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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个字头的诞生(上)

    走过了山头走山沟,

    看够了月亮看日头,

    东边晴来西边雨,

    不知是阳春还是秋。

    走过了山谷走山丘,

    石头不烂水长流,

    山歌如火出胸口,

    管它是欢喜还是愁。

    走过了山坡走山脚,

    妹妹就在那边角,

    哥哥大声喊出口,

    哥妹一起到天尽头。

    苍茫的大山,娇羞的幺妹,青翠的树林,通红的炉火,滋滋作响的石头茶。每次哼唱这首歌,龙爷眼前就会浮现这些情景,虽然他从未看过这些场景。去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祖辈来自母星的十万大山,这些场景,伴随着悠扬火辣的歌谣,烙在一辈辈大山里走出孩子的心。特别是在矿工星的时候,这更是最好的抚慰。

    漫天飞舞的灰尘,黑暗幽长的巷道,能把人逼疯的长达三个月的白昼,或者三个月的黑夜,更有每天绝不变化的能量餐。这是矿工星给每个人留下的最初的,然后是永远的印象。这里没有什么高档会所、精品小区、歌舞剧院、超级中心,有的只是永远卖着劣质酒以及穿得越来越少的脱衣舞娘的酒馆,有的是随时传来枪声有人死于非命的街道,有的是监控无数不在却依然犯罪不止的城市。

    来到矿工星的有四类人,一是最初移民的后代,就是第一批乘坐星际飞船不幸抽到这块地区的人,他们成了最早的原始居民;二是前来淘金的人,矿工星虽然条件恶劣,但矿藏丰富,特别是一些暂不具备开采条件又富含稀有品种的矿藏,一旦淘到,公开拍卖都是天价;三是服役的军人,联邦军种里永远都有工程兵,即使在机甲如臂指使的星际时代,工程兵必不可少,矿工星是最好的练兵场所。还有一类是罪犯,除了直接被送上绞架的,以及宣判未及整年刑期的,其它的半数以上被送了过来,接受从灵魂到肉体的全方位洗礼。

    最先到的第一类人,祖先们糟糕的手气,分到这块星际的边缘。祸兮福之所倚。祖先们没有气馁,开荒拓土,叠床架屋,借助挖出的第一笔矿藏,迅速成了首都星眼中的“土豪”。其后的很多年,有的人借助家族积累飞到了首都星,有的移民到渡假圣地群林星,那是矿工星的黄金时代。

    慢慢的,富有的容易开采的矿藏衰竭了,剩下的几乎是没什么养料的贫矿,乃至深入到地底下近万米的深处才能采到的矿藏。首先走的是淘金客们,然后是工程兵,甚至是罪犯也只有极少一批发配过来在地底深处采矿。这是矿工星的白银时代。

    再接下来,几乎没有什么矿了,有的只是挖得无数看不见底的矿道,有的只是停下来开始风化的矿物加工厂的高大机器,有的只是永远也看不清的雾蒙蒙的天空,有的只是“一路走好啊”的告别声。这是矿工星的青铜时代。

    然后,就只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采矿失事没人带走的孤儿,服刑期满不想回到原来星球的前犯罪分子,以及每周准时发放能量餐补给的运输舰,还有每天准时播放的联邦电视台。当然,还有无时无刻不产生的犯罪,以及弥漫在这个星球上的暴躁、绝望和冷漠。这是矿工星的黑铁时代。

    龙爷的祖上也曾阔过,后来据说在哪一代被骗光了财产,家族自此潦落下去。有门路的跑到别的星球,没有门路的就守在这里,等候每周发放的能量餐,看着每天播出的电视。龙爷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一个父母俱全还相当满足的家庭,没有文学作品中所说的父母早亡使得孩子发奋图强的桥段,也没有父母感情不和刺激孩子心理扭曲以致报复社会的桥段。老俩口老年得子,相当高兴,认为是天赐给他们的礼物,取名为龙天赐。

    改变天赐的是一块高档糖果。

    八十年后的今天,现在已经是龙老爷子的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下午。那天难得没有多少雾霭,小伙伴们围着刚刚降落的补给舰,疯狂地奔跑着。舰上走出一个军人,身后还有一个小女孩,蓝色的眼睛,金色的头发,怀里抱着洋娃娃,手里还抱着一个透明的罐子,里面盛放着五颜六色的诱人糖果。

    看着一群满脸灰尘的同龄人,小女孩扔出一把糖果,倨傲地看着他们互相争抢着,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天赐手脚灵活,迅速的抢到一块,放进嘴里,软软的,甜甜的,真的很好吃啊。

    其他小孩吃完之后,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女孩,期待再一次大方的挥洒。只有天赐是第一次吃,以为是像领补给一样,只要再去排队,总能要一些。看着凑上前来的天赐,女孩有些厌恶地撇撇嘴,抱着罐子往舰上走。天赐着急了,情不自禁地冲上去想从罐子里掏。

    旁边的军人看见了,本来笑嘻嘻的神情变得凶狠了,一个巴掌拍了过来,“小崽子,滚一边去!”天赐迅即被扇到一边去,半边脸变得红肿,人也变得蒙了,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动弹,哪怕后面小女孩又散了一轮糖果,甚至有一枚糖果就落在他的脚下,他也没有动。

    天黑了,大家都回去了。只是父母来喊他的名字时,人们才发现天赐没回家。父母发了疯似的来回寻找,声音凄厉回荡在矿工星的上空,还是没有人应答。

    天赐没有失踪,也没有被拐卖,他只是在补给运输的时候,悄悄钻进了补给舰,躲在舰下机舱的风扇房里。哪怕里面闷热得像个火炉,哪怕听见父母凄惨的叫喊,他都一动不动。直到星舰启动后的第二天深夜,他顺着管道慢慢的爬,一直爬到小女孩的居住舱。又等到小女孩出去,悄悄潜进,拿到了那个透明的罐子。

    在那个漫长的星际旅行中,他就每天一个糖果,还剩五块糖果的时候,星舰降落到了塞勒星。

    下水道、厨房间、垃圾房,只要能翻到食物的地方,天赐都曾光顾,有时一连几天就呆在那里。这样的环境比起矿工星,没什么两样,甚至还好一点。至少可以听到学校里的读书声和教堂里的祈祷声,这两样让他的心里无比满足。

    来到塞勒星的第二年,他就已经开始在学校门口玩卜花。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游戏,三张牌通过手法变幻,让人们猜哪一张是花牌。他的赌注很简单,一块糖果赔三块糖果。在经过被抢、殴打、赔光的短暂历练后,很快,他的下水道洞穴里堆满了糖果。

    他开始拓展业务,借助塞勒星城区外那座高耸入云的垃圾山,虽然每周都会集中进入垃圾处理厂。但他借助四通八达的下水管道,总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用卖糖果的钱收购一些学生们喜欢的玩艺,比如热门游戏《魂党》主人公的纪念版,比如一套集齐的美少女战队图片等。

    对有实力有需要的客户,他是尽力满足,货真价实。由于是从垃圾堆里淘出来的,成本几乎为零,这些构成了他的第一桶金。同样的一套东西,有的总是缺几张,有钱人不会要,没钱人要不着。他会从那些渴望的眼中,不定期地择优免费送给那些人。说来很奇怪,这些人中大多数后来至少混成中产,还有的进入了贵族圈,相识于贫贱之时,这些构成了他人脉上的金矿。

    接着,他成立了“天达”快递公司,本城之内,当天送达。凭着从小生活的管道,流浪的街道,又招募十多个相依为命的少年,天达很快打响了名声。当然,麻烦也会来的。

    先是几个混混跑到公司来,看着几个小屁孩,大言不惭,要公司利润的一半。天赐笑着赔着礼,送上茶,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裁纸刀。

    几个混混不屑一顾,玩刀啊,谁怕谁啊?相互笑着,慢慢笑不出来了。天赐正用刀割着小腿肚上的一块肉,割得很慢,好像是在绣花,慢得连刀割在肉上的声音似乎都那么真切。

    看着混混发白的脸色,天赐笑了笑,将这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就不和诸位客气了。”

    几个混混当时就吐了,一边吐着,一边仓惶着跑出了门。从此“龙疯子”响彻黑白两道。

    人生就是一个打怪升级的过程,对于天赐来说,一味耍狠只能吓住杂鱼,那些道上大哥是不在乎的。比如青椒。

    青椒是塞勒星东二大区西三小区的坐馆,算是二级头目,已经能站在道上的金字塔,虽然还站不到塔尖和最上层。天达那点油水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只是听小弟传了有个“龙疯子”,而且还在自己地盘上,有些不爽,让小弟给天达带句话,只有四个字:“立即消失。”

    得罪青椒是什么后果?会让你流泪。比如你要耍狠,你的亲人就没命了。比如你没有亲人,那你的朋友就没命了。比如你天煞孤星,你的熟人就没命了。即使找人搬出青椒的老大,也要辣出当事人两行泪。

    收到这四个字,天赐坐下来,关起门,找开光脑,瞄准一个名字,发动十多个少年,将这一年多来的快递记录,全部找出来。牵涉一个人名,就配上一个地址;配上一个地址,就在城中地图定位一个坐标。

    青椒快疯了。

    半夜里醒来,忽然发现床头坐着一个人,微笑着诚恳地对他说:“椒哥,给条路走吧!”他想掏枪,枪不在;他想跃起来,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个亮晃晃的东西,椒哥不认为那是传说中功能无比强大的马桶刷。

    第二天,椒哥和小弟们睡在一起,倒也一夜无事。长嘘了一口气,拨个讯息回家,刚要问“家里有什么事?”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句非常诚恳的声音:“椒哥,给条路走吧!”

    你大爷,搞到我家人了,椒哥立即带领一帮人冲回家里。单身已久的母亲正在家中看电视,家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母亲还乐滋滋地告诉他,厨房那个容易漏水的管道,今天有人上门修好了。

    第三天,椒哥睡在一个相好的家中。碾转反侧快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眯着,就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椒哥,给条路走吧!”腾地一下子跳起来,一个人正用异常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糕点、牛奶,还煎了两份蛋,“椒哥,早饭好了,您慢用!”然后轻轻带上门。相好的迷迷糊糊醒过来,高兴地搂着亲着呆若木鸡的椒哥:“死鬼,还玩浪漫啊!”

    第四天、第五天,椒哥又和小弟们睡一起了,依然无事。除了手底下兄弟将天达砸了个遍,也没找到一个人;还有就是只要打电话给亲人,一般来说电话里总是那个王八蛋的声音,即使第一次不是他接的,总会用这个号码回拨过来。

    第六天,椒哥决定设套。故意装睡,手里拿着枪,小弟们有的在天花板,有的在隔壁,有的在大衣柜。结果呆了一宵,没有一丝动静,直至早上,送外卖早餐的来了,七杯咖啡,人手一杯,一个不少。

    第七天,椒哥单独一人,坐在自己从没公开的屋里。果然,半夜天赐到了。递上一张纸:白货4.6公斤,星际码头3号柜;无标号家电100台,东二大区购物中心地下仓库6号柜……

    “什么意思?”青椒有些茫然。

    “这应该是椒哥前一段时间丢失的货,可能有几笔对不上,但大致是不差的。”天赐依旧一脸诚恳。

    他没有问消息的来源,天赐也没有说。快递无处不在,借助光脑的数据分析,足以将一个人的日常轨迹,以及本街道内的货物流动知道个大概。

    青椒脸色变了,沉默半响,又变了数次,拍拍天赐的肩膀,“这条街道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