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
八月末，秋老虎，阳光火辣辣地射在我的身上。我站在学校门口的大树下，大树依旧翠绿着，风吹过，树叶快速翻动着。
各种消息在手机里快速地翻炒着，似乎已经发酵了。我心里预演着事情的结局，无非就是《哈姆雷特》里的那句台词:tobeornottobe！
对面马路上，新来的副校长一路小跑地朝大门口奔来，我似乎看到了他鼻尖上的汗珠。小寸头，蚕蛹眉，八字脚，似乎还缺了一个八字胡。当他跑到学校那块镇校之宝——刻着爱乐实的石头旁时，整理了一下慌乱的脚步，抬起头，挺起胸，阔步走进了教学楼。
据说这次大换血行动是他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商鞅变法”。换下的人包括中午睡觉的、中午回家的、中午在单位做饭吃的、中午不去抢学生午睡时间讲课的、小科课不要课的、几个人关系亲密的……总之，五花八门，真佩服他的脑洞，能给换老师找这么多理由。有他在，似乎不愁学校会变成下一个富士康。
大约过了10分钟，崔丽终于出来了。
“蚕蛹眉怎么说的？”我好奇极了，不知道他在校长面前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校长问他潘老师究竟表现怎么样时，他的脸腾的红了！”
“为啥红了？他不是每天都不遗余力地搜集证据吗？除了把脚放在桌子上抽烟，他把喝咖啡的时间都从海绵里挤出来监视老师了吗？”
崔丽哈哈大笑起来：“人家潘老师虽然中午没抢课，但是大课间都在上，而且，中午是午睡时间，人家潘老师说考虑孩子午睡，所以没去抢。被老师当众揭穿打小报告，可能有失他为自己勾勒的人设吧！”
“哈哈！他想多了，其实蚕蛹眉的人设不过就是‘八字胡’，他以为是包青天吗？”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草菅人命。当然这个词有点夸张，只能算是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吧！只是贾雨村是为了报答贾家举荐之恩，他呢？不知道皇军赏了他啥？
“油泼面走起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班英语老师算是保住了！物理老师还是被‘莫须有’了，成绩不错，也没午睡，没做饭，可能抢课少点，这是理由吗？”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哈哈……”
“物理老师换谁了呢？”
“二区的教导主任！”
“那就是因为他想和自己儿子一个学年，抑或他是二区的，留在初四方便些！”
“校长原来也是看不上他的！作为一个中层，孩子连班都没给挑，对此，他也诸多不满！”
“这个学校应该改名叫大林中学，林子太大了，什么兽都有，唯独没有教授。不说他们了，你怎么打算？”
“我啊，两个字：矛盾！上初四，怕失去理想；不上初四，怕留下遗憾。也许结局早就注定了，莫须有的罪名已安好。”
“那就顺其自然吧，无论哪种结局，都欣然接受。”
刚吃完面，组长的微信来了：校长找你。找我一定是换岗了。这些天，各种消息满天飞，有的说我去六年，有的说我去七年，我也想了，如果真的要换，那就六年吧，至少不用半道接班，至少六年的人我熟悉。
刚上到三楼，就看到“蚕蛹眉”在那忙的不亦乐乎：给每个换下来的人安排去处，就像战争结束了，每个负伤的人都要送去治疗，我仿佛嗅到了一丝的血腥味。
“蚕蛹眉”看我向校长室走去，伸了一下他那只似乎握枪的手说：“你先等一下，校长室里还有人。”“蚕蛹眉”语气似乎透着些许慈祥，但我觉得应该是心虚，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校长平静地坐在那，说了一句：“你上七年！”虽然也有准备，但和领导斗争还是缺乏经验。我说“谁是班任？”
“不知道，你问学年主任吧！还有10个班政治！朱老师怀孕了，你先代一段时间。”
顿时，我的愤怒波涛般汹涌了，这是让我堵窟窿！我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了一句自己都吃惊的话：我自己找地方吧！
“那我怎么宣布？”
“我回去商量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内心涌起的只有一个想法：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走出了“爱乐实”，我突然清醒了。去哪儿呢？孩子接送、出行方式、劳动强度，这些问题都得考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为什么走，是被他欺负走了吗？
我当初的设想是去六年教一个班，有更多的时间看看书，把自己年轻时未完成的愿望一点点实现了。
刚上班时，知道了教师的工作原来是这样琐屑又看不到前途，就想考研，跳出这个圈子。可是，年轻的心并不懂得取舍，班主任，两个班的课，每天忙的像陀螺一样，晚上回家刚想看会书，不是家长的电话就是批不完的卷子。很多同事破釜沉舟，甚至请假在家复习，而自己，总是忙完工作再去学习。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下定决心也放弃工作。怕别人说自己工作不认真？被别人夸自己是个好老师束缚了？终于到了暑假，报了考研辅导班，一开学又湮没在了无边的工作中！那时候，得到的肯定确实不少：各种优秀班主任的荣誉、各种赛课的证书、学生的仰慕、领导的表扬……这些，到底重要吗？
考研无果却意外结了婚，还是闪婚。那时候，办公室里四个年长的老阿姨，每天花式催婚我们这些年轻人。后来，我们回忆起当年为什么结婚，大家竟一直认为是“办公室催婚效应”：好像你不结婚就是没人要！为了证明自己有人要，都在一两年内火速踏进围城！
唉！证明！人活着为什么要证明给别人看？为了证明自己能上初四，所以不睡午觉去抢课，不在单位做饭吃单位盒饭，每天回家也不能身心放松依旧备课批作业！那么，证明了“我能”又能怎么样？我面子好看了？我有自尊了？
那么，我不能怎么样呢？我不能更好地照顾家庭和孩子，不能身心放松，甚至，也许，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回到家，扔下包就向床扑去！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不上初四其实是意料之中，甚至是蓄谋已久，但是，当结果真的来了，为什么莫名地心痛！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一会儿就被微信提示音吵醒了。大家都在问我结果是什么。当然，这些问候中，有善意的关心，也有客气的敷衍，当然，不排除也有看热闹的和替领导打探口风的。这就是“大林”中学，一切都那么复杂，没有一个学校该有的样子。
扬扬说：“怎么样？来我们学年了吗？我香槟都准备好了？一起嗨多美！”
假期我们其实已经商量过了，去六年，轻松点，大家一个办公室说说笑笑还能减减压。
“竟然让我去七年，还要兼任10个班政治！我是疯了吧！我现在才知道为啥换我下来，我可以解决两个人的工作量！”
“他一向这样，看不上的软柿子往死里捏，看上的‘绮美无比’得打个板供上！知道吗？上学期的德育主任花落谁家？”
“听你这话应该就是‘绮美无比’了！”
“去年期末，神出鬼没地三区分区选，选完了据说贴在大厅。
“这金屋藏娇的功夫下得可真到位！”
“这是百看不厌非得选在君王侧啊！不对啊，选上不是去三区吗？”
“这‘绮美无比’的好处得比前任还要多呢？”
“你打算怎么办？七年肯定不能去，还是留六年吧！这些天，探口风的会很多，你就瞎说，一会儿说一样，让他们琢磨吧，累死他们！”
“嗯，反正已经这样了，怎么干都没好，索性先躺平吧！”
“但是，开心点，别想乱七八糟的，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比如让你上进之类的，千万别放在心上！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再为了别人证明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嗯！”
果然，各种“探子”、“门子”都来“关心”我！才发现，我怎么人缘那么好！我存在感那么强吗？
八月末的夜，晚风中透出丝丝凉意，我裹紧了外衣，在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踱步，抑或思考这40岁的人生！
好多人的人生，就像这车水马龙的大街，被世俗裹挟着，黑夜又白天，白天又黑夜，循环往复着。喧嚣的都市容不下宁静的灵魂，夜空中充斥着声嘶力竭甚至歇斯底里的呐喊，随后便是一地鸡毛……人们不知道盲目奔赴的意义是什么，似乎也不去想，只要向前，只要奔赴，就好……
第二天，竟然发起烧来。也许，身体的反应最真实，这件事在心理还是难以过去，索性先请假吧！也许，真应该整理一下自己了！好多想法杂乱无章！
各种消息在手机里快速地翻炒着，似乎已经发酵了。我心里预演着事情的结局，无非就是《哈姆雷特》里的那句台词:tobeornottobe！
对面马路上，新来的副校长一路小跑地朝大门口奔来，我似乎看到了他鼻尖上的汗珠。小寸头，蚕蛹眉，八字脚，似乎还缺了一个八字胡。当他跑到学校那块镇校之宝——刻着爱乐实的石头旁时，整理了一下慌乱的脚步，抬起头，挺起胸，阔步走进了教学楼。
据说这次大换血行动是他发动的一次大规模的“商鞅变法”。换下的人包括中午睡觉的、中午回家的、中午在单位做饭吃的、中午不去抢学生午睡时间讲课的、小科课不要课的、几个人关系亲密的……总之，五花八门，真佩服他的脑洞，能给换老师找这么多理由。有他在，似乎不愁学校会变成下一个富士康。
大约过了10分钟，崔丽终于出来了。
“蚕蛹眉怎么说的？”我好奇极了，不知道他在校长面前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校长问他潘老师究竟表现怎么样时，他的脸腾的红了！”
“为啥红了？他不是每天都不遗余力地搜集证据吗？除了把脚放在桌子上抽烟，他把喝咖啡的时间都从海绵里挤出来监视老师了吗？”
崔丽哈哈大笑起来：“人家潘老师虽然中午没抢课，但是大课间都在上，而且，中午是午睡时间，人家潘老师说考虑孩子午睡，所以没去抢。被老师当众揭穿打小报告，可能有失他为自己勾勒的人设吧！”
“哈哈！他想多了，其实蚕蛹眉的人设不过就是‘八字胡’，他以为是包青天吗？”
我忽然想起了一个词：草菅人命。当然这个词有点夸张，只能算是葫芦僧判断葫芦案吧！只是贾雨村是为了报答贾家举荐之恩，他呢？不知道皇军赏了他啥？
“油泼面走起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班英语老师算是保住了！物理老师还是被‘莫须有’了，成绩不错，也没午睡，没做饭，可能抢课少点，这是理由吗？”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哈哈……”
“物理老师换谁了呢？”
“二区的教导主任！”
“那就是因为他想和自己儿子一个学年，抑或他是二区的，留在初四方便些！”
“校长原来也是看不上他的！作为一个中层，孩子连班都没给挑，对此，他也诸多不满！”
“这个学校应该改名叫大林中学，林子太大了，什么兽都有，唯独没有教授。不说他们了，你怎么打算？”
“我啊，两个字：矛盾！上初四，怕失去理想；不上初四，怕留下遗憾。也许结局早就注定了，莫须有的罪名已安好。”
“那就顺其自然吧，无论哪种结局，都欣然接受。”
刚吃完面，组长的微信来了：校长找你。找我一定是换岗了。这些天，各种消息满天飞，有的说我去六年，有的说我去七年，我也想了，如果真的要换，那就六年吧，至少不用半道接班，至少六年的人我熟悉。
刚上到三楼，就看到“蚕蛹眉”在那忙的不亦乐乎：给每个换下来的人安排去处，就像战争结束了，每个负伤的人都要送去治疗，我仿佛嗅到了一丝的血腥味。
“蚕蛹眉”看我向校长室走去，伸了一下他那只似乎握枪的手说：“你先等一下，校长室里还有人。”“蚕蛹眉”语气似乎透着些许慈祥，但我觉得应该是心虚，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坏话呢！
校长平静地坐在那，说了一句：“你上七年！”虽然也有准备，但和领导斗争还是缺乏经验。我说“谁是班任？”
“不知道，你问学年主任吧！还有10个班政治！朱老师怀孕了，你先代一段时间。”
顿时，我的愤怒波涛般汹涌了，这是让我堵窟窿！我当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说了一句自己都吃惊的话：我自己找地方吧！
“那我怎么宣布？”
“我回去商量一下！”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内心涌起的只有一个想法：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走出了“爱乐实”，我突然清醒了。去哪儿呢？孩子接送、出行方式、劳动强度，这些问题都得考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为什么走，是被他欺负走了吗？
我当初的设想是去六年教一个班，有更多的时间看看书，把自己年轻时未完成的愿望一点点实现了。
刚上班时，知道了教师的工作原来是这样琐屑又看不到前途，就想考研，跳出这个圈子。可是，年轻的心并不懂得取舍，班主任，两个班的课，每天忙的像陀螺一样，晚上回家刚想看会书，不是家长的电话就是批不完的卷子。很多同事破釜沉舟，甚至请假在家复习，而自己，总是忙完工作再去学习。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下定决心也放弃工作。怕别人说自己工作不认真？被别人夸自己是个好老师束缚了？终于到了暑假，报了考研辅导班，一开学又湮没在了无边的工作中！那时候，得到的肯定确实不少：各种优秀班主任的荣誉、各种赛课的证书、学生的仰慕、领导的表扬……这些，到底重要吗？
考研无果却意外结了婚，还是闪婚。那时候，办公室里四个年长的老阿姨，每天花式催婚我们这些年轻人。后来，我们回忆起当年为什么结婚，大家竟一直认为是“办公室催婚效应”：好像你不结婚就是没人要！为了证明自己有人要，都在一两年内火速踏进围城！
唉！证明！人活着为什么要证明给别人看？为了证明自己能上初四，所以不睡午觉去抢课，不在单位做饭吃单位盒饭，每天回家也不能身心放松依旧备课批作业！那么，证明了“我能”又能怎么样？我面子好看了？我有自尊了？
那么，我不能怎么样呢？我不能更好地照顾家庭和孩子，不能身心放松，甚至，也许，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回到家，扔下包就向床扑去！今天的信息量太大了，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不上初四其实是意料之中，甚至是蓄谋已久，但是，当结果真的来了，为什么莫名地心痛！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一会儿就被微信提示音吵醒了。大家都在问我结果是什么。当然，这些问候中，有善意的关心，也有客气的敷衍，当然，不排除也有看热闹的和替领导打探口风的。这就是“大林”中学，一切都那么复杂，没有一个学校该有的样子。
扬扬说：“怎么样？来我们学年了吗？我香槟都准备好了？一起嗨多美！”
假期我们其实已经商量过了，去六年，轻松点，大家一个办公室说说笑笑还能减减压。
“竟然让我去七年，还要兼任10个班政治！我是疯了吧！我现在才知道为啥换我下来，我可以解决两个人的工作量！”
“他一向这样，看不上的软柿子往死里捏，看上的‘绮美无比’得打个板供上！知道吗？上学期的德育主任花落谁家？”
“听你这话应该就是‘绮美无比’了！”
“去年期末，神出鬼没地三区分区选，选完了据说贴在大厅。
“这金屋藏娇的功夫下得可真到位！”
“这是百看不厌非得选在君王侧啊！不对啊，选上不是去三区吗？”
“这‘绮美无比’的好处得比前任还要多呢？”
“你打算怎么办？七年肯定不能去，还是留六年吧！这些天，探口风的会很多，你就瞎说，一会儿说一样，让他们琢磨吧，累死他们！”
“嗯，反正已经这样了，怎么干都没好，索性先躺平吧！”
“但是，开心点，别想乱七八糟的，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比如让你上进之类的，千万别放在心上！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再为了别人证明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嗯！”
果然，各种“探子”、“门子”都来“关心”我！才发现，我怎么人缘那么好！我存在感那么强吗？
八月末的夜，晚风中透出丝丝凉意，我裹紧了外衣，在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踱步，抑或思考这40岁的人生！
好多人的人生，就像这车水马龙的大街，被世俗裹挟着，黑夜又白天，白天又黑夜，循环往复着。喧嚣的都市容不下宁静的灵魂，夜空中充斥着声嘶力竭甚至歇斯底里的呐喊，随后便是一地鸡毛……人们不知道盲目奔赴的意义是什么，似乎也不去想，只要向前，只要奔赴，就好……
第二天，竟然发起烧来。也许，身体的反应最真实，这件事在心理还是难以过去，索性先请假吧！也许，真应该整理一下自己了！好多想法杂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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