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极夜猎杀 »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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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少年。

    14岁的初夏,林越耳边的蝉鸣一天比一天吵闹,除此以外,只有试卷纸翻折的碎响。他在期末前绞尽脑汁,挤进足足有六十多人的教室内部,却总会在某些时刻,发现自己的归途仍在它方。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填答题卡时,他手中的铅笔芯折断,像个预警,一切都无端出现、来势汹汹。他眼中是一个恶魔的手,狠狠撞向桌子的幻象,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正是他自己。

    墙上的时钟打着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女老师缓缓抬起头,送出一道责怪的目光,再熟悉不过啦。窗前鸟儿的影子腾空飞远,拍打翅膀的声音好刺耳。

    一时间,惊讶、屈辱、愤怒、无力充实着他小而脆弱的身影,但这都比不过同学们有意压低过的惊呼,以及看向他后,眼神的躲闪。一股酸意冲上他的鼻梁,他没来得及道歉,只是用很小的声音向班主任请示,说自己要去上个厕所。

    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在暗处偷笑,机灵的趁这时候瞄几眼同桌答案,但只有一个人让他觉得温馨。那是一个女孩,坐在教室的另外一个角落,而且是最远的那个角落,她正看着他,用双眼替他加油鼓劲,真是奇妙的体验。

    老师点点头,似乎一切安好,班级的管理在她手中依然有条不紊。唯一让他浑身上下都难以安好的,只有她紧缩的眉头,和引人发笑的怜悯。她不会真以为头上挂个眼睛就可以遮住整张脸吧。

    一路上,他有意压低脚步声,并挑了条更远的路,经过那女孩的书桌,林越也答不上来这是为何。

    直到他走出教室的后门,才嗅到恶臭弥散的源头,那是他唯一的避风港。西落的夕日势头正旺,光辉透射过林叶枝丫,混着书香,洒进他迷茫的双眼。林越不受控制地阖上它们,并且希望自己能永远都不需要睁开。要是有人能做他的眼睛就好了,就像此时的树影会为可爱的鸟儿遮阳,或者是楼梯间的灰尘与石阶梯的患难与共。

    如果...

    但这不可能,若他执意紧闭眼眸,只会一头栽进屎里,啊哈。

    他走近岁月模糊的玻璃镜,选上一个没坏的水龙头,用尽浑身力气,才终于拧开。他将双手置于白花花的水柱,挣扎地抬头,不情不愿地望起他自己。

    眼前的少年明明有些痴肥,却是那般弱不禁风,眉间化不开的苦涩与睡意过于浓重。他艰难地扬起一半微笑,总有人会喜欢这笑吧,即使他本人也不喜欢——他只好这么安慰自己。

    他来到那个他无比熟悉的窗台,而且他敢说,全校的人都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因为没有谁,会几乎整天都在这里享受屎尿芳香。其实他也不是对肮脏的东西情有独钟,而是这里有他最需要,但同时也最厌恶的东西——

    孤独。

    孤独中,他眺望这座校园,它就像一位沉睡的巨人,任由蚂蚁们在它身上生活与扎根。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里,青春气让TA们很难静下心来听讲,但总有一半老师会任由台下的学生进入梦乡,却不忘在讲台上大放厥词。蝴蝶和群鸟在繁花彩院里嬉戏,男男女女都躲在这里东西扯淡,有一对正卿卿我我,他在她耳边说上几句懵懂的情话,让她羞红了脸。

    偶尔有几个学生在对面的楼道里逍遥,嘴里多半跟着燃着的烟卷。让自己不在那时候咳嗽,这是他们人生的唯一目标。虽说林越对此有些唾弃,既不读书,也拒绝成长,这不是连他也不如吗,至少他还不忘记一天天进步。但林越却也羡慕他们,唯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才会像他这么痛苦啊。

    想来,教室里一半的桌椅都没逃过他的“爱抚”,他真的好想笑。

    只可惜啊...只可惜。

    身旁从来没人陪他笑。

    他,林越,在情感垒成的储藏室里,独自一人消受时光。至今,他已不再铭记他想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只记得,那时,窗边游走的夏风,对于他来说,有些过于温暖。如果...她也在...该有多好?

    他终于落泪,不因悲伤而落,不因愤怒而落,不因无力而落,不因恐惧而落,只因她而落,只因苦涩而落...

    校园的彼端,正门处,一个翻越而过的身影若隐若现,林越的身体猛地一滞。来者将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回,他的病不是早就好了吗,现在有着另一场病等着他随时光一起去医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病的名字好像叫“圣兽”啊。他抹去眼角差点就落下的眼泪,更苦涩地笑了笑,他终究没能到她身边。

    他不再徘徊迷惘,向着圣兽踱步而去。途经他的岁月过往,这里的一切都离他很远。琐碎的已经不必说了,但有一些重要的,他不得不在心中述说,所有人都保守几个词的折磨,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一辈子,甚至可能是两辈子。他是个不得不与圣兽厮杀的上位新月,即使一次次失败也必须站在。或许他曾经渴望过力量,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了,有些路,没有力量也得走下去。

    圣兽四肢着地,向主动走下楼来迎接它的林越急速冲来,扬起一路尘封记忆,将新月扑倒在地。

    这里是他的战场,他怎么能输呢?

    圣兽的十指嵌入林越的胸膛,真·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一人一兽滑过数十米远,直直撞向操场的护栏得以急停。

    伤口传来惊人的寒意,力量的源头多半是那瓶霜龙血酒。圣兽为自由而沉溺猎杀,不惜一切代价。他将会整夜受它来回糟蹋,但他不会认输。

    “你就不能保持理智和我交流吗!用血与猎杀共谈的结果你很清楚,我将成为你永远也得不到的自由!”

    林越没有急着推开圣兽的利爪,而是从右至左挥动肘击,凸出的骨节破空而过,带起它的惨白长发。

    “软弱之人可不值得与我共谈未来,我能轻易做到你做不到的,得到你得不到的,想通你想不通的,杀死你杀不死的。和我相比,你一文不值。”

    接踵而至的冲肘,再次被它滑步相闪。但它的右手,却始终没有松开,此刻正在林越的胃袋与内脏间肆意搅动,他的喉管泛上一浪苦血。

    “随便你这么想吧,反正老子依然这具身体的主人,你想要自由,就必须向我俯首称臣!”

    唾沫和腥甜混杂在一起,攀上圣兽的面目癫狂。

    “你会认输的,我会用痛苦让你认输的。”

    还没等对方说完话,林越的手掌便紧随鲜血其后,一把覆盖在它脸上。在圣兽装逼装到一半的时候把它打断,这感觉着实不错啊!猛地一发力,新月略显微薄的超凡之力在身体内流窜,圣兽的脑袋砸向地面,激起碎石之花繁盛。下课铃在TA们上空悬荡,学生们跟着解放之声冲下楼梯,正值年生的男男女女于将熄的残阳下漫步,没有一个为他而驻足。

    “不,没有第二次了...”

    林越回身跟进一计横扫,擦过对方的衣物边角,疾风随着孤傲话语杀入它心底,战斗正式开始。

    那一刹那,教学楼绵连的影峰,恰好行过二人的眉梢。黑白双发、绿茵草场、飞鸟逆羽、鸣虫须触、林越眼中星光、缠绕在圣兽周身的杀气、当然,也少不了正升起的月华。这一切,都在遁入黑暗的风中缭乱歌舞。

    锁链束缚不住野兽、爪牙寒光绽放热血。猎杀啊,始于夕色惨淡,困于冬夜极寒...