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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长姐如母

    董鄂家子孙不盛,尤其是鄂硕这一支,笼共生有二子一女,长子自幼体弱,婚后多年无子,且于去年夭亡。董鄂妃嫁进宫里,宫里规矩多,不比嫁进寻常宗室或是朝中大臣家为媳,可以时不时回门子,对娘家照拂一二。现下府里正经的主人,只有十四岁的费扬古单蹦一个。

    长姐如母,董鄂妃细细问起小弟平素的饮食起居,日常功课和往来的朋友。

    费扬古逐一做了回答,最后道:“家里的老管家跟了阿玛几十年,对弟弟照顾的十分周到。父亲和兄长过世不足一年,弟弟还在孝期,平日里少有人情往来,家里人少事情也少,管家安排的井井有条,倒不须弟弟十分操心。弟弟不敢忘记阿玛的期望,每日里上午读书,下午做些强身的武术训练和骑射等技艺。”

    他说来简单,不过三言五语带过,董鄂妃却是沉吟良久。

    府里终究有个当家的女主人才好,既可以操持内宅事务,又可以对弟弟的日常起居仔细照应。她如今就只有这一个未成年的嫡亲兄弟,对此实在不能不关注。只是弟弟在孝期,三年内不得婚娶,“嫂子回家的事……你怎么看?”

    费扬古有些为难,“不是弟弟推脱,实在是……嫂子要择婿另嫁的消息,私下里已经传扬开来,嫂子的嫁妆早都抬了回去……晚辈不得妄议尊长所为,按理弟弟不当说,不过,弟弟对嫂子父亲的为人实在、不敢恭维。”

    “嫂子到我们董鄂家,算上今年是第九个年头了。自嫁过来哥哥身体就不好,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是病着,嫂子里外操持,这些年不容易。”董鄂妃自己亦为人媳为人妻,站在女人的立场上,对这一点特别能体谅,“远的且不说,最近的事,光去年一年,阿玛和哥哥先后卧病不起,你年纪小,我又在宫里,样样事插不进手去帮忙,全靠嫂子床前侍疾……不冲别的,单这一桩,我们姐弟俩,就该一辈子念她的好。”

    “嗯,”费扬古重重点头,“弟弟这次回去,立刻就使人去、不,弟弟亲自去接嫂子回家。”

    “回不回家,这事以嫂子意见为主,一切要看嫂子的意思,她想回来,我们一定欢迎,如果她想——再走一步,我们也不可逆了她的意思,嫂子毕竟才二十出头……”

    董鄂妃细细叮嘱着:“倘若嫂子回家来,弟弟切不可短了礼数,一切都要跟从前一样才好,万不可心存芥蒂,伤了嫂子的心。家里下人也当约束着,不准他们背后里乱嚼舌头根子,对嫂子生出不敬的言谈举止。”

    费扬古一一答应下来,“姐姐放心好了,弟弟晓得如何做。”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明年就是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前些日子,宁馨姐姐来家里坐客,跟弟弟说起这个,听她的意思,来年打算借着选秀之机,进宫陪姐姐……”

    宁馨是叔叔一等阿达哈哈番巴度的女儿,今年十四岁,和费扬古同年出生,只比他大了两个月多一点。

    董鄂妃未嫁时,在家族里就以美貌和多才多艺出名,几个堂姐妹、表姐妹都十分喜欢亲近她。宁馨小了她六岁,她俩个不多的相处日子里,这个小堂妹就像她的小尾巴似的,在她后面跟进跟出,十分依恋这个大姐姐。经弟弟一提,董鄂妃立刻想了起来,“哦,对了,宁馨今年十四岁了,明年十五,恰好是选秀的年纪。她想进宫?”

    “这次知道姐姐害病,合家上下都急的不得了,却不能进宫探望,具体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宁馨姐姐就说,她要是能被选到宫里边,和姐姐也是个伴,纵是做不得别的,平日里能陪姐姐说话解闷也好。”

    董鄂妃虽然得到顺治的偏宠,甚至顺治不吝啬于向天下人表现出他的这种爱恋,可是,在明眼人看来,这位皇帝却显得十分不成熟。

    朝堂上如何且不说,只这后宫里边,以皇太后为首的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强硬力量,为了最大限度的保障自己娘家人的利益,让爱新觉罗氏和博尔济吉特氏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在皇太后强硬的干涉下,顺治先后立了两位博尔济吉特氏做皇后,一宫主位中,除了生了皇三子的佟妃和永寿宫的汉女恪妃,其余都来自科尔沁蒙古。

    皇太后的意志不容违逆,这种情况下,顺治偏宠董鄂妃,冷落蒙古后妃,使得蒙古后妃无一人得宠有子,自然会激起皇太后的愤怒,不好冲着自个儿的亲生儿子来,董鄂妃首当其冲,成为皇太后的迁怒怪罪对象。而后宫女人对独占皇帝宠爱的董鄂氏,想不怨恨都难。

    鄂硕活着时,为了这个,常是夙夜难眠,既忧心家族的将来,也为心爱的女儿悬着一颗心。

    如今父亲不在了,做为一家之主,费扬古时常想着要为姐姐做点什么,“宁馨姐姐这个提议,弟弟以为还好。姐姐身体虚弱,弟弟实是盼着姐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自己人。”

    董鄂妃连连摇头,不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她认为这主意糟透了。

    宫中是个什么地方,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实是了解的透透的。

    宁馨堂妹小时候就是个美人胚子,如今出落的一定愈发出挑,小时候的宁馨虽然喜欢跟着自己,然而说话做事上,却能看得出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姑娘。

    现下隆兴做了太子,董鄂氏一族出了一位皇贵妃,未来几乎可以肯定会出一位皇太后,所以宁馨明年参加选秀,不论是家世还是个人条件来讲,必然深受瞩目,多的是王公亲贵求娶。到时候完全可以择一户好人家,说不定还可以嫁进王府为嫡福晋。做一位当家理事的女主人,不比进宫苦熬强上许多?

    “距离选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关乎宁馨的终身幸福,还当从长计议。你回去跟叔叔提一下,务必要以宁馨的幸福为第一要紧的事,进宫如果为了陪我,就不必了……”

    虽说选秀这种事,进宫与否,不由秀女个人做主,不过董鄂妃多少可以从中周折一二。她当然盼望后宫里能多一位自家的姐妹,然而却不舍得小堂妹就此把一生葬送在后宫里。

    说到选秀,董鄂妃不免又记挂起弟弟费扬古的婚姻大事,“你和宁馨同龄,也到了订亲的年纪。眼下虽在孝中,也当早做打算。”

    费扬古袭了父亲的爵位,做为皇贵妃唯一的亲弟弟,太子爷的母族舅舅,婚姻一事也要经由上面指婚。越明年,选秀女之年,指婚对象多半要着落在这上面。否则便要再耽搁三年,或者就只能在落选的秀女中挑选。

    事关自己,费扬古有些不自在,窘着脸低头道:“弟弟现在没这个心思,满脑子只想好生习武读书,左右还有两年多的孝期,到时候再慢慢寻思这个不迟。”

    董鄂妃点头,“倒是这个理。我这里就是想到了跟你略提一下……”有她这个姐姐在,总须设法为他寻思一门中意的媳妇。

    谈完家事,姐弟俩不免又谈一些日常琐事。

    想到陈旭日说宫外见过弟弟,“你和陈旭日私下里有来往吗?”

    提到那个神奇的少年,费扬古面上含笑道:“见过两次,他忙,出宫的时候不多。”

    这点董鄂妃自是明白,寻思一会儿,婉转道:“你们俩个年纪相仿佛,姐姐真希望你们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现在你俩都容易受别人瞩目,来往时能注意些分寸最好……”

    费扬古点头答应着,又提到近日许多人有意无意借着各种名目主动上门未好,董鄂妃又是一番叮嘱,要他务必谨言慎行,万不可人前争锋,如此极易成了别人的耙子,云云。

    六月初八,圣驾驻跸南苑第三天。

    一早上起来,陈旭日就接到一位内侍的传言,道是布日固德有请。

    “要教我学骑马吗?”陈旭日在心里合计。

    今儿是个晴好天气,天空有云,淡淡的白纱一样,浅浅的一层覆了半个天空,过滤了阳光的热情,使得天气有点热,又不会很热。适合运动。

    跟知书告了半天假,陈旭日领着小德子出了行宫侧门,走不远,就看到布日固德牵着马站在路旁。

    “昨儿下过雨,直到现在还透着凉爽。这天气正适合出门玩……我们往前走走。”他面上表情像是故作平静,说不几句话,就催着赶路。

    陈旭日从善如流。马奔如飞,翻过几个山坡,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处已经有三匹马在低头吃草,主人正在前面草地上散步。陈旭日怔了一怔,“静妃娘娘?”

    眼角余光瞧见布日固德的眼神早飞了过去,面上力持镇静,嘴里喃喃道:“真巧——”

    陈旭日暗暗撇嘴,什么巧不巧的,瞧这情形,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他突然得到静妃出行的消息,急匆匆拉了自己过来相陪,权充作避嫌的道具罢了。

    马蹄声使得静妃回头望过来,眼神从陈旭日身上滑过,盯在布日固德脸上……

    慢慢的,她脸上闪过各种神色,最后是一个欢喜中透着些许哀伤的浅笑,“布日固德……”声音很轻,透着一种不确定,然后又重复一遍,声音愈发清晰,“布日固德?”

    “是我——”

    布日固德脸上的神采因为静妃的呼唤,变得飞扬活泼起来。这种飞扬是来自内心一种名为喜悦的跃动,像是抓住了幸福的尾巴,再一收手就能扣在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