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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大漠孤烟直

    土墙草顶的房子,木头拼凑的围栏,整个寨子里只有两匹马。

    这大概是最穷的山寨了吧。

    冯彰有点怀疑大人当年收他们可能是太困了不想被吵醒而随随便便就收了。

    看起来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一群人怎么能从事情报工作呢?

    用了多年的桌子和板凳,对,没有椅子,一把都没有。

    冯彰有些不适应:“那个,你们真是这山上的山匪?”

    “回大人,我们在三十年前就是刘大人麾下的听风卫,不是山匪了。”寨主山大王王艳华回禀。

    “哦,哦……那个卫所里不给你们发饷吗?”

    “发,每年一月收全年的饷。”王艳华看冯彰满脸疑惑,主动解释:“之前是我父亲是这分所的负责人。前面他老人家去世了,大家就推我做了寨主。”她脸红了一下,接着说:“平时我们也要有个身份过正常日子,我父亲是寨主,所以我们就都保留了山寨。寨子里所有的人都是听风卫的人,全部子承父业。”

    冯彰点点头,他来之前是听孙信君交代过一句,这里的听风卫不太一样,出生就领饷。可是这个不一样有点超过他的预期。

    “找你们是让你们帮忙找一家子人。原本住山下的刘念一家,他有两个儿子,分别叫刘仁和刘升,还有个女儿叫巧芝。”

    众人听冯彰说完,全都扭头看向赵二龙。

    “这个,可是他们家犯了什么案?”赵二龙皱眉问。

    “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我只需要知道他们的下落。”

    赵二龙面色犹豫看了王艳华一眼,王艳华点点头,他站起身:“大人稍等。”

    冯彰看着他出去,转头看向王艳华。

    “大人稍等。”

    片刻,赵二龙领着一少妇进来。

    “民妇刘氏巧芝拜见大人。”少妇规规矩矩的行礼。

    众人落座后,冯彰了解到刘念的事情。

    据刘巧芝说,刘念是她父亲。她父亲本名刘怀信,后来改名叫刘念。她那时候还小,听她父母闲聊说起的,她家的其他亲戚,除了大伯在京里当差,其他人都是分散的住着。早些年还有走动,后来接二连三的长辈没了,就很少走动了。上个月,她父亲突然举家搬迁。但是她已经和二龙成亲多年,还育有子女,二龙又有暗卫任务在身,不便跟着走,所以他们就留下了。

    “你父亲可说搬到哪里了?”冯彰追问。

    “这个他倒没说,只说有需要会来通知我。让我也不要承认和刘怀信的关系。大人,我父亲说隐姓埋名不是因为犯事,而是为了活下去。大人,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最大的秘密,您可知道我父亲这么做是为什么?”

    冯彰没有说话,他有点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听风卫是一群山大王了。

    “王寨主,我想您父亲应该交代过您什么吧。”冯彰没有回刘巧芝的问题,而是转头问王艳华。

    “大人说的是,我父亲交代我,我们这支听风卫只需要办一件事,就是保护刘念一家老小的安全。”

    刘巧芝惊讶的看着王艳华,后者点点头。

    “那你可知道他们搬到哪里了吗?”冯彰追问。

    “派去暗中保护的人还未回来,等回来了就知道了。我这边也正准备有了确切的消息后向上汇报。”

    “那他们搬走之前可有人找过他们?”

    王艳华摇摇头又看向刘巧芝,后者也摇摇头。

    “那现在说说刘得宝吧。”

    “这个,”王艳华眉头一皱:“这么一说,倒是可能和他们搬走有关系。刘得宝是刘念的长孙,大名叫刘锦,从小家里就请了文武先生教导。不过,一个月前,他掉下山崖摔死了。”

    “什么?死了?”冯彰瞬间觉得头大了几倍。

    ……

    ……

    刘怀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入目是床幔。

    空气干燥。

    他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这一睁开眼,就又可以看到那个姑娘,谁知还是在这里。

    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那一个月的经历,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还是,黄粱梦一场。

    “大爷爷,您可醒了。”刘得宝开心的赶紧端了碗水过来。

    刘怀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碗水,才觉得干疼的喉咙稍稍舒服一些。

    “韩琦呢?”

    “在和程大人谈事。”

    原来已经到甘肃了。

    “大爷爷,您慢着点,我扶着您。”刘得宝赶紧扶着想起来的刘怀仁,帮着他坐起来:“我去给您端些粥。”

    “看到韩琦让他来见我。”

    刘怀仁有些懊恼自己被那一个月的美梦给迷惑了。真的是老了,虚无缥缈的一个梦,居然以为是重生的开始,居然醒过来还在自欺欺人的认为能回到那里。以至于现实中很多的事情都耽误了。

    刘怀仁吃着粥,韩琦进来了。

    “禀督主,王震明天到。”韩琦一进来就先回禀。

    “瓦刺呢?”

    “程绍与其已经交手过数次,赢多输少,近日草原下了几场暴雨,估计过些日子他们就会退兵了。”

    刘怀仁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但是诡异在哪里他还一时想不明白。

    “王震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是,程绍汇报的。我按照咱们约定的告诉他在上游的货船找到被人救起来的督主,但是督主伤重昏迷,就快马加鞭将督主送过来,未能来得及告诉王震,让他快通知一下。”

    刘怀仁点点头。

    他不想让王震回去了。

    他现在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姑娘,没有什么期望,没有什么新生活。他就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他若不想死,那么想杀他的人就必须死。

    世间只有这一条路。

    只给他留了这唯一的一条路。

    “谭氏和其子女已经到了京城,今天跟高行林见面。乌苏玉已经抓到,正秘密送往京城。”

    刘怀仁点点头,一切都和他设想的一样。

    韩琦说完,回头看了看,见身后无人,屋中只有他和刘怀仁二人,他凑到刘怀仁耳边,轻声耳语几句。

    刘怀仁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

    ……

    刘怀仁站在城楼上,望向城外。

    夕阳垂入沙丘,红霞遮掩半边天。

    他忽然想起王昌龄的那首: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

    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经羡慕过那些守边的将士,也曾想过从军。但是师父一句现在形式不好,要有自己人确保大统到手,他的一生就陷入了无尽的宫斗中。

    王爷成为皇上,师父成为掌印大太监,他成为东厂督主。

    每日里,不停的审人、抓人、杀人,不停的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停的周旋在各位达官贵人之间,不停的给别人设计陷阱,又不停的从一个个别人给他设计的圈套中逃离。

    他觉得很累。特别的累。

    那虚假的梦幻,那让他无比期待的梦幻。

    风吹来黄沙的气息,带着丝丝的血腥味。

    那是昨日的厮杀残留的痕迹。

    他握紧腰中的软剑。

    学的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他的本事是师父、是帝王家给予的,现在,他想把这一切都还给帝王家。

    他想从此再无牵挂,在岁月残生中为自己活一次。

    韩琦和刘得宝默默的守在一旁,程绍陪在他的身边也不曾开口。

    他们都觉得督主情绪不对。

    尤其是韩琦,他跟随督主多年,何曾见过督主情绪外漏。现在,他却从督主身上感到一股死意。

    是的,死意。

    ……

    ……

    高行林大概觉得这一天是他这辈子最难过的一天。

    谭氏带着子女突然出现在内牢中,他还未将心中的惊惧说出口,他的女儿已经要气死他。

    “爹爹,你去帮我给曹伟斌说媒,我要嫁给他做妻子。”高行林的女儿高云熙一见到他就拉着他的胳膊不停的摇。

    高行林不明所以的看着谭氏,谭氏恼怒的将高云熙拉开:“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忘了他,你怎么就不听。”

    “我不,我就要他。”高云熙撅着嘴。

    “什么情况?”高行林不知道才多久没见,自己娇养的闺女就上赶着给自己做媒了?

    谭氏脸色一沉:“还不是你的好闺女,人家救了我们不假,若是人家没有妻子,咱们以身相许也算报恩。但是人家说的很明白,早就有了妻子,而且还有了儿子。现在人家都躲着我们。”

    谭氏将锦衣卫救了他们,并且一直保护他们的事情与高行林细细说了一遍。

    高行林皱眉。

    “夫君,你可是被别人骗了不成?我看那锦衣卫也不似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现在选了主子,就已经跟主子是一条线上的。你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主子就会救我出去。”

    “夫君,你的主子是谁?”

    “是不是孙信君那厮让你来打听的?”高行林很是谨慎。

    “不是。我是听说他们认为夫君的主子是王震。可是我觉得夫君绝不会屈居在一个阉人之下。”

    “你懂什么。”高行林看看四周,小声说:“你以为能拜入太子府有多容易。那王震是太子门下最得意之人,我行事也是受他所托。”

    谭氏面露疑色:“现在太子监国,那王震又是掌印太监,他们就没有想过救夫君出去吗?”

    高行林神色迟疑了一下:“这里是内牢,哪有那么好救。”

    谭氏不信的说:“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掌印太监,天下除了皇上就数他们的权利最大,他们还救不了你吗?”

    “休得胡说。等下你出去了,帮我走动走动,看看王大人是不是能想点办法。”

    谭氏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高行林看向自己女儿:“这丫头你给我管住了,别让她做了辱没门楣的事。”

    “你放心好了,那曹大人早就躲开了,她现在想见人家也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