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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下)

    “小姐,我……”

    一声轻呵,丫鬟没有继续开口的理由,她始终是寄人篱下的丫鬟,所有的罪过都是丫鬟的错,所有的荣誉都与丫鬟无关,谁让她生来便是丫鬟。

    长歌瞥了一眼小丫,抿嘴不语。

    她不喜欢束缚,更不喜欢多言的丫鬟。

    小丫安静的跟在长歌身后,长歌停下脚步,小丫也跟着停下,不远不近,一步之遥。

    长歌的视线在人群中游走,试图寻找那抹背影,令她辗转难眠的背影。

    她不停的穿梭在人群中,四处游走,一直在寻找他的背影。

    接连几日,她都一个人偷偷溜出府邸,在长街上寻找,可惜,屡次无果。她的心被蒙上一层纱,渐渐的失去寻找的想法。

    转身刹那,他出现在她身后。

    “长歌姑娘,请留步。”

    林舒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一丝起伏。

    云清风从玉佩里现身,漂浮在空中,凝望着林舒的眼睛,他在林舒眼中看见茫然,痛苦以及克制,但没有长歌的影子。

    长歌没有回头,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害怕得到的是一场空欢喜。

    林舒没有强求,上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大刀放在地上,朝着长歌拱手作揖道:“长歌姑娘,多谢你的刀,林某今日是来还刀的。”

    话落,他便转身离去。

    她迟迟没等到下文,回过头,身后的人早已离开,地上的大刀被他遗弃,就像她的心意,一起被他扔在地上。

    长歌仰头,将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回去,捡起地上的大刀,背在身后,转身离开长街。

    云清风没有跟随,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远处的林舒的身上,时过境迁,不论辗转多少次,林舒依旧是林舒,从未变过。

    嗤笑一声,似肆意似释然,云清风没有继续追逐长歌的欲望,散了长街的假象,回到黑暗的楼阁,红色雾团的光芒渐渐变淡,直至消失。

    云清风起身拍了拍袖口的灰尘,走出藏忆阁,身后的一切都关在那扇门内。

    呼!

    长吐一口浊气,葫芦内的天空依旧是繁星点点,没有丝毫变化。

    飞身跃下石梯,回到原先的位置,双手结印,一道白色的星芒在他脚下旋转,光芒闪过,云清风回到现实。

    长歌依旧在嗜睡,只是,她的眉头紧皱,像是梦见不好的过往。

    云清风将葫芦收回怀中,轻轻地离开房间,将空间留给即将醒来的长歌。

    君似水正凑在炉子旁烤火,听见下楼的声音,抬眸随意一瞥,便看见云清风双手撑着梯子的围栏,他似乎很疲惫。

    君似水收回视线,落在炉子上。

    “师兄,这次,你晚了一盏茶的功夫。”

    漫不经心的声音回荡在驿站,他将双手靠近炉子,感受炉子的温度。

    云清风垂眸不语,正调整体内乱窜的内息,忽而,一团浊气由内而外,像空气中排泄。他只觉一身轻松,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嫌弃的转身走上二楼。

    “好臭!”

    君似水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不停的挥着周边的空气。

    他不想离开炉子的热度,却因空气中散发的臭味,他不得不起身奔向屋外,呼吸外面的空气。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传来阵阵凉意,他不得不在雪地里跳动,缓解凝固的血液。

    半柱香后,君似水瘫软的坐在地上,他的双腿已失去知觉,迟迟不愿踏进屋子半步,宁愿在雪地里冻死,都不想待在里面被臭死。

    云清风沐浴后,难闻的味道从身上消失,屋子内还残留着些许恶臭味。

    抬手一挥,横生一道劲风,将屋子内的空气全部席卷而去,尽数打在君似水的脸上。

    看着君似水忍耐到极限的神情,云清风轻笑的摇头,低声调侃道:“平日劝你多用功,如今可尝到苦头了?”

    “我……”

    一时间,他找不到理由反驳。

    云清风轻轻松松就将屋子内的异味祛除,而他却只能待在天寒地冻里享受雪花的垂怜。

    这又能怪谁?

    君似水垂眸自嘲一笑,眼中的光芒渐渐淡去,暗自下定决心,重新燃起追赶云清风脚步的斗志,抬眸,朝着云清风愤愤的哼了一声,从雪地里起身,前往驿站后院沐浴。

    云清风望着他远处的背影,轻笑的摇头,淡定的品着茶。

    一杯茶见底,才缓缓开口:“看够了吗?”

    躲在柱子后的长歌,悻悻地摸了摸鼻尖,朝旁边挪动一小步,心虚的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很平,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拿上墙角那把刀,就离开长街吧。”云清风的视线落在那把大刀身上,刻在刀柄上的名字被抹去,她的世界里,林舒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把泛着寒光的刀被靠在墙角,不知为何,她看着那把刀,心口微微泛疼,却说不出缘由。

    仿佛那把刀有吸引力,迫使长歌上前,弯腰拿起那把刀,摩挲着刀柄,总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

    “这刀……”

    “你的。”云清风打断长歌的话,抹去她记忆中有关林舒的一切,只希望往后的余生里,她能过的安好自在。

    林舒,非良人。

    长歌秀眉微蹙,双眸紧紧地盯着戴着面具的男子,想从他的眼神里找出一抹异样的情绪,可惜,她终究还是没能看出他的异样。

    将大刀背在身后,看了眼门外飘着雪的世界,抱拳开口道:“多谢收留。”

    袖手一挥,长歌的身影没入大雪里。

    他看着长歌的背影渐渐消逝,苦涩一笑。

    “这样做,真的好吗?”

    君似水靠在柱子旁,看着坐在长凳上喝茶的云清风,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虽不清楚云清风和林舒之间的过节,可云清风却将长歌的记忆抹去,这样的意义何在?

    云清风没有解答君似水心中的疑惑,放下手中的茶杯,拿着放在一旁的裘衣,起身离开。

    “规矩照旧。”

    只留下四字,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大雪里。

    君似水无奈的摇头一笑而过,他还是无法参透云清风,忍不住仰头轻声的哀嚎:“师傅,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懂师兄啊,才能真正的陪着他。”

    他的声音消失在大雪里,没有回音。

    驿站十里之外,长歌停下脚步,语气微冷,侧头朝着身后的人开口道:“为什么跟着我?”

    被长歌发现,云清风并不恼怒,漫不经心的走到她的面前,抬手轻轻地拍了拍落在袖口处的雪花,从容的应道:“没什么,只是有句话想告诉你。”

    长歌闻言抬眸一瞥,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握着大刀的刀柄,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

    云清风见状,轻笑着摇头,漫步向后退了三步,缓缓开口道:“有缘再遇。”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雪地里。

    长歌警惕的扫射四周,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却迟迟不肯离开,一直僵在原地。

    有缘再遇?

    她微蹙眉头,仔细思索这四个字的含义。

    自她醒来,便在陌生的房间,她曾经认识他吗?

    长歌心中没有答案,细细思量,她将心中的烦闷全部丢出脑外,漫无目的的走在雪地里。

    天地茫茫,却不知归途。

    他站在她离开的位置,转身,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视线,唇角微扬,笃定的开口:“你,还是来了。”

    林舒嗤笑一声,没有应答。

    面对云清风,他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的剑,亦如当年,他们初见时,也是下雪的冬日。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站在雪地里,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动手,似乎在等一个机会。

    终于,林舒动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沉住气,率先发动攻击。

    剑已出鞘,再无回头路。

    云清风漫不经心的躲开他的杀招,每一招,招招致命。

    他像逗小鸟般,逗弄林舒出手的招式,边躲边拆。

    “林舒,过了这么久,你还是没长进。一千年前你,可不会犹豫。”

    尽数嘲讽落在林舒身上,想要激起他的仇恨的欲望,可惜,林舒,始终不是云清风记忆中的林舒。

    眼前的林舒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

    砰!

    双掌相碰,林舒退后数步才稳住脚步,而云清风却淡然的站在原地,从容的拍落身上的雪花,不屑的盯着林舒手中的剑。

    噗!

    一口鲜血喷出,刺目的血染红白色的雪,长剑插在雪地里,最终,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单膝跪地。

    唇角的血还在滴,他没有力气擦干,抬眸盯着云清风的脚步,慢慢地朝他靠近。

    兀然,他自嘲一笑。

    千年的孽缘,是时候该了结。

    三步之遥,云清风停下向前的脚步,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林舒,长叹一声,背在身后的手掌心的光芒渐渐暗淡,失了杀心。

    一千年,所有都变得物是人非。

    云清风终究还是没能手刃仇人,为那无字碑报仇。

    双眸紧闭,再睁眼时,眼中再无波澜。

    “林舒,跟我去一个地方。”

    “好。”

    林舒没有拒绝,稍作休整,便跟在云清风的身后,任由云清风带着他在漫天雪地里行走。

    他不问缘由,遵从内心那份渴望安宁的心。

    千年的孽缘日日徘徊在他脑中,连带着呼吸,都让他觉得那是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