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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官场震荡与看热闹

    夜半时分,高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一来是因为这年代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夏天的夜晚有些不好过,二来是因为这床板的确是太硬了,硌得人骨头痛。

    晚上在赵四郎他们房间里呆到了亥时三刻才回来,也就是相当于晚上后世的十一点,再加上他白天一路过来实在是有些辛苦,所以现在这个状态就很折磨人,一方面身体劳累的不行,另一方面又睡不着,真是……哎!

    至于赵家四郎他们所说的大热闹,高秦也只是明白了个大概,云里雾里的,因为里面涉及到的官名太多了,而且他都不他清楚这些官到底是干嘛的。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登州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不少官员和富商都被牵连其中,明天城内最热闹的集市将会变成一个规模宏大的行刑现场,有二十三名案犯将会在午时问斩。

    而这次牵连的官员中,有登州各县的地方官,也有平海军内任职的武员,还有一半,则是与他们相勾结的帮派头目与富商,可以说在以前,这些人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朝之间,人头落地,受万人唾骂。

    不过,能在官场激起这么大的动荡,也的确不是一桩寻常案件,据说事情的起因是一年前黄县县城内的一桩灭门惨案,受害者是经营布坊生意的富商,一家三十余口惨遭屠灭,结果却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抓到了“真凶”,随后盖棺定论。

    如果不是黄县的县丞宋旸眼明心细,一直紧抓着案件中的疑点不放,在暗中调查了一年多,真相恐怕永远都无法水落石出了。

    而案件的真相往往比人们所了解的要更加可怕,因为此案还涉及到了绍圣五年黄县的一场洪涝灾害。

    高秦也是问清楚之后才知道,绍圣是元符的前一个年号,绍圣五年也就是三年前,当年夏天登州一带连绵大雨,洪涝四起,但受灾最严重的却不是近海的蓬莱,也不是境内有大湖的牟平,而是黄县。

    要知道,黄县县内只有一条冉水河流过,而且地方官府早就修建过防洪堤坝,但就是这样一座耗费巨资修建的防洪河堤,却在洪水来袭时像豆腐渣一样轰然坍塌,致使洪流泛滥,十余万人受灾,死者多达百人。

    那次洪涝,影响甚大,却被黄县县令定性为天灾,并报备至登州府通判曲大游的案头,然后原封不动的呈至了京师。

    到最后,登州府衙非但没有追查河堤垮塌一事,反而大力褒奖了在洪涝中英勇指挥救灾的黄县县令。

    果然都是相同的套路。

    所以朝廷拨款修建的防洪堤坝为何会这么脆弱呢?理由当然是腐败与官商勾结,而被灭门的黄县富商一家,只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整个事件的缘由,大抵是因为腐败集团的内部矛盾将那布商一家给逼急了,想要争个鱼死网破,结果被人先下手为强,在多方势力的联合绞杀之下,落了个满门被灭的下场。

    这就是刚才赵家四郎洋洋洒洒说了大半天之后,高秦能弄清楚的情况,至于其中是不是有以讹传讹的成分,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情就算以讹传讹,被夸大了许多,那又和他这个外地来的吃瓜群众有什么关系呢!

    倒是听说明天监刑的是来自青州的两个大官,好像是什么什么京东东路的安抚使和提点刑狱使。

    如果说什么九门提督、什么山东巡抚这样的,高秦还能有个概念,大唐的节度使也算清楚,可这安抚使是干什么的?提点刑狱使应该是管刑罚的,可听名字也不像是大官啊!

    嗯,这些高秦倒是不感兴趣,他唯一有点感兴趣的,是明天那位主刑官,没错,就是黄县县丞宋旸,他还真有些好奇,能在暗地之中查出这样的惊天大案,而且还把自己的顶头上司送上断头台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等等,姓宋,而且也是搞刑侦,呸,也是办案的高手,这宋旸不会是南宋末年那位写下《洗冤集录》的大佬先祖吧?

    高秦这样想着,明天要去看热闹的心思更加坚定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高秦听见旁边的床铺上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李叔,你还没睡吗?”高秦胡思乱想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多少睡意,此时听见李叔的叹息,幸灾乐祸的同时,也想着不如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嗯,你也没睡?”

    “床太硬,睡不着,而且还真有点热。”高秦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床铺上的芭蕉扇又扇了扇。

    “呵,果然是富家子弟,过习惯了好日子。”

    高秦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开口道:“对了,李叔,我能问你一些问题吗?”

    “不能。”

    “怎么这么不够意思!我又不是要打探你底细,就是想问一点其他的事情。”

    “说。”

    “那个安抚使……是个什么官啊?很有来头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而已,我以前只听说过节度使,还真没有听说过安抚使……在海外的时候。”黑暗中高秦摇了摇扇子,把最后一句话加上了。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后,李叔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宋几乎每一路都有漕司、宪司和帅司,漕司负责一路民政税法,宪司负责一路刑案监察,帅司则负责一路驻军,三司并立,各司长吏均由京师任命,主管漕司的叫转运使,宪司的叫提点刑狱使,帅司的就叫安抚使,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这么说,安抚使、转运使和提点刑狱使,可以说是这一路最牛掰的人物了?”

    “最什么?”李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

    “我的意思是官职最高的三人。”

    “嗯。所以明天的案子如果真惊动了安抚使和提点刑狱使那两位大人物,那影响就的确了不得了,登州的官场只怕也会有很大的动荡。”

    对此,高秦也连连点头表示认可,道:“哎,灭门惨案,官商勾结,贪赃枉法,不管什么时代,这任何一件事拿出来都是个大新闻,何况那些人还一下就全占了,真的是死不足惜!”

    “新闻?”李叔似乎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不过也没有多问什么,自家这姑爷常常说一些奇怪的话,他都见怪不怪了,毕竟是海外来的。

    “不过李叔,你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呢?你以前是不是混过官场啊?”

    高秦这么问不是没有来由的,因为方才在听赵四郎说这些的时候,高秦就悄悄问过吴大郎安抚使是什么官,提点刑狱使又是什么官,结果对方只晓得是大官,很大很大的那种,但到底是干嘛的,根本不清楚,哪能像李叔这样说的井井有条。

    “呵呵,你想多了,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早点起来。”

    不出意外,李叔的回答又是这样一句搪塞的话,不过高秦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了,因为雪落和雪凝儿姐妹两个都没有问出的秘密,指望他高秦能三言两语就问出来,也是不太可能的。

    高秦又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几句,见李叔一直没再搭理他的话了,也便觉得无趣的闭了嘴巴,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睡去。

    第二天高秦是被李叔从床上拉起来的,而那个时候才卯时,也就是早上五点多钟。

    本来前一天晚上就很晚才睡着,结果第二天这么早就要起来,高秦也是差点崩溃了,但他有什么办法呢?本来想在床上多赖一会,结果李叔像提破麻袋一样的一只手就把他给提了起来,悬在半空中毫无重心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就赶跑了困意,高秦也只好跟着起床去干活了。

    天还蒙蒙亮,李叔一行人就要把货物先运到集市那边去,至于高秦,手无捉鸡之力,就算他想帮忙李叔都还嫌他碍手碍脚,所以他就一路打着哈欠,一路跟在李叔身旁,有气无力的往城东边的集市走去了。

    早饭过去了还是有的吃的,这一点李叔有承诺,高秦也不担心,不过李叔的表情倒是有些忧心忡忡,因为今天集市那边会变成刑场,虽说这样城里的百姓都会跑过去围观,人流量大了货物自然好出手。

    但话又说回来,集市这边动刑,死了这么多人,也会有许多人认为今天不是个什么好日子,买东西都会下意识的克制一点。

    所以李叔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躲些晦气,将货物摆在离集市半里远的一条街道边零卖,也就和后世的摆地摊差不多,当然,这年代没有城管,衙门里的捕头也不会管这些,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早饭是在就近的一家小摊上吃的面疙瘩,不是米面,而是黄乎乎的小麦面,算不上好吃,但绝对饱肚子。

    李叔一直蹲在街道边守着铺位,面疙瘩是高秦给他端过去的,而且今天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就在刚才吃饭的时间,这边都已经卖出几个瓷碗瓷盘了,看李叔的表情,价格应该比预期的还要好。

    也是,他们几个运了一船的货物到城里来了,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其他村民的东西,这也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了,东西都搭在一块卖,回去再算账分钱,虽然明细不好说清楚,但好在云芝岛民风淳朴,而且寨子里的人都信得过李叔,所以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纠纷。

    这满地的货物中,云芝岛的特色鱼干虾干什么的当然是最多的,再就是一些扇贝做的小首饰和山上可以采到的药用植物,像色泽醇厚的瓷器,不说他们摆的这摊子,就是这整条街的地摊上,都没有见着这么好的,最多也就是一些手艺人烧制的陶碗陶盆而已。

    “怎么样,这碗卖得还不错吧?”高秦接过李叔手里已经吃完的空碗,笑着问了一句。

    李叔看了高秦一眼,罕见的笑了笑,道:“嗯,比预期的还要好,对了,大娘子的药材需要花多少钱?”

    “这个我怎么知道!上次又不是我来买的!”

    “也是。”李叔点点头,又问道:“那是什么药材出了问题,还需要多少?这个你应该清楚吧!”

    “嗯……石菖蒲,还需要三两多的样子吧!”高秦说着,停了一会后又问道:“对了,李叔,你知道这城里哪有硫磺卖吗?要成色好的。”

    李叔上下打量了高秦一遍,狐疑道:“成色好的硫磺?你要那东西干嘛?”

    “我……”

    高秦正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忽然一大群人流从街道那一边涌了过来,个个峨冠博带,脚步匆忙,像是一群书生,同时还伴随着巨大的喧闹:

    “快点快点,人犯已经从北城那边押过来了,再晚点就找不到好位置看了……”

    “张经略和范提刑难不成已经到城里来了?”

    “昨天就来了!这么大的案子,两位监司的相公亲自督刑,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啊!”

    “废话!文职武将,一次就斩了八个,别说你了,老子都是头一回听说!”

    “看来登州官场真的要大变天咯,曲通判,可能连平海军的刘指挥,这次都难……”

    “行了行了,那些大人物还轮不到你来关心仕途前程!赶紧过去吧……”

    高秦听着这些书生的交谈,刚刚目送他们离去,一身短打的赵家四郎就一路小跑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带着他往集市那边去了:“快点快点,那边都有好多人了!”

    高秦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看李叔,却见他只是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后,目光又回到那一地的瓷器杂货上去了,而神情依旧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