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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城北驿站,城南酒馆

    “师兄,今日还开门做生意吗?”君似水背着手,脖子伸出门外,看着被大雪覆盖的长街,街边还有少许的摊贩冒着大雪摆摊,维持生计,长街两侧,多数的铺子都关着店门,严防冷风灌入。

    迟迟没有回音,君似水瘪了瘪嘴,收回目光,关上门,将门外的风雪阻隔在外。

    “给炉子加点炭火,你待在驿站,有客人就让客人在东厢房等候,我现在需要出去一趟,最晚天黑前回来。”

    云清风披上玄青色的裘衣,里间穿着白色的长衫,脸上依旧带着黑金色的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未等君似水回答,云清风便消失在风雪里,那扇未合上的门,被风吹的吱呀的响。

    君似水刚坐在火炉旁,就被鱼贯而入的冷风,吹的打颤。

    “有那么急吗?关门都关不好,不知道还以为你去私会情人呐。”

    他一边吐槽云清风,一边起身前去关门。

    漫步走在大雪中的云清风,手中拎着一壶酒,朝着城南郊外走去,他的身后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肆虐的狂风带着大雪,掩盖所有痕迹。

    一辆马车陷在雪地里,帘子后传来几声咳嗽,孱弱的声音闯入云清风的脑海,忽而,脚步一顿,停在马车一旁,死死的盯着水红色的帘子。

    “小姐,雪下的太大,车轱辘陷在雪地里拉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车夫一脸焦急的拉着马,想要将马车的轮子从雪地里拉出来,可仅凭他一把老骨头,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曾拉动半分。

    车夫的声音拉回云清风的视线,收敛飘远的思绪,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

    “我帮你。”

    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任何温度。

    车夫抬头看了一眼带着面具的少年,摇头谢绝道:“多谢好意,我自己能行。”

    云清风打量了一眼车夫,没有搭话,转身捡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径直离开。

    车夫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悬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能舒缓的吐出,车夫朝双手哈了口气,继续拉着马车的缰绳,带着马车从雪地里离开。

    无字碑前,云清风将酒浇在地上,薄唇轻启:“很抱歉,我还是没找到她,方才听见一道声音很像她,我却没有勇气去探究,害怕希望的背后是无尽的绝望,更害怕辜负你的期盼。”

    云清风微抿一口烈酒,烧灼的酒像烈火般燃烧着他的喉。

    酒壶内的酒被喝下大半,他也不顾形象的坐在无字碑旁,一人在雪地里独自言语。

    他像被抛弃的浪客,行走在天地间,没有一处是他的归宿。

    “你说,我将驿站卖掉,去天涯海角寻她可好?”云清风不自信的自嘲一笑,天涯海角若当真能寻到她的踪迹,他又何必守着那间小小的驿站?守着往昔的回忆下酒。

    无字碑内躺着的人,永远都不会张口给他指明方向。

    云清风摇晃着酒壶,听着酒水在里面碰壁的声音,咧嘴笑道:“最后这点酒,我们下次再喝。”

    将酒壶埋在无字碑旁,云清风起身,拍落身上的雪花,带上斗篷,融入大雪中。

    无字碑又被雪掩盖一层,遮住他来过的痕迹。

    “忘忧酒馆。”

    云清风抬眸凝望着牌匾上的娟秀的笔锋,轻声一笑。

    若真有忘忧,为何总有痴男怨女?

    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小姐,看什么这么入迷?”车夫打趣的开口,将手中裘衣披在苏云落的肩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人孤独的行走在大雪中,雪花掩去他的气息,似乎从不曾出现过。

    车夫微蹙眉头,他只觉那背影有些熟悉,一时间,他的记忆像是上了枷锁,想不出在哪见过。

    苏云落听出车夫的打趣,眉间染上一抹愁思,似低喃似回应:“那背影,实在是孤独。”

    咳咳!

    苏云落拿出手帕,掩嘴低声咳嗽,叹了叹气,转身朝屋子内走去。

    忘忧,忘忧,若真能忘,那该如何?

    “福叔,你回府去吧,酒馆我一人足矣。”

    她的声音很轻,却夹杂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福叔注视着她的背影,和被雪掩盖的背影一样,都是落寞孤独。

    拒绝的语言在心口来回演练千百遍,最终,福叔还是选择尊重苏云落的决定。

    “好!”

    只一字,是他对她的尊重。

    她没有回头,亦没有挽留。

    福叔牵着那匹马,一人一马行走在大雪中。

    自此一别,或许再无归期。

    苏云落缓缓转身,看着人已去的酒馆,那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落入尘埃。

    自此以后,她与苏府再无瓜葛。

    忘忧,忘忧,若真能忘,她愿先尝。

    屋外依旧飘着雪,肆意而张扬,长街两旁的商贩早早收了摊子,消失在大雪中。

    “请问能给我一壶忘忧酒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惊扰了她的忧愁,抬手擦拭眼角的泪,笑着抬眸迎接第一位客人。

    “拿来!”苏云落摊开手掌,目光灼灼的盯着男子腰间的玉佩。

    林舒顺着她的视线低头,随及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在苏云落的掌心,礼貌的问道:“还需要什么?”

    苏云落只觉掌心微凉,轻瞥一眼眼前的男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酒方换酒,玉佩请少侠收回,小女子不取无意之财。”

    林舒闻言,眉心一蹙,他从未听过用酒方换酒之说,可碍于对方是姑娘,他只得将玉佩拿回,重新挂在腰间。

    略带歉意的看着苏云落,拱手作揖道:“抱歉,在下没有酒方,叨扰姑娘的生意,在下这就离开。”

    苏云落瞅见林舒正欲离开,连忙制止,“没有酒方,可以用故事换酒。”

    “故事?”

    林舒闻言,脚步一顿,差点失了分寸,向后退了几步。

    苏云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此刻正需要听一场故事,缓解心中的不愉。

    掠过他的身侧,将门虚掩,挡去大半的风雪,转身朝着周围瞅了一眼。

    “少侠,去靠窗的位置坐吧,我去将炉子点上。”苏云落未给林舒退路,便前去后厨取了些炭火,放进铁炉里。

    苏云落在林舒面前落座,替他添上一杯茶,轻声道:“冬日喝茶,静心。”

    “谢谢。”

    淡淡的语气间夹杂着疏离的气息,从开始,便遏制对方想要深究的心思。

    林舒向来如此,不亲近是他给自己刻下的最后一道线。

    唯独被那人打破,像酒巷深处的烈酒,入口辣喉。

    长久的沉默,没有唤起苏云落心中的失落,反而愈发对眼前的男子感兴趣。

    他一定有一段别致的故事!

    苏云落这般想到,凝望着他皱成川字的眉眼,更加坚定她心中的想法。

    回过神,林舒瞥见她眼中跃跃欲试的光,苦笑的摇头,将桌上的茶推到她的面前,婉拒道:“能说出的故事,都不算故事。很抱歉,我没有故事。”

    终究,他还是选择克制。

    苏云落并未因他的话而失落,反而浅浅一笑,“没关系,今日小店新开张,便送你一坛忘忧酒。少侠何日想讲故事,小女子乐意当你的倾听者。”

    苏云落从柜台下拿出一坛忘忧酒,酒坛上贴着“忘”字,愿世间的苦情人,都能相忘于江湖。

    “多谢。”

    林舒从怀中抽出少许银两,放在柜台上,抱着酒坛,消失在风雪中。

    苏云落望着柜台上的银两,轻声嗤笑:“真是个刻板的人。”

    摇摇头,继续安置酒馆内的摆设,往后,忘忧酒馆便是她唯一的栖息之地。

    虚掩的门被风吹开,飘落些许的雪花,落在酒馆内,慢慢地化成一滩水渍,融入酒馆深处。

    延绵几千里,是长街的尽头,城北的故事驿站。

    身披褐色裘衣的女子,娇弱的身形站在风雪中,手中却拿着一柄异常突兀的大刀,看上去格外显眼。

    驿站两旁店铺的老板,听闻驿站门外站着一位女子,纷纷探出头,打量女子的身份。

    尽数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依旧站立风雪中,将大刀插在雪地里,微仰着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轻声呢喃道:“为何不肯见我?”

    长街长,长不过她冷透的心。

    君似水耳尖的听见门外的讨论声,丢下炉子,将门开了一条缝,只见,一位女子站立在门外,岿然不动。

    君似水将大门打开,上前迎接女子,礼貌的问候道:“姑娘,外面冷,进驿站暖暖身子吧。”

    闻言,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一眼后便离开,不曾开口答应,亦不曾开口拒绝。

    君似水的笑容僵在脸上,撇了撇嘴,朝着门内走去,他没有关上门,刺骨的寒风吹过,即使烤着火,他依然感觉很冷。

    夜幕席卷,女子仍然站在雪地里,依然抱着幻想,等待那人的出现。

    云清风解开身上的裘衣,披在女子的肩上,问道:“我给你添上一件裘衣,你还觉得冷吗?”

    陌生的声音打破她的希翼,抬手扯下身上的裘衣,仍在地上。

    云清风没有恼怒,回眸望了一眼站在远处,迟迟不上前的男子,移开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轻声一笑,“既然没有感觉,那待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似调侃似嘲讽,像一根刺,扎在女子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