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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脱困

    \ufeff独孤异自中了“消筋化骨粉”后,真气难以蓄积,丹田虚空;但却不露神色,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嘲讽道:“天星教自上而下都是无耻下流之辈,尤以端木枭为最,你们三人次之。只会使下三滥的手段,可笑啊可笑!”逍遥客道:“独孤兄,咱教中狂妄悖逆之人不少,但敢忤逆教主之人只有老兄你。我佩服得很哪!等收拾了‘北三丑’,咱们一起回到羽化峰,这些话留着和端木教主说吧!”

    这时,塔下赫连横空恨声道:“天星教的恶贼听着!尔等趁早将马二侠和小女交出,或许可免一死;否则一把火烧了这佛塔,保管叫你们灰飞烟灭。”又一人朗声道:“天星教四大尊者,李某有言相商。咱们不如就此罢手,他日有机会再行切磋;四位要是一意孤行,我们就是拼个玉碎,誓将周旋到底。”说话者声音洪亮,中气充盈,正是丐帮帮主李表。话虽简短,道明利害,含蓄中却有锋芒,劝诫中自带威慑,果然是大家风范。

    逍遥客凭栏下望。只见李表和赫连横空脸色凝重,正仰头观望;金攀荣与那名军官正在指手画脚交谈着什么。一众人将佛塔团团围住,严阵以待。一干和尚却在远处观望。

    “嗬嗬!······”几声阴沉干巴的笑声响起,却是巫寒鸦。“果真是老狐狸!”她回头慢慢瞅了一眼马当先,又叹息一声道:“‘北三丑’就数你最傻,是不是你叫马当先,就事事一马当先?出头的椽子先烂,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修魔僧元气大伤,两耳不闻,只顾调息吐纳。逍遥客对巫寒鸦低声道:“巫老妹,青龙尊者先下一城,接下来看我们啦。‘北三丑’已折了一个,赫连横空并不可怕,那个叫花头子倒是个厉害角色,若能把他灭了,余者不足道哉!”

    巫寒鸦点头道:“我与叫花头子不共戴天,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两只眼珠转了一轮,心中有了计议,于是沉声道:“李表李大侠听着!要放人可以,须应了本尊的一个条件。素闻‘北三豪’仁义天下,为朋友两肋插刀,尤以李大侠为甚。到底是真是假,一验便知。那么本尊释放一人,李大侠便在身上戳上两刀,如何?”言语时咬牙切齿,眼神充满愤恨和怨毒。

    李表闻言一怔。赫连横空急忙阻拦道:“大哥,使不得!这帮猪狗不如的人从不讲信义,马二哥已经遭了他们的暗算,切不可再上当。”

    逍遥客帮腔道:“李帮主可以不相信我们,但我们绝对相信李帮主!这回我们先放人,好不好?”赫连横空急道:“大哥,千万别答应!”他深知李表一言九鼎,一旦答应必然践约。众人纷纷劝道:“李帮主,切莫中了奸计!”

    这时,一个美妇携一男童跌跌撞撞地奔来,男童边跑边喊“爹爹”。众人急忙闪开一条道,二人很快来到塔下。只见那孩童满脸泪痕,不停地哭喊:“爹爹!你在么?”马当先闻言精神一振,苍白面色充满怜爱和愧疚,泪水涌出眼眶。故作平和语气应道:“森儿,爹没事!”男童大喜,用劲摇了摇美妇的手,道:“娘,你听。爹好着呢!”然后高声呼唤:“爹爹快下来。森儿还等着和您一起吃沧州的狮子头呢!”这男童懵懂天真,说话时一双大眼忽闪忽闪,尤为可爱。众人却无比心痛。

    那美妇人是马当先爱妻,名叫冯婉儿,正值青春年华,姿容甚为美艳;男童唤作剑森,是马当先的独子。夫妻伉俪情深,对爱子疼爱有加。马当先此次入关与李表、赫连横空会面,便携妻带子同行,顺便增长见识,领略关内风物。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谁想竟然遭遇这等惨烈之事。冯婉儿心知不妙,焦急地呼叫:“当家的!当家的!你还好吧?”马当先心如刀绞,不禁泪如雨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逍遥客大喊:“李帮主想好了吗?”李表面沉如水,心一横应道:“好!你先放人吧!”语气平静却十分坚定。逍遥客生怕李表反悔,故意使激将法激他。笑道:“李帮主着实应得痛快,现在要反悔还来得及!哈哈!”赫连横空急得直跺脚,骂道:“恶贼少说废话!待我杀上塔去,将尔等擒了挫骨扬灰,方泄心头之恨!”说着便要冲上塔去。

    李表伸手拦下,低声道:“贤弟稍安勿躁!我何尝不知这是他们的奸计。但咱兄弟三人曾发誓,肝胆相照,生死与共。只要有一线生机,做哥哥的能见死不救吗?何况塔中还有凤儿呢!愚兄功力还算深厚,谅区区几刀能奈我何?!”赫连横空无奈,哀叹一声,一时心潮难平。

    却见逍遥客返身而去,片刻后拎着一个妇人来到护栏前。手一松,那妇人便软绵绵地坐倒,正是罗夫人。逍遥客道:“李帮主,除了马二侠和赫连英雄的爱女外,这里还有一妇人,看样子像是一个窑姐儿。我佛有云,众生皆平等。今既然李帮主要救人,可愿连她一并解救?若不愿意,那我就一掌将她毙了,免得她在尘世中再受苦厄。”说着便伸出蒲扇般的手掌,作势向那妇人拍去。

    李表大声道:“慢!”逍遥客会心一笑,立即收掌道:“李帮主真乃普救众生的活菩萨是也!佛经有尸毗王割肉喂鹰救鸽的事迹,又有摩诃萨青舍身饲虎的故事,想来也不过如此!”踢了那妇人一脚,道:“你一个下贱妇人,难得堂堂的大帮主肯为你流血牺牲,快下塔去吧!”罗夫人惊吓失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下塔去了。巫寒鸦道:“李大侠,现在该你兑现条件吧!”说着从塔上扔下去一把匕首。匕首极是锋利,在火光下闪闪发亮,在暗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好落在李表脚下。

    李表不慌不忙,将匕首捡起,淡然道:“还你便是!瞧仔细了!”说着便向腹部猛地刺去。“噗!噗!”两声,利刃深深没入腹中,直至手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身上,洒在地面上,星星点点,如同绽放的朵朵梅花。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

    金攀荣急忙拿出金疮药,并将自己的长袖撕下一块,欲上前包扎伤口,却见李表大手一摆,只好匆匆退下。李表朗声道:“那就请送马二侠出塔,鄙人再还你两刀!”众人无不动容,为他的气概所折服。逍遥客也不禁叹服,这家伙果然有几分英雄气概,捅了两刀竟然像无事一样。

    巫寒鸦冷哼一声,道:“哗众取宠!在众人面前逞逞英雄,只为博个名头而已。”转而对逍遥客悄声道:“你去将这半死不活的马蛮子送下塔,让那王八蛋再挨两刀,看他还能神气不?”逍遥客一脸阴笑,冲塔下高声道:“李帮主,赫连大侠,请稍候。这就恭送马二豪侠下塔。哈哈!”他故意拉长声音,将“马二豪侠”这四个字说得阴阳怪气,极尽嘲弄之意。

    马当先心急如焚,奋力呼道:“大哥,三弟,你们好糊涂啊!这几个恶贼作恶多端,荼毒生灵,实为武林之大害。救我事小,为武林除害事大,孰轻孰重你们怎分不清呢?我死志已决,请大哥三弟成全。咱兄弟拳拳情义来生再续!”因失血过多,觉得呼吸急促,目眩头晕。

    他叹息一声,轻声道:“唉!我死不足惜,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内人和犬子,就托付兄弟们多加照顾。”顿了顿道:“婉儿,我对不起你,咱们来生再做夫妻,永不分离!”讲到此处,马当先轻轻合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过脸颊,黯然的脸庞铺满无限柔情。只听冯婉儿急道:“不!不!当家的,你可别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然丢下我们娘俩怎么活呀?”言语中已经哭出声来。

    “虚情假意!”巫寒鸦忽然冷冷道,“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嘴里信誓旦旦,心里朝三暮四。一旦遇到个骚狐狸,立马弃旧人若敝履一样。”她越说越激动,嘶哑的嗓音越来越高,阴鸷的眼神充满怨毒,让人不寒而栗。

    马当先看了她一眼,悠悠道:“阁下做了弃妇,便说天下人都是薄情寡义之辈,殊不知好男人多如牛毛,只不过以阁下的性情人品不配好男人罢了。”巫寒鸦勃然大怒,一把揪住马当先的衣领,使劲地摇晃,厉声道:“我不信!快说你就是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不然杀了你!”马当先轻蔑一笑,慢慢合上双眼,沉默不语。巫寒鸦神色暴怒,身体剧烈地抖动,暗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马当先。两手突然掐住他的脖子,歇斯底里道:“去阴曹地府做你的有情郎吧!”双手发力,只听“喀喀”骨头碎裂的声响。

    逍遥客急道:“巫婆子,你疯啦!”纵身抢到巫寒鸦身前,将她两手掰开。随之马当先的头颅软绵绵垂下,嘴张得很大,似乎想说什么,却不能够,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显然喉咙已被捏碎了。未久直挺挺躺倒,停止了呼吸。脸上挂着淡淡笑容,似乎有几分对尘世的眷恋,更多的是解脱与释怀。

    塔中横生变故,李表、赫连横空等人听得一清二楚,知马当先已遭不测,心中悲愤交加,无以言表。赫连横空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冯婉儿恰如晴天响了一个霹雳,刹那间两耳除了“嗡嗡”作响,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甚至听不到森儿的嚎啕大哭;脑海中空白一片,甚至忘记了呼吸,心中只一个念头:“森儿他爹死啦!……”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下去。马剑森伏在冯婉儿身边大哭,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又喊爹。

    这时一个黑色身影从塔上飘下,来到冯婉儿身旁,却是巫寒鸦。巫寒鸦森森一笑,道:“世间多怨女,从来无痴男。你男人薄情寡义抛你而去,独留你在人间忍受相思之苦。嗬嗬,老天公平哪!”转而用狠毒的眼神盯着李表,似乎要喷出火来,伛偻的身子不自禁地发抖,好一阵才缓缓道:“李大侠,我发誓要对你百刀勠身,今日才偿了两刀,还有九十八刀,慢慢向你讨要!”说完竟自己转身走了。

    李表怔怔地,未有阻拦之意,众人也都未动,任由巫寒鸦消失在黑暗中。夜风送来几句凄苦的吟唱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忽听人群中有人大喊:“众官兵,大伙儿放火烧塔,烧死这帮乌龟王八蛋!”喊话的是那名军官。他是卫所的一名百户官,姓苟名人杰。因见“北三豪”久战不下,自己又立功心切,便命人放火烧塔。士卒们将手中沾满桐油的火把纷纷抛至塔上。火借风起,不多时整个佛塔便烧起熊熊大火,“噼噼剥剥”的爆裂声不绝于耳。苟人杰又道:“弓箭准备好了!谁敢露面,给老子可劲儿地招呼!”众士卒齐声应道:“是!百户大人。”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逍遥客发觉外面火光四起,便向外查看。只听“嗖嗖”的破空声,一簇羽箭迎面射来,暗叫一声“不好”,急忙闪身躲避。“扑!扑!扑!……”数十支箭嵌入身后的墙上,密密麻麻的,兀自扑棱棱地颤动。逍遥客一凛,不由骂道:“他娘个卵蛋,你外公差点成刺猬。”苟人杰高声道:“恶贼们,任凭你有天大的手段,苟爷照样送你们见阎王!”言下甚为自得。此话暗含贬损“北三豪”之意,言外之意是你们“北三豪”枉称英雄,却苦斗他们不下,最终还须我苟某人出马,显然比你们更高一筹。

    李表甚为恼怒,厉声质问:“谁让你放火的?赫连大侠的爱女还在塔上,你想烧死她不成?”苟人杰一听,神色大变,战战兢兢道:“下官只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故而放了这把大火,却一时糊涂忘了塔上还有赫连大侠的千金!这便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

    眼见大火越烧越旺,已成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烈焰腾腾,让人根本无法靠近。赫连横空心急如焚,连喊数声“凤儿”,却不见回应。李表一咬牙,道:“我去救凤侄女下来。”赫连横空急忙阻拦道:“大哥,火势如此凶猛,怎么上得去!为救小女已经搭了马二哥的性命,怎能再让大哥犯险。再则大哥若上去,恶贼们乘机逃下塔去,谁能阻拦?”李表暗忖:“三弟说得何尝不是道理。此番争斗,‘北三豪’死的死伤的伤,再若让他们逃走,吾等颜面何存?”一时为难不决。

    金俊达急得哭出来,哭嚷道:“不救师姐了吗?你们不救,我救!”说着便欲挣扎着前往。赫连横空一掌将他掴翻在地,怒道:“放肆!既生在武林之家,何惧生死!天星教恶徒恶贯满盈,只要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就算舍了凤儿的性命也值得!”话虽如此,心却如刀割,泪水不由地滚滚而下。

    塔中烟尘滚滚,炽热难当。修魔僧内力稍复,一时也无脱身之策。那两位知客僧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胖和尚焦急道:“尊者,咱们该如何脱身?”修魔僧看着他高大的身材,忽然笑道:“老衲自有办法!这就带你一起下塔。”他让胖和尚将马当先尸体抛下塔去,向下大喊一声:“马二侠出塔了!”说着一个箭步跳到胖和尚的背上,双腿用力一蹬,二人一起从高塔的另一面跃出,直坠而下。

    塔下乱箭齐发。那胖和尚被乱箭攒身,活脱脱做了挡箭牌;修魔僧紧紧伏在他的背后,却丝毫无损。等离地丈许,修魔僧对胖僧后背挥掌拍下,乘势又向上跃起数尺,缓解不少下堕之力。那胖僧已摔成肉泥,浑身插满羽箭,模样惨不忍睹。修魔僧虽然摔得不轻,却并无大碍。他更不停留,纵身来到一匹马前,横杖将马上之人扫落;一撇腿上了马背,纵马向北逃去。

    逍遥客赞了声:“妙!”将另一僧抢在身下,临了还不忘背起赫连凤。如法炮制,趁乱从塔上跳下,落地后也抢了一匹马,却向东逃去。

    李表、赫连横空忙着接应马当先的尸体,暂无暇顾及其它。余者皆平平之辈,不足以对付修魔僧和逍遥客。众人大呼小叫,接连放箭不已,却又怕射中赫连凤,只看着他们越逃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