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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书生和少女

    欧阳复或许天生命太硬,七八岁时家道中落孤身流落街头,一位复姓欧阳的教书先生见他聪明伶俐是个读书种子,就将他收作义子,欧阳复在这位教书先生的教导下刻苦读书,生活也算有滋有味。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年,这教书先生有事出城路过一座木桥,没想到这已矗立百年的木桥在教书先生走到桥正中时忽然垮塌,不熟水性的教书先生掉入水中。

    幸而忠州城人来人往且民风淳朴,熟悉水性的人将教书先生救起送回了家,可教书先生家中本就没有多少余钱,又收养了一个长身体的义子,更是让这位复姓欧阳的儒生日子拮据。虽然落水后被救起,但也落下病根。

    当欧阳复兴高采烈的跑回家告知自己义父自己考入忠州城里最顶尖的白鹿书院时,却发现那整日之乎者也的酸儒,已经平静离去。

    从此,欧阳复便一个人生活,在书院里放浪形骸独来独往,这所教书先生留下的院子也一直只有他一个人,直到今日出现两个不速之客。

    “要不我下面给你们吃?”欧阳复终于打破沉默,看着身负重伤的少男少女询问道。

    “我没事,这姑娘受了重伤,能不能?”解兆新问道。

    欧阳复看向解兆新怀中少女,顿时惊为天人!那苍白的脸色没有让这少女的容颜变得难看,反而让这个一身英气的少女平添几分西子般的柔弱,让人我见犹怜。

    “当然能!我床大,抱进屋去。”欧阳复笑着搓起手来,眼神又恢复到解兆新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轻佻无赖。

    解兆新将少女放到床上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今日之事实在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暂时逃出险境,精神一松,他浑身便再无多余气力。屁股着地,胸中强撑的一口气刚一散开,解兆新便低下头双手捂住嘴角,不让忽然涌上的鲜血喷出来。

    欧阳复见当初那个平平无奇只是还算结实的少年如此,也是好意将一块毛巾递给他。

    解兆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但还是接过毛巾擦干手上血迹,从怀中掏出当初徐貊留给他的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递给欧阳复说道:“请您将这颗丹药喂给少女,然后再找些燃尽的草木灰。”

    能与这美丽少女亲密接触?欧阳复听闻赶忙答应,连忙接过药丸,转身就要去扶起少女,可是那少女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脸色更加惨白,只不过那漂亮眸子仍是光彩夺目。

    “不用麻烦。”那少女躺在床上,从腰间掏出一粒绿色丹药服入口中,然后也不顾及身边还有两个外人,扯开肩膀上的紧身黑衣,露出雪白肩膀。

    若是平时,欧阳复的双眼一定会死死盯着那白皙的肌肤,可现在,他也不忍心再看,因为那肩膀上的箭伤在逃跑途中已经溃烂,血肉模糊。

    少女从腰间摸出一个暗黑色瓷瓶,咬开瓶塞,将瓶口对准伤口,里面的粉末倾泻而出落在伤口之上。少女咬紧牙关,身体紧绷,可仍然没有叫出声来,甚至一点声音都没从喉咙里放出。

    做完这一切,那身段诱人的少女将瓷瓶递给解兆新,等到解兆新接到瓷瓶,她再一次昏睡过去。

    坐在地上的解兆新和站在一旁的欧阳复默默的看着少女昏睡过去,对望一眼后,解兆新说道:“多谢欧阳哥相救。”说着低头想要一拜。

    那欧阳复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晦暗,可随即便想通关键一本正经回答道:“我与你齐文哥是君子之交,我不知道你们为何会被巡城司追杀,但我相信这其中必然有隐情,救你是看你齐文哥的面子,救她则是看你的面子,大家都是兄弟,不要言谢。”他将那颗药丸还给解兆新。

    解兆新说道:“还是要多谢欧阳哥,如果不是你,今晚我便真的是受无妄之灾了。”

    “无妄之灾?”欧阳复反问,似乎是不太理解。

    解兆新正欲将今晚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告知欧阳复,可欧阳复却打断道:“你肯定饿了,我去下面,这姑娘多半是吃不了什么东西了,我给她煮个鸡蛋汤,我平日里最喜欢听故事,你等我把面煮好了咱边吃边说。”

    说完,欧阳复便一溜烟小跑出房间,随即伙房里也有了乒乒乓乓的动静。不多时,欧阳复便端来一大盆面放在桌上,然后又转身跑回伙房,端着一碗鸡蛋汤和两个空碗回来。

    欧阳复给解兆新盛了一碗面条,然后就主动扶起少女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喂少女。

    解兆新拿着碗看着欧阳复麻利的身形有些不知所措,那正半搂着少女的欧阳复不忘转过头说道:“快点呀,等你开讲呢。”

    解兆新便将昨日城门关闭之后如何偶遇少女,后来一路奔逃的故事讲给了欧阳复,当然,如何从那干瘪老人和巡城司手里逃脱的事只是一笔带过。

    欧阳复已经坐在少女旁边,眉头微蹙。“这么说,这姑娘的底细你并不清楚,只是一路逃险的同路人。”

    解兆新坐在桌边,手上还捧着面碗,感受着面碗的最后温热,今晚受伤颇重但相较之前几次还是轻了些许,不过淋了一晚的雨,又不断用内力护住少女,体力消耗巨大,现在确实有些疲惫了。

    他沉默不语,开始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这少女醒来,然后各自离开,从冉齐文对欧阳复的评价来看,这人应该可以信任,而且他也即将去参加考试,没有必要给自己惹些麻烦。只是真能这么容易吗?少女明显不是普通人,而且之前她受的伤到底是谁人打的自己还不知,如果她确实是被全城通缉甚至是城内守军宁肯提前闭门搜寻的贼人,那么自己这算不算惹了一件大事?

    解兆新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过去遇到事儿,自己都是大脑一片空白,咋个今日还会想这么多?

    只不过开始学会动脑的解兆新还是没猜到那欧阳复的真正所想,只听他忽然说道:“不论如何还是得救下这姑娘,这姑娘浑身湿透,再这样下去恐怕会染上风寒,小解呀,你先出去,就让哥哥先帮这姑娘换身干净衣服。”

    解兆新抬头望向床的那边,刚刚一脸正经的欧阳复此刻已换了一副模样,嘴角甚至有口水流出,那双手已经慢慢伸向少女。

    解兆新赶忙起身跑过去,从后搂住欧阳复,欧阳复想要挣脱,自己单身快二十年,第一次这么近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躺在自己床上,已经有些失了智。

    “让我给她换衣服,让我给她换衣服!我要给她换衣服!”解兆新搂着这个被少女面容给逗疯了的书生,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那少女不知是一直就未睡过去还是被二人吵醒,睁开了双眼,她此时用她那好看的丹凤眸子看着两人,眼中澄澈,似是有些好奇。

    欧阳复意见少女醒来立马起身,用教训的语气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小解呀,你虽然是个孩子,但帮别人换衣服这种事还是不好。”说完就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少女衣裳。

    “这是我妹妹的,你拿去穿。”放下衣衫,欧阳复走出了房间。

    “刚刚……”解兆新欲言又止。

    “多谢。”那少女淡淡说了一声,也不好将刚刚的事再说一次。

    “我先出去了。”解兆新点点头,走出房门时不忘拉开躲在房门后的欧阳复。

    门被解兆新关好之后,李玲仍然躺在床上,不是她不想动,只是现在的她实在是动不了。服下药后身体逐渐恢复,可是失血太多,此时的她还是虚弱无力。

    解兆新和欧阳复站在湿漉漉的院中,这欧阳复也算是个妙人,在微微亮起的天空,他忽然打起一套缓慢至极的拳法,拳法流畅轻盈,一看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练习过的。

    解兆新等待着欧阳复打完拳法后说道:“欧阳哥,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能不能请你去书院帮我和齐文哥说一声,让他帮我带个口信去三台寺。”

    欧阳复收起拳架说道:“明日就是乡试了,你不怕打搅到他?”欧阳复拿起一只竹筒问道:“要不要喝水?”

    解兆新摇摇头,仔细想着欧阳复的话。可在忠州城里只与冉齐文相熟,自己一夜未归,不知道邱爷爷会不会担心,他想让冉齐文替他带个口信回去。“昨晚我们在那条河里喝了不少。”昨晚掉进河里,不免还是呛了几口水,又淋了一晚的雨,现在真不想再喝了。

    “在那河里喝了不少?”欧阳复用一种古怪眼神看向少年。

    少年被欧阳复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问道:“咋了?”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这附近几条街的下水都是往那河里排的,所以从来没有人在里面洗澡浣衣什么的。”

    解兆新快步跑到墙角,将之前吃的面条吐得一点不剩。

    “你住在翠屏山的三台寺对吧,三台寺每隔几天都会有和尚会来西城的远离寺进购香火,我不如去那里看看,看不看能不能碰到相熟的师傅。”欧阳复说道,眼神看向屋里,里面也传来一阵干呕声音。

    “诶,你们两个,记得把屋里打扫干净,最好把换下来的衣服烧掉,血腥味会把狗儿猫儿都引来的。”

    解兆新点点头,问道:“知道了,待会儿我会将屋子打扫干净的。”

    欧阳复走到墙边,拿起一个包裹说道:“明日我也要去应试,今晚我去相熟的同学家,就不回来了,昨晚我没见过你们,知道了吗?”说完,他敲了敲窗户上的木框,提醒屋里的少女。

    只听屋里传来软糯嗓音,“多谢公子相救,小女知道轻重。”

    欧阳复听到这声音,似乎被什么电到一般,骨头都酥了。扔给解兆新一个小伙子眼光不错的眼神,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临走时还不忘将门锁上。

    解兆新坐在院内,不断调理体内气息,脑中细细回想昨晚那干瘪老人与他过招时的每一个动作。邱闵曾分别对他讲过武道下三境。寻常武夫进入武道,必得经历生死劫,有的门派能用门派里得天独厚的物资将习武之人面对的生死劫风险控制到最低,虽然也有风险,但相比平常武夫来说还是好太多。不过这也里有一个问题,那些在外独自经历了生死劫的武者体魄一定会比从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习武之人更好。

    当初徐貊寄信给邱闵,就是要邱闵护着解兆新渡过生死劫,不过解兆新与那名叫胡文的魁梧大汉死战一场后摸到破镜门槛,在九蔸台与那年轻道人手下的斗魁力战之后终于破境,算是免了邱闵一桩难事。

    武道第一境炼体境,通过劫难突破武道之后,便能引自然之力锤炼体魄,虽说进入武道第一境之后实力与寻常武人并无太大差距,但在这一境界里武夫体魄在速度和力度上都会有极大速度的提高,恢复能力更会随着境界的越发扎实变得更快。

    武道第二境焠魂境,字面意思,是在体魄的坚韧之上,实现神魂上的修炼。意志坚韧、感知超人等等,不过这一境界其实对武夫实力并没有太大提高,曾有武道高手直言,炼体和炼魂本就是一个境界。邱闵在谈及此事时直接啐了一口老痰直言那人在放屁,不说武夫对敌时那玄而又玄的最后一口气拼杀,只说那感知能力,不管在战阵还是江湖,都是保命的最好手段。

    至于聚畏境,邱闵只简单评价了一句,以聚天地之畏合天道。至于什么是畏,老人只说等解兆新到那个境界时,自然会明了。昨晚与那干瘪瘦小的老人一战,解兆新对于聚畏一境脑中有了一个感觉,只不过与真正理解还是隔了一层窗户纸。

    解兆新在调息时听到屋里有些许动静,赶忙站起身朝房门走去,敲了敲门,里面仍然没动静,他只能轻声问道:“有事吗?”欧阳复离开的意思是要装作这屋里一直没人的样子,解兆新理解,所以只能轻声询问。

    房间里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呼吸声也没有。解兆新想了想,还是决定进房间看看情况。

    他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与是他便推门而入,刚一只脚踏进房门,解兆新便敏锐觉察一股杀机袭来,他他深入的那只脚立马退出,身形往后一退,他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解兆新记得是那少女昨晚使过的奇怪武器。

    解兆新拳头一紧,止住身形后便一拳轰向那个仍穿着黑衣的少女,可那少女使出一击之后却摔到地上不再动弹,似是又晕了过去。

    解兆新在击中那少女前收起了拳头,探着头看向那少女,不过还是没敢太靠近,怕那少女莫名其妙又给自己一刀。

    解兆新看清楚了那少女手中的武器,那是一双近似月牙形状的弯刀,那双刀和普通的短制弯刀形状差不多,只不过道面在前刀背在后,刀把也制在了刀背之处,是方便实用的近身武器。

    解兆新双手拢袖,站在那里,确认了这少女是彻底晕过去再无杀机之后,就蹲到少女身旁,将那两把刀收了起来,将少女环抱着放入床上。

    只见那少女浑身发颤,双手不自觉的抱在胸前,双腿也紧紧缩在一起。

    失血过多,又淋了一晚的雨,身体怎会暖和,解兆新原本想用被子将这个少女盖住,但她现在衣衫表面都还未干,里子或许更是湿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看着床边放着的女装,解兆新有些犹豫,要不要替她换上?

    犹豫半天,解兆新还是没能跨过心里那道坎,他跑到伙房找了一些木炭,在房间里升起碳火。只有等今天午间去远离寺看看,看看能不能碰到从三台寺来的和尚让他带个话,最好能让王辰露下山一次。

    解兆新背靠墙边,看着那逐渐发红的碳火,闭目眼神。折腾一晚,解兆新早已体力用尽,刚刚在院内短暂调理了气息,那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其实他身上也是湿透了,此时烤着碳火浑身温暖,不经意间解兆新头靠着床头也缓缓睡去。

    等到解兆新睁眼,已是临近午时,这一觉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可解兆新却觉得浑身温热,除了背部的伤还有些隐隐作痛,其余都好差不太多了。之前在药桶里泡了三四天后,自己身体状态就格外好。

    解兆新刚准备起身,一道微凉就架到了他脖子上。

    “别动,再动我就割下去。”

    原来是那少女伏在床边,手里拿着的正是解兆新那把黑色镰刀。

    解兆新只觉头脑一片空白,敢情自己昨晚救的是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