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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送你赣江喂鱼虾

    三月十三。

    两辆马车,仍在路上疾驰。

    一个女孩,要照顾两个重伤的男人。

    秋桐帮着辛小天换药,一时间心里翻江倒海,思绪又飘到那年的初一。

    初一的早上,自己一早就跑过去敲辛小天家的门,可是门没关,一敲就开了。一个人索然无味的来到小院,看见了笼子里的大狗,不用猜,那样小牛一样大的狗,一定是獒獒了,顿时发出一连串快乐的尖叫。

    但快乐很快就变成了悲伤,因为天字一号牢的天字一号重犯,天风逃走了,据说还带走了天工堡的一位小孩。

    那小孩,不用说就是辛小天。

    这一别,就是三年零三个月!

    “别带我走,别带我走。”怀中的辛小天伤势发作,整个人都高烧不退,脸也烧得通红。

    “桐妹,桐妹!我要回家!”辛小天昏迷中仍在呓语。

    “是的,我们回家,我们就要到家了。”秋桐双目含泪,轻拍辛小天,来安慰他。

    “冷,我好冷。”辛小天真的冷,冷得瑟瑟发抖。

    “小天哥哥,我来温暖你。别怕,我会陪着你。”

    秋桐抱着辛小天,用体温温暖他。

    另一辆车上,朱逸飞发出同样的呓语:“冷啊,我好冷!”

    是不是每个受伤或失血的人都会觉得冷?

    宋秋桐只恨自己没有一个孪生的姐妹,无法同时抱住两个心爱的男人。

    她只好一会抱抱辛小天,一会抱抱朱逸飞,希望以自己的身体,温暖自己所爱的人。

    跟辛小天相比,朱逸飞伤势好得快一点,可能是他身法轻快,敌人没机会重伤他。是以他身上多上一些表面伤。他和辛小天是很多很多年的朋友,但从来没听他聊过秋桐,辛小天,本来就和他不一样,自己心直口快,辛小天却喜欢什么事都埋在肚子里。也许,这本来就是他内心一段隐秘的往事?一直以来,他和辛小天都会同时喜欢一件东西,只是从来没想到,两人竟会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这可如何是好?

    车轮疾弛的隆隆声中,隐隐听到惊涛拍岸,水声隆隆。

    渐渐地,水声越来越大。再不多久,车子忽然停了。秋桐从车里掀起帘子向外一望,发现到了一条江边。

    这就是赣江了。由于赣江和北江上游的两座城市南安和南雄距离甚近,自唐末以来,一直是联系长江和珠江两大流域最主要的通道。赣江年流量比黄河大,但是由于年水量分布不均匀,河床浅平,航运并不十分方便。秋桐六人若是想回堡,却一定要越过这个天堑。还记得当时过来时,自己是被朱逸飞押站过江的,那时的自己还是满心不情愿。如今,风水轮流转,那时的骄横黑小子,如今沦落到需要自己来照顾的地步。

    秋桐将帘子卷起,四下张望,见此段河床较宽,两辆马车都停在河床上,离江不过几丈,难怪水声澎湃,如在耳边。曲飞下车,丢给车把式一锭银子,要车把式去找个船来过江,吩咐他只管找船,若是有人问起,不得泄露六人行踪。那车把式得了这锭银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至少二三两,顿时眼都直了,当下连声道谢,领命而去。

    原来曲飞心知敌人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因此不敢在渡口上船,迂回绕到渡口下游水域,候在那里,却让车把式去找渔家借船一用。

    等了良久,终于见上游一条小船顺风顺水,放了过来。甫一靠岸,那车把式不等船停稳,一下从船上跳上岸来,没想到地上湿滑,“叭”的一声,摔了一个狗啃屎。

    秋桐虽在厄中,但小孩天性,见了仍忍不住抿嘴一笑。

    曲飞一双眼睛,却盯着那船家细看,见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皱纹满脸,皮肤也是又黑又粗,显是长年风吹日晒,辛苦操劳之人,见曲飞过来,当即满脸堆笑,露出一嘴黄板牙:“这位爷,你要找船过江吗?十两银子。”其实一两银子,也足够往返过江十次了,他见这几人神色古怪,又不在渡口坐船,心想这几人不是江洋大盗,就是朝庭要犯,因此狮子大开口。果不其然,曲飞并不跟他讨价还价,当下从车中将几个伤员一一抱上船来。

    此段江水较急,那船老大和船上一个头戴斗笠的船伙奋力划船,向对岸划去。眼见船到江中,那伙计突然停手不划,一桨向秋桐背后拍去,竟是想将她打落水中。眼见秋桐不备,这一桨定会将她和辛小天打下船去,没想到斜刺里一掌拍到,击在桨上,那桨顿时“喀嚓”一声折断,只留下一截浆柄。

    原来曲飞见那船伙划桨时圆转如意,虽在急流中而吐纳平稳,虽然竭力掩饰,然是练家子无疑。不由心中暗暗后悔,但当时船已入江,只有暗自小心提防,希望只是自己多疑。没想到船至江中,那人果然发难。若不是自己全神贯注,刚才那一桨,已将秋桐打下水去喂了江鱼。

    那人眼见行藏败露,突然从断的桨柄中抽出一把分水峨嵋刺,招招抢攻,想将曲飞逼下水去。一边刺,一边哈哈狂笑道:“你们别再垂死挣扎了,赣江的鱼可是饿了很久了,你们赶快下去喂它们吧!”

    真是天狂有灾,人狂有祸。他自以为在这江上稳操胜劵,却不知武功与曲飞相比,相差实在太远,曲飞在方寸之地,闪转腾挪,那人连他一片衣襟都未刺着。曲飞一直没有下杀手,只不过是想擒住他,问一下幕后黑手,并抓他做个人质。

    曲飞一招“风摆荷柳”,双手左右攻到,想拿他腰间要穴。

    那人情知要糟,突然向后猛地一跃,头下脚上,一个倒裁葱,“扑通”一声,没入江中。

    曲飞空有一身武功,可惜不熟水性,只好站在船上发呆。空出手来,捏着一柄飞刀,准备待他出来换气,就一刀命中。等了良久,那人竟如泥牛入海,再无动静。朱逸飞拔刀在手,抵在瑟瑟发抖的船老大的脖子上,怒喝道:“快说,你是什么人?”

    那船老大“扑通”一声跪倒:“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直和阿亮两个在江上摆渡,不成想阿亮好赌,三天前在赌场和人发生争执,被人刺死了。这个伙计只是三天前招的,他跟我说管饭就行,不要工钱,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贪这点小便宜,就收了他。”

    几人心中登时雪亮,知道敌人定是借故把阿亮刺死,好顶替他上船行刺。若是连船老大一起刺死,怕自己从言谈举止间看出端倪,是以留了这船老大一命。用他这张脸让自己这个老江湖放松警惕。不过这人行事虽狠,人又奸诈,陆地上的功夫可是不行。

    刚想到这里,船老大忽然说声:“不好了,船漏水了。”

    曲飞低头一看,果然,船舱进了一些水,鞋底都湿了,这船老大因为是跪着,所以最先看到。当下急忙查看,发现船尾舱底不知何时破了一个大洞,正在“咕嘟咕嘟”地冒水。心中叫一声“苦也。”这才明白敌人的狡猾所在,原来敌人并不指望在船上一招偷袭得手,定是下手前将早已准备好的塞子拔掉,让船上众人全都掉下江去。最要命的是,自己和秋桐都不识水性,余下四人又都有伤,掉下去以后,还不是任人宰割?

    船老大大急,急忙脱了上衣来堵,因为这条船,可说是他的一半家产。没想到刚堵上这个洞,几人听到轻微的“笃笃”声,连忙过去查看,却见船头舱底被人新凿破了一个更大的洞,船老大无法,又将裤子脱下堵住。顿时全身精赤条条,一条半死不活的黑泥鳅,在两腿之间微动,原来古人不穿内裤来着。秋桐一见,红晕上脸,将头转了过去。

    这时又是“笃笃”声响,船舱中部也开始进水了。船老大倒是还想去堵,但全身已脱得精赤条条,当下以乞怜的眼光盯着曲飞身上衣裤,曲飞微微摇头,心想,敌暗我明,在水底不断凿洞,就算船上开个服装铺只怕也不够堵的。船老大又把目光移向秋桐,这回是自己摇了摇头,显然是自己也知道,想让秋桐脱衣帮他堵洞,多半是难于上青天。一时气愤之下,拿起桨来,在水面上乱劈,一边劈一边恶毒咒骂,他骂人时,操的可全是土语了,朱逸飞、秋桐等人都不大听得懂,但见他口沫乱飞正骂的过瘾,突然桨像被怪物咬住一样,猛拉一下,就将他拉下水去。按理说这样长年在江上挣命的,水性不用说一定很好,可他下去之后,就一沉到底,连挣扎也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不多久,船老大从水下浮起,胸口尚在冒血,人已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船上众人知道敌人与这船老大并无仇怼,而且杀他之后,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他尸身送上来。这样做的目的只不过是起恐吓作用,用来扰乱军心。

    秋桐见敌人凶残,舱里的水一会功夫已没到小腿,自忖今日只怕难逃一劫,当下紧紧一手抱紧朱逸飞,一手抱起辛小天,忽然又想起小时候的事。自己与辛小天两人学着大人结拜的场面又在脑海中浮现,那奶生奶气的声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又回响在耳边。真没想到,今天,这个誓言真的要实现了。

    还记得那年两人玩过家家,为了玩得痛快些,辛小天这小子,趁着厨师睡午觉,把他们全锁在房里。然后呢,两人在厨房里“呯呯嘭嘭”的剁了起来,不知剁碎了多少萝卜、土豆、大白菜,自己还煮了一锅半生不熟而又糊了的米饭!可是辛小天一点也不介意饭糊了,满满的盛了一碗吃了,边吃还边夸:“桐妹,你真能干,长大了我娶你当老婆好不好?”

    记得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长大要到什么时候啊,你现在就娶我吧。”

    于是辛小天用萝卜做了洞萧,吹起了《凤求凰》,真的,谁也想不到,那玩意竟然吹得响,不但吹得响,而且宫商角徵羽五个音一个都不少,他的手真的好巧啊,又不知这首《凤求凰》的曲子,他是从哪学来的?

    一曲吹完,只听那小子煞有介事的对她道:“蒙小姐临去秋波那一转,害得小生失魂落魄了大半年!”呵呵,“临去秋波那一转”,这小子定是和自己一样,偷偷看了不该看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了吧。可惜啊,逸飞哥哥识字好像不多,也没看过什么书,这一点,是比辛小天差了一点。

    最后就是拜天地入洞房啦,当时辛小天挑开她盖头,说得又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里的一句戏词:“今宵端的雨云来!”

    结果两人玩到这里,外面一片砸门声,原来那些大厨终于把锁打开,气哼哼的过来了。

    若不是这些厨子,两个人会不会真的端的雨云来啊?呵呵,不会,那时辛小天才十二岁,还今宵端的雨云来呢,真好笑。

    说到诗词,小天哥哥可比逸飞哥哥读得多了去了。哎哟,糟糕,自从见了辛小天,为什么老是爱拿他跟逸飞哥哥比较?我怎么能是这样?

    曲飞眼见船舱中水越积越深,秋桐却只是抱着朱逸飞、辛小天呆呆站着,脸上一会愁一会喜,还以为她吓呆了,却不知她心中女儿家心性,委实无法决定哪一个男人更好。曲飞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因不通水性,真是老牛掉进枯井里,有力无处使,今天看来要葬身鱼腹了。心道:“要是徐达不死,那该多好,他号称翻江鼋,水下尚未逢过敌手,定可解决江里的几个水鬼。”

    此时船里水已将满,眼看就要下沉,曲飞突然脚底一疼,一个跟斗翻了起来,原来有个敌人性子较急,看准位置,隔着船底刺了曲飞一刺,幸而曲飞反应神速,听到“笃”的一声,立即跃起,不然这一下脚背也被贯通。曲飞大怒,人在空中时,对准那洞,一刀疾射出去,那刀势如风雷,“哧”的钻入水底,一团鲜血立时冒了上来,想来刚才那人不死也受了重伤。这一下,慑得江下之人,无人再敢犯险。

    就算敌人不再动手,也不要一时三刻,船上六人,也要沉下去了。正在这紧急关头,一艘大船,船头站着一人,扯满帆,顺风顺水,直向小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