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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杨柳岸,晓风残月

    在虎口说到喝酒,徐晓风是一等一的九品高手。

    说徐晓风数第二,绝对没人敢说自己数第一。

    徐晓风第一次喝酒,是在高中同学刘肖的婚宴上。

    人家敬酒,他不懂推让一概笑纳,小小酒杯,一抬头一仰脖,干!简单粗暴到爽。

    那晚他喝的酩酊大醉,半夜三更被人从平东县送回虎口时,他摇晃着竟敲错了门。

    他住在镇政府前院,却跑到后院去敲阿美家用衣柜堵死了的后门。

    那晚阿美已经睡了,丈夫又不在家,被吓了个半死。

    徐晓风敲不开门,就蹲在阿美家后门吐了一地。

    一梅闻声去把徐晓风弄回家,徐晓风又吐了一屋,口渴难受了一晚上。

    他哭着说:“喝醉酒太难受了,我再也不喝酒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一梅就去阿美家后门清扫,由此与阿美结识。

    只是此后,徐晓风酒门大开,常经酒精考验,几年之后,已经成长为虎口酒界大咖了。

    有一次他穿着新买的夹克出去赴饭局,晚上却只穿着衬衣回来了。

    第二天去上班,在衣柜里找半天新夹克没找着,最后只好穿别的衣服走了。

    终于有一天,他在衣柜里找了半天,竟再也找不到一件外套可穿了。

    他知道一梅常把他的旧衣服送人,就不满地冲一梅嚷道:

    “我的那些外套呢?你不会都拿去送人了吧?你好歹也给我留一件半件的应付场面穿啊?”

    一梅没好气地说:“徐大爷,你成天只穿着出去,不穿着回来的,就是有一百件也不够穿的啊!”

    “竟有这事?”徐晓风打死也不相信。

    一梅拿出一个小记事本,高声念道:

    “……3月12日,星期二,晴,徐晓风的深蓝色夹克被人送到新阳县组织部,无人认领,再送回虎口无人认领,又送回县宣传部、纪委,历尽沧桑……”

    “现在呢?我的夹克在哪里?”徐晓风急切地追问道。

    一梅看了他一眼,又念道“3月16日,星期六,小雨,徐晓风的黑色夹克历尽千辛万苦,辗转市县乡村四级人事,终于到了我手,面目全非……”

    “我的黑夹克呢,什么叫面目全非啊?”徐晓风庆幸他的黑夹克也有音讯了。

    一梅拍了拍记事本,讽刺地说:

    “别急嘛,你的夹克都在这本子里呢。我倒是建议你以后光买一次性的衣服,一次买一百件,又经济又实用!”

    徐晓风沉默了,他醉酒后,摔坏过三次眼镜,丢过两次眼镜,弄丢过三次手机,还丢过几次钥匙(他不记得了)。

    还有一次,喝多了开车撞上了镇政府大门口的花台……

    “不喝了……以后坚决不喝了……”徐晓风喃喃地自语道。

    “你不喝酒了,就不是徐晓风了……”一梅不屑地说。

    因为喝酒,他们吵过闹过打过……两个人都累了麻木了。

    徐晓风发过几十回戒酒的誓言,甚至在朋友同事中广而告之——

    谁若举报他破戒饮酒了,一次奖励三百元……

    “算了吧”,连单飞都嘲笑他说,“我们若当真了,不出一月,你就要被罚的倾家荡产了。”

    有用吗?他已经彻底沦陷在酒杯中了。

    小小酒杯,盛满了他的希望和梦想。

    一杯杯下去,释怀了他多少的迷茫和困惑。

    他沉沦其间,醉后为王,嘻笑怒骂,装疯卖傻……没有人会和他较真。

    大四那一年,他与一梅相识。

    他曾豪言壮语——三年内如何,五年后如何,十年后……

    如今七年了,他在虎口七年了,第二年就晋级副科,当了镇长助理,这一当就是六年。

    他是虎口镇唯一的大学本科生,管理学学士,也是最年轻的镇长助理——

    恐怕他也将会是虎口,乃至全新阳最年长的镇长助理,一直干到退休?

    刚到虎口时,一梅鼓励他边上班边业余复习考研。

    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哪里有饭局酒场,别人半真半假的一叫他,他就去了。

    夜半回来,半翻开的书还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他咕哝着自言自语说,书哪有酒有趣?

    一梅寄给他的买考研资料的钱,他都摊了酒钱。

    一梅回娘家生孩子时,他居然以工作忙为借口置身事外——他没有钱……

    这也成了一梅心里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结婚、生孩子、养孩子……生活的重负都压在一梅弱小的肩上。

    一梅辞去公职,放弃自己的前途,为了安然,也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

    自从那一年晚秋在牧野公园见到徐晓风,虽然是对的时间碰到了错的人。

    但她依然半生跟从,不管狂风暴雨,还是春暖花开。

    而徐晓风没有徒手造出一座伊甸园的能力,只有一张游乐场的门票。

    他就给不了她想要的“安全感”,连起码的责任感都没有……

    搞不好,还只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酒还没有戒,徐晓风又有横向纵横赌场的势头?

    一个人的婚姻,好,难,受!

    “离婚吧?”一梅在灯下呆了良久,淡淡地说。

    她不想再当这桩婚姻维持会的会长了。

    她觉得她的忍让和牺牲,不但没有让徐晓风心怀内疚,成为他奋发向上的动力,反而更加纵容的他更加有恃无恐了……

    在乡镇基层这个大染缸里,难道她还能指望他徐晓风出污泥而不染?

    一梅的话象个大铁锤一样,狠狠砸的徐晓风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我戒酒!我若再喝酒再打麻将,我就剁了手指头!”

    徐晓风一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掷地有声。

    “我若信你,你这十个手指头够剁吗?”

    一梅眼皮都懒得抬,鄙夷不屑地说。

    这样的誓言徐晓风已经发了六年了。

    若她较了真,这六年,要剁掉他多少根手指头?

    十根,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