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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离家出走

    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黝黑的脸颊上,皴裂的嘴翘得老高。今日来的人都啧啧称赞这金丝虎品相百里挑一,听得爹爹春风得意,连我都没这样的待遇呢!

    小姑娘自然不敢明目张当说橘猫坏话,只得在喂饭时悄悄埋怨几句。

    “本来娘亲赚的银子便不多,还得养你这只金丝虎,若你真能保佑爹爹高中那是极好了,若不能,哼!连爪尖都不给你!”

    小姑娘不满地将去骨的鸡爪拨弄到橘猫的陶碗里。

    “这些鸡爪都是娘亲跟卖鸡大叔要的卖相差的残次品,这年头肉贵,娘亲想着爪肉也是肉,便偶尔低价买来些给我和爹爹补身子。”

    “别嚎叫了,本来全家一人一只,现如今却得分与你一只……”

    这些脏东西本喵才不屑吃呢,给爷爬!

    橘猫丝毫不给面子地打翻陶碗,别过头去了。

    “你……”,橘猫的行为把小姑娘黢黑的脸活生生气成砖红色。

    “娘子,为夫吃完了。”,屋里头的书生自顾自说着,然后点上了蜡烛,读起书来。

    这是一家人日常常态。

    “豌豆儿饿坏了吧,娘亲把饭菜端进厨房了,快点来吃。”

    说话的是个佝偻消瘦的中年女人,她刚停下手里的编织一半的竹篮,走动的这会儿,伴随着掉落的还有些细碎的酸臭豆腐渣。

    看着比一般女儿家干瘦的女儿,中年妇女不忍心地把自己碗里仅有的菜给她,然后细细吮吸起书生啃完的鸡爪碎。

    “等你爹中了举,咱们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在大户人家,女儿家便不能与男子同桌而食,你爹这般也是为了让咱们提早习惯。”

    豌豆儿饥肠辘辘,点点头,也没多想,端起饭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见豌豆儿专心嚼着鸡爪,笑着点头,中年妇女才释怀,心想幸好自家的女儿还不懂计较,好哄着。

    今日阳光明媚,适合晒太阳,更适合晒橘猫。

    干枯小手一使脆劲,鸡笼被打开,橘猫便发疯一般往门外冲。

    被当做贡品摆着的这段时日,橘猫可谓是如同乌龟肚子朝天——动弹不得。更过分的是,这的伙食和待遇越发恶劣,当她偶尔不满发出哀嚎声抗议时,却被书生用蜡滴以驯服她的野性,就这样一天天的,她越发怒而不敢喵。

    某日听了隔壁村学究说起狸奴并非死物,须得接受日光照拂才能维持灵气。书生斜眼瞧了眼被驯地服服帖帖的橘猫,才勉强同意豌豆儿放她出来溜溜。

    只是豌豆儿没想到,还没拴上绳子,狸奴便发疯般挣扎,随即一溜烟消失了。

    气得书生抓起藤鞭对着跪在地上的豌豆儿狂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若无你个拖油瓶,为父还能省些口粮买灯油灯芯,专心理学。”。

    打到后头,书生体力明显越发不济,开始喘气,“考功几十载,幸得先生算出祖上缺天灵之气,为父好不容易纳得灵气狸奴,还有半年便可中举,扬名立万,此番你是想让为父在列祖列宗面前蒙羞才甘心是吧!”

    从没见过豌豆儿爹这般生气,豌豆儿撑起干瘦的身子骨,散乱的头发下豌豆大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掉,“碗豆儿知道错了,爹爹莫要生气。”。

    虽说平日比其他家的孩子能多吃些苦,不计较些,可豌豆儿终究是个孩子,藤条抽在身上终究疼地不行,以至于到后来,她委屈无助之感愈发涌上心头,嚎嚎大哭起来,“痛……爹爹,豌豆儿好痛……”。

    她知道从小到大她都不讨爹的欢心,虽然大家都津津乐道老来得子,可为何老来得女偏偏如此不受待见。

    故此她也没少挨打,因为她的女儿身无法光宗耀祖,无法传宗接代,所以她很努力的当个听话的乖孩子,不要求好吃的,不要求好看的衣服,不要求陪伴,就是怕惹书生烦。

    就连前几日转凉,老书生让豌豆儿拿出她捡了一个半月的棉花给橘猫保暖,她也悻悻低头,没敢说什么,只是傍晚弯腰洗碗碟时,悄悄落几滴委屈的泪,责怪自己还不够懂事。

    村里的孩子都知道,棉花只能采摘两个月。工人采棉花时总会掉落一些细小的,这些小的都会被村里小孩捡了去,有时候捡多了还可以换几个铜板。

    豌豆儿娘亲终日为生活忙碌,无暇顾及太多,所以她原本想拿这些铜板去给自己置办双合脚的草鞋。

    日子一天天过,她也一天天长大,脚随之变大,原来的鞋子已经穿不下了。平日走动,尽管脚生疼生疼,她也不敢抱怨,听得大家都夸她懂事,连豌豆娘亲都这么说过,所以豌豆儿每次听到都很开心。

    可是原本自己也赚不了几个钱,如果跟娘亲说了,还得挪用家里支出,那就不懂事了。

    现在就差豌豆儿爹没对她说过这句话了,所以豌豆儿在想,一定是她不够懂事不够乖,所以才让豌豆儿爹对她没好脾气。

    不知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体力不支,老书生终于停下了动作,蹒跚地坐到门槛上粗喘气。

    这时看热闹的村里人中挤出一手持擀面杖的师傅,气冲冲道:“诶,听说那只金丝虎是你家跑出去的,它可是把我厨房弄的乌烟瘴气啊,你瞅瞅俺的脸。俺就和着面团,冷不伶仃从窗外跳了进来。书生你可是我们村最有文化最讲会大道理的,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话音刚落,又一人从人群中挤出,抱手对着擀面师傅阴阳怪气道:“小体大作,就你那点事能叫事?那小畜生从你那刚跑出来就直蹿我家后院,刚染的黑布条全扒拉一地。”,那人说着转向其他村民,拍打着手背,“过阵子就得运去给人家,你们说,我们家的损失该怎么解决?”。

    众目睽睽之下,书生听得羞愧无言,大家也心知肚明书生家穷得很,便就这般凑着看热闹,看书生涨的满脸通红,气急败坏进而咳嗽不止。

    见书生这般德性,若是因此气疯了,那可真晦气,部分围观人转而牵着孩子回屋。

    跪在院子中央的豌豆儿胡乱抹去眼泪,又摩挲衣角,擦净手上的沙砾,赶忙将书生扶回屋子里头歇息。

    然后挂着几条泪痕跨出破烂的门槛,哽咽地给留下来讨说法的两人磕了三个响头,本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一遍,可是越讲越忍不住委屈,又一次溃堤,哇哇大哭起来。

    二人虽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听出了个大概。书生祖上三代考功的事村里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然大家也不怎么和她家亲近,但都知道孩子懂事有能耐,却也不知道孩子懂事成这般。

    “娃,这样啊,这账呢,咱们以后慢慢算,你也别哭了。”,看着豌豆儿哭得鼻子红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俩人也不好意思再逼下去,只得松松口,只道日后再追究。

    飞鸟晚归,夕阳同斜,豌豆儿娘撂下扁担和一天的疲惫,看到院子的一片凌乱,进屋的影子被拉得长,渐而心生不安。

    “孩他爹,怎么回事?”

    书生正写着字,抬起的脸尽是烦躁,一句话也不肯说。无奈,豌豆儿娘急的只好犹豫地往邻居家敲门,问清情况。

    当提及豌豆儿时,只见有邻人家的小孩指着夕阳的方向奶声奶气道:“我看到她追太阳去了,诶,奶你别打我呀,我真的,真的看到了……”

    这一听可把豌豆儿娘给吓坏了,那孩子被这么一顿胡打,莫不是想不开离开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