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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路与道

    如果人能把时间跨度放宽至那些见首不见尾的神明般长远,那么他们可能会知道,自己身处的世界,其实是且仅是一片大陆。

    而这片大陆,也不过是整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一隅,一座难以认知的囚笼。

    也许这样的论述会遭到馥灵绝大多数学者的反驳,他们会骄傲的指着那些严重泛黄,自五代前就没有更新过的地图,讥笑提出异议者。

    这是理所当然的,馥灵作为大陆的霸者,早已将足迹踏遍了绝大多数人力可达的领域。

    只要是稍有阅历的馥灵人都知道,世界是由两块陆地,诸多岛屿以及充盈四周的无尽海洋所组成。

    馥灵所在,自然是世界的中心,而这片大陆的南方,有他们的盟国,同样历史悠久,神秘的埃古普托斯以及伴它而生的,犹如死亡代名词般的黄沙大陆。

    同为庞大古国,二者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最大功臣恐怕就要属那条将它们分割开来的狭长海域了。

    赤海,是这片海域的名字,关于命名的起源又有得长篇大论,无数学者要争破头了。

    所以这并不是重点。

    自700年前光明圣教渡过赤海登陆馥灵后,两国之间才逐渐开始有了交流,横跨海峡进行贸易的航路也被发展起来,其中也包括在苏看来臭名昭著的奴隶贸易,不过人不人权也姑且不论,这些贸易无疑为两国的发展提供了大量助力,使得二者关系更为紧密。

    “为什么突然说起赤海的事...?”

    桂宫悠游自得倚靠在座位上品着费莱为她沏的新茶,好茶自然要配好景,所以尽管有自己的房间,她还是霸占了苏设置在舰桥的长桌,她喜欢这里,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这位未亡人公主近来可谓风头无两,西路鲁斯在江城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归国礼,陆续集结而来的各大军团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一一会见,四皇女与她背后的神秘靠山——青骑士组织,消息如同波纹般散开,传入各个势力耳中。

    眼下她也结束了在江城的访问,与得胜归来的苏他们一道返回沉睡之地。

    与人打交道也是一顶一的累活,自幼博览群书,巧舌如簧的桂宫自然不会畏惧,但现在是她难得的下午茶时间,这样被打扰还是难免有些不悦。

    她揭开杯盖,撇了撇浮在表面的细碎茶叶,自顾自欣赏缓缓升腾的水雾,没有抬眼看苏。

    “莫不是伯爵回去也要给学院那群孩子教书?现在正急着备课?小女子也不是谦虚,只懂得些诗词歌赋。若是找人论道,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换做平时苏肯定要吐槽两人年龄相差无几,而现在他正在当桌面清理大师,不解风情的破坏桂宫下午茶的摆件,翻找着地图和文件。

    人逐渐聚集到了桌旁,自然不是来参加茶话会的,这是苏召集的他们,一场临时的紧急会议。

    “发生什么了?突然要开会...”芙库洛有些疑惑。

    护卫骑士长芬恩也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少爷刚刚就一直在嘟囔些什么,赤海啊,国境线啊之类的话...”

    “人都齐了吧!”苏猛抬头,再度开口:“从圣山那边来的消息,我们协助圣山的工程队伍已经抵达,那边新建成的村落有好些被海潮摧毁了,眼下圣山的修整只能先搁置,优先进行灾后重建。”

    “那可太糟了,我们要做什么吗?折返去圣山帮忙?”

    经历过雪崩灾后的加特林医生深感同情,面露难色。

    苏摇了摇头:“不,计划不变,尽快回到北境做下一步准备。”

    “天灾人祸总难避免,我见多了...总是在意路边的小石子,真正能救的人也救不了了。”

    说这话的人是尼莫船长,边说还边往嘴里灌酒,似乎有些悲伤,让他的话比往日更有些许说服力。

    芙库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听到折返圣山时变得有些惨白的脸色好转了不少,她也很同情灾民,但没办法,超载飞行对她和引擎部门的法师们都是很大的考验。

    “一方面是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太多,另一方面是我有更深的顾虑...”

    苏不停的用手指敲打着桌上的地图。

    “工程队在报告中描述的海潮,很大。”

    眼看下午茶泡汤,有些不耐烦的桂宫也加入了对话:“眼下正是圣山大潮的时节,既然那些信徒敢把房屋建在滩涂上,就要做好被海浪卷走的准备。莫要怪我说话难听,不顾及国体,大举搬迁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之于我们,顾虑自然是不该有的。若为了此事就召开会议,接下来又如何?伯爵莫不是要我们为那些教徒默哀?”

    “我还没有悲天悯人到那个地步吧...?”苏摸了摸鼻子:“圣山对信徒的照顾还是足够的,而常住那里的原住民不可能对大潮的涨势一无所知。他们建设村庄的位置本应该没有问题。但偏偏大浪超出了预期,现在信徒之间都在传,是恶魔利维亚桑在搅动海潮。”

    桂宫端茶杯的手停住了,最后一枚茶叶也终于沉入了杯底。

    “所以才这么久不见踪影...?把赤海当做道路吗?不可能,太荒谬了。”

    “完全有可能,沿岸的海床并不深。”

    “即便如此少说也有百十来米啊,全部没入海中还能行动吗?啊...伯爵你在报告中提到的光束喷射的其他用途...?”

    “应该就是殿下所想的那样了。”

    “......”

    “这这...大人,殿下他们在说什么呢?”

    赫蒙德听二人这一番省略了诸多关键细节的对话,整个人一头雾水,转头求助古德里安。

    老将军显然已经明白了这场会议的意思,脸色有些阴沉答道:“二位大人在说也许我们弄错了战场...”

    “额...?战场?我不明白,我们不是才打了一场漂亮的大胜吗?不如说这山呀海的,跟战场有什么关系?”

    “还不明白吗?武力侦查计划制定之初我们做了那么多预备案,你也在场。”

    “是!”赫蒙德迫于他的威压,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

    “我们还庆幸碰到了最好的情况超额完成任务,只遇到了一台泰坦还顺利正面击败了它。现在想想,还不如遇到两台一起...”

    “戎先生,我们需要您的经验。”古德里安没有了继续教育部下的时间,苏正在招呼他:“赤海沿岸你觉得哪里最有可能登陆?”

    古德里安接管地图挥斥方遒:“我认为整个赤海沿岸都不可能。”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从圣山穿过馥灵长长的海岸线一路斜向东北,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

    “亚历山大港...”桂宫已经放下了茶杯,双手抱胸:“依据呢?”

    “是。”老将军做出自己的解读:“如果真如二位预测的那样,敌方能够在赤海中潜航远行,那就没有必要理会沿途那些战略价值不高的地区,都灵,百越,比萨,白鹿,翡冷翠...哪怕报再多的菜名,对方想要的都只可能是海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更何况对他们而言,最难的路段就是圣米歇尔山,那里算得上是赤海最宽最深的地方,不然光明圣教也不会将渡海作为神迹歌颂了。”

    “而且亚历山大港同时还是扬子江的入海口,连接着整片江南地区,距离帝都也不远...”

    桂宫何等聪慧,马上理解了古德里安的意思并且举一反三。

    “伯爵大人,如今的亚历山大港守备力量如何?”

    苏摇了摇头,替老人答疑:“您也知道陛下的治国方针,海军力量跟您在役时期大差不差,海岸要塞的警钟已经十几年没有响过了。”

    “不应该啊,那里的远东流寇问题不应该很严重吗?要塞按理说是防御的重中之重。”

    “只能说有,但不多。”面对赫蒙德的疑惑苏同样是摇头:“七皇子澜痴迷于发展远洋航行,也与远东邪马台签署了诸多协议,至少现在流寇问题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难题,也就犯不着劳民伤财维护城池了。”

    “海战与登陆战又有不同,就算七皇子的舰队能威慑邪马台,面对抱着必胜决心渡海而来的泰坦,恐怕...”

    众人从古德里安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字眼,泰坦巨像,这才明白这三个北境好头脑在说什么。

    骑士长芬恩再一次做了众人的嘴替:“泰坦要打亚历山大港?!真的假的?!”

    “还只是猜测,如果错了那是再好不过,不过嘛...墨菲定律,懂得都懂。”

    “莫非定...律?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怎...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少爷你总喜欢吓唬我们...”

    “完全有可能。”古德里安反驳:“如今剩下的军团都在往亚叙平原集结,国内前所未有的空虚,现在看来,这极有可能是敌方的策略,亚叙平原的这台泰坦充其量不过是诱饵,如果有能力声东击西,绝对要比老老实实地面推进来的好,换是我肯定会这么做。”

    “戎先生说的没错,如果泰坦真的从亚历山大港登陆,说重创都轻了,极有可能是一次目标北上帝都的斩首行动。说真的,有的时候我真的羡慕这帮攀科技靠考古的家伙,胆子是真的大,敢想敢做,都给他勇完了...”

    苏在地图上做了些标注,把笔一扔两手一拍抬头环视众人:“伙计们,刚打完一场战役都很辛苦,但新的危机新的任务,需要加快步伐返回沉睡之地,小鸮,你和引擎部还能再加把劲吗?”

    芙库洛把小脸皱的鼻梁上的疤都看不见了,但最后还是一咬牙答道:“...да!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辛苦你们了,接下来我们得重点关注南方的事态,万一最坏的事态真的发生,七皇子无力招架,能阻止敌方泰坦长驱直入威胁帝都的,恐怕就只有我们和这艘基哈尔了,为了提高胜算,对泰坦残骸的研究也得提速。南边发生战事,人民也会朝北方避难,民生方面的准备也不可轻视...”

    “伯爵倒也不必如此苦恼,”一开始不悦的桂宫现在反倒开始安慰起苏来了:“很多事让菲洛去顶着就是了,我也准备再回一趟帝都,试试能不能见到父皇,至少给他们提个醒。”

    苏楞了一下:“能麻烦您吗?”

    “古人云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走走怎知道行不行得通呢?我已经决定与你们走同一条路了,又何来麻烦不麻烦。”

    苏刚想道谢,桂宫却话锋一转:“好了,想来这恼人的会议也开够了吧?麻烦各位把东西收拾收拾,还有话的请别处说去,还小女子个清净好品茶。”

    “您还惦记着呢...?”苏苦笑。

    “一码归一码,天下大事重要,这杯中清友就不重要了吗?”

    如她所说,每个人都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时而交汇时而分叉,每条道路都同等的重要。

    人声散去,茗烟再起,基哈尔将云海抛在身后继续朝着沉睡之地飞去,而帝国的最南端,亚历山大港,赤海,东海,扬子江三路水系交汇之地,暗流之中有新的道路正在彼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