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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解元易主

    城外安江乃雅与徐道府与红甲红马的北虎军汇合之后,被簇拥着渐渐远去,北虎军是由女帝安江红珠一手打造,领头的将军亦是安江红珠从小一起长大的护卫。曾有传言这同样姓安江的将军与女帝陛下关系亲密,西掖先皇驾崩恐怕就是这两人的密谋,可不可否认,北虎军成军之后拱卫掖城,西掖国内倒是没人敢起一点觊觎之心,有人也曾赋诗“气吞万里如虎。”正是说这北虎军。

    此时忠州城内,李密炳已经缓缓下了城楼,来到解兆新和冉齐文面前,这两个少年青年正准备回去找个地方好好休息,昨晚冉齐文一宿没睡,坐在帐篷里干等到了天亮。倒是解兆新一场大战之后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趴在一张桌子上就睡过去了,安江乃雅过来看了好几次,就又被王府的女官们给带回去休息了。

    李密炳身旁站着一个须眉皆长的中年男人,男人一脸阴郁不苟言笑,只是冷冷的看着解兆新。

    “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你们二位得和我一起走一趟。”李密炳微笑着对两人说道。

    冉齐文听后立马来了精神,昨晚李密炳有一句话让他一晚上都在琢磨,终于逐渐回过味儿来。

    西梁道解元!

    冉齐文本以为李密炳是记错了他的名次,但是怎么想都不对,堂堂西梁第一谋士怎会记错这次乡试的名次?

    他一晚上几乎都在想这个问题,有一个可能性让他不寒而栗,但一晚未睡的疲惫再加上今早离别并无异样,冉齐文也将这个事放到了脑后。

    并非是冉齐文对解元之位有什么想法,只是若真如他猜想,那么他在书院的好友之一欧阳复,恐怕就有问题了。

    李密炳招了招手,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他招呼解兆新和冉齐文上车,那个长须长眉的汉子则担任马夫,四人就这样离开了忠州城头,至于城门防务之事,有王府何望等一干将军在那儿,自然有所保证,等到辰时之后,应该就会恢复正常。

    对于城中百姓来讲,这段日子军士连续行动其实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没有战火的日子就是做好的日子,即使城中有了不少流言蜚语,但最后都皆归于平静。只是这些城中的普通百姓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在乡试前后的一个月之中,在忠州城的隐秘角落里,发生了多少惊险无比的刺杀与反刺杀,发生了多少阴谋与阳谋的碰撞,比如那座闹鬼宅子里守护忠州百姓的那一队白虎卫。

    西梁典校卫以四宫分为四个卫队,分别是秘密安插入军伍协助军伍作战并且施行某些监察任务的朱雀卫;拱卫忠州监视忠州细作和舆论的白虎卫;散布天下收集他国国情与军事情报的青龙卫;最后是驻扎天子山脚下卫署、提供后勤与情报分析的玄武卫。

    当然据传除了这四支卫队以外,李密炳手下还有一支负责护卫他的秘密卫队,只是这些年来从没有显露过这支卫队存在的痕迹。倒是梁王手下有一支除了几位大供奉之外的隐藏势力曾在一次刺杀中显露了出来,当时典校卫几乎全军覆没,后来郭开、宋伊等人才成为了典校卫的一等和二等卫。

    李密炳盘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双手交叉拇指相互旋转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冉齐文和解兆新坐在车内也是不发一言,解兆新是在专心调理气机,昨日一战受了伤但也收获了不少。

    李密炳忽然开口问道:“齐文,你觉得是情谊重要还是大义重要?”他依旧双目紧闭,语气就像学堂夫子对蒙童稚子提了一个简单问题。

    解兆新睁开眼看了看李密炳又看了看冉齐文,不知所以,心里只道是这位名动天下的李先生在考察齐文哥的学问。

    可冉齐文却心知,这那里是李密炳在考究他的学问,而是在询问如何处理欧阳复。

    冉齐文与书院夫子一起来到忠州白鹿书院之时,还是个腼腆的少年,家里给他准备好了不少送给同窗的礼物比如干笋、熏兔这类山货。当他壮起胆子拿出这些物品与同窗分享之时,收获到的仅仅是嘲笑和戏弄罢了。

    当时他只有十二三岁,但是他来到书院之后只能与五六七八岁的孩童一起上最基础的启蒙课程,虽然后来没多久也入了专为童子试开设的班级里,但同窗里没有一个人对他示好过,正当他准备向先生提出要回乌杨的想法时,有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问道:“听说你带着有干笋,我家明天要杀鸡,你要不带着干笋来我家,咱们煮一锅?”

    说话的人带着一些傲气,语气不容反驳,却没有丝毫看不起他意思。

    一顿美味的干笋烧鸡之后,两人从此在书院里形影不离,虽然欧阳复那时早就过了童子试取得了秀才的功名,但仍旧和他一起在童子班里学习。

    直到后来欧阳复忽然有一天行为举止变得豪放不羁,那个曾被书院寄予厚望的学子被先生们赶出了书院。

    欧阳复离开书院之后冉齐文已经不再孤单,他的学识以及制艺水准在白鹿书院里都名列前茅,身边总有不少同窗一起讨论学问,可是冉齐文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只能趁着书院休沐时偶尔出来和欧阳复一聚。

    冉齐文回答道:“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这一句出自《孟子》,讲的是舍生而取义。

    李密炳睁开眼看着他,冉齐文没有一丝怯场的与他直视着继续说道:“但是圣人还说过‘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

    解兆新看着冉齐文和李密炳,两人说的他不清楚也不懂什么意思,只是心底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两人在谈论一个非常大的事,或许对于李密炳来说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可是对于冉齐文来说却很重要。

    李密炳说道:“大致的情况我还不清楚,城中剩下的典校卫已经将那里围住了,到时候你们两人进去说,其实我对他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对他身后的人比较有兴趣,如果他能说出来。”

    李密炳话说到一半,可冉齐文心中已是咯噔一声响起。欧阳复的确是北赫或者西掖的探子无疑,可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而且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天子山盗题只为了让他考中解元或者说只要中举能为官就行,那么将来他一旦为官,不管在哪里都会对南建国造成巨大损失。

    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了那座巷弄拐角处,坐在马车上的李密炳微笑说道:“典校卫在附近五十步,你们大可以放心交谈,不会有人偷听,但我只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

    车外的冉齐文听后恭敬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

    解兆新不明所以,也跟着鞠了一礼。李密炳笑着对解兆新说道:“你得保护好你齐文哥。毕竟他现在可是咱西梁的解元,将来可是有机会要去京城见皇上的呢。”

    解兆新点点头,跟着冉齐文走进巷弄里。

    “齐文哥,我记得你不是亚元吗?怎么又变成解元了?”解兆新问道,他还记得那一日齐文哥高中亚元,村里人都来祝贺,那时大家是那么开心。

    冉齐文一言不发,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解兆新也感觉到了冉齐文的情绪不再说话,心情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敲敲了门,木门没有插上门栓,两人推门而入,一个衣着有些寒酸的书生躺在院内的躺椅上,双眼看着天空,看来欧阳复已经在这院子里等了很久了。

    见到进来的人是冉齐文和解兆新,欧阳复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来似是恢复到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但随即又是一脸苦笑。

    “看来,要祝贺你了。”欧阳复将头看向一边,有些苦涩的说道。

    冉齐文说道:“欧阳兄,为何?为何你会?”

    欧阳复摇了摇头,双手张开又躺到了那张古朴椅子上,这椅子雕花细腻材料也是上乘的红木,与这小院看起来着实有些不搭。

    欧阳复没有回答冉齐文的询问,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说道:“这把椅子,是我偷偷从家里带出来的。”

    冉齐文说道:“这把椅子?难道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齐文啊,你应该知道,欧阳先生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吧。”欧阳复笑着问了一句,只是眼角已经开始闪动泪光。

    欧阳复的身世冉齐文大概清楚,只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关于其中细节冉齐文没有多问也不便多问。

    欧阳复看向解兆新,问道:“你应该去过那个闹鬼的小院了是吧?”

    解兆新点点头,此时的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眼前这个书生、齐文哥的好友、西梁的解元或许与那一群人有关系。

    “那座小院确实闹鬼,不过那些鬼呀,其实都是我的家人。”欧阳复有些怀念,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

    冉齐文看向解兆新,心知这两人应当是很早之前就有过更深的交集,不过此时不便询问,只是默默的听着欧阳复说着话。

    “我其实本命应该姓李,李复。”欧阳复打开了话匣子,“我小时候,家里其实挺阔的,比施荣家里也不差。我虽然是庶子,但家里人对我都很好,我和大哥二哥都有读书,原本是打算大哥二哥去考取功名,我来接手家里生意的。有一天晚上,我和龚叔从城外查了账回来,家门口就全是官兵。”

    欧阳复停了停继续说道:“龚叔将我放在一个柴堆里,自己翻墙进去看情况,可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李家二十三口人除了我,一夜之间全部上吊自尽。”

    “怎么可能会自尽,一定是有人!”解兆新急切说道。

    “我当然知道,但我不敢声张,围着宅子前后门的是巡城的城防军,里面的或许应当是典校卫了。所以我连官都不敢报,只想走出去忠州,出了西梁去。”

    “不过在外面遇到了来西梁教书的欧阳先生,又被他带了回来。被欧阳先生收留之后,我便断了念想,只想着好好读书,将来有一天能做上大官为家人求得一个公道。”

    “只是最后你发现,你们家原本就是安插在忠州的谍子是吗?”冉齐文有些生气的说道,“所以你就也当了谍子?”

    欧阳复笑了笑,没有否认。在一次翻墙回那小院的时候,他撞上了来忠州与黄功交换信息的顾三,黄功本想将欧阳复一掌击杀,但被顾三拦了下来,仔细一问才知道是李家唯一存活下来的人,而那性情乖张杀人如麻的顾三与李父却是好友。

    欧阳复说道:“就那个典校卫里的黄功,将消息给我,我再找机会给别人。”

    “欧阳兄,你现在说出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李先生说可以留你姓名的。”冉齐文焦急说道。

    欧阳复摇摇头,依旧没有回答。

    “欧阳大哥,你不像我,本来应该有大好前程,可是为什么要?”解兆新不解,有些急切的问道。

    或许是解兆新这个小兄弟实在单纯,欧阳复终于说道:“国仇家恨,我两样都占了。”他看向冉齐文说道:“我原本应该是北赫人,我们一家为了北赫都献出了生命,也不在乎我这一条了。”

    “可是你有没想过,你生在忠州长在忠州,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大街小巷,才是你的故土!”冉齐文指着大门说道,“你觉得你们家为北赫献出了生命,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将来战火弥漫到忠州,书院的先生们,城内的所有人都会受到威胁,昨晚西掖军离忠州不过五十里路,若不是小螃蟹他们寻回了西掖公主,今日城外五万西掖军可能已经开始跃上城头,到时候你可忍心看那些百姓死去?”

    欧阳复沉默不语,仍旧躺在躺椅之上,双眼紧闭表情痛苦。

    “西梁确实亏欠了你,可那些百姓是无辜的呀。是!你欧阳复可能是还没酿成什么大错,但假若有一天你在边境为官上任,大开国门,战火一起你欧阳复能对得起你所读过的书吗?能对得起你学的道理吗?”

    冉齐文愤怒的挥动衣袖,背过身去。

    解兆新说道:“欧阳大哥,在我心里,你是一个有才华的读书人,我很羡慕你,也希望能像你满肚子都是道理。齐文哥说这些,是不想让你死,在他心里,你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是那个怎么说来着,什么道什么人。”

    “同道之人。”欧阳复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解兆新的肩膀,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冉齐文,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说完便走出了院门。

    解兆新本想追上去,却被冉齐文阻止道:“小螃蟹,别去了。”

    冉齐文眼神复杂的看向院门,解兆新内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