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一口牛肉面不算什么，只是时过境迁，再回忆起关于“牛肉”的这段往事，真有那么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没等她这碗面吃完，就有人匆忙来报：“大姑娘，武牧将军到了。心怡夫人让我来跟您说，她已经先带着人过去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对于景元出现在赵滟凝的房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而且似乎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别说是他们，就连赵滟凝自己，都是越来越习惯了。
城外正在挖护城河，路是坑坑洼洼稀烂的，马匹过来都麻烦，就更不用说是马车了。
所以穿过施工地带之后，大将军武牧已经是一身的灰尘和泥污。
可就算是这样，也依然不影响他那一身的浩然正气。
大将军没穿戎装，一身酱色长袍，英姿勃发。
或许是常年在关外的缘故，风吹日晒的，他看着显得比真实年龄要苍老了些，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赵滟凝迎上前去，屈膝行了一礼：“武将军。”
景元也是抱拳一礼：“武将军，别来无恙！”
武牧也不妄自尊大，立马回了一礼：“赵姑娘，景少侠！老朽不请自来，叨扰了！”
赵滟凝笑着说道：“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听说将军来‘东篱城’，是来找人的？”
“没错。”武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二十多年前，我来过鹿山。不过当时……”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且视线不自觉地越过了赵滟凝的头顶，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赵滟凝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当即便说道：“邱姑娘应该已经告知将军，我们这里的确是有一位叫‘芙蓉’的邱大娘，也就是邱姑娘的母亲。”
武牧露出了惊讶之色，似乎是并不清楚邱小慧和邱大娘之间的关系。
邱小慧也不知道是不敢和他对视，还是不愿和他对视，在赵滟凝提到她的时候，就侧过了脸去。
邱大娘那边，自然是早就通知到了。
既然武牧会来“东篱城”，显然是邱大娘愿意见他，甚至说，是想见他的。
没让太多人跟着，赵滟凝和景元、心怡，还有邱小慧一同陪着武牧去了客厅。
至于邱大娘，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呢，有杨姨娘和宋氏陪着。
王晃和宋氏的两个女儿，也都已经出嫁了。
还是新来的知县夫人亲自说的媒。
这新知县是个胆小怕事，脑子里就只有那点蝇营狗苟和算计，他夫人跟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特别有夫妻相，真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是个喜欢趋炎附势的。
虽然吧，这种人的确是很讨厌，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她给锦娘、绣娘张罗的亲事，就很让王晃和宋氏夫妇满意。
锦娘温顺沉稳，最受长辈们的喜欢，嫁去了“充州城”的一个官绅世家，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可能是因为忌惮赵滟凝吧，婆家待她极好。算是大众眼里嫁得顶好的了。
绣娘娇俏可人，嫁给了“鹿山县”的一个捕快。
捕快是“吏”而不是“官”，算是编外人员，地位也不怎么高，收入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没有捞钱的手段，最多也就是混个温饱。
或许跟姐姐相比，绣娘嫁了个捕快，一日三餐都还需要娘家补贴，实在是太过委屈了一些，但他们小夫妻俩恩爱异常，哪怕是当着外人的面，也时常亲亲抱抱的，看着却是比姐姐幸福了不少。
而且那个小捕快也不是个好吃懒做的。
自从娶了绣娘之后，小捕快出任务更为积极。再加上是知县夫人保的媒，又是“东篱城”城主收徒的小女婿，有了丈母家的接济，平日里也出手大方，没多久，就升官了，成为了真正的“官”，有编制的那种。
这也不愧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绣娘嫁得***日里，基本上都是住在娘家。
所以这边心怡匆匆过来找邱大娘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绣娘。
“你可算是来了。”两个新婚的小姐妹，平日里最是合得来，见到心怡，绣娘连客套都没有，直接拉着她问八卦，“武牧将军真的来了嘛？”
“来了，已经去厅堂里坐着了。我师傅亲自陪着。邱大娘呢？”
“在里面呢！”绣娘撇了撇嘴，“我娘和杨姨娘在这里陪着她，说的那些话，要是让你师傅听见了，估计又得组织我们所有人上思想教育课了。我听得头疼，就干脆出来了。”
心怡被她给逗乐了：“她们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绣娘说着，就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那一套，什么等了他一辈子，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就得让他负起责任；女人这辈子，总得找个依靠，女儿也不能陪她一辈子，既然人来了，就千万不能错过了之类的。”
心怡抹了吧额头上的汗，有些庆幸：“那幸好我师傅没听到。她最是敬重长辈，不敢跟她们几个说什么，但要是不高兴了，肯定得折腾死我们。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还得去见邱大娘，师傅让我来请她过去。”
厅堂里，赵滟凝和武牧等人刚坐下，赵滟蓉就带着人来上茶了。
“这是今年的新茶，自家种的茶叶，也是自家炒的，可能比不得将军喝过的好茶，但是味道很正，喝着也很解渴。”
赵滟蓉说着，轻轻将茶碗放在了武牧的手边，然后就退到了自家大姐的身后去。
武牧含笑道了谢，直接掀开碗盖，一口气就将整碗茶给喝完了。
茶叶顺着茶水进了嘴里，他顺势就嚼起了茶叶。
不过是很自然地动作，或许就跟他平日里在家里喝茶一样，并不会让人觉得很粗鲁。
茶叶也只是细细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然后说了句：“的确是好茶。上次和北齐对战，获胜之后，班师回朝的那天晚上，晋王……陛下还很是遗憾没能来这里看看，我便想着，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境。如今亲眼见了，倒觉得这里的确就是仙境。衣食无忧，又与世无争，可不就是仙境吗？”
听他提到李弘度，赵滟凝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笑着接话：“陛下心系苍生，又曾在鹿山住过一些时日，或许是忧心这边的臣民还在受苦罢了。”
赵滟凝和李弘度的那段“过往”，武牧回京之后，也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当年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和韩统领的千金大婚，也曾给这位赵姑娘寄了喜帖，然而可惜的是，赵滟凝只是派了两个妹妹代为出席，并没有现身，让京城内等着看好戏的人，甚是失望。
见她一心撇清跟李弘度的关系，武牧也没有再提起这事。
也或许就是她知道分寸，从不越界，所以才能够在那一场漩涡之中全身而退吧！
做为大周的第一武将，肱骨栋梁，在确定这个神秘莫测的“赵姑娘”对江山社稷没有危害之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也算是完成了此次行程中的第一个任务。
赵滟蓉见气氛不太对，又让人上了糕点，并一一做了介绍。
一直到我们吃到了第五样糕点，都已经甜得发齁的时候，心怡终于回来了。
心怡站在门口，冲赵滟凝和武牧行了礼，却并没有进来，而是说了句“邱大娘来了”，然后便侧过身后去，退到了一边，先让邱大娘进来。
今日的邱大娘，明显是仔细梳洗过的，而且还换上了平日里都不舍得穿的新衣裳，梳了时新的发髻，甚至抹了胭脂，涂了口红。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梳洗打扮后的邱大娘，真的有一种恍然一新的感觉。
毕竟才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虽然岁月和风霜在她的身上，刻满了痕迹，但恍惚间，似乎依然能够看到当年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
在看到她进门的瞬间，武牧就站起了身来，眼中含蕾，神情激动而复杂。
与他相比，邱大娘却似乎要冷静得多。
如果不是她的双手在不停地颤动，如果不是她腿软脚软必须得有人扶着才勉强能够站稳，或许就真以为她镇定自若了吧！
毕竟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而且也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两个人都很克制。
绣娘和心怡扶着邱大娘在左边的椅子上，杨姨娘和宋氏则很自然地坐在了右边的两张椅子上。
武牧来“东篱城”之前，对这边也有些了解，很清楚这里是女人当家的。
所以对于一群女子来陪坐，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
而且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邱大娘的身上，似乎也并没有心情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邱大娘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邱小慧也悄悄地站在了厅堂的一角，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找存在感。
毕竟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她做为晚辈，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管武牧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其实她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她觉得大姑娘说得对，其实父亲是谁，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从小到大，她的母亲就都没有亏待过自己。
所以从始至终，武牧都只需要给邱大娘——也就是他的“芙蓉姑娘”一个交代。
武牧也的确是做了交代。
他出身书香世家，自自幼锦衣玉食，而且生性顽劣，不喜欢读书，为了对抗家里，所以挥金如土，四处游玩，然后因缘际会之下，来到了‘鹿山县’。
至于为什么邱大娘无数次听到“武牧”这个名字，却没有一点反应，当然是因为当年的武牧并不叫“武牧”，而是用了化名。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干柴烈火，就在邱芙蓉发现自己珠胎暗结，准备去找武牧，满心以为他会娶自己的时候，武牧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当年他离开，也是因为父亲突然卷入了夺嫡当中，成为了政治牺牲品，就这么被处斩抄家了。
他是连夜跟着找到他的家丁一起离开的，不是没想过要再去见一见邱芙蓉，然而被家丁以死相逼，他不得不先离开了鹿山城。
而等到他再偷偷回到鹿山城的时候，却听说邱芙蓉已经成亲了。
当初的他还是个逃犯，没来得及再去打听邱芙蓉到底嫁去了哪里，又嫁给了谁，就被鹿山城的衙役给认了出来，直接抓走了。
此后二十多年，他被充军流放，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一路成为了声名赫赫的武牧大将军。
如果……如果他知道邱芙蓉嫁人只是因为肚子大了瞒不住，所以才不得已嫁了人，而且还是假结婚，他是绝对不会接受陛下的赐婚的。
当年，他得知邱芙蓉嫁人之后，心如死灰，觉得娶谁都一样，不娶也一样，就这么着，李长晟赏给他的美人，他全都收下了，如今家里已经是妻妾成群。
说起来这个的时候，饶是武牧这等人，脸上也都带着几分尴尬。
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海誓山盟，在邱芙蓉的坚守，和他的背叛之下，显得是那么地可笑。
或许也说不上是背叛，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可是这些年里……武牧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差点忘了这个女人了。
原本以为的温情场面，并没有出现。
两边都是用最简单地话，概括了一下，分别后的这二十年。
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武牧消失的那个晚上，邱大娘再决意生下来孩子的时候，她其实还期盼着他有一天会回来的。
所以她坚决不肯吃母亲给她准备的堕胎药，也坚决不肯偷偷生下孩子后，去给有钱人做小妾，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让他们家全都成为了鹿山城的笑柄，她的父母哥哥甚至是因此搬离了鹿山城，她也依然坚守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回来。
如此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就在同一个地方卖豆腐——在他们初遇的地方。
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已经没有了期盼，甚至想着，就当那个人已经死了吧！
至少，年少轻狂的时候，她是真的喜欢那个英俊多金的年轻公子的！
可谁想得到，还真会有再见的一天呢？
没等她这碗面吃完，就有人匆忙来报：“大姑娘，武牧将军到了。心怡夫人让我来跟您说，她已经先带着人过去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
对于景元出现在赵滟凝的房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而且似乎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别说是他们，就连赵滟凝自己，都是越来越习惯了。
城外正在挖护城河，路是坑坑洼洼稀烂的，马匹过来都麻烦，就更不用说是马车了。
所以穿过施工地带之后，大将军武牧已经是一身的灰尘和泥污。
可就算是这样，也依然不影响他那一身的浩然正气。
大将军没穿戎装，一身酱色长袍，英姿勃发。
或许是常年在关外的缘故，风吹日晒的，他看着显得比真实年龄要苍老了些，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赵滟凝迎上前去，屈膝行了一礼：“武将军。”
景元也是抱拳一礼：“武将军，别来无恙！”
武牧也不妄自尊大，立马回了一礼：“赵姑娘，景少侠！老朽不请自来，叨扰了！”
赵滟凝笑着说道：“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听说将军来‘东篱城’，是来找人的？”
“没错。”武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二十多年前，我来过鹿山。不过当时……”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且视线不自觉地越过了赵滟凝的头顶，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赵滟凝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当即便说道：“邱姑娘应该已经告知将军，我们这里的确是有一位叫‘芙蓉’的邱大娘，也就是邱姑娘的母亲。”
武牧露出了惊讶之色，似乎是并不清楚邱小慧和邱大娘之间的关系。
邱小慧也不知道是不敢和他对视，还是不愿和他对视，在赵滟凝提到她的时候，就侧过了脸去。
邱大娘那边，自然是早就通知到了。
既然武牧会来“东篱城”，显然是邱大娘愿意见他，甚至说，是想见他的。
没让太多人跟着，赵滟凝和景元、心怡，还有邱小慧一同陪着武牧去了客厅。
至于邱大娘，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呢，有杨姨娘和宋氏陪着。
王晃和宋氏的两个女儿，也都已经出嫁了。
还是新来的知县夫人亲自说的媒。
这新知县是个胆小怕事，脑子里就只有那点蝇营狗苟和算计，他夫人跟他几乎是一模一样，特别有夫妻相，真可谓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同样是个喜欢趋炎附势的。
虽然吧，这种人的确是很讨厌，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她给锦娘、绣娘张罗的亲事，就很让王晃和宋氏夫妇满意。
锦娘温顺沉稳，最受长辈们的喜欢，嫁去了“充州城”的一个官绅世家，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可能是因为忌惮赵滟凝吧，婆家待她极好。算是大众眼里嫁得顶好的了。
绣娘娇俏可人，嫁给了“鹿山县”的一个捕快。
捕快是“吏”而不是“官”，算是编外人员，地位也不怎么高，收入就更不用说了，如果没有捞钱的手段，最多也就是混个温饱。
或许跟姐姐相比，绣娘嫁了个捕快，一日三餐都还需要娘家补贴，实在是太过委屈了一些，但他们小夫妻俩恩爱异常，哪怕是当着外人的面，也时常亲亲抱抱的，看着却是比姐姐幸福了不少。
而且那个小捕快也不是个好吃懒做的。
自从娶了绣娘之后，小捕快出任务更为积极。再加上是知县夫人保的媒，又是“东篱城”城主收徒的小女婿，有了丈母家的接济，平日里也出手大方，没多久，就升官了，成为了真正的“官”，有编制的那种。
这也不愧是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绣娘嫁得***日里，基本上都是住在娘家。
所以这边心怡匆匆过来找邱大娘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绣娘。
“你可算是来了。”两个新婚的小姐妹，平日里最是合得来，见到心怡，绣娘连客套都没有，直接拉着她问八卦，“武牧将军真的来了嘛？”
“来了，已经去厅堂里坐着了。我师傅亲自陪着。邱大娘呢？”
“在里面呢！”绣娘撇了撇嘴，“我娘和杨姨娘在这里陪着她，说的那些话，要是让你师傅听见了，估计又得组织我们所有人上思想教育课了。我听得头疼，就干脆出来了。”
心怡被她给逗乐了：“她们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绣娘说着，就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那一套，什么等了他一辈子，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就得让他负起责任；女人这辈子，总得找个依靠，女儿也不能陪她一辈子，既然人来了，就千万不能错过了之类的。”
心怡抹了吧额头上的汗，有些庆幸：“那幸好我师傅没听到。她最是敬重长辈，不敢跟她们几个说什么，但要是不高兴了，肯定得折腾死我们。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还得去见邱大娘，师傅让我来请她过去。”
厅堂里，赵滟凝和武牧等人刚坐下，赵滟蓉就带着人来上茶了。
“这是今年的新茶，自家种的茶叶，也是自家炒的，可能比不得将军喝过的好茶，但是味道很正，喝着也很解渴。”
赵滟蓉说着，轻轻将茶碗放在了武牧的手边，然后就退到了自家大姐的身后去。
武牧含笑道了谢，直接掀开碗盖，一口气就将整碗茶给喝完了。
茶叶顺着茶水进了嘴里，他顺势就嚼起了茶叶。
不过是很自然地动作，或许就跟他平日里在家里喝茶一样，并不会让人觉得很粗鲁。
茶叶也只是细细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然后说了句：“的确是好茶。上次和北齐对战，获胜之后，班师回朝的那天晚上，晋王……陛下还很是遗憾没能来这里看看，我便想着，这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仙境。如今亲眼见了，倒觉得这里的确就是仙境。衣食无忧，又与世无争，可不就是仙境吗？”
听他提到李弘度，赵滟凝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笑着接话：“陛下心系苍生，又曾在鹿山住过一些时日，或许是忧心这边的臣民还在受苦罢了。”
赵滟凝和李弘度的那段“过往”，武牧回京之后，也是有所耳闻的。
听说当年陛下还是晋王的时候，和韩统领的千金大婚，也曾给这位赵姑娘寄了喜帖，然而可惜的是，赵滟凝只是派了两个妹妹代为出席，并没有现身，让京城内等着看好戏的人，甚是失望。
见她一心撇清跟李弘度的关系，武牧也没有再提起这事。
也或许就是她知道分寸，从不越界，所以才能够在那一场漩涡之中全身而退吧！
做为大周的第一武将，肱骨栋梁，在确定这个神秘莫测的“赵姑娘”对江山社稷没有危害之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也算是完成了此次行程中的第一个任务。
赵滟蓉见气氛不太对，又让人上了糕点，并一一做了介绍。
一直到我们吃到了第五样糕点，都已经甜得发齁的时候，心怡终于回来了。
心怡站在门口，冲赵滟凝和武牧行了礼，却并没有进来，而是说了句“邱大娘来了”，然后便侧过身后去，退到了一边，先让邱大娘进来。
今日的邱大娘，明显是仔细梳洗过的，而且还换上了平日里都不舍得穿的新衣裳，梳了时新的发髻，甚至抹了胭脂，涂了口红。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梳洗打扮后的邱大娘，真的有一种恍然一新的感觉。
毕竟才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虽然岁月和风霜在她的身上，刻满了痕迹，但恍惚间，似乎依然能够看到当年那个含羞带怯的少女。
在看到她进门的瞬间，武牧就站起了身来，眼中含蕾，神情激动而复杂。
与他相比，邱大娘却似乎要冷静得多。
如果不是她的双手在不停地颤动，如果不是她腿软脚软必须得有人扶着才勉强能够站稳，或许就真以为她镇定自若了吧！
毕竟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而且也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两个人都很克制。
绣娘和心怡扶着邱大娘在左边的椅子上，杨姨娘和宋氏则很自然地坐在了右边的两张椅子上。
武牧来“东篱城”之前，对这边也有些了解，很清楚这里是女人当家的。
所以对于一群女子来陪坐，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
而且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在邱大娘的身上，似乎也并没有心情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邱大娘低着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邱小慧也悄悄地站在了厅堂的一角，并没有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找存在感。
毕竟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她做为晚辈，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不管武牧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其实她都没有说话的资格。
她觉得大姑娘说得对，其实父亲是谁，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从小到大，她的母亲就都没有亏待过自己。
所以从始至终，武牧都只需要给邱大娘——也就是他的“芙蓉姑娘”一个交代。
武牧也的确是做了交代。
他出身书香世家，自自幼锦衣玉食，而且生性顽劣，不喜欢读书，为了对抗家里，所以挥金如土，四处游玩，然后因缘际会之下，来到了‘鹿山县’。
至于为什么邱大娘无数次听到“武牧”这个名字，却没有一点反应，当然是因为当年的武牧并不叫“武牧”，而是用了化名。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干柴烈火，就在邱芙蓉发现自己珠胎暗结，准备去找武牧，满心以为他会娶自己的时候，武牧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当年他离开，也是因为父亲突然卷入了夺嫡当中，成为了政治牺牲品，就这么被处斩抄家了。
他是连夜跟着找到他的家丁一起离开的，不是没想过要再去见一见邱芙蓉，然而被家丁以死相逼，他不得不先离开了鹿山城。
而等到他再偷偷回到鹿山城的时候，却听说邱芙蓉已经成亲了。
当初的他还是个逃犯，没来得及再去打听邱芙蓉到底嫁去了哪里，又嫁给了谁，就被鹿山城的衙役给认了出来，直接抓走了。
此后二十多年，他被充军流放，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一路成为了声名赫赫的武牧大将军。
如果……如果他知道邱芙蓉嫁人只是因为肚子大了瞒不住，所以才不得已嫁了人，而且还是假结婚，他是绝对不会接受陛下的赐婚的。
当年，他得知邱芙蓉嫁人之后，心如死灰，觉得娶谁都一样，不娶也一样，就这么着，李长晟赏给他的美人，他全都收下了，如今家里已经是妻妾成群。
说起来这个的时候，饶是武牧这等人，脸上也都带着几分尴尬。
曾经的花前月下，曾经的海誓山盟，在邱芙蓉的坚守，和他的背叛之下，显得是那么地可笑。
或许也说不上是背叛，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可是这些年里……武牧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差点忘了这个女人了。
原本以为的温情场面，并没有出现。
两边都是用最简单地话，概括了一下，分别后的这二十年。
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武牧消失的那个晚上，邱大娘再决意生下来孩子的时候，她其实还期盼着他有一天会回来的。
所以她坚决不肯吃母亲给她准备的堕胎药，也坚决不肯偷偷生下孩子后，去给有钱人做小妾，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让他们家全都成为了鹿山城的笑柄，她的父母哥哥甚至是因此搬离了鹿山城，她也依然坚守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回来。
如此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就在同一个地方卖豆腐——在他们初遇的地方。
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已经没有了期盼，甚至想着，就当那个人已经死了吧！
至少，年少轻狂的时候，她是真的喜欢那个英俊多金的年轻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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