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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昔我年少,乱乡里

    孩子们被客栈活计赶出来后,便已经站在了街道口。

    遥望着那客栈的地方,柱子却是不甘心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此地一定是妖物老巢,那些人看着是人,实则是被妖物给蒙蔽了心智,是成了妖物的走狗,亏得在灵州城里开了家别致客栈。”正说着,便愤然往一侧墙壁砸了拳头,喊疼的人却也只是柱子自己,“嘶——连着这地方都成了妖物的帮凶,这破墙迟早拆了它。”

    唤作翠花的小女孩只是掩嘴轻笑。

    倒是那狗蛋儿略微阴沉着眼睛,不禁问着。

    “哪面墙被柱子你砸了一拳都疼。”

    “给我闭嘴,现在我是你大哥!”柱子面子上受不住,当即大喝。

    “你何时成了我大哥,年纪也不比我大——”

    两个孩童再次厮打起来。

    这一回靠着路中央,倒是惹得四周行人纷纷避让。

    原本还有几个好事的人围观。

    但在仔细辨认一番后,却是心悸一般地摇着头走开。

    未曾有人去管教这厮打在一起的二人。

    而那小女孩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只管着笑。

    一直到两人的力气都消耗了干净。

    才暂且罢手。

    “行……行了,以后咱们就平辈相称如何?”

    “早该如此,柱子你自己不厚道!”

    “休得胡说,我一直蛮厚道的。”柱子面色通红,却又是瞧见狗蛋儿的衣服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撕开一小片,瞧见这撕开的一角处隐约有红色印记,自忖自己未曾有如此本事伤到对方,却也不顾狗蛋儿的反对,蓦地将他身上衣物给掀了开来。

    这一下狗蛋儿还未反应过来。

    倒是边上行人纷纷叫出了声。

    有些年幼的闺女纷纷闭目侧眼。

    但又经不住好奇睁开眼睛偷瞄。

    却是将狗蛋儿的衣服完全地给解开了。

    “柱子你干啥呢,快些将衣服还我!”狗蛋儿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起身便要与柱子争抢自己的衣服,只是却被柱子一声低吼给镇住,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柱子你……”

    “狗蛋儿,当初咱们是怎么说的你莫非是忘了不成?”

    “说……说什么了?”

    狗蛋儿两手臂遮住自己瘦弱的身子,却是缓缓地蹲了下去。

    但这依旧掩盖不了什么。

    在他身上遍布着伤痕。

    有些是拿皮鞭抽打。

    也有些是拿什么硬物生生给砸出来的。

    看着狰狞可怖。

    “既然你我都是朋友是兄弟,就断然不会再让你受那等委屈,当初你也曾说过不会再让自己受半点伤害,可如今这身又是何故?怕是被你那好命的爹给打惨了罢!”柱子不禁冷笑,便要拉着狗蛋儿起来,“先去医馆里替你治伤,待身子无恙便叫着我爹去给你那位上堂大人好生管教。”

    “不……不用了柱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狗蛋儿此时却不免有些悲戚。

    低着头只顾着啜泣。

    不时一阵呢喃。

    “自个家里头的事情,柱子你也不用管太多了……”

    “什么不用管太多,你那便宜爹又不是亲的,若非当初他赖死赖活地恳求庙里庙祝抚养你,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柱子便拽着狗蛋儿的手臂,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那去寻你爹这件事情就暂且放下,先给你治一身伤,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呢……”

    “……说是前天夜里未曾归家,昨夜也未曾讨来多少钱。”

    “放心,你柱子哥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你可不是我哥……”三人就这般打闹着,来到了医馆门口。

    正巧见到了人群中方士的身影。

    让柱子不禁脚步停住。

    倒是身侧的狗蛋儿指着方士的方向,轻声呼唤。

    “是……是妖物,妖——”

    “轻点儿!”柱子连忙将狗蛋儿的嘴给捂上,带着两人却是走到了偏僻角落。

    “当真是机会到了,等降妖了后勤那位大仙教一些本事,到时候狗蛋儿你也不用再顺着你爹啦!”

    “哦……”

    相对于柱子的一腔热情。

    狗蛋儿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兴趣。

    也只是跟着他一路做着各种事情。

    倒是最后的女童未曾说一句话。

    没有反对,也不曾赞同。

    只是一路看着。

    ……

    却说方士到了医馆里报道。

    经过医馆里的几位大夫连番考核,也算是入了门道。

    那医馆的大夫也未曾对他今日装束有丝毫评价,只是一副怪异的眼神,看得他不舒服。

    期间还见到了那位老大夫,只是在见到方士的时候便冷哼一声迅速走开。

    也不知为何对方士很是不待见。

    起先方士不过是帮那些医馆里的大夫搭把手,对此他也没有什么异议。

    来这里打分零工罢了,只要拿到钱,谁会计较来干些什么。

    却因为偶尔展露出来的几分本事,竟也开始照看起一些病人。

    久而久之,便也听见那些病人之间的攀谈。

    倒也觉得有趣。

    “夜里未曾识得路,便一脚踏空掉入了河里。”却是一位伤重者正向大夫解释身上伤势到底是因何出现,“本来也无大碍,不过这河中多礁石,反倒是慌乱之下伤着了脚。”

    “若说这脚伤如此解释倒还好,可是这脸上的痕迹又如何解释?”

    “自然是被野猫给抓了……”

    “怕是人抓的吧。”

    那大夫也说得爽利,只是三言两语便将此人身上伤势如何形成的给看个一干二净。

    倒是那病人愤然怒喝。

    “大夫还是安心看病,这些东西少讲!”

    “闻你身上有脂粉味。”那大夫并未理会病人的话语,接着说道,“若是想让我配药配的更精准一些,就早早地将身上的气味给洗了,另外这位兄弟先前走来的时候脚步虚浮,怕是受阴了。”

    “是去于春阁了吧!”那大夫话语刚落,却是听不远处有人开始起哄,随着便是一阵笑声,“这于春阁后边有一条河,兄弟你是被里边儿的姑娘给推下河去了?怪你身上味道太重还是什么?”

    惹得那位病人脸红耳赤。

    却也未曾再多说一句。

    只是冷哼一声。

    便面色阴沉地低下头。

    似乎是察觉到如今这状况自己再怎么说都会伸出歧义。

    而此人是否真如边上的人说的那般倒是两说。

    说道于春阁,便有人开始谈论起昨夜的那场骚动。

    方士就站在不远处,听得分明。

    “这于春阁里是真的遭了大火,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家不小心将厨房的柴火给点着了。”

    “厨房里柴火点着……那也不至于少了几乎一半的于春阁吧?”

    四周便有人开始说开了。

    方士也有那么一会儿手头没有活计。

    便索性站在那群人中间。

    听着他们讲述发生的事情。

    “可不是呢,要我说一定是于春阁的死对头,那边的青兰坊的人有意要敲打一番于春阁。”便有人说得头头是道,起初还以为此人不过是胡诌,却也听见说出此等话语之人又继续道,“于春阁自从五年前开在了这里,确实是抢走了不少的生意啊……”

    “有道理。”

    听见周遭的人附和着。

    方士也没有继续再听下去。

    听见某个大夫在叫着他的名字,也就下意识地转身要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但就在这时,却忽觉一阵寒意袭来。

    这一次方士却未曾有机会躲避。

    便感觉到眼前视线一阵模糊。

    自己脸上是被人泼着了什么东西。

    闻起来却有些清香。

    待心中冷静下来细想片刻,才知晓是被泼了艾叶浸染过的水。

    未曾见到前方事物。

    却听医馆正堂里一阵嘈杂混乱的叫嚣。

    “哪家的熊孩子!”

    “跑来这里作死不成,还不快给我滚!”

    “等等,这孩子是——”

    “天杀的,快些走!”

    方士心里困惑。

    似乎对自己出手的人是孩子。

    而且还有人认识他们。

    当即擦干了脸上水渍,便四下打量。

    却见不远处正有三个娇小的孩童身影。

    其中一人正拿着个瓷碗,做出倾倒的动作。

    眼看方士要动怒。

    便听见其中一个孩童嚷嚷着大叫。

    “哇——妖怪要现出原形啦!大家快跑啊!”

    “柱子你等等我——”

    “快跑就是!”被唤作柱子的孩童到了医馆门口,却是忽地折身对方士做了个鬼脸,手中的瓷碗朝着他的方向砸去,只是可惜力气还是太小,砸中了一位不远处的病人,顿时一阵哀嚎,“妖怪你等着,待会儿我们再来与你一战!”

    说完,便迅速不见了身影。

    未曾理会四周一片乱象,倒是让方士有些莫名其妙。

    自己为何会被称作妖怪?

    却是想起昨日被人险些褪下石阶,也有人在叫着妖怪二字。

    自己何时招惹了那三个孩子?

    念及至此,心中难免有些憋闷。

    但也拿他们无可奈何,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声长叹。

    “这帮孩子真是……”

    晚些时候问及医馆里的大夫,方士也总算是知晓了那三个孩子的出身。

    只是与他解释的人是那位黑心的老大夫。

    “其中一个孩子唤作柱子,是铁匠家里的孩子。”那老大夫如此解释着,“原本也不过是铁匠家里的孩子,可谁曾知晓某日兵营里有官兵让他们家里的顶梁柱去官地打造兵器,这下可是他们家里添光咯,巷子里面人人都给他们家面子,就算是他们家娃犯了错,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可这终归是有王法的……”

    “王法算个什么,看你年纪也不算轻,怎的还是想不清楚个中门道。”却是那老大夫斥责,“他们家里还有一个远方表姑呢,如今算是州牧座下辅佐官的一位妾室,要不然你以为凭他们家里打铁的技术,能有机会去兵营里做兵器?”

    方士微微颔首。

    虽说这乡里的亲戚关系有些让他紊乱。

    但说白了也不过是那些个情况。

    “那孩子如今是年纪小,也没人与他说教,只是日后待他长大了,难免会走上歧途,唉……”老大夫说到这里,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这人之初性本善,一个孩童本就什么都不懂,自然是需要好生调教的,只是又有谁敢这般教育那孩子。

    有胆子的人没这个资格。

    有资格的人却又不屑于教育。

    让堂堂正统书院里的先生去教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铁匠家小子,自然是十万个不愿。

    “至于另外一个狗蛋儿倒是命苦。”

    “听说是乞丐家里的孩子?”方士适时插嘴。

    那老大夫也是微微颔首。

    只是纠正道,“不过是养子,看那乞丐年老又不曾得子,而那些时日庙祝又从灵州之外收养了个孩子,便交于他托管,反正在咱们灵州,就算是乞丐也饿不死的,都是托了火绒大人的洪福……”

    至于那小女童,却是风月场所一位倌人的子嗣。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让那位倌人将她给生了出来。

    便留在了那里。

    而女童的住所,也赫然是那于春阁。

    不知是不是巧合。

    “另外这是一千钱,尽管拿去!”老大夫从身后那处一个棕色的包裹,直截了当地递给了方士,“从明天开始,你小子便不用来这里了,我这里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却是何意?”

    方士略微诧异。

    他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赶出去。

    虽说这一千钱确实也具有吸引力,但方士还是不解。

    “那些个孩子说了还会寻你,若是容你继续待在此处,便相当于砸了我这里的招牌!”

    “若是他们再来,只管将他们赶走便是。”方士轻笑,便已经伸手接过了那包裹,未曾打开翻看,但根据其中重量,却是一千钱无疑,再次问道,“这一千钱自然是足够让我离开,既然收了你的东西……我也不会久留,只是不知为何要让我离去?”

    “若我说治咳喘者,可以齐玲草六钱、扶苔三钱、九黎子五钱半、百叶医治六钱,让你按照此药方煎药,你会如何?”

    “九黎子可滋阴壮阳,却是与咳喘无用之物,自然是改了药方再行煎药。”

    “那你如今还不知晓为何不让你继续留在此处!”那老大夫最终还是发火了。

    吼声让方士不禁有些畏缩,心里一颤。

    还是拿了包裹,低着头离开了医馆。

    临走还不忘回身,抬头看着那块医馆的牌匾。

    嘴里不忘低估一句。

    “庸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