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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14】

    周四天才蒙蒙透亮,才放晴了两天的粤港市上空,就已经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欧仲霖一早就驾车到达天河北的圣彼得大教堂,在正门口斜对面停着车,单手支着脑袋靠着摇下玻璃的车窗,看着这个钟点,少数几个进出教堂的教徒和神职人员。车窗开得久了,欧仲霖忽觉有点凉,他抿了一口手中的马上见底的黑咖啡,就听到向义昭远远传来的招呼声,从后视镜中看见向义昭带着毛威快步走来;一看表,正好9点差五分。欧仲霖伸手接过毛威递过来的鸡肉手抓饼和豆浆当早餐,在向义昭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不要空腹喝咖啡的声音中,草草几口解决早餐,下车和向、毛俩人一同进入教堂。

    跨步进入大教堂恢弘的浮雕正门,没有熙然的人群挡住视线,三人只见长长的走道劈开两侧的木椅,直通最前方那整齐摆放着铜质烛台的长条形祭台;祭台正上方是半圆的穹顶,祭台后方吊着巨大的十字架和耶稣像,他脑袋低垂,瘦骨嶙峋,头戴荆棘,伤口渗血,以悲悯而哀伤的表情俯视着脚下的众生。天空厚厚的乌云挡住春日的阳光,没有一丝一毫能通过高墙两边那一片片瘦长的柳叶花窗透入教堂内部,让教堂内部冷峻肃穆的哥特风格装饰再添一份阴郁和寒凉。

    此时三人站在最后排长椅的侧边,避开进出的人员;毛威扯扯欧仲霖的胳膊,指着祭台前,正在带领前排几位教徒低头祷告的白发神父,以及他身边另一位年纪较轻的神父;他靠近欧仲霖耳边悄声指出,那位年轻的神父就是昨天接待姚剑辛和他的临时负责人,所以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神父,应该就是他们今天要走访的布朗神父。等待众人的晨祷好容易告一段落,三人才上前打招呼,简单寒暄并自我介绍。欧仲霖对布朗神父说明来意,这位一副标准西洋面孔,满脸皱纹,面带慈祥微笑的老人,他消瘦修长的身体里饱含了亲和力;老人长长叹出一口气,吩咐一旁的年轻神父去通知玛丽修女到办公室见面,用一口流利还带着点口音的中文说道【几位警官,正好现在还没什么人,你们跟我来办公室聊聊吧。】

    随后三人跟着神父,慢慢踱步,穿过哥特教堂内部弯弯曲曲的楼梯,一路向下来到设置在教堂地下的办公室。待玛丽修女到达后,几人在书桌周围陆续落座,欧仲霖看着眼前一男一女慈眉善目,都是西洋面孔的老者,温和地开口问道【布朗神父,你们教会的教友,何洪威,是我们手上一起正在调查案件中的相关人士,所以我们今天来,是想和二位了解一下何洪威与你们教会的关系,还有他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具体案情我们现在还不好透露。】

    布朗神父和玛丽修女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不过他仍旧用他那柔和的声音,缓缓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们肯定全力支持你们警方的工作。这说到小何啊,他是个历经苦难但是仍旧被主眷顾的孩子;他现在有所成就,也时刻想着回报我们教区,虔诚且谦卑,算是我们众多教友中的模范了。】大早上赶过来走访的向义昭,没心情听这些场面话,性子有些急躁的打断布朗神父,说道【是这样啊,了解了解;神父还是先给我们具体说说何洪威多久来一次教堂,以及平时来教堂都做些什么吧?】

    布朗神父还是微笑着说道【哦哦,没问题。小何正式入会成为我们的教友,常规性地参加各组教会活动,并且开始定期以教友的名义给教会捐款,大概是六年前的事了,不知不觉这时间过得真快啊。小何基本上只要周末没有出差或者其他急事,周六都会来我们积善堂做义工,或者在我们自己办的学校做教师志愿者,给孩子们讲讲课;周日还会来教堂做礼拜,诵读圣经,参加唱诗班。其实他来的这么频繁我们也不好意思;一方面我知道他工作比较繁忙,本来假期是应该好好休息,尤其是暑期,他利用自己的休假时间特地跑来参加我们的义卖或者慈善活动,给学校的孩子上一些义务教育课本的基础课程,讲讲历史和圣经故事,或者是带孩子们去参观市里面的场馆;我们这里很怕生的孩子都和他很亲近,特别喜欢围着他转。另一方面,他虽然工资不少,可自己平常吃穿用度看起来都比较朴素,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他工作这么多年了没有买车买房,也没有成家,但经常给教区捐款,有好几回捐款数额还比较大。我们这边的教友都很感谢他对教区的贡献。】

    欧仲霖接口问道【这么说来,何洪威他那样不计回报地回馈你们教区,是因为他之前受过你们教会的帮助对吧?那关于他小时候的事,你们能大概讲讲吗?】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的玛丽修女,一只手握紧住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低头低声念了句什么,然后也轻声开口道【这还是我来说吧;布朗神父一般负责教会里的日常事宜,而照顾那些孩子的生活学习,主要是由我们孤儿院这边的修女们来负责。说到小何,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晃三十年,至今我仍是印象深刻。他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他的父亲,简直是个被撒旦附身的人;他母亲去世之前,每回要是他父亲动手太过了,她时常都是带着小何,偷偷跑来我们这里避难,在我们孤儿院空余的小隔间里呆上一晚两晚,等他父亲出门了或者酒劲过了再回去;我们之前这里几位修女,除了照顾孤儿院里的孩子,也顺带照顾小何还有他母亲,给他们准备一点吃食,包扎上药之类的。他们家庭条件实在困难,所以小何很早就来我们的免费学校听课就读,同时也是为了可以带一点免费的午餐或者零食回去当晚饭;不过令我们都很欣慰的是,小何他成绩一直很好,人也聪明,勤学好问;他能有今天也是靠自己的奋斗和努力。】

    向义昭接着问道【那您了解他父母去世那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吗?】玛丽修女和布朗神父对视一眼,慢吞吞地回忆着三十年前的往事,有点为难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没有其他人在场,具体发生的事只有小何他自己知道。我们也是事后才从他的邻居和其他教友那里听说了三言两语;之后警察和街道服务处带着他来我们孤儿院登记入住,我们才多了解一点前因后果。可能是刺激太大了,对于他父母去世那件事,自从小何他来了之后,从来没有开口提过;我还记得他刚住进我们孤儿院的最初三个月左右,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哭不闹;就成天低着头,一个人呆在他和他母亲之前避难的时候用的那个小隔间里,也不愿意去我们学校上课,只有吃喝拉撒才出来一下。那种情况下,我们自然也不会再去刺激他。后来是我们带着孤儿院的孩子们,与教友们一起开展圣经诵读会,小何他也慢慢参与进来,才渐渐恢复点他先前的样子,变得开朗一点,开始学习课程,融入孤儿院的正常生活。回想起来,小何现在的性子其实和以前比起来也没有太大变化,虽然经常来参加活动,但和绝大多数的教友都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并不深交;哎,这孩子其实没什么朋友,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

    在旁边一直低头记笔记的毛威,疑惑地问道【何洪威来你们孤儿院的时候才七岁不到,可他基本上是到了初中毕业的年纪,考上了江东区的高中并拿了奖学金才离开这里。难道他来了之后那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人愿意收养他吗,这期间是有什么其他缘故吗?】玛丽修女听后无奈地笑笑,她神情悲切,用柔和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三人,低声说道【是小何他自己拒绝任何形式的收养。那时候我们教会的条件也不是很好,只能尽可能地提供孩子们生活以及学习的最低需要,但小何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我记得来了好几对夫妻,听了小何的身世后都想带他走,可他见都不愿意见;我们也不好勉强他一定得跟着谁走。但好在小何他懂事,课业之余就在教会和孤儿院里干些轻松的活,还能照顾年纪比他小的孤儿;那时候我们这里的神父,修士和修女都喜欢这个平时没什么表情,却安安静静的孩子。】

    玛丽修女停顿了一下,又淡淡地说道【至于他为什么不肯离开,按他后来和我们说的,那时他不想离自己的母亲太远了,想多一点时间陪着他母亲。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每回在这教堂里和旁边的学校里看到他的身影,还是感觉他没有真正的走出来,总是有一层阴影笼罩着他。不过这就是主给我们每个人的苦难和考验吧,拥抱和面对这些经历,才能感受生活中的爱和美好。】直接忽略她无时无刻不在宣扬的教义,欧仲霖抓住玛丽修女话中的重点,脱口而出道【玛丽修女,请问什么叫离他的母亲近一点,难道何洪威母亲的骨灰盒,是保存在这教堂的地下墓室里吗?不是说只有教区的教徒,交了管理费用,才能存放吗?那时候何洪威哪有钱交费?】

    听到这个问题,布朗神父和玛丽修女对视一眼,他点点头,一边回忆,一边絮絮叨叨地回答道【对,小何他母亲的骨灰盒确实保存在我们教堂里;至于费用问题,是近几年想在我们这里存放亲属骨灰的教友越来越多了,我们才设了这样一个小门槛,也是为了便于更规范安全的统一管理寄存在我们这里的骨灰。欧先生,你想三十年前,小何一个人抱着他母亲的骨灰盒求着我们收留,我们哪里忍心拒绝呢。不过看现在,小何每年给我们教区的捐款,还有积极参加我们教会的活动,不都是对我们善意的回报吗。不过那也只是一方面,另外小何之前住在孤儿院的时候,只要没事,就喜欢一个人呆在那个他们避难用小隔间里。小何真是个恋旧的孩子,即使到了现在也是;我记得大概是五年前开始,我们每个月设置特定的骨灰寄存室开放日,小何要是有预约来看看他母亲,都会在那个小房间里呆上好一会儿。特别每年他母亲的忌日,他还会回来在那房间里,就一个人静静地呆上一晚。他每次捐款的时候,都特地请求我们,那个房间给他保留着,里面的东西也不要动,他和他母亲剩下的一点回忆都在那里了。还说了,如果哪天孤儿院需要内部修缮,请提前通知他,他会出钱购买那个房间里的东西并带走。】

    在这个装饰典雅古朴、弥漫着数百年的历史气息,并且各处都摆放着圣像圣经,经卷文稿的办公室里,三人听着布朗神父和玛丽修女用他们平静的声音,慢吞吞地回忆叙述着何洪威小时候在教会孤儿院和学校的各种经历,听着两人对何洪威的赞许之词,中间时不时会开起小差,他们心中也不禁疑惑,拥有悲惨身世和童年,在教会的帮助下成长学习,可以算是涅槃重生的人,真的会做出杀人分尸的行为吗?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出现了什么变故?是警队众人的推断出现错误偏差?还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

    随着布朗神父和玛丽修女的讲述接近尾声,向义昭回过神来,他询问道【布朗神父,可以带我们去看看你们的骨灰存放室吗?还有孤儿院里何洪威和他母亲之前避难的小隔间?】这回轮到布朗神父有点为难了,他很礼貌地拒绝道【各位警官,不好意思,骨灰存放室真的不方便带你们进去;那里都是逝者的亲属预约了特定的时间段之后才能依次单独进去,是我们这里留给生者缅怀亲人的地方;而且里面还保存着我们教会的珍贵圣物,没有特殊情况,连我们的神职人员也不会随意进入。不过孤儿院那边的房间,等一下玛丽修女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本来向义昭还想开口说什么坚持一下,欧仲霖使了一个眼色拦下他,接话道【布朗神父,我们理解你们的立场。没关系,我们不进去,就在门口大概看看你们骨灰存放室的环境就行,这也是我们警方办案的例行流程;没办法,工作需要,请您稍微通融一下。】

    看双方都做出让步,布朗神父点头应允;随后玛丽修女先行离开,回去孤儿院拿小隔间的钥匙,并嘱咐三人等会儿可自行去旁边孤儿院那儿找她。而后布朗神父便带着三人,在这座古老教堂复杂的地下结构中,拐过几面长长的石壁,绕过几根粗壮的石柱,来到一扇铁门面前。神父没有打开铁门,而是从一串钥匙中摸索着找出一小把精巧古老的铜质钥匙,打开铁门上的小窗户,请三人依次向内观看。

    由于不能拍照,当毛威向内看时,默默地在心里记下地下墓室的大概构造,这是一间面积着实不小的房间,房间的四角和中央都点着数盏电子蜡烛灯,虚假的蜡烛灯影交相摇曳;四面墙上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个个方形带锁的小柜子,想必那些就是放置骨灰盒的地方;除了地砖上富有宗教意义的花纹图案,石室内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装饰,而正中央的空地上,在周围电子蜡烛灯影的的簇拥下,一个有成年男性胸脯那么高的方形台上,放置着一尊半人高的坐姿圣母像(reliquary),圣母的头低垂,面露悲悯和哀伤,胸前镶嵌着一口眼珠子大小的水晶圆孔,怀中一手侧抱着面容肃穆的圣子。

    欧仲霖等三人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他们对神父点点头表示感谢;三人正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欧仲霖抬头瞄见走廊上正对着铁门的摄像头,他随口问道【布朗神父,你们这个监控是全天候开着的吗?监控录像是多久覆盖一次?能不能帮我们看一下何洪威最近一次来是什么时候?那段监控录像我们能拷一份走吗?】布朗神父稍加思考,指出监控确实是24小时开着,一般是两周覆盖一次,而何洪威最近一次来骨灰存放室正好是上周六上午,那天正巧也是这个月的骨灰室开放日,他参加了积善堂的义卖会之后,就来这里看他母亲,预约的时间段固定都是呆15分钟。之后和往常一样,何洪威就去孤儿院看了看孩子们,还在那个小隔间呆了一会儿,就打招呼离开了。欧仲霖吩咐毛威跟着布朗神父去拷贝监控,自己则和向义昭先去旁边的福音孤儿院找玛丽修女。

    十点正,欧仲霖和向义昭在福音孤儿院门口碰见正在等待他们的玛丽修女。玛丽修女带着二人走进这幢建筑风格更为久远朴素的石砌修道院旧址;像带领是旅游团观光似的,玛丽修女轻松惬意地给他们一一介绍这修道院的历史变迁和内涵,内部的建筑装潢特色,孤儿院的规模和收容模式等等;他们一同走过修道院内部的长廊,花园,大厅,和房间等功能区,来到最里头狭小的螺旋楼梯面前,几人扶着石墙拾级而上,终于到达一间紧闭的房门前站定。

    玛丽修女用已经爬满铁锈的钥匙怼了半天小小的锁孔,才打开那扇同样锈迹斑斑的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潮气。欧仲霖和向义昭二人习惯性地抬手挥走空气中飞扬的微尘;定睛一看,眼前一片昏暗的房间里并没有通电,玛丽修女给他们拿来用于照明的是一盏电子蜡烛灯。两个人依次进入这修道院顶层的小阁楼,阁楼的顶窗已经被油性防水牛皮纸封住,屋里只有一张单人大小木制床铺靠在房门旁边的角落,床铺只剩木制骨架和床板,也没有放置床垫或者任何简易的床上用品;而一眼望到头的小房间另一端,是一张破旧的木制欧式梳妆台,发散着朽木的味道。向义昭拿出手机打开闪光灯四处拍照,而欧仲霖略微靠近看了看那张整体黝黑,轻轻一碰就刷刷掉漆,且布满划痕的台面;上面还配着一面破碎的椭圆形玻璃镜,以及两个不带锁的抽屉。欧仲霖环顾一周这个可以算是“家徒四壁”的阁楼,随手拉开抽屉向里面瞄去,依旧是浓重的霉味和朽木味,但所幸没有灰层扑面,里面不出意料的空空如也。

    二人见这阁楼内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查的,欧仲霖退出房间,随口问了玛丽修女几个问题道【玛丽修女,这个房间的东西一直只有这么点吗?何洪威他每次来都是自己呆在这儿?在他母亲的忌日还会在这里呆上一晚?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睡?】玛丽修女仍旧一副和蔼的样子,她直勾勾地看着房间狭小黑暗的内部,像被吸入了时光的黑洞,陷入了回忆,说道【这个房间本就是单独的废弃阁楼,据说很早以前是禁闭室,设施条件不好,离我们孤儿院其他房间和区域的距离也较远,不好统一打理,所以我几十年前接手了之后一直都没有人使用。但这里面的床和梳妆台是在我来之前就遗留下来的,也是有些历史的旧物了,门口出去这么窄的螺旋楼梯,东西不容易拆卸和搬动,所以就一直放着没有处理。】

    玛丽修女又指着整间房间说道【我们修道院也算是历史建筑,改成孤儿院之后内部结构其实没有变动,但我们也不能随便就把这房间拆了,只能一直锁着。后来就是看着小何和他母亲被打实在可怜,大晚上的也没有去处,我们时常收留他们在这里躲着,就把这间房稍微收拾一下给他们过夜用。小何家那件事过后,他被收容在我们福音孤儿院了,这间房也只有他会来呆着。待小何离开我们孤儿院后,这个房间就直接上锁了。直到前几年,小何开始更频繁且定期地来教堂和孤儿院参加活动做志愿者,每次他想来这里一个人坐坐,都是我来给他开门。至于在这里过夜,你想他在他母亲的忌日哪里睡得着呢?不过是一个人呆在这里默默流泪缅怀一下,第二天我看他的眼睛都是肿的。】欧仲霖点头表示理解,他看看手机上毛威刚刚发来的短信,得知教堂地下骨灰存放室的监控拷贝已经到手了,他正在教堂门口等着二人,便和玛丽修女告别,去与毛威汇合。

    欧仲霖和向义昭在教堂门口看见毛威正在和布朗神父道别,而布朗神父笑容满面地看着一队大概有二十多号人小学生队伍,穿着整齐的龙中新区第二实验小学的校服,在三位教师的带领下,好奇地左右张望,有序地进入教堂大门。二人上前去和布朗神父道别,随口问了问这些孩子为什么会在这儿;布朗神父乐呵呵地,还有点自豪地抬手指给他们看,说这座几百年历史的教堂和周围建筑群也算是文物了,内外部也保存完好,经常会有学校机构和一些文化单位组织学生和学者来参观研究建筑内部的艺术风格,并且借阅他们保存的历史手稿资料等等;而作为交换,孤儿院的孩子们也有机会去粤港市其他各区的博物馆/文化馆/科技馆等机构学习参观开拓眼界,而不是仅仅被看作社会底层的边缘人群,一直困在这天HB区这贫困狭小一隅;语毕布朗神父就随参观人群一同进入教堂。

    欧仲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半了,便招呼让向义昭和毛威一起上车,准备前往龙中新区CBD,再次拜会一下那位“爱唐灵性空间”的塔罗师安辰,安老师。刚走到车前,向义昭突然提出自己就不去了,怕等会儿听着那神棍的胡诌自己会着急上火,就让毛威和欧仲霖一同走一趟;自己则是留在天河北教堂这儿,和街道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再做做周边的走访和搜证工作,看看能不能发掘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潜在目击证人和线索。欧仲霖无奈摇摇头,也不勉强,就随他去了。

    由天河北开到龙中新区的一路上,随着车流和红绿灯走走停停,欧仲霖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飘零的微雨,毛威同学在副驾座上专心致志地整理对教堂负责人的走访笔录和录音,力求在到达龙中新区之前发给在警队驻守的萌萌,从而同步给其他队员。当欧仲霖的车稳稳当当地再次停在世纪环宇大厦的地下停车库里,时针正好走到十一点半;欧仲霖带着毛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44层,414室,“爱唐灵性空间”的工作室门口;他先轻轻地推了推,看房门没锁,便敲敲门以作提醒,再一把推开进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橙花香气。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在接待台后方正低头写着什么的Amy,和一旁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正随意翻动着时尚杂志的另一位年轻男士。Amy抬头看见昨天那位身量高大、面孔严肃,话里行间又带着点痞气和诙谐的警察,带着一位生面孔的男生又上门来了,便绽开笑容,好奇地招呼道【Hi,是欧警官啊,你们怎么又来了啊?安老师的气可能还没消干净呢,今天应该不想见着你们;昨天该问的难道还没问明白嘛?欸,你旁边这位小哥哥,也是警察嘛?】欧仲霖也不觉得她唐突,用开玩笑的口吻回道【嘿,你个小姑娘,我们警方办案,想来几回就来几回,难道还用得着看你们安老师的脸色嘛?怎么,你们那么怕我们警察,是不是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见不得光啊?】Amy俏皮地眨眨眼,一吐舌头做个鬼脸不接话了,请二人在沙发上坐着稍等,安老师正在接待客户,现在不方便打扰,大概11点45之后才能结束。

    欧仲霖扭头朝向坐在一旁沙发中的年轻男士,微微点头用眼神向Amy询问,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安老师等一下还有其他的客人预约,不方便接待;Amy倒是不介意,那张嘴也是倒豆子一样,不带停地,大大方方地说道【嗨,没事儿,他又不是客户,是在我们工作室兼职的,也是安老师的学生,叶梓冉,你们叫他Erik就行。别看他这样儿,还是粤港中文大心理学的研究生呢,今天来是等会儿要和安老师讨论一下新线上课程的内容和时间安排的事儿。不过既然你们警察同志来加塞儿了,肯定是你们优先啦;Erik你啊,就慢慢等着吧。】

    一旁那位只在欧仲霖和毛威进门后看了他们一眼,随后便一直低头随意翻着杂志的,被Amy叫做Erik的男生,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微微抬头对二人示意;接着他自动换到最旁边的沙发上,给欧仲霖和毛威二人让出位置;待二人入座,Erik主动给他们倒了水,并伸出手和气地自我介绍,嘴上一边还不忘还击Amy,无奈地说道【苏晓露,你可别这么唯恐天下不乱啊,我这样又是怎样了?今天不就是走得急了,忘了给你带我们楼下那家建瓯光饼了嘛;我错了,下次一定,带两份,行了吧。】Amy听着自己的中文大名被点,明白Erik是诚心悔过,这才满意地回过头,也不理会旁人,低头继续完成刚才没写完东西。

    这边Erik回到自己的沙发椅上,收起手边的杂志,拿出背包里的文件夹认真地翻看,也不再言语;欧仲霖和毛威看着眼前的两位熟识年轻人愉快地斗嘴,又快速地回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也只好拿起面前的杂志随便翻翻;接待室内恢复寂静无声,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台面上的超声波雾化熏香机在不停地变换着灯光的颜色,显示时间的流逝。出于职业习惯,欧仲霖看似盯着杂志,余光都在集中观察旁边的叶梓冉;这位国内顶尖学府的研究生,身形修长,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一头精神的过耳半长发向后梳着,有几缕头发松散地垂在前额。他身着宽松的暗绿色圆领针织衫,袖口卷起;下身搭配黑色的紧身九分休闲裤,从他露出的小臂肌肉和腿部轮廓可以看出,应该是一位健身达人。

    时间慢慢挪向11:50,套间内的办公室门忽地打开,一位衣着打扮时髦高档、妆容精致成熟,曲线丰满性感的职场女性,挎着价格不菲的皮包,踩着高跟鞋健步走出,跟着她后面出现的是安辰。那位女士回过头来,口吻客气又干练,还有点亲昵地说道【安老师呀,你不用送我了,赶紧回去忙吧。今天真是谢谢安老师给我答疑解惑;等我手上这个项目顺利拿下了,就请安老师吃大餐!还有哦,上次不是说我一个好姐妹最近也是压力大精神不济,过两天得空了我就带她来,让安老师也给她占一卦看看,安老师可一定得抽出时间啊。】说完回头朝Amy和Erik优雅地笑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工作室的大门。

    刚才一开门安辰就看见欧仲霖带着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坐在接待室里,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等目送走了客人,安辰也没有走出办公室套间,只是侧身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问道【这不是欧警官嘛?今天来是有何贵干?不会是我的哪个客户又惹了什么官司吧?】安辰这不咸不淡的一问,欧仲霖也不知道他今天是个什么心性;不过欧队长一向以不变应万变,他也起身,面带痞笑,打趣道【安老师,这可说不准啊,说不定我们这一来,你们又要失去一位财主了。今天来呢,是想问问关于你的另一位客户,何洪威的情况,现在方便详谈吗?】安辰向Amy确认了下一位客户的预约是在一点半,便让欧仲霖,毛威,还有Erik三人一同进入套间办公室。

    欧仲霖先向安辰介绍了毛威,随后四人像昨天一样,又围着茶几桌的四周坐定,欧仲霖有点昨日重现的恍惚感,不过这回是Erik在一旁默默地烧水,熟练地摆好茶杯,准备泡茶。欧仲霖拿眼神示意安辰,表示警方问话,外人不方便在场;安辰会意,但也没让Erik离开,他只是淡淡地说道【其实一开始,何洪威是Erik介绍来的;Erik在天HB区的教堂那边做过慈善义卖会的义工,还一直都在教会的免费学校当志愿者教师,也拉着我去过几次。Erik和何洪威认识之后,机缘巧合就介绍到我这里来;我们几次交谈下来,气场还比较和得来;所以一来二去,何洪威就成了我的长期客户。你们要是想问何洪威的事情,Erik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我记不清的细节,可能对你们有帮助。】

    见安辰特地开口解释了,欧仲霖就不好再说什么,随着水壶中水沸声响起,安辰递给Erik一包老枞水仙,接着问道【欧警官,你们昨天才来问过王梅梅的事情,今天突然又来询问何洪威的事情,难道何洪威与王梅梅的案子有所关联?还是我这位客户有什么其他为非作歹的事迹?坏事成双,我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欧仲霖盯着Erik冲茶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安老师,何洪威和王梅梅作为你的客户都有一段时间了;难道你不知道他们俩是这附近鑫禾大厦里同一家公司同一个部门的吗?何洪威还算是王梅梅的半个直属上司。这么看来,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吧?】

    安辰听后皱了皱眉,并不言语,待Erik往他面前的茶杯里倒了茶,他才悠悠地开口说道【欧警官,我之前就说过,对于客户的私人信息,如果与占卜的问题无关,他们不说,我也不会特地去问;所以我确实不知道何洪威和王梅梅之间,还有这层上下属关系;我只知道,何洪威是在一家国际性的大公司工作,职位还不错。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我提过王梅梅和她老板,也是个有妇之夫,有地下恋情,难道何洪威他是王梅梅的那个情人?可是不对吧,据我的观察和了解,何洪威不像是已婚的人,看起来只醉心于工作,应该连女朋友都没有;除非,他之前对我根本没说实话。】

    欧仲霖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只能把王梅梅和林盛,以及与何洪威三人在工作中的上下级关系,简略地带过,也隐晦地点出了林盛才是王梅梅的情人,并对安辰和Erik特地强调,案件还在侦破中,请二人务必对警方的案情进展保密。安辰缓和了面色,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和声问道【那欧警官今天来是想问关于何洪威的什么事呢?何洪威一般一个月来我这里占卜一次,最多两次;并且他要我占卜或者解答的问题,大多都和他的工作内容有关,只是偶尔也会涉及一下工作上的人事关系;不知道这些能对你们的案情有什么帮助。】

    欧仲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也不客套了,直接了当地问道【安老师,你能谈谈在接触过程中对于何洪威的看法吗?特别是最近,他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还有,何洪威上一次来占卜是什么时候,他具体问了什么内容,你给他占卜的结果又是什么?】不似欧仲霖那般牛饮,安辰半眯着眼睛,细细品尝杯中的茶水,思索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何洪威这个人嘛,和他接触了这么久,他对于私人的事情基本上闭口不谈,特别是在家庭,朋友以及亲密关系等方面,简直是避之不及;所以他给我一种孤僻阴冷,很不合群的感觉,你也可以说他有点一意孤行,自诩清高;往重了一点说就是刚愎自用。不过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对于工作和事业的态度;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他对于必须完成的任务,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追求完美,还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要我说他那种精神头确实让人挺佩服的;但相对应不太好的一点是,如果事情的结果稍微有点不尽人意,不符合他的预期,无论是否是不可控的因素造成的,他都会显得很暴躁焦虑,需要找地方发泄他那不知哪儿来的怒火。】

    安辰停顿一下,回想了一阵,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他上一次来占卜大概是三周前的事了,那之后他也没有联系过我;上次来的时候我倒是没看出他和之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只不过他占卜的问题和他近期的职位晋升有关,他表现得特别看重这次升职的机会,有点跃跃欲试,势在必得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