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冰天雪地（3）

    我们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个星期，平均每天走300公里。我不敢开车太快，怕失控，车子打滑，掉进不知道的沼泽或是山涧里去。期间，我们停经六个服务区吃饭、休息，加油3次。我们都很兴奋，因为从来没有这么任性，不为具体的目标，只是出来走一走，到处看看。

    我没有忘记再去教堂看看。教堂换了神父。我们在教堂里静坐了五分钟，又起身悄悄离开。我们感受教堂的静穆，喜欢这里的氛围，但我们不想停留太久。有些美好的感觉，稍微体验一下就可以了。久了，反倒没什么意思。

    我遵从跟老夫人的约定，没有去寺庙，跟那位年轻的女尼和老夫人见面。她们肯定欢迎我去，因为，这一次我心情愉快，状态极佳。但我想，我不能打扰她们的清修，没事不要贸然过去。我们闯进去，肯定会让她们分神，打乱她们的作息。让她们在那个安静的世界里，度过每一个无忧无虑的白天和黑夜罢。

    在环游的途中，我意外遇到了佳佳。她跟一名壮硕的男子在一起，看样子很开心。她扭头那一刻，看见了我。她朝她的男伴说了几句话，朝我们走过来。我也暂时撇下我的同伴，朝她走过去。

    “如果过去我说的那些话，让你心里不舒服，请你将它们都忘了。我不是有心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佳佳说。

    我点点头。

    “我不会回W公司。我已经辞职。”佳佳说，“冰雪融化后，我会回国内去。这里没有我的发展机遇，还是国内好。”

    “你早就这么打算么？”我问。

    “也不是。如果能在这里成家，定居也行。”佳佳说，“我父母希望我回国。国内的机会多些，周围都是熟悉的人，日子相对热闹些。你不回国内发展么？”

    “不错啊。”我说，“我不回去了。我要在冰雪世界度过余生。”

    “你不问我为什么离开么？”佳佳问。

    “肯定有你的原因，我问了也是白搭。”我说，“我理解。”

    “我都没有说出来是什么原因，你就理解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能理解。”

    “好吧。”

    佳佳朝她的男伴走过去。我朝我的同伴走过去。我跳上车，启动。

    “老相好？”同伴问。

    “算是。有过短暂的交往。”

    “有什么感想？”

    “没什么想法。”

    “骗人。”

    “没骗你。就这样。”

    我们的车，在冰天雪地里飞快地往前奔跑着。

    我不会为了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连夜都过不去的人，而伤神费脑。我也不想去追问为什么。如果一个人无法跟你过夜，你为什么要追问，强求人跟你共度一生呢？我这一生，不知道还会经历怎样的波折。我可能会失业，可能会迷失，这都不好说。

    在我状态还算好时，都无法共度一个晚上，更不能想象，当我们一起经历波折时，又会怎样相互折磨。我认为，没有什么是睡一觉不能解决问题的。大部分烦恼，只要不去想，虽然它可能确实存在，但只要不让这些烦恼让我们心里不得安宁，我们就能获得安宁。

    在冰雪世界里生存下去，并不容易。不知道接下来，我们要经历怎样的风暴。我不但指恶劣的天气，还指接下来的经济风暴。人们以为美好的生活会重复着，一天接一天，永远持续下去。却没有察觉，那些以前我们认为意义重大的事，已经失去了意义。我们活在虚假的意义中。

    比如，我努力工作，获得一份薪水，这就是我生活的意义。现在，这份意义已经褪色。我并不相信W公司的愿景：游戏让生活更美好。我认为，游戏没有使我们的生活更美好，只是让我们暂时摆脱了烦恼，是通过转移注意力，在游戏中获得暂时的、肤浅的快乐。那不是真的。直接用化学物质刺激我们的大脑，也能获得相同或类似的肤浅快乐。

    我需要一份能带来意义的工作。各种意义，像眼前的冰雪，不断积累，又不断融化。可我不应该失望，不是么？

    为了避免被埋在雪里，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开到加油站，或是某个集餐饮和住宿为一体的服务区。我的同伴有些着急。

    “你不要着急，我们总能赶到下一个加油站的。”

    “我看汽油不多了，前面的路不知道好不好走。”同伴说，“这事挺让人着急的。我看你倒是很淡定，应该是有把握。”

    “对。我有绝对的把握。”我说。

    可其实我不知道能否顺利抵达加油站。因为，汽油报警灯亮了，而前面的路越来越陡峭，我只是有信心。庆幸的是，不管情况如何恶化，我这份信心，不会因此而有所减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