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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聚三魂·终章篇

    “上神,归位吧……”

    谁?是谁在她的耳畔说话,一声一声,是在叫她吗?

    似是被那道穿透时空的声音给吵醒,指尖微颤间,那侧躺在石头上的身体渐渐的有了知觉。

    覃芜一点一点的掀开了眼帘,视线一时有些模糊,依约只看见一抹不甚清晰的红,脑子里更是嗡嗡作响,使劲的闭了闭眼,良久,意识才渐渐的恢复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腿边似乎有些轻软,垂眸看了一眼,那轻软的小家伙也同时抬起瘦小的脸凝望着她。

    狐?那,那是一只狐狸?

    仿佛是被那两颗红彤彤的瞳仁给骇了一跳,覃芜下意识的一脚便踢了上去,于是,那火红的小身子就那么直线的“扑通”一声掉进了两米之外的河里。

    小狐狸‘嗷嗷’的在水里扑打了几下,又动作轻慢的游了上来,站在她的面前,用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看着她。

    覃芜看着小狐狸那瘦弱的模样,一腔的疑问在心中油然而生。

    她实在有点蒙。

    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小狐狸是打哪儿来的?她,她现在又在哪儿?还有,她不是失血过多死了吗?难道她是灵魂脱壳了?

    惊愕于此,她下意识的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哎呀!疼!她还是活着的!可,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芜敲着脑袋,不停地去回想。

    可惜有用的记忆实在不多,只朦朦胧胧的记得闭眼之前,她想逃命,不料却被那块玉石‘砰’的一砸,然后失血过多,便没了意识了。

    唉。

    挫败的叹了一口气,覃芜抬眸环视了下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凹陷的深谷,环眼望去都是山壁石基,葱茏草木,唯一的出口大概便是这条湖对面的瀑布了,因为那上面座落了两块可以攀爬的大理石。

    思虑了良久,覃芜还是决定先离开这。

    不管之前她为什么没死成,又为什么会糊里糊涂的来到这里,这些都不打紧,打紧的是既然老天爷让她活了下来,那她就会好好的活下去。

    想到此,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刚走了一步,那只被她忽视已久的小狐狸却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小腿。

    覃芜一愣。

    这小东西想干嘛?

    使劲的挣了挣,没用,这小狐狸就像铁了心要跟她似得。

    没办法,她只好蹲下身子抱起了它。

    算了,就当作个伴儿吧,反正到时饿了,这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能吃的,拿它来祭五脏庙也成,也不知道这狐狸的肉究竟是什么个滋味儿。

    脚下的小狐狸似是能听的见她的心声,‘嗷嗷嗷’了几声,像是在抗议。

    你丫的敢吃我,小样!

    于是,一人一狐便踉踉跄跄的淌着水向湖对面走去。

    幸好这盘落的瀑布水流并不湍急,覃芜很容易就借着岩石的棱角支撑着攀了上去。

    攀到一半,眼前的大石座上印出了四个朱色的字迹。

    琼楼玉宇。

    一旁还有两排白色的小字,似是一首情诗。

    纵憾长生,予吾长寂。

    然之靥和,思環不弃。

    覃芜在嘴里念了几遍,心口处莫名的有些晦涩,那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她也没多想,待准备走的时候,怀里的小狐狸却激动了起来,它伸出一双细弱的小爪子,不停地在石座上划着,像是义愤填膺的样子,鲜血都渗了出来也不松爪。

    覃芜微微皱眉,赶紧握住了它的爪子揽在怀中,小狐狸在她的怀里不停地挣扎着,过了好一会才渐渐安静下来,小小身子静静窝着,颤颤栗栗,像极了在哭泣的样子,她不由的一愣,低头又看了一眼那石座,心中的疑惑愈渐深浓。

    动物也会有七情六欲吗?

    默然良久,她又失笑着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疯魔了,动物是没有灵性的,怎么会有七情六欲。

    想着又继续往上爬去。

    美,美极了!

    覃芜刚在石座之上站稳脚跟,就被眼前的风景惊呆了,如果说石座之下是山村小野,那么,这石座之上根本就是世外桃源,须弥之境,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虚无缥缈,像一幅添了油彩的山水画,压根跟石座之下是个巨大的分隔。

    皎雪漫天,整座须弥之城入眼是霜皑旖旎,香气氤氲,茫茫不散,抬眸望去,她只看见这座城的最顶处有座宫殿横亘在上,于是,她踩着延展的台阶一步步的往上走去。

    台阶的两旁栽种了一排的树,树干上开出的并不是鲜嫩的牙簇,反而是各色的玉石,夜明珠,树柱上灼灼成熠,像一盏盏引路的芯灯……

    再往上走几步,烟雾缭绕,一层一层的樱色纱幔从结满奇珍异宝的树干上结孕而出,拖曳在树干周围圈起的排排彼岸花之上,炽烈如火摇曳。

    覃芜似被眼前所有的一切给彻底弄懵了,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小狐狸,可是小狐狸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似得,一下子蹦了出去,朝台阶之上的方向跑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她追了几步,还是没看到小狐狸的身影,没来由的有些紧张,脑子里也空空的。

    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眼前霍然卷起了一层花海。

    风间幽凉,她似乎听见有谁在弹琴。

    琴音轻细,回旋婉转,宛若珠落玉盘,清脆绕梁,其间偶还夹杂有清泉叮咚声,翠鸟啼鸣声,似止未止,若有未无。

    覃芜像是入了一场梦魇,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当再睁眼时,人却已经站在一处十里梨花林里,悠悠的白梨,暗香浮动。

    她瞧了眼四周,落花深处,有个穿着烟霞色古装的男子和一个穿着一身红衣古装的姑娘站在那,他们的面容她看的不太真切,但他们口中所说,她却是听得有几丝分明。

    “合欢,你总问既觅相思,徒引奈何是什么,为师今日就告诉你是何意……”

    “你可知这六界之中有两个掌管姻缘的仙人,他们之中有一个叫做花音冥主,她住在三生石旁,酿的是那忘情水,名曰奈何,四海八荒的众生,只需一口,那些前尘往事,便就全数尽忘。这另外一个叫做阙浓仙君,传闻说只有有缘人才有幸见得,他酿的是那红尘水,名曰相思,一碗如喉,那些滚滚浊世中,几番轮回后,忘却的所有的爱恨情仇,便会一朝记起,而你不久前所遇到的那位就是传说中的阙浓仙君。”

    “师傅,如此说来,我的前世真的是黄泉边上的彼岸花?阙浓仙君同我说,我的相思簿上记载,前世的我放弃了自己几万年的道行,重新投胎,只为了寻找一个人,他还同我说,我要找的那个人非兰渊帝君,倘若真的是那样子的话,那我,那我为什么还会喜欢上兰渊帝君呢?而且,我下月便要嫁给他做妻子了,那我那相思簿上那一段天定之缘又作何解呀?师傅,徒儿都糊涂了。”

    “小合欢,命玺上虽记载你乃玲珑之命,琅嬛之态,是天生的神女,可神也有七情有六欲,并非是超脱六界,所以万象丛生也无可厚非,想来,情劫便是你这生最大的劫数,若你渡得了这一场劫数,便会天地同躯,诸邪不入,若你渡不了,便会……”

    “师傅,渡不了情劫,徒儿会如何啊?”

    “唉……师傅也无从可知啊。”

    “师傅……您又糊弄徒儿!您别跑,您同徒儿说清楚!”

    ……

    合欢,兰渊,六界,劫数,神女……

    覃芜抬眸看向身边重新出现的彼岸花丛,有些失了神。

    “嗷嗷——”

    一阵轻弱的狐狸叫声忽然从远处传来,覃芜从恍惚中蓦然醒来,愣了愣,循声快步的往台阶之上跑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宫殿,不似现代那种欧式的,而是古朴的老式宫殿,珠窗银瓦,桂殿华峨。

    殿中的大门倾开,覃芜四周仔细的瞅了瞅,发现这里似乎除了小狐狸的嗷嗷声,并未听到什么别的奇怪的声音,也未见有人迹,但说不出原因,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便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身子,歪着头朝着那大殿正中央一步一步走去的小狐狸低声喊去。

    “喂!那个,小不点,你快回来。”

    小狐狸一点儿也不为所动,覃芜不由得有些生气,便转身离去,可偏偏走了一圈也没找到出口,无奈,她终还是朝大殿内迈了进去。

    整座大殿铸玉砌金,凿地为池,池周精巧,假山叠嶂,碧色的泉水从上涓涓而下,盘绕在假山周围,引着池中石头嬉戏,一旁卧池而居的琅玕珠树上挂着一盏火红的灯笼,赤色如血,看着实在诡异,而那墨玉香案上,金丝貔貅炉里燃着的却是檀香,香气袅袅,两者相辅,颇有一种亦正亦邪之感。

    慵香如雾,貔貅炉左上方挂着一幅丹青,在覃芜走进来的时候渐渐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个着着一袭蓝衣,俊美无匹的男子,他的神情柔和的如荡起的一汪春水,但不知为何,周身却偏偏像是笼罩着一层凉薄的气息,恰她从身边经过时,男子似是弯了弯唇。

    覃芜顿觉莫名,隐隐察觉有人在看她,回头望了望,那幅丹青上的男子却又不见了,独留竹帛卷轴装裱起来的宣纸,她蹙了蹙眉,默默的朝大殿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夜光石雕铸成的冰柩走去。

    冰柩未盖,一层层的寒气从夜光石上散漫,覃芜俯下身看了一眼冰柩。

    柩的四周分别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而柩中躺着的是一个外披羽衣霓裳,里穿凤冠霞帔的女子。

    女子的眉目如画,姿色天然,艳色绝世的有些不像真人。

    覃芜踱着步子绕着冰柩察看了一圈,忍不住的啧啧惊叹。

    这姑娘仅沉睡时便就美之倾城,可以想见,醒来的时候,可真真就是百年难遇的美人,天妒红颜,薄命如此,真是可惜了。

    表示惋惜后,她还是伸手抱起了趴在这姑娘身上占尽了便宜的某只小狐狸,可无奈小狐狸不从,甩了甩屁股,力气顿时大得不得了,死活不乐意她抱它,而且还狂躁的一口朝她的手指咬去,鲜血渗出,落了一滴在冰柩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覃芜呼痛,下意识的就想还手,但看到小狐狸的泪眼时,却还是莫名忍住了。

    这个死去的小姑娘莫非是它的主人?要不然一个狐狸怎么总是会这般多愁善感。

    “一世缧聚一魂,三魂诸已得圆,众生恭请上神归位……”

    正想着,耳边又传来了那道穿透时空的声音。

    “谁?是谁在说话?”

    覃芜对着半空自言自语。

    可那声音一下子又戛然而止了。

    就在她走神的电光火石间,冰柩里投射出一圈圈的红光,空气中顷刻间香气浓郁,小狐狸的身影在眼前摇晃了起来。

    覃芜摇了摇头,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的一撞,随之,身子一软,一头摔进了冰柩里。

    她的身子刚碰到那姑娘,没有预想的疼痛,而是和她的身体合为了一体,她的意识随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而冰柩却猛地转动了起来,四周散出极浓的雾气。

    良久,薄雾散尽,冰柩居然就这样凭空不见了。

    渐渐的,宫殿也如出一辙般消失,种种的玉石珍贵之物,统统变成了苍莽的山峰,方才还是花海的林子也变成了荒山野地,而在冰柩消失后的刹那,原本覃芜淌过的湖泊里好似传来了“扑通”一声,那卷丹青应声从风间无火自燃了起来,烧成了灰烬,男子的笑颜转瞬泯灭于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