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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邂逅(一)

    七月十五,民间俗称“鬼节”,相传这一天,鬼门大开,阴人回乡。

    旧俗,在这一天要“放鬼魂”,给往生的亲人上坟烧香。

    陈浩的嫡亲兄长亡于十多年前,彼时兵慌马乱,竟自尸骨无寻。陈父伤心之下,携幼子一路南下,最后隐于福建乡下。直到现在,陈浩多次去信,希望接老父亲来京里生活,都被老人给拒绝了。

    陈浩和袁珍珠夫妻俩回京后,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到庙里上香,诚心为故世的亲人祈祷,求菩萨保佑,保佑往生人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保佑在生人家宅平安,事事顺心。

    月初回家那会儿,袁珍珠特别细细叮嘱过,要儿子排出时间,和家人一起去上香。儿子终日在那样一个复杂环境生存,纵使浑身长眼睛,也保不齐什么时候有个不周到的地方,而惹来无妄之灾。所以要一起去庙里烧香拜佛,告慰亲人外,给他再求一个平安符。

    如此,陈旭日便特意延后两天,把休沐日排在了十五日这天。

    一早起来,穿戴齐整,太阳还没升起就出门赶路,南苑方面安排了两个军士一路护送。

    骑马不比坐马车,速度快,上午八点不到,就到了陈家在郊外的庄子。

    庄子虽然处于整修阶段,倒是有几间前面屋主留下的旧屋未及拆除,拾掇后也还整齐利索,换上新被新褥,些许几个人尽还往得下。

    袁珍珠提前一天,由城里来到庄子上住了一晚,并提前把一应物事准备妥当。

    下了马,谢过护送的军士,陈旭日忍着腿部的不适去给母亲请安。学骑马一个多月了,却还是第一回这么长时间、连续不停的赶这么远的路。

    到屋里落座,连喝了两杯清茶补充水分,接过桐月递过来的打湿的毛巾连手带脸擦试干净,陈旭日捏着有些酸疼的腰,往屋里左右看看,没瞅见陈浩,问袁珍珠道:“我爹呢?”

    “你爹差事忙,今儿来不了了。”袁珍珠吩咐桐月侍候早餐,一边又给他续了杯茶水,“慢点喝,别急,你且忍忍,厨房里熬了粥,特意为你做了水晶虾饺。别灌个水饱,回头吃不下饭。”

    一边解释道:“昨儿上午赶上一位老福晋突然病重,说是哪个宗亲,和皇家沾些渊源,禀了宫里,宫里边给太医院下了懿旨,指令几位太医过府诊治,你爹也在其中。直到我们下午动身过来那会儿,你爹也没腾出工夫,使了人回来传话,看情况晚上也得留在那家府上过夜。今儿能过来就过来,过不来就咱们自己去。”

    不一会儿桐月把早餐一样样在桌上摆好,特别指着色泽半透明的漂亮虾饺道:“大少爷尝尝这个,可新鲜了,昨儿下晌庄子上的管事听说太太要来,专门使人往河里捉的,个顶个的活蹦乱跳,颜色鲜亮,城里边难得看到这样新鲜的河鲜。太太吃着好,留了一些用水养着,早起亲自下厨给大少爷做的……”

    陈旭日心里暖暖的,忙忙用筷子挟了一只,放到袁珍珠跟前的碟子上,笑道:“还是娘心疼儿子。”

    他突然间做了陌生的古人的儿子,感情上一时转不过弯,很难生出那种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又恐不知不觉露出马脚,引得家人生疑,平时便尽量回避一些与父母亲近的机会。

    兼且袁珍珠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慈母,严格来说,陈家基本上处于一种“慈父严母”的氛围。加上他身为长子,因此袁珍珠对他要求颇为严格,母子间相处,好听点叫相敬如宾,其实透着几分生疏。

    这种情况下,要说他对袁珍珠和陈浩有多深刻的感情,还真不见得,在陈旭日来说,他承了陈家的情,所以会尽量以人子的立场予以回报,但从头至尾,他就没打算像时下的人那般尽“孝道”。不论是自作主张进宫救四皇子,还是违抗袁珍珠给他打算的婚事,以及钱财上的截留,潘济等人从采买到安排,等等,细数半年来所作所为,无一称得上好儿子的标准。

    但是,不论袁珍珠对他要求有多严格,他又对袁珍珠有何违逆之处,他们是母子,这是社会和血缘赋予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一辈子都不会改变。陈旭日也在慢慢适应,慢慢调整对陈浩和袁珍珠的感情。

    所谓家人,就是彼此间常牵常挂,在日常生活中,一些不打眼的点滴小事上的互相关心。愈是平凡的,愈能见到真心,也越能打动人。

    “娘,您不用特地为儿子忙活这些,这大热的天,在厨房里忙活这些,得有多辛苦啊。现在家里家外要您操心的地方多了,您得当心身体。”陈旭日诚心诚意道。

    “不碍的,这会儿日子舒服多了,里里外外都有人帮忙,我也没做什么。倒是你,要说辛苦,咱家你是头一个。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跟我说,我记得去年这时候,你还整天价嫌热,不肯好好吃饭,成天喊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磨着我给你做。”袁珍珠想想从前的儿子,跟现在的比一比,既觉得欣慰,也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只隔了一年,你可真是长大了,懂事多了。”

    陈旭日放在桌下的左手捏紧衣角,在心里无声的叹口气,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他有一点点心虚,听人说,母亲的直觉最是敏锐。他真的不知道,袁珍珠有没有察觉到自个儿与从前的“陈旭日”区别有多明显,他自己是相信母爱的,母亲的爱有时候是可以分辨一些最细微的东西的。或许对一位母亲来说,别人的儿子再懂事再能干,也不如自个儿淘气的儿子来的贴心可靠。

    心里百转千折,只好又挟了一个水晶虾饺给她,笑着道:“儿子现在是哥哥啦,当然要学着懂事,不然母亲要操心小钰,再来操心儿子,那就是儿子的不孝了。”

    袁珍珠把装虾饺的盘子往他跟前挪挪,“别光顾着我,自个儿多吃点,庄子还在建,难得过来一次,错过这回,再吃到这样新鲜好吃的虾饺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旁边桐月笑嘻嘻道:“昨儿太太不是瞧过咱们新挖的池塘了?那么大那么深,将来弄好了,咱自己养鱼养虾,到那会儿庄子修整好了,什么时候想吃没有?只往这边小住几天,想吃就现捞,现在太太且忍耐些罢。”

    又扯扯陈旭日的袖子,转头与他道:“厨房里还有,太太的意思中午留在庙里吃素,晚上也不得沾荤腥。不知你吃不吃得惯,趁这会儿得便,多吃几个饺子垫垫。”

    往年袁珍珠往庙里上香,并不拘一个地方,多半是在城里就近拜拜,倘使陈浩得便,夫妻俩也会抽空出城,往近郊的庙宇去。

    今年与往年又有所不同,家里边发生了大变化,起因是儿子得天神的“青睐”。袁珍珠对佛祖的保佑格外感恩,就寻思着正经找一处香火鼎盛的有名气的庙宇,舍些香油钱,给儿子求一个护身符。

    闻说西山倒是有这么一处,寺里有大名气的师傅做住持,香火自然是不缺的,环境也好,然而并不嘈杂,来上香的,多半是京里大户人家的女眷。

    听说那里求来的护身符格外灵验,袁珍珠提前使人问过,庙里的住持回复说,非常欢迎陈夫人前往上香。

    上午十一时多点,陈旭日陪同母亲到了这处寺庙。

    在前面大殿里磕头上香,烧过纸钱,诚心祈祷后,便有一位师傅引进后院。

    后院环境更为清幽,虽与前殿近在咫尺,却真正透出一种佛门清静地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佛香和烛纸特有的安定人心的隐隐香气,一阵阵似有似无的佛门梵唱萦绕耳边。

    师傅介绍说,当今皇上笃信佛教,宫里太后也是信佛的,这两年寺里香火格外的旺盛。京里许多官家的女眷,都是寺里的常客,每每上香后,都要留下来吃一顿素斋。所以寺里的禅屋静室很是紧张,逢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一般人等是不允许到后院里来的。

    时已近午,一些女眷陆陆续续进驻后院。

    巽亲王福晋钮祜禄氏上完香,扶着丫头的手,在林里散步消遣。出了后殿的角门,外边是一片用心种植的林子,周围偌大一块地,都是寺里的田产。

    这些天常阿岱心情很坏,府里侍候的下人动辙得咎,就连他跟前最得意的春晓都被斥责哭了两回。各家福晋走动的愈发频频,她这边也是频频有人上门拜访,谈来谈去,不外乎是抱怨皇上铁心了心要废除圈地,往后府里少了进项,孩子却是越长越大,又不断有新生命出生,使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云云。

    钮祜禄氏也是烦不胜烦,早有心寻个由子出门透气。

    紫蔻帮着送餐的小师傅一样样摆好碗筷,过来禀报道:“素斋已经备好,请福晋用膳。”

    这时候,一抬轻省的小轿刚到庙门,轿帘掀开,下来一位捧琴的素衣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