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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醒

    一切尚未成型,抑或一切早已完成。生命的初始于世之中不再是肉体,而是,意识的产生与消亡。

    他醒来的时候,周身是冰凉刺骨的液体。他不知道在这液体里浸泡了多久,除了冷,他还有着,身体被硬物摩擦而产生的切实痛苦。视线的光亮范围在无限延伸,等到完全冲破身体能够承受的疼痛阈限,他终是从臆想中的挣扎跳脱到现实。

    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种色彩,他不知那应该叫做什么,但他可以分辨出这色彩的分界,并且奇怪的得知了,脚底下的液体和头顶上的空间是不同介质。他低头触碰淹没至脚踝的液体,本能的用身体某个可感知他们的部位去观察这奇怪的东西,直到这些东西在他脑海里留有了简单的印象。

    回头望去的地方和眼前的不太相同,那里有很多东西,特别比较起前者的空旷无物,大概是本能感应到的安全趋向,他直立站起来后,便毫不犹豫的往身后的方向而去。

    当然,是很不确定的站立,踱步,倒下,爬行。

    “喂喂喂。”

    他听到了响动,很自然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面前奔跑而来的东西让他很难用已知概念形容出来。

    “你还好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些事。

    “看来你真是退化得很彻底。”

    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说他是人类,他们是同一个种族。

    他半懂半不懂地注视对方,虽然无法与那个叫人类的发出同样的声音,但他却听懂了他,他似乎明白了对方在表达什么。

    “Iic。”对方指着自己,就像这串字符代表了他的全部一样。

    “从深湖醒过来的人都会听得懂的,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摇头又点头,他确实听懂了对方的每一句话,但他无法表达和言说。

    对方把他往错综复杂的幽暗深处拉,后来他才知道,那片幽暗静谧的地方被牵着他的人称为森林。Iic,一个亦是从深湖边苏醒过来与他同族的人类,一直在深湖周边寻找,寻找自己从何而来又会走向何处。

    他们穿越森林的另一端,见到了几个与他们相似的人类。他所知道的,也不确定如何界定的事,都是他们告之与他的。

    他需要穿衣服。衣服,便是覆盖在身体上的某种用具。他是这么想的,Iic说,如果没有可遮蔽身体的物件,人是会产生羞耻感的。他在穿上了那些人递给他的衣服,开始思考羞耻感是什么。

    他也有了可以暂时代表自己的符号,他们叫他Mai。他发现自己和身边的这些人类一样,名字后都有C,Iic认为这是某一族群特有的代号。

    他们必须把自己和其他的东西隔离开来。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还有用其他符号结尾做代号的人类是什么样。

    Iic见过其他人类,他敢于远离深湖,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是因为这样,他们知道了自己是人类这一种族,而在这个他们还未涉足更远的地方,他们渴望又害怕知道得更多。

    Mai跟着那几个人有一段时间,渐渐地,他感知到了饥饿,开始理解了睡眠和清醒的不同意义,仓促目睹过死亡的突兀。

    Iic说起某个睡着了不会醒的人,不同于人们在深湖沉睡前的状态,他们喝了深湖的水,就没在醒过来。他后来知道,那种浸泡过他的液体原来不能喝。也是因为有人死去,他们才知道了自己是活着的生存者,而想要继续这种状态,必须寻找延续的法子。

    森林尽头的坚硬果物可以充饥,但他们需要其他更多的东西来维持生命。Iic让族人跟着他一起离开,他们需要水,需要可以喝到肚子里却不会死掉的东西。但最后,只有Mai和他离开了深湖边的居住地。

    Mai和Iic沿着深湖的北方而去。一路上,他从对方口中对这个世界有了少少的理解。虽然他在倾听,却很多疑问,Iic也无法解答他过多的疑问,因为他只比对方早一点点清醒过来,对于未知的事物,他一如既往的迷茫。

    他们如此存在,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答案无人知晓。

    Iic遇到过的人类,不管是同族还是相异的也都无法得出答案。仿佛,它们从清醒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这个状态。

    深湖边偶尔会有人类漂流而来,他们的存在,大概是从清醒的那一刻开始。

    从身体上的触觉,感觉,知觉一点点展开,但涉及的方式缓慢而迟钝。惟一一种加速认知的方式便是静谧回忆昏睡时的事,但那多数是徒然,人们仅仅可以挖掘到一丝浅埋起来的认知,但之后怎么努力都无法找出更多讯息。

    最常用到的方法还是从后天的认知中寻找,从当下所看所感的事物拉扯出脑海中模糊的知觉或意识契合上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Mai只能听不能说,可随着与那几个人类相处的时间越久,他竟可以与他们说相同的语言并慢慢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这种能力,Iic认为是他们本来就有,只不过因为沉睡而短暂的忘却掉了。

    Iic曾在名为书的工具上读到人类最早的形态,那时的他们有出生,死亡,以及漫长的人生。但更详细的内容他读不懂了,他只能从简单的绘图中去猜测。

    现在,对于人类,对于他们是什么,没有准确的解释。就像深湖带给他的困惑与恐惧一般。为什么那里会有人陆续醒过来,而那里更深处的地方是什么?他不敢往那儿去,出于本能的逃避,而每一个在深湖边上的人,包括Mai,醒来之后都会毫无顾忌地钻入森林深处。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还没有学会时间的计量,不过Mai和Iic远离深湖越久,自我认知的存在感就越强烈。

    他已经可以和Iic用他们的语言交谈。关于水源,关于无解的生命初始,但惟一还没有学会的便是唤醒可控制情绪。

    他没有什么开心或难过的感知,脸上也不会有丰富的表情。与他相反的Iic,觉得自己最糟糕的地方便是唤醒了越来越多的情绪感受。而更让他难受的是,这些情绪找不到相同的人来倾诉和宣泄。

    他们走了很长的路,终于见到新的人类,但对方和他们拥有着无可突破的阻碍。大概是不同种族的天然排斥,语言构造的高墙让人类心理的芥蒂有了滋长的后盾。

    人们不说话,只比划手势,但却为过往的其他东西毫无兴趣。深湖的旅行者也无法从他们身上学习或知道些什么。他们还想往更北的地方去,路人却各种打着手势让他们打消念头。看着他们非常夸张的神态和表情,Mai大概又对人类的情感又增进了一点点了解。

    Iic还是和他继续往北而去,心善的路人会送他们一些可饮用的水和食物,这让他们对远方的追寻更加向往了。他们猜想着,在未知的地方,或许可以找到同样的人类,知晓深湖的一切奥秘,顺而解开头脑中不断缠绕着的问题……不过路途的艰辛超过他们的认知。

    Iic也曾远离深湖去探险,但此次他们征程的坎坷度让他无比怀念南下的美好风光。越往北,气候越是恶劣。他们身上的衣物早被风霜撕毁,脑袋上的长发虽然能遮蔽住一些皮肤,但暴露在外面的地方,在他们漫长的路程中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在不断行径着的路途里,Mai也渐渐感知到了人体里,某一类生理变化带来的痛苦。比如锋利石头隔开了他身体的某处,名为鲜血的液状体流干后,会奇痛无比。

    一路上,他们遇到各自各样的人类,但他们却不如早些时候遇到的善良。碰撞相遇,领略到的是人际的矛盾,而矛盾的产生,不过是人类对于未知或未被定义事物的恐惧。有些人类不认同他们的说话方式,但也有些人类仅仅通过相异的体格和面相,便将他们排除或驱赶离开。

    Mai开始想念深湖,但Iic却不肯放弃寻找新栖息地的念头。他们还在往北走,直到两个人几乎耗尽身体能量与北寒之境的冰天雪地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