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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三)

    白袍人轻巧的站立起来,转过身,两月不见,关外的风并没有冷却了她的笑容,她似乎显得更加圆润了,可她分明忧伤过,却让人看不清楚。一双炽热如火的目光凝视着唐佣,略带了些羞赧,不会表演羞赧的人却显得更加真实,至少唐佣是这样想的。白袍人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关切的问道:“唐公子醒了?可别听青罗胡说,你不知道你沉睡了五天多,这里只有一些巫医,不通医理,只管给你灌祭坛的草木灰,或是用银针刺穴给你放血,还好我制止了,不然你可得吃些苦头。你怎么样了?身体没有不舒服吧?所谓世事难料,上次太湖碧波万丈,你我匆匆一别,万没料到,不过两月,你我却又如此潦倒的遇见了,想来也是一种缘分,我原以为,纵使重逢,也应该是巴山楚水,大江龙舟,哎,人生如常。若唐公子有些变故,我还在想怎么和木公子交代呢,哈哈哈。”言罢,白袍人尴尬的笑了笑,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是真的能笑出来,至少此时的境况,她并不抱有这些乐观的笑容,但在梦中情人的下属面前,她不得不笑。

    唐佣看不到她的笑容,甚至看不见她的脸,只看见一双美得让人沉默的眼睛,沉默,是对美最好的回答,她还戴着白色的面纱,青罗都摘下来了,她还戴着,她或许只是为自己的梦保留一分神秘和自私。唐佣很是感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颤颤巍巍的回道:“谢公主,小人氓隶之身,感公主折身救援,虽万死难报,公主有任何差遣,我必当竭尽全力。”

    白袍人和青罗相视一笑,她们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卑微的人,却腹中有墨,但是唐佣看起来万万不像一个很有才学的人,所以她们笑了。青罗眼珠一转,以一种微笑看着白袍人说道:“我说唐公子,你真傻还是假傻呀,不都跟你说了嘛,公主啥也不要,只需要你在木公子面前美言几句就好了。”

    唐佣尴尬着,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握着那把宝剑,紧张得说不出话。

    白袍人有些娇怒,啐了青罗一口,转身对着唐佣,强装很平静地说道:“别听青罗胡说,我没……”

    青罗略带淘气的说道:“我可没有胡说。明明……”

    “青罗,你再插嘴,我让你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

    “我才不要嫁出去,我要陪公主一起孤独终老。哈哈哈。”

    “就你能说,哼。别在唐公子面前丢人现眼。”

    唐佣看着她们打趣,他如此平等的接触的女人太少,不知如何说话,所以他选择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站着,眼中有些失落,又有些惊讶。

    白袍人打断了青罗的话,认真的说道:“唐公子不要太客气了,还有,我叫龙漫,大家都叫我公主,但我不是真的公主,最多只能算是个漠北公主而已,至于你要帮我的忙,我暂时还不知道,暂且欠着吧。”

    唐佣木木回道:“谢公主。”

    龙漫公主看似有些倦了,大概是伤身太久,抑郁缠身,也担心唐佣身体未康复,需要多休息,或是因为唐木公子话题的尴尬。于是,就想要送唐佣先回去休息,等都恢复再聊其它。刚准备开口,青罗轻声对龙漫公主说道:“唐公子许久没有用餐了,想必早已饥饿难耐,要不公主先休息,我带唐公子先去用些肉糜,然后再送他回去休息,再来照顾您,好不?”

    龙漫公主微微点了下头,带着整个额头的伤怀,静静的看着唐佣和青罗轻轻穿过帘幛,走出了帐篷。此时的她已走到了黑暗的尽头,她不知道如何改变,更不知道何人能将自己救赎,她的无数等待都正在消亡,无数期待都渐渐变成山野的寒风,辽东的风比漠北潮湿,像一个漠北的女子在此处悲伤和哭泣,她倦了,不是身体的疲乏,她睡了,并不是真的困倦,只是受不了所有的期待都随着自己数着的时间慢慢化为乌有,她在逃避,是,她应该逃避,她是个女人,一个身不由己的女人,所以,她是对的。一个人的出生决定了她的责任,或许像龙漫这样的女子,本就她不应该出现在江湖,也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仙子就应该出现在蓬莱,在昆仑,或是在平都山上的道观里,看世间变幻,和云淡风轻。

    锅,一口大铁锅,口径三尺有余,架在三根条石上;火,熊熊的烈火,松木和杉木干燥而易燃;肉,有羊肉,熊肉,鹿肉和鱼肉,翻滚在油汤间;汤,浓褐色的汤,在铁锅里跳跃,着;人,一群衣着简朴厚实,满面灰尘和沧桑的男女老幼,死死的盯着那口大铁锅。在这个部落里,有三百口这样的大铁锅,它们会准时散发起诱人的香气,准时把人们吸引过来,准时将大块带血的肉熬成人间美味。每口锅都有一个夫长掌管,一个夫长掌控着二十人口,包括妇孺儿童和老人,他们分工打猎,捕鱼,做手工,最后在一口锅吃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但是并不是每个家庭都生活在同一个夫长下,他们或许毫无联系,只是在每个夜里住进同一座帐篷,生活,原本就是如此简单,简单得只剩下找吃的,吃饭和睡觉。临近战争时,由每个夫长出相应人数的战士,再去组成一支完整的军队,夫长就是最基层的管理者,上面有营长,五夫为一营,营长上面就是十二个将军,一个将军管理着五个营,就是五百左右的人口,再往上就是大巫师,赤刃王子和兀蟒酋长,分别掌管着三个这样的部落,酋长直接管理着一万人口,赤刃王子管理着六千人口,大巫师掌管着四千人口,三个部落呈三角形分布,酋长居中央,王子和巫师分居左右。

    唐佣很饿,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饥饿夺去生命,他需要一大块肉和一大碗汤,但是他不会靠近任何一口铁锅,他也许很卑微,但是他却有着强烈的尊严感,他把整个部落的人都看作奴隶,哪怕他们只是因为愚昧,但是唐佣不愿接触这样的人,他转身走进了白布小帐篷,在刚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在一场暴雪来临之前,但是他却不知道寒剑的下落,来辽东许久,他已经来到了最偏远的部族,可丝毫没有寒剑的踪迹,他开始怀疑寒剑是否还在辽东,唐佣充满了犹豫,他知道,等到大雪封山之后,再想走出去,也许就真得死在路上了,他内心充满了忧郁,他知道如果木公子知晓他的处境和遭遇的危险,一定会召他回去,放过寒剑,可是唐佣心里有恨,这正是他坚持的原因,但是他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坐下来,他害怕帐外的寒风,害怕帐外的肉香,害怕帐外的野蛮人,更害怕龙漫公主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