灭之力更是令许小易心中生起死意。
天谴之下万般寂灭，远不止是肉身的死亡，还有魂魄的泯灭。
是不是，其实死了也无所谓的。
许小易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况，只能模糊地感受到好像是自己在慢慢破碎。
不曾消失的坠落感。
黑暗中喧嚣着的是孤独吗？
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死了。
少年想起了一件事。
他借了一个女孩的镯子，不还的话是小狗。
那可能是一个挺容易被骗的仙人，他都说了一定会还她的。
她没有吃过正宗的火锅，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呢。
或许，此刻无尽的黑暗中应该有道光，不用多么慷慨，只要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光亮。
他就可以捧在手里，慢慢走下去。
不去管身后是暗夜如潮，还是前方无尽深渊。
没有。
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光亮，可以让他好歹看清自己的手掌，真真切切给自己一巴掌。
院长爷爷说，说的话是要算数的。
所以，没有也没关系的。
就这样走下去也是可以的。
毕竟，他已经独自走了那么长时间，偷偷溜近来的些许光亮都被他恶狠狠地吞进了心里，想着念着，便不会散了。
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得去还人家的东西啊，都说了不还就是小狗的。
得把那个傻逼弄死，那么多人都死了，他凭什么还活着。
得到京城替杨子焕讨一个公道，不是谁好就能随便欺负的吧，杨子焕他又不是那群孙子的爹，哪有这样的道理。
得知道师父师娘是怎样的人，还要去北境，去青山，师父你别骗我，北境是我家的话，青山应该是外婆家？
得活下去的。
得活下去的。
许小易踏在黑暗之中，不再是无尽的坠落。
少年一副平常的样子，没有方向，没有自己，只是像以往一般走在黑暗里。
已不是少年走在黑暗之中，而是黑暗历经少年，支离破碎的是少年周身的黑暗。
赤色的云海在散去，最后一道天雷落在许小易的身上，可并没有妨碍许小易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满身焦黑，冒着黑烟。
漆黑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他想起李佑言的眉毛，吕三幺老是会打李佑言的脑袋，杨子焕给他找的合身的衣服成了灰，老黄那不怎么地道的口音。
少年拎着剑，看漫山尸骨化成的灰积在地上，有风过去带起来，不知要散在哪里。
他看到还在蜷着身子，半边埋在灰烬里的丫头，走了过去，跪下试着它的鼻息，突然便抱着丫头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丫头还活着。
有体温，有心跳，有呼吸。
还活着就好，就好。
怎么办，丫头，他们连尸体都不存在了，连个坟墓，连个坟墓都不能有。
少年抱着那只叫丫头的狗，有些茫然地四顾周下，伸手抓了一把灰，却又张开手掌让它随风而去。
丫头身上沾着的些许尸骨化为的灰烬，像是不舍得离开，但还是被风带走，在空中打着转，一点一点，直至完全消散。
……
一个背负破布条缠着莫名物什的少年，身穿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袍，用布条绑着袖口与裤腿。
少年走在城里的小道上，引得周边路人议论纷纷。
“这少年好生奇怪，瞅着是快到了束发的年龄，怎么头上还露着青皮呢？”
“许是哪家庙里的和尚还俗了罢，谁知道呢？”
“他的眉毛也好奇怪呀，像是才长出来似的。”
“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不是家境十分落魄，便是战乱逃难过来的。”
“真的欸，脸惨白惨白的，估计有些时日没吃过正经的饭了。”
“你知道吗？听说边境有仙人路过，施展仙法除了一处山上的大妖！”
“我知道我知道，那大妖吃过的人多达数万呢！听闻大妖被仙人引来天雷给劈成了飞灰，大地焦裂，寸草不生……”
“今天是国宴，宣德大街那边的国宴快要开始了，快走快走，不然要错过开场了……”
“多亏燕王派出黑甲军与赵国军队大战，最后还是靠着水淹的法子才同归于尽，不然的话那赵国三十万大军，我大燕恐怕面临的是灭国之灾呐……”
“就是可惜我们的黑甲军了，也葬身在洪水之中，无一人生还……”
“那个，多年前在阳陵举了反旗的那位杨家幼子也死了……”
“要我说啊，死的好，虽说他们杨家为我们大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可他杨子焕不仅不在敌军入侵我大燕的时候出把力，还妄图阻止黑甲军，实在是丧心病狂！”
“对对对，他哪里是对不起我们，哪怕是杨家杨开继老将军，定然会在九泉之下唾弃这个不肖子孙……”
“别这样说，杨家对我们……”
“怎的就不能这样说，他杨子焕都忍心看着大燕灭亡，大燕子民沦为赵人奴隶，还有什么我们不能说的？”
“就是，即便是当年燕王做错了，他也不能把家仇放在国难之前，我们这些大燕子民是无辜的啊……”
“燕王这仗打得，赵国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下可算是让赵国翻不起浪来了。”
“想当年杨开继老将军火烧金口，也没有如今燕王的水淹敌军这般让赵国损失惨重吧……”
“要我说，就应该乘现在赵国虚弱，把赵国灭了，省得以后他们养精蓄锐又卷土重来。”
“感觉又像回到了杨家将门在的光景，那次赵军来犯不是灰头土脸的回去？”
“快快快，都没有位置了，今天人真多啊……”
“往前挤挤，什么都看不着……”
……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多的是他们不知道的事。可无论怎样，都不应该是他们这样夸夸其谈，无所谓真相原本，便说着那般可畏的人言。
许小易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一些人，就挺难过。
有抱着孩子的妇人在被身边急着赶去一睹国宴盛状的人撞了一下，便扯着嗓子大声骂些市井秽语。还没走远的那位男子听到了，回过头来骂了句泼妇，妇人直接抱着孩子冲上去与男人纠缠起来，怀中的孩子看着二人吵闹哭了起来，妇人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伸出去就去抓男人的脸。
周边都是在看戏的人，觉得再不赶去就看不到国宴了，转身离去。留下还在互相叫骂的二人，一个号啕大哭的孩子。
许小易站立良久。
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死没人在乎的话，如果是他们是为了你们这样的人死了的话。
我意难平。
国宴。在庆祝什么呢？如果是国祭的话才对的。
青石铺成的路面碎了两块。
原本在那里的少年已不见了人影。
……
宣德大街。
一座在自建国来便与大燕王宫一同建造的燕云台之上，数位婀娜多姿的美貌舞女莲步轻移，舞凤蟠空。
场边朱漆金花桌案罗列，皆是燕国公卿大臣，皇亲国戚。他们怡然自得地摇晃着脑袋，欣赏可能在家都可以想法子看得到的妙趣舞姿，再举杯饮酒，三三两两，尽是堆笑致意。滚硕的肚子显然不是因为吃撑导致，桌上的美食只是稍稍动了几筷。他们都是身份尊贵的人上之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一个没有吃过饱饭的平民一样狼吞虎咽，多吃一点都不可以，会显得掉身价。
最中央一张烫金龙纹桌案，金銮宝座之上，一袭明黄长袍伏膝端坐，旒冕之下，是那不怒自威的君王之气。
燕王左边是太子之位，只不过位子是空的，自从杨家灭门之后他便被燕王废了太子之位，下令在宗庙思过，不得外出。即便是今日，燕王也没有让他前来。他是燕王之子，即便今日国宴不来，位子也一定得在的。礼部那位圆滑的尚书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燕王右侧便是几位身着华丽宫庄的嫔妃，大燕王后在前几年病逝，燕王也没有立新后的想法，王后之位一直空着。
燕王身旁站着一位低头躬身的太监，没人看到他笼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尖泛白，面似如常。
美酒佳肴，奇珍异果。
他们谈笑风生，他们锦衣绸缎。
看着燕王指了酒杯，那太监赶忙从袖中取出双手给燕王斟酒。
大臣们小声私语。
“如此一来，赵国不足多虑了。”
“此役大快人心呐！”
“可我大燕铁甲军全军覆没……”
“三万人换三十万人，天底下这么赚的买卖可是独一回……”
“虽说杨子焕死了，可阳陵举起的反旗还未收复，就是不知道王上何时派军灭了那阳陵残众……”
“邹兄，不可妄揣王意啊……”
“喝酒，喝酒……”
这种场面，不够五品都没有落座的资格，只能在台下站着。在那些不够入座的官员之后，是维持秩序的御林军，再往后，才是城内前来一睹国宴盛状的百姓。
其实只有站在前面的那些百姓才能看得到国宴之上玉袖生风的曼妙舞姿，往后些的，基本上只能靠着偶尔跳起来一窥燕云台上宴乐之景。
或许凑热闹也是人的天性之一，无论什么事，关乎自己与否，他们都想围着看一看，再于茶前饭后说道一二。
没有人想过，为什么国宴是那些达官显贵在燕云台之上享宴平之乐，而他们只是在台下看着，许是最初之时便是这样子，他们也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许小易觉得，这特么叫特么什么国宴。
没有任何一名侍卫发现一个少年越过了他们的封锁线。
一个身材肥硕的大臣侧过脸去与另一员大臣交谈，看到对方疑惑的神情便回过头来，不知何时自己桌边盘腿坐下了一个奇怪的少年，露着青皮的脑袋格外引人注目。
一个又一个大臣注意到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年。
许小易两手拿着一条烤羊腿，啃咽的声音，嘴角的油渍，以及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如若没有感受到驻留在自己身上众人鄙夷嗤笑的目光，自顾自继续啃着手里的羊腿。
燕王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近日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只好，但还是对此刻宴会上出现这么一幕有着不小的恼火，那些侍卫是吃闲饭的吗？让一个少年跑到了燕云台上，这般不顾姿态在大庭广众之下啃着羊腿……
燕王看向一旁今日穿着朝服的武将，那武将给了场边侍卫一个手势。
一名侍卫便绕后向许小易的方向走去，想着可别抖出什么乱子，要是影响了今日的国宴，恐怕他们都要受罚。
“这少年是怎么跑上来的？他好奇怪欸，你看他的头发……”
“莫不是哪座寺庙里跑出来的小和尚……”
“天呐，他怎么这样吃东西……”
那些穿着华丽宫装的女眷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半边脸，她们是不能像男人那样开口大笑的，她们得端庄得体。
在燕云台下靠前些的百姓也看到了许小易，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那少年怎么回事？”
“他好大的胆子，被抓住怕是要杀头的啊”
“咦，那不是在街上见过的那个奇怪的少年么，他是怎么上去的？”
……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到燕云台上来！”回过头看见许小易的那位大臣满脸震惊，手指着许小易，脸上的肥肉在说话的时候居然还会鼓动起来。
许小易抬起头看着他，将羊腿放在了桌案之上。
这时那名侍卫也已到了他身后，伸手就要拽起盘腿而坐的少年。却不曾想那少年连头都没回就拦下了他的手。
就在侍卫想着要不要拔刀的时候，许小易站了起来。
“你们吃的可真好。”
“可能这些你们都吃腻了？”
许小易的声音落下，招来的是视若疯癫的目光。
“你们应该是没有吃过那种干巴巴的烧饼，所以觉得这些东西算不上好吃。”
“那是个啥菜？老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
少年的声音不仅低沉，还稍有沙哑，却又像是很大声，场上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像疯子一样的少年不知所谓地说着疯言疯语。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一只手摸着他那仅有毫厘头发的脑袋，还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正在踩着莲步，舞姿摇曳的舞女因为许小易的话出现了失误，踩到舞带跌倒在了台上。
“他是得了失心疯吗？”
“简直是不可饶恕，居然在今日扰乱国宴！”
许小易看着在座的人，看着他们生气，他觉得还不够。
他们不会有自己这般平静的愤怒。
他们得哭得语不成声才行。
台下的百姓也骚乱了起来，无外乎就是在感慨这少年定是疯了，一定会被杀头之类的话。
“你可知扰乱国宴可是要杀头的？”那位大臣还在用手指着许小易。
一瞬间，许小易便将用手指着自己的死胖子的脸按在了桌案上，用脚踩着那张比羊腿还肥腻而此刻却严重变形的脸。
“我只知道，今天，我一定会杀人。”
“可能还不少。”
许小易死死盯着双眼含怒，拍案而起的那位大燕国君。
“大胆！”燕王站起身来，怒喝道。
“请用你那看起来就不怎么好使的脑袋大胆地想一想，今日我能大胆到何等地步。”许小易夺下了身后那名侍卫来袭的刀，只是用手抓住刀尖，一用力，那名侍卫便被甩了起来，从空中落下，滚落在场间舞女之中，打断了本就变得杂乱的舞蹈。
满座哗然。
燕王脸色阴沉无比，死死盯着扰乱国宴的古怪少年。
“竖子！定要诛你九族！”
“来人，拿下！”
“还不快快放开邹大人！”
台上的大臣们纷纷怒喝。
台下的百姓在这时如若进了戏场，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虽然大燕的国宴出了闹剧，但这脚踩高官的戏码着实要比一群肥头大耳的权贵们故作优雅饮酒作乐要好看的多。
“这少年好大的胆子，他怎么敢……”
“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虽然没有人直言想继续看这样前所未有的场面，可他们脸上的神情写满了看戏的投入与沉浸。
……
场上侍卫纷纷拔刀，向着许小易围了过来，场下侍卫冲上燕云台，那些舞女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花容失色，提着长裙便四处逃窜。
燕云台上一片混乱，那些王室女眷虽不至于被吓得逃离此处，可精致的妆容也没能掩盖受惊的神色。
许小易没有理会围着自己的众多侍卫，他低下头，用手背擦完嘴后，再用自己脚下踩着的那位邹大人的锦缎衣衫擦了擦粘着油渍的手。
“你姓邹？也不用说名字了。”
说着，还没等脚下发抖的姓邹的胖子张开嘴说什么，许小易便将手里的刀插进了这人的后背，钉在了桌案之上。
这位邹大人瞪的极大的双眼前是许小易没吃完的那条羊腿，已经张开的嘴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鲜血顺着桌便流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自命如草芥的战场上下来，再经历那座山上的人间炼狱，许小易对杀一个人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
杨子焕他们都死了，可这种人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看着小舞喝着小酒的生活，不行的。
他们为了守护你们大燕国土血撒怒江，你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再去祸害阳陵，不行的。
许小易踩着尸体，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各位，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有多么愤怒。”
“你们看着美女跳着舞，吃着这些他们可能没吃过的东西，庆祝因为他们，你们才能接着享受这样的美好生活。”
许小易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些人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你们凭什么不知道！
你们能活着，享受这种优渥的神仙生活，居然还可以不知道，这是他们一条条命换来的。
没有人理解许小易到底再说什么。
他们是谁？
和他们有什么干系？
“贼子猖狂！竟敢在国宴之上刺杀吏部尚书！”
“他一定是赵国的奸细，前来破坏国宴的……”
大臣们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纷纷怒不可遏。
还在宝座之上安然坐着的燕王却在思索许小易所言的含义，他不认为这少年是赵国的奸细，如果是的话，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的暴露，他应该暗待时机将自己这位一国之君刺杀才对，这样明目张胆的杀一个吏部尚书算什么？
“他把那个大官给杀了！”
“他真的敢杀人，还是在国宴上！”
“御林军抓住他后一定会当众处死的……”
“这少年说的他们是谁啊？”
“不知道，这少年必然是个怪人，也不知道说的都是些什么疯言疯语……”
许小易可以听见台下百姓的声音。
他们得知道事情的原本始末，不是如今他们所知的不知羞耻的鬼话。
“扰乱国宴，按罪当斩，拿下！”燕王此刻虽然面无表情，但话语中皆是按耐不住的怒火。
围着许小易的御林军接到命令，刀枪齐齐都朝着许小易袭去。
接着便是所有人都膛目结舌的一幕，众多御林军在顷刻之间便被那奇怪的少年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斩杀数十人之多，他们只能勉强看到残影掠过，少年的脸上有着溅到的鲜血，也不知道是从那个哪位士兵手中夺来的刀，脚下是被他杀死的士兵的尸体。
只是一息。
那些御林军也是被吓得胆寒，虽然手持武器，一时之间却没人再敢上前。
少年一手抚顶，一手提刀，“怎么说呢，我是来讨个公道的。”
“想来应该是要说些讲道理的话。”
“没被那个傻逼弄死，活着来看到了他们拼了命要守护的大燕子民。比如为了台下看戏的这些人，以后可以如同昨日一般安居乐业。”
“这些人还能有心情在今天来看戏，却连他们是谁，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你们这些台上的人，载歌载舞，不知羞耻地将退敌的功劳安在自己身上，又在说什么举国同庆，弄了个国宴，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庆尼玛的举国同庆！”
少年顿了一下，染血的面容上是众人看不懂的神情，似是难过与生气掺杂着的神情让他们不明所以，又或是少年的话让他们茫然不安。
这一刻无比的寂静。
“你们真的让我挺恶心的。”
“所以来讨这个公道我也不想讲什么劳什子道理。”
“声明一下。”
许小易回过头，提着刀，迈过一具具尸体。
“今日，只是单纯的泄愤。”
围着他的御林军不由自主便往后退去。
那些可以在朝堂上阴阳怪气说着尽是大义凛然之言的大臣们，眼见血溅燕云台之上，少年持刀走来，却在此刻将他们往日维护与注重的形态气度全然不知抛去了哪里，颤抖着，惶恐着。
燕王死死咬着牙，指着许小易，“你到底是谁？”
他此刻心里如若翻起滔天巨浪，怒江一战无人生还，这少年到底是谁？
无论他是谁，今天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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