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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死别(2)

    宫玉成穿林而出,行了十余里,来到一条官道上,道上不时经过三三两两的行人。不远处道边有一间凉棚,棚前挑着一个茶幌子。宫玉成正觉得口舌干燥,急急地迈入棚中,拉过一把条凳坐下。

    棚下坐了几人在吃茶,其中一名美妇人和一个男孩最为惹眼,茶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见那妇人三十出头,体态丰盈,肤白貌美,却是一脸悲戚之色;身旁那位男孩约六七岁,生得粉团似的,一双漆黑大眼扑闪扑闪地放着精光,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茶博士见有人坐下,招呼道:“小哥,喝口热茶吗?两文钱一大碗,解渴去乏;再来上几块香酥点心,保管受用!”宫玉成一摸身上却无分文,只好道:“大哥,能赏我口凉水喝吗?实在渴得嗓子冒烟。”茶博士一看他穿着破破烂烂,知道他没一点油水,便不耐烦道:“没有!没有!再往前走五里路,有一条河让你喝个够。”宫玉成面皮甚薄,受了抢白后便起身离开。

    刚走没几步,那个男孩却追了出来,大声道:“小哥哥,进来喝口茶吧,俺娘说茶钱俺们请啦。”宫玉成回头一看,那妇人对他微微一笑。那美妇愁容微颦,更增添几分让人怜爱之情。那男孩看他还在犹豫,就将他推回棚中坐下。美妇又吩咐上了一碗热茶,几样点心,柔声道:“一个孩子家家的,却要在外行脚,饥餐露宿多不易呀!”美妇看着宫玉成,凄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慈爱。宫玉成想起了自己的娘,不由鼻子一酸,为了掩饰失态,急忙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起茶来,两滴热泪掉进茶碗里。

    茶棚又来了几个茶客,茶博士忙着前来招呼。那男孩等茶博士经过时,偷偷伸腿一绊,茶博士摔了个马趴,汤水溅了一身。男孩假装好意扶起茶博士,还替他整理衣服。茶博士不明所以,不住地道谢。男孩回过头对宫玉成眨了眨眼,偷偷笑了。宫玉成知道男孩为自己出气,但连累茶博士摔了跟头,真真有些过意不去。

    美妇怔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什么,忽然流下泪来。男孩安慰道:“娘,您又想爹啦?您放心,森儿长大了,以后森儿保护娘!”宫玉成听这声音熟悉,猛然想起净莲寺塔下……他小心翼翼问男孩:“小兄弟,你是不是关东豪侠马二爷的……儿……儿子?”男孩点点头道:“你认得俺爹?”宫玉成道:“北三豪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可惜……唉……”美妇听后,伤心啜泣起来。

    这美妇正是马当先的妻子冯婉儿,男孩名叫马剑森,是马当先的独子。前些天,因“北三豪”有要事相商,耽搁了些日子。马当先便捎信让妻儿入关相聚,主要为了让爱子剑森见见世面,谁想到他竟然惨死于天星教之手。这对母子兴高采烈而来,孤苦凄惨而去,叫人好不伤心!宫玉成知劝慰无益,便默不作声。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嗒嗒!嗒嗒!”听起来很是无精打采,不多时打西边走来一队人马,少说有二三十人。远远地听一人道:“再往前走就是沧州地界啦。咱分了十几路人马,方圆百里几乎翻个底朝天,也不见天星教贼人的踪影,难道是钻到地缝里去了不成?”这声音宫玉成听得耳熟,抬头一望,只见一匹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骑马之人一身蓝色短打,面带焦虑,正是金俊达。另一人骂道:“妈拉个巴子的!幸亏那三个老家伙逃得快,老子手中的枪可不是吃素的,不然每人定搠他几个透明窟窿。”说话的却是寺中一齐围攻佛塔的那位百户大人苟人杰。

    只因苟人杰下令放火烧塔,迫使逍遥客掳了赫连凤逃走。金俊达挂念师姐安危,于是不顾自己腿上有伤,和父亲金攀荣等一路人马前去追寻,眼看过了两天两夜仍无所获,早急得火烧火燎。此时却听苟人杰兀自大吹大擂,忍不住哼了一声,讥讽道:“既然苟大人神枪无敌,前番净莲寺中天星教恶人逞凶,为何却不见苟大人大显神威?”苟人杰被怼得涨红了脸,讪讪不知所答。金攀荣见状,急忙岔开话题,道:“达儿,少说两句!大伙儿追了一天一宿都累了,前面有个茶棚,正好去吃口茶,歇歇脚。”众人不禁响应,催马而来。

    宫玉成知道金俊达对自己误解甚深,他不想多生事端,急忙对那母子二人道了一声谢,便匆匆出了凉棚,向东走去。谁知金俊达却是眼尖,已然认出宫玉成,大喝一声:“小淫贼,哪里逃!”说着一抖马缰,“泼喇喇”地追过来。众人精神大振,也一齐追上去,将宫玉成团团围住。金俊达道:“你这厮倒也命大,大火也烧你不死!快讲!你们将我师姐带哪里去了?”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条马鞭,举鞭便抽,一鞭下去,宫玉成身上立现一道血痕。

    原来这条马鞭看似寻常,其实鞭上装有钩刺,却是一件狠毒兵器。金俊达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唰!唰!唰!……”一连就是几鞭。宫玉成几次想要逃走,却被那伙人推搡了回去,身上又挨了几鞭,抽得他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那一干人嘻笑着一个劲地叫好。

    凉棚下的茶客都站立观看,都觉得于心不忍,可又不敢阻拦。金俊达正打得起劲,却听一个嫩嫩的童声道:“你们好坏!人多欺负人少,太不讲理。”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美妇带着个男童从棚中走出,说话的正是马剑森。金俊达羞怒道:“小鬼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天星教的小淫贼,无恶不作!再替他乱说话,小爷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变哑巴。”说着抽出一把短刀,举起晃了晃。那小男孩吓得急忙将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被割了舌头。

    冯婉儿见宫玉成浑身是血,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嘴角忍不住地抽动,似乎受伤痛的是自己,含泪道:“他还是个孩子呀,瞧你们把他打成什么样儿了。”苟人杰向冯婉儿不住地打量,眼神充满淫邪,涎脸道:“你这妇人,为何对那小淫贼如此袒护,莫非是你在外面偷汉子生的野种不成?”说罢哈哈大笑,几名军士也跟着起哄,只说一些污言秽语。冯婉儿羞愤难当,粉脸涨得通红,直气得浑身发抖。

    宫玉成见他们母子受辱,心中腾腾地一阵火起,大怒道:“爷爷我是天星教的恶人又如何?有啥手段都朝爷爷身上使,欺负妇人小孩算什么英雄?”话音刚落,眼见又是一鞭抽来,他来不及多想,胡乱伸手一抓,竟然抓住了鞭梢,只使劲一拽,只见马背上的金俊达腾空而起,从自己头顶飞过,飞出一丈多远,“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金俊达原本腿伤很重,这一摔正好又摔在腿上,他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半天挣扎不起来,早有两人下马将他扶起来。

    苟人杰看到金俊达竟被一个毛头小子扯下马来,摔得如此狼狈,心道:“顶着师父的威名和仗着家中的臭钱,就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原来却是如此脓包!方才风言风语讥讽老子,等老子出马将那小子擒了,看你还有何话说?”他跳将下马,立时使出一招擒拿手,去锁宫玉成的喉头。宫玉成急忙将头一缩,苟人杰竟然抓了个空。宫玉成趁机踏步上前,挥拳击出,只因苟人杰身材高大许多,“砰”地正打在他的小腹上。苟人杰哪里受得住,“噔噔噔”地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宫玉成先把金俊达从马上扯落,后将苟人杰一拳打倒,力道奇大,似有千钧之力。在场的人无不愕然,真不敢相信如此功力乃发自一个瘦弱少年之手。

    宫玉成接连打倒二人,自己心里稀里糊涂的,不明就里。金俊达一脸诧异,惊道:“才几日不见,这小子的功力进步如此神速,莫非是独孤异那个老乌龟传给他邪术不成?”宫玉成闻言,恍然间大悟:“独孤前辈临去前,逼我喝了龟血,吃了龟胆,说是可增十几年功力,看来此话当真。”就在走神的瞬间,突然两肩部一阵剧痛,却是两名军士各用一把钩镰刀钩住了他的双肩。这本是军士们对付江洋大盗的法子,任何人只要被钩住锁骨,任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能无力。宫玉成稍一动,只觉得钻心的剧痛,差点昏死过去。

    金俊达已恨得咬牙切齿,尤为忌恨的是宫玉成莫名大增的功力,他摸出一把剔骨尖刀,道:“这小淫贼一身邪术,若不废了他武功,遗患无穷,待我将他的手筋脚筋挑断再做理论!”“达儿,住手!”金攀荣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才出声阻拦。

    金攀荣乃河间数一数二的富户,生意做得颇大,为人最是精明,从不做亏本买卖,凡事瞻前顾后,考虑极为周全。他之所以阻拦金俊达,一则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合力对付一个毛头小子,传出来有损自家名声;二则得知宫玉成乃玄武尊者独孤异之徒,若伤害了他,难保独孤异前来寻仇,那可不大妙。他和色问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赫连大侠的爱女身在何处?说出来决不为难你!”宫玉成对这些人无比生厌,又正在气头上,他明知道却偏不说,道:“赫连大侠的大千金自然在赫连大侠家的闺房中,却来问我作甚?今日赫连大侠的千金丢了来问我,明日你金大爷的老娘丢了也问我,莫非我是专门拐带人口的贩子么?”金攀荣大怒,重重地搧了宫玉成几个耳光,怒骂:“该死小杂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便在这时,却听脆生生的一声叫喊:“金叔叔!小金子!”金俊达浑身一震,惊道:“师姐!”众人齐扭头看,只见一个少女疾步走来,虽然形容憔悴,疲态毕现,却掩不住欣喜之色,这少女正是赫连凤!赫连凤身后一人衣袂飘飘,气度不凡,也大步流星地赶来,乃丐帮帮主李表是也。那小男孩兴冲冲地向李表跑去,边跑边喊:“李伯伯!李伯伯!”李表将他一把抱起,来到众人前。众人急忙下马,纷纷招呼李帮主。金俊达满心欢喜,对赫连凤低声道:“师姐,这才几日未见,感觉像是煎熬地过了几年。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吗?”赫连凤喜极而泣,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幸好李伯伯及时赶到,才保我周全,不然我宁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