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分辨知鬼魅横生

    咸阳宫偏殿，议事厅。

    “王上到——”

    一溜串地行礼声后，众人只见黑色掐金丝的朝服衣摆从眼前一闪而过，浸着淡淡的龙涎香。

    坐在上方的君王，头束墨冠，身着黑色朝服，威严而华贵。

    嬴政横眉一扫，视线在台下转过，继而神情温和下来，他道：“众爱卿免礼。”

    王翦起身后率先道：“王上身体可还有不适？”

    嬴政闻此微微一笑，“已无大碍。”

    大伙算是放下了心。

    后头有内侍得了嬴政的眼色为一行人搬来坐椅，明几高台上奉着一杯杯热茶，没有嬴政的令，竟是无人敢动。

    坐在台上的男人见了，斜入鬓角的眉尾微微上挑，他端起青白的茶盅，突起的指骨稍稍发白，他却扬了唇。

    “众卿不必拘束，今日不议国事，只唠家常。”

    在嬴政刻意寻求的放松下，王翦很是给面子地大声笑道：“那臣便为王上讲讲臣是如何大败燕军……”

    “……”

    一时间，素来庄严的殿内附着的笑声、应和声，有些诡异的空灵。

    许愈站在离殿门口最近的地方，手扶在腰侧的佩剑上，阳光撒下来，剑穗摇晃着打下一片黑影。冷面侍卫也不躲，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嚣张刺眼的阳光在脸上作威。

    ……

    阿嫎得知嬴政遇刺的事，已是一个月以后了。

    并非她不上心，实在是她身边的一众丫鬟得了死令，不准让她知道。她后来之所以能知晓，还是一个低等的婆子拉人唠嗑的时候说漏了嘴。

    屋内门窗大开，屋主向来不喜熏香，故里面只淡淡地、浅浅地飘着若有若无的女子体香。

    六月天，蝉声渐起。

    美人榻上躺倚着的女子薄薄的锦稠覆体，腰间垂下来的禁步穗子随风摇摆着，偶有轻风拂来，微微掀起她的裙摆。

    美人在上，面容姣好。

    王婆子侧立在她跟前，心中是忐忑不安。她自是知道，王上遇刺一事是被玉珑姑姑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过的，是万万不能让这位嫎姑娘知晓……

    “将你知道的，细细说来便可。”

    阿嫎的声音清清冷冷，同她的神情如出一辙。

    王婆子听她这样说，心却没放下来，反而面上浮现慌张的神色，“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二话不说几个响头便嗑了下来。

    阿嫎被吓了一跳，她是没见过这种架势的，她立马蹙了眉问：“你这是作甚？”

    “姑娘……恕奴不能说出实情！”王婆子抬了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阿嫎。

    阿嫎眉拧得更深了，沉默了半响后她便让人下去了。

    秦国的天气向来诡异多变，唯有冬夏二季分隔明显。此时天气不是很热，正处于两季交界之初，阴凉的地方潮湿、燥热的地方闷热蒸腾，两者是一个不落地占了。

    守在门口的小丫鬟就着午后闷热的天，有些昏昏欲睡，手里的芭蕉蒲扇快摇到地上去了。

    她在半梦半醒间陡然听闻呼声，立马一个激灵醒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里面的人在叫她，连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扇子，拂了拂裙摆快步进去了。

    王婆子在院前的那棵槐树前扫着地，眼角瞄着门口那个打盹的守门丫头被叫了进去，但又很快步履匆匆地出来了，她又连忙垂下了头，专心扫着地。

    她的心里却暗自想着：这嫎姑娘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

    许愈心里藏了很多秘密。

    那些秘密都是见不得光的，必须深藏在心底，碰见它们的只能是暗无天日的黑暗。

    自十岁那年遇上嬴政被他所救，他便成了知晓嬴政秘密的唯一一人。

    是的，这些秘密的拥有者，并非他。而是那位在十多年前羽翼未丰、如今身居高位，揽天下杀生大权的君王所有。

    他知他所想，尽全力去办他所想。他是王上身边的侍卫统领，亦是他的左膀右臂，但他只想报答当年的携救之恩。

    他知晓嬴政有多爱那位自小相识的姑娘，当年在与嫪毐、夏太后党派之争中，为保她平安，不惜动用先王留下的暗卫在私下建成一座地下宫殿；即便是那姑娘异常不喜王上，凡遇上她的事，王上必事事亲为。

    就连一月前的行刺之事，也是那贼人荆轲用嫎姑娘的画像，让王上一时愣了神，这才让他持匕首得了手……

    冷面侍卫抱着怀里的剑倚在门边，远处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几乎将整片天空映出诡异的艳红。

    这些东西誓死只能没入他的心中，此生他唯一的心愿便是护王上周全。如今却是又加上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